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葉振崴停下了不斷在臉頰上搓揉的雙手，取而代之的，是不曉得被哪一種情緒吞沒而導致的顫抖。
語氣逐漸變得激動，因為強烈的情緒造成的口齒不清讓我不得不屏氣凝神地聽他說話。
「我、我很害怕。」葉振崴在訴說地同時身體不停地抽搐著，絮亂的呼吸頻率，搭配著顫抖著的聲音，我很難想像現在的他究竟正經歷著甚麼感受。
「夥伴一個一個被殺了……一個一個努力地活著，卻一個一個悽慘地死去……」
依然顫抖地雙手張得特別大。葉振崴抱著自己的頭，抓著頭髮痛苦地說著。
「我不只甚麼都做不到，還得替那個混帳做事情……還得聽那個渾蛋的命令……我、我……我甚麼都做不到。」
呼吸急促，幾乎在每一個斷句裡都反覆呼吸了好幾次。逐漸擴大的音量，感受得出現在的他究竟有多激動。
他究竟經歷過甚麼？心裡究竟累積了多少情緒？我無法想像。
如果他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我真的很難對於他所感受到的情感感同身受。
「──為什麼！」葉振崴撕心裂肺地大吼。我愣了一下，但沒有向他搭話，而是靜靜看著他。
「又怕、又恨。對於死亡的恐懼，對於艾勒米的憎恨互相衝突著。我感覺自己快要爆炸了、我感覺自己快要崩毀了。」
在一聲怒吼之後，葉振崴的行為才終於稍微冷靜了一點。雖然身體依舊顫抖著，但是說話已經從口齒不清恢復了原來的節奏。
「對不起……我不敢殺人。回到地球以後，這些情緒與想法不停在我的腦中徘徊著。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艾勒米！』這些強烈的情感在我回到地球之後仍然存在。
但我不敢殺人，於是找了朋友在人煙稀少的路上找了一隻流浪狗，自私地將牠視為艾勒米的化身……我、我們……」
全身顫抖著的葉振崴，搖了搖頭再度將頭低了下去，雙手捧著自己的臉。雖然無法看見他的表情，但是聽見磨牙的聲音以及逐漸滴落在地板上的液體，讓我確信了這件事情並不是他演的戲……而是他的親身經歷。
我與艾勒米接觸的時間才短短幾天，心裡對他的怨恨就已經達到了滿點。葉振崴在與我幾乎同一時間進入靈域之後便日日夜夜地跟在艾勒米的身邊，他所感受到的一切憎恨究竟有多強烈，我想我很難用我的想像去理解。
「我自私地為了自己的懦弱而葬送了一條生命。我知道這件事情很不應該，但是當我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這麼做了。更悲慘的是……」
在這裡，葉振崴陷入沉默。在雙眼緊閉了半晌以後，他深吸了一口氣：
「更悲慘的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已經有家庭。更沒想到主人竟然與和我打架的是同一個人。」
葉振崴抬起頭望著我皺起了眉頭。臉上完全沒有一絲生氣。
「這一切的巧合都像是要懲罰我的衝動。我知道這一切已經來不及，也無法補償，但我真的很對不起……」
在他說話的這段期間，我完全沒有給予回應，但我很認真仔細地在聽他說話。
我感受到他的恐懼、我感受到他的憤怒、我感受到他心裡強烈的感情，也知道我現在所感受到的，一定比他真實的感受還要微不足道。
只不過回想起當初小安的慘狀，我真的不知道我該怎麼原諒當時我口中的兇手……也就是眼前這位同樣被艾勒米玩弄於手掌心──他所遭遇的狀況甚至比我還要悽慘數倍──的男子。
當時對他的恨意像是要置他於死地，現在如果我再用同樣的想法去看待他，那我豈不是像艾勒米一樣殘忍無情？
同時，如果在這件事情上面原諒眼前這名男子，那又將小安的生命、芊的心意擺在哪裡……
我緊閉了雙眼，一邊思考著這件事情，一邊感受著夜晚巷子裡的涼風。
現在，思考著這些事情，究竟有甚麼意義？小安已經回不來了，芊的心意已經確確實實地給予了小安。那麼現在思考著這些，究竟還代表著甚麼呢？
……我想，已經都沒有意義了吧。
站在芊的立場上，我是絕對不會原諒這名男子的。但是──
葉振崴看著我閉著眼睛不發一語，可能是心理的罪惡感作祟吧，他對我鞠了個躬以後道：
「我不會奢求你的原諒，但我……」
我不等他說完，便再度睜開了眼睛凝視著他的雙眼沉默著。過了數秒之後，道：
「──沒事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我沒有笑，但是這是我目前心中，最真誠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