李康瘋了。
然而，不代表他無時無刻都在瘋。李康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有，我確認過了。」
錄像裡，李康想起剛出生的兒子，表情很得意。
「他聽得到，一般的讀心術。」李康微笑，「無妨，剩下的交給央。他是我引以為傲的弟弟，我相信他會做得很好。」
「他很可憐。」金允道同情，「沒別的方法嗎？」
「沒有，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允道。」
李康閉上他的紅色眼睛，安靜三秒，才緩緩睜開。
「連和你談話，我都會聽見紅心傑克的低語，像匍匐在黑暗的野獸……是時候阻止他了，我想。」
「……。」
無話可說。
面對即將死去的友人，金允道無話可說。
「不論載體，每種水果塔都有其雛型。」
因為無話可說，金允道只能就事論事，完成李康的交待。
「紅心傑克是『讀心術』、三月兔是『讓人自殺』、假海龜是『交換』、睡鼠是『身體堅硬』、書蟲是『孢子寄生』、獅鷲是『消失』、笑臉是『瞬間爆發』。」
金允道說明：「第一代水果塔其實都經歷過雛形階段。當年『三月兔』的擁有者──尤里烏斯．史密斯，就是因為父母不受控自殺，才怨恨水果塔和艾莉絲體系。」
李康微微點頭，繼續聽金允道說。
「我們知道的『黑色汙泥』、『火車』、『三日月』……是第一代各自演化的最終結果。由於母親大人保存在仙境的記憶，後代誤以為水果塔的演化方向是固定的，其實並非如此。」
金允道聲明：「雖然都是推測，但我翻過當年的實驗報告，可以確定水果塔還存在許多未知。母親大人深知這點，才這麼抗拒改變。」
「怪不得，一切都要照她的規定走。」李康說：「不照規定會引發什麼『未知』，羅琳娜自己也不清楚。她怕仙境被未知影響，所以很謹慎。」
「那才不是謹慎，是膽小。」
金允道嘆氣，他在朋友面前表情很多，對白絃的不滿全寫在臉上。
「他們不能主動殺人，只能利用折磨逼人就範。」
李康說的輕鬆，好像被折磨的人不是他。
「你知道原因嗎？」李康問金允道。
「嗯，非常複雜，總之就是規定。」金允道說：「一旦違反，『兔子洞』就會開啟，沒人知道洞的另一端有什麼，全是未知。」
「其實不難猜。」李康笑了笑，「正如光與暗、陰與陽，一體兩面。」
金允道微愣，「康，你的意思……？」
「羅琳娜把珍貴的記憶，存放在她的仙境。」
李康移開視線，金允道也轉頭，看著牆上的鏡子。
「她不想記得的人呢？」
「被羅琳娜忘記的人，會不會在別的地方？」
「比如，一個左右相反，沒人知道的『鏡中世界』。」
「……！？」
不只金允道，連觀看錄像的尼可拉斯和檸檬，三人都瞪大雙眼，倒抽一口氣。
「康，」金允道小心翼翼地問：「你有證據嗎？」
「沒有。」
李康瞇著眼睛笑，窗戶的陽光灑在金色的頭髮，非常漂亮。
「不過，我們也無法證明它不存在，不是嗎？」
「……。」
「顏料就緒，材料備妥；成品要叫什麼，我都已經想好。」
李康收回視線。他面前的玻璃桌，有小約翰的筆記，有他親手寫的信，還有鬼臉天蛾的胸針，都是要給李晴煬的東西。
「怎麼畫、會不會畫成，畫筆在晴煬手上，我能做的只有這些。」
「『不成神，便成畜。』」
「──說穿了，就是這麼回事。」
語畢，錄像結束，檸檬和尼可拉斯回到那片沙灘、海浪拍打的現實世界。他們面面相覷，還處於震驚當中，都在整理思緒。
「不愧是超級AI，竟然能找到這個……」
尼可拉斯一邊佩服利維坦的能耐，一邊回想李康和金允道的對話。
「李康用自己的弟弟，扭曲李晴煬對『愛』的定義，讓他在最重要的環節，與紅心傑克產生分歧。」
尼可拉斯恍然大悟，「難怪李晴煬能撐到現在！不管怎麼共鳴，打從根本，李晴煬就和紅心傑克不同……天啊，這都是李康算好的！」
「不只阻止紅心傑克，李康似乎，想把李晴煬變成『別的東西』。」
檸檬也在思考。她問尼可拉斯：「你會跟宇維少爺說嗎？」
「怎麼說？『利維坦傳給檸檬，我也一起看囉！』如果妳想提早投胎，我就這樣講。」
尼可拉斯點菸，用尼古丁的力量，讓腦子冷靜下來。
「就像我讓妳注射蜘蛛糖，李康給李晴煬選擇權，不是走上被安排好的人生。」尼可拉斯嘆氣，「李康的影響已經發酵，李晴煬正在蛻變，這幾年才這麼奇怪。」
「不過，紅心傑克不會坐視不管，李晴煬被吞噬的機率不是零。」檸檬說。
「嗯，雙方膠著、拉扯，他現在的腦子一定很精彩。」尼可拉斯推測：「他體內的紅心傑克，如果因為其它因素壯大，李晴煬就會輸。」
「其它因素……」檸檬突然想到，「是夏悠嗎？」
「S**T，難怪宇維少爺這幾年，一直拿現在的艾莉絲開刀。」
加入神與畜這麼多年，尼可拉斯第一次知道高宇維想幹嘛。「瘋帽」的思考模式看似奇葩，其實細思極恐，尼可拉斯總算深切體會。
「宇維少爺不知道李康做過這些，但他非常確定，夏悠可以和李仲翔共鳴──依兩人生前的羈絆，還是前所未見的超強共鳴。」
「如果宇維少爺成功，紅心傑克會變得無比強大，到時，不管李康事先準備多少，李仲翔都會回來，李晴煬毫無勝算。」
尼可拉斯一說，檸檬想起羅笙對高宇維的評價，覆誦給尼可拉斯聽：
「『作為阿道夫教授的子弟兵，我姊姊他們擅長預判敵人；瘋帽雖然不會預測，但他會想出一種方法，應付敵人的任何行動。』」
檸檬嘆氣。作為蜘蛛，一個白絃就夠麻煩，遑論李仲翔和夏悠。
「你呢？」檸檬問尼可拉斯：「你希望李晴煬死嗎？」
「他是人渣，還沒渣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尼可拉斯的回答很尼可拉斯。他叮嚀檸檬：「這事我來處理，妳離暴風圈遠一點。」
檸檬點頭，「你打算怎麼做？」
尼可拉斯一臉無奈，「回家。」
「回家？」
「找我爸。」
雖然不情願，但想起剛加入時，自己和李晴煬在超市的蔬菜大戰，尼可拉斯必須做點什麼，哪怕一點也好。
「夏悠、李仲翔、白絃，沒人比我爸了解他們，他或許有什麼想法。」
第一代水果塔「書蟲」──凱薩．克里斯托多羅普洛斯，這人宅在家太久。
尼可拉斯堅信，是時候把他拖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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