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流逝之際，想著的不是跨越生死之界的恐懼猶疑，而是那人安然如舊的笑靨。生是一人，死是一人，如今看來也只是可笑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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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訣】第八章
闇紫色的雷光伴隨著驟雨自灰濛的空中墜落，在翻騰的濃霧之間消逝而去，卻仍留存著詭譎的鐵銹味與血腥味。
顯而易見地，原有的歷史已不斷被歪曲，直至崩解。
「似乎被擺了一道啊。」
將皊護在身後，相形於其他四人隱隱透出的疑懼，三日月宗近的言語間仍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
「我方可有人能判明敵方所在？」
「……不。」太鼓鐘貞宗警戒地環顧四周，混濁的雙眼映出了一片灰白的景色，「雨勢又變得更強了，再加上這場濃霧，屆時恐怕連判斷身旁是敵是友都相當困難。」
「距離破曉約莫還有一個小時，即使異常的天象停止了，短時間內仍然對我們不利。」燭台切光忠撥開被雨水打溼的碎髮，流洩而出的嗜血寒芒掩去了那隻無時不刻泛著溫柔的眼眸。
「……」
『……有形之物終將消逝……你不是、經常這麼說嗎……』
彼時的豁達大度，在與她別離之時，竟也成了空妄。
誰也做不到的吧。
笑著與他人死別，誰也做不到的吧。
「全軍撤退。」
葦月小姐，到頭來，我還是跟妳一樣……敗給了感情啊。
比起保護不了最應當守護之人，只不過是一段久遠的歷史被改變……
到底又算的了甚麼。
「嗯，看來是下定了決心呢。」
三日月宗近了然地一笑，閃爍著寒光的太刀一動，劍鋒直指濃霧中越發逼近的紫黑色業火。
「──那麼，拿錢辦事吧。」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以迅雷之勢突破霧氣，隨即漆黑的刀刃朝著三日月宗近揮砍而下。
「不賴嘛。」
堪堪接下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他仍不改游刃有餘的笑容，沉重的揮擊將敵方的刀應聲打落在地。
「看招！」
眼見機不可失，太鼓鐘貞宗疾衝上前，短刀直直刺入敵人的胸口。
「嘿嘿，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啊──」
「小貞，背後！」
沒能來的及對燭台切光忠的呼喊做出反應，同樣手持短刀的敵軍已刺中了他持刀的手腕。
「呃……！」執起幾乎脫手的刀刃，他縱身一躍，狠狠地把即將逃脫的敵人斬成兩半。
「小貞，右手還能持刀嗎？」聽得刀刃掉落在地的聲響，燭台切光忠立刻趕到太鼓鐘貞宗身邊，扯下他身上藍色披風的一角為其包紮傷口。但僅只一瞬間，原先的水藍色布料便被染成鮮紅。
「大概不行了吧、這個出血量……」望著燭台切光忠凝重的神色，他不禁慘淡一笑，「真是、一點也不帥氣了啊……」
「小貞……」
「現在可不是感傷的時候。」
淡漠的嗓音遏止了越發沉重的氣氛，兩人循聲望去，便看見大俱利伽羅站在一旁，手臂上有幾道被利刃劃過的血痕。
「伽羅，主上身邊還有誰在？」
「……三日月宗近和鶯丸都在她身邊。」大俱利伽羅淡淡答道：「相比起她的情況，你的傷勢──」
「不對，小貞的顧慮是有道理的。」燭台切光忠打斷了他的話，「小伽羅，你不覺得情況有異嗎？雖然時間溯行軍已經對我們造成了損傷，但與先前的預測相比……顯然有所落差。」
「不只如此，敵軍的數量也比最初出現的要少得多。」
「……確實如此。」他沉吟道，腦海中驀地浮現出皊在出陣時描畫法陣的身影──安靜的如同只有她的時間被靜止了一般。
「──在法陣完成之前，那傢伙無法防禦敵人的攻擊……是嗎。」
神色陡然一變，他抬眼朝她的方向看去，原先還在她身旁的三日月宗近及鶯丸正分別與敵軍廝殺，漸次與她拉開了距離。
而在她身後不遠，幾乎凝結的黑霧逐漸成形，為數眾多的時間溯行軍隨即顯現，黑紅色的目光泛著赤裸裸的殺意，以極快的速度向她逼近。
……該死！
恍惚間，又是那一日夕陽西下，淡淡笑顏在暮色中模糊了輪廓，飄忽不定彷彿一眨眼便會逝去了身影。殊不知那一刻，卻是他先深陷在了朝思暮念之中。
然，再深刻的感情，也未必能時時遂心如意。還未能訴說，戀想已生生化成了泡影，時光短暫如似幻夢，再也無從實現。
明知這是不該有的情愫，卻非要遍體麟傷才懂得退卻。
到底是他咎由自取。
既然忘不了，那便視而不見也罷──
劍鋒寒芒搖曳，踉蹌著、疾步向前只怕觸不及思念的臉龐。
──卻是已容不得半分猶豫。
一再地反覆無常、失了原則，他實是恨透了這樣的自己。
可他再恨，也及不上此刻不願她受到半點傷害的想望。
既已深陷於萬劫不復之中，吾之生死又有何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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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間，血肉被利器切割的撕裂聲與淒厲的嚎叫在皊的耳邊突兀地響起，還未來得及轉過身，隨即背部一陣熾熱流淌而過。
「……別回頭。」
戰場上的一切喧囂仍在持續，唯獨那淡漠卻有些許紊亂的嗓音清晰地傳達至心底，止住了她的動作。
「維持現狀就好。……妳的身後，沒有甚麼值得妳去在乎的東西。」
一字一句伴隨著艱難而沉重的喘息，血腥與熾熱濡濕了衣衫。
──至此她才驚覺，那是大俱利伽羅的血。
豔紅飛濺，赤血斑斑，茫然間，已是某人的後背沉重的倚靠在自己的身上，斬擊與嚎叫卻未曾止歇。
與死亡，靠得那樣近，卻像是渾然不覺似的。
像是放棄了所有似的。
只因身後還有她在，才未在此刻走向死地。
「……我說過……讓妳別回頭了。」
為甚麼呢。
為甚麼事到如今，才不再推開她呢。
「放開！再這樣下去，你──」
『即便是附喪神……也是會死的、不是嗎……？』
她不希望他死。
她也不值得他這樣保護。
「閉嘴！」
他死死地禁錮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令她生疼，卻遠比不上心中的痛苦。
「……生也好死也好，都是我自己的決定……妳沒有資格干涉。」
一模一樣的冷淡話語，卻已全然不同往昔。
──溫柔卻又殘忍地，擅自為她做下了決定。
「……！」
浸染在血泊中的黯淡法陣，突然發出一陣炫目的光芒。
「大俱利！」
驀地感覺到手腕逃離了桎梏，她立即轉過身，踉蹌著扶持住了幾乎倒下了的大俱利伽羅。
「……為什、麼……」
顫抖著染滿鮮血的雙手，她茫然地任憑掌心的純黑氣流翻騰湧現，嘴唇微啟卻再吐不出其他字句。
──時間溯行軍，只能殺人，一輩子也救不了任何人。
即使是最最珍視之人，也只能放任其死去卻無能為力。
「──！」
感受到身邊再度出現不詳的氣息，她警覺地抬起頭，卻察知到一抹無比懷念、以為再也無法重現的聲息。
「鶴、丸……？」
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中，大俱利伽羅順著皊不可置信的聲音望去──
「……」
熟悉的燦燦金眼，勾勒出殷紅的微光；似鶴一般雪白的羽織，如今卻被染成了黑色，如同漆黑的羽翼。
此刻，她的思緒已被恐懼所占滿。
她從未想過，竟會是以這樣的形式再次相遇。
硝煙瀰漫，敵軍環伺。
而鶴丸國永，卻如此不合時宜地出現於戰場上。
──以著時間溯行軍的姿態。
第九章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