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凝視安穩的睡顏，容顏含春、眉眼傾笑，撥開額髮落下輕輕一吻，未曾忽略彼時夢語繾綣，卻是慶幸一抹淡紅不被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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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訣】第十章
兵革交鋒亂戰起，流血死屍甚浮丘。
如同地獄般的景象，盈滿了那雙淡漠的金色眼眸。
「大俱利？」
聽得熟悉的呼喚，駭然回望過去，小小的人兒沾染了滿身鮮紅。
恍如那場惡夢一般，下一刻便要燃盡了身影。
「你──」話音未落，她忽地感覺到自己被一雙手臂擁入懷中，倚靠著的胸膛傳來紊亂的心跳，無由地不安輕顫。
「……」
無言地感受著懷中之人的溫度，待到逐漸平靜下來，大俱利伽羅抬眼看著有些驚疑不定的皊，似是輕言細語不驚波瀾，卻是帶著不願言明的焦心。
「……別再擅自從我身邊消失。」
「我只是想取些水回來……」她本想繼續解釋，卻驀地想起，面前之人將自己緊擁入懷時，不曾感受過的急切與心亂如麻。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指尖輕觸那張冷峻的面容，血色殘影悄然褪去，清澈的眼眸倒映出少女的身影，竟不似過去那般雪白而飄渺。
此刻，那平素裡雅致的純白和服已然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鵝黃色與淡綠色相間的衣衫。方才取來的河水在腳邊一只竹籃裡靜靜搖盪，被雨滴激起淡淡漣漪。
與尋常少女一般的裝束，卻不得滴血未沾，浮生平淡。
溫柔的桎梏方才退去，手腕卻驀地被一隻微冷的大手輕輕握住。
「……走了。」
她一愣，慌忙點頭後便伸手欲提起竹籃，卻是甚麼也沒觸及。
「受了傷的話，就別再勉強自己了。」
淡漠如昔，細心不察，只是害怕碰觸到那滿是傷痕的雙手。
冷雨輕落，泛起了波紋，盪漾著無可退卻的戀心。
「……手絹，借我用一下。」
沾溼的布帛擦去了污泥，隨後傷口被敷上傷藥，一點點地，被繃帶輕柔地纏繞。
「大俱利，你的傷──」
「我的事怎樣都好。」
他放開了她的手，靜靜注視著那雙透明的眼瞳。
「在擔心別人之前，哪怕是一點也好……先擔心妳自己吧。」
一慣地用冷漠掩藏的溫柔，不願被誰察覺，卻早已瞭明於心。令她那對一切都豁達處之的姿態，在一夕之間，分崩離析。
「那種事……我做不到啊。」
只是不斷地想著你。
「我一直在害怕，你會就此昏迷不醒；你的聲音，我再也聽不見……」
不論怎麼努力，也無法忘卻失去重要之人的悲傷，徒留一地破碎的回憶，此生只得她一人空自想念。
想要活成另一個人的模樣，打從一開始就是不可能的嗎──
深深為自己的執著感到可笑之際，卻又再次跌入了溫暖的懷抱；纏滿繃帶的手臂輕輕摟住她顫抖的雙肩，指尖撫過她銀白的散髮。
「即使妳把過去壓抑的痛苦全部發洩出來也無所謂。」
那樣輕易地，接受了連她自己也不願面對的感情。
明知她始終有所隱瞞，言語間卻是無悔的思戀。
「──」
戰場的喧囂逐漸遠去，餘下耳畔囁語。
僅僅在此刻，不去在意前方的跌宕吧──
懷抱著同樣的心緒，兩人的雙唇輕輕重疊。
耽溺在越加朦朧不清的溫存中，她依偎在他懷中靜靜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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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正午，雨勢稍歇。
恍惚地睜開雙眼，微風拂過草地的窸窣聲逐漸變得清晰，皊方才察覺自己正被誰橫抱著，緩步行走於一處山路上。
「妳醒了。」
「……嗯。」聽見再熟悉不過的淡然嗓音，她竟微微失神起來，直至臉龐的溫熱褪去些許，才道：「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剛才有幾個小孩子來找妳，說是早已到了時間，所有人都還在等妳過去。」
「啊！說起來，我答應他們午時要過去的……」
正要央求大俱利伽羅放自己下來，便聽到身邊傳來一陣鼓譟。
「皊姊姊，妳好慢喔！」
「我們還以為妳不會來了呢！」
幾個孩子圍繞在她身笑罵著，儘管衣著破爛不堪，也絲毫掩飾不了他們洋溢著熱情的神采。
「抱歉、抱歉，作為補償，今天給你們多講一則故事好嗎？」她調皮地對孩子們眨眨眼，果不其然又是一陣歡笑。
「說好了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若要撒謊，便要吞下千根針──」
一搭一唱地叨念著約定的歌謠，少女的臉龐不禁泛起了笑意。
是那樣鮮明、那樣開朗的色彩。
「今天要講甚麼故事呀？」
「上次說過輝夜姬的故事了，也說點和動物有關的嘛！」
「動物、嗎……那你們可要留到最後，一個也不許少喔。」
大俱利伽羅不曾想過，能在她的臉上看見如此開懷、毫不虛假的笑容。
壓抑的時光太過漫長，或許告訴她，她露出了怎樣好看的笑靨，也未必會相信罷。
「多虧那孩子，村裡的氣氛倒也不那麼沉悶了。」
他聞聲別過頭，一名打扮素雅的少婦正坐在不遠處，見他看她，便有禮地點頭一笑。
「這裡也被戰爭波及了嗎。」
沿路走來，遇著的人盡數是老弱婦孺，卻從未看過半個男人的影子。
「是啊。村裡的男人們，除去殘弱的，早些時候即被徵召前往戰場了。」
她凝視著笑聲不斷的孩子們，眼中泛著點點溫情，「留下我們這些未亡人倒還無所謂，但只有那些孩子……任誰都不希望他們因為戰爭而受到半點傷害。」
「……可在這亂世中，終究是身不由己的。」
「即使不願放手，也必須含笑送別──至少，那些還留得住的人們，在他們面前不得不堅強一些呢。」
見大俱利伽羅始終沉默不語，她反倒揚起了溫和的笑容。
「不過，那孩子稍稍有些不同……除了你，再沒有任何人留在她身邊了。」
聞言，他望向她說著故事的恬靜容顏，不該惹上半分戰爭的血腥。
偏偏，他卻是作為刀劍的附喪神。
必須要回到戰場上啊。那怕是要負上手刃同伴的罪業、抑或是負上自身的性命──
聽著這一席話，卻是不禁卻步了。
「最後來說白鶴吹笛的故事吧。」
平安之時戰紛紛，白鶴翩韆，不染纖塵；
可嘆是生而為人，悠悠一曲，換情相許；
終道是此間跌宕，思君不見，情深緣淺；
殘雪之宴風蕭瑟，笑對悲悽，夢影初折。
「不能讓白鶴回到喜歡的女孩子身邊嗎？」
「之所以是這樣的結局，肇因於離別前早已鑄下的錯誤。」
她回過身去，正迎上那抹複雜的目光。但她卻渾然不知地，對那人露出淺淡的笑靨。
無須燦爛，便是深刻。
「即使明白，還是想再相信一次。」
──如同炫目的純白光芒一般。
情願傾盡所有，去守護她的笑顏。
身後，少婦的身影早已隱去，白羽翩翩飄落，無人顧及。
第十一章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