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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事一:異子【心術與顛心人4】

惑言 | 2020-03-04 00:12:37 | 巴幣 12 | 人氣 95


  我僵住,並非因為我不了解,相反地,我十分清楚知道這項行為背後的涵義。對於瑪提斯,她早已不將我的逃跑當作過錯;對於其他人,埃芙亞早說了沒人會怪我的舉動。現在令這件事有錯的只有我一人,而當我能安穩和瑪提斯面對面、對抗自己之時,便是堅定自己心智開始之時……但想到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又是一回事。

  「這堂課我只有一個要求:其他人不能干預,就連瑪提斯妳也是。」副村長一開口,其他人便像失去水分的花朵垂下頭,瑪提斯更是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顧好你的水,桑拿爾、還有你的祕密,墨尼歐,別讓任何不該知道的人知道。埃芙亞,就算妳只是旁聽,一樣不能說半個字或使眼神。」她嘟著嘴,只好發她的呆。

  全然的獨立,只有瑪提斯和我面對面。此刻她終於平靜,不再散發出一直以來壓迫我的和善氣息,但她的眼神又像在強忍。會是什麼?強忍著她的和善,藉此不再令我倍感壓力?干預……他們知道答案,但其他人已在做自己的事,我肯定千年訓練有素的他們不會向我透漏半字。

  千年……

  「副村長,我能問妳一個問題嗎?」我開口。

  「當然。」

  「瑪提斯她……何以和這裡超過千年的人共同學習心術?」

  「因為她有天分,不過,那並非表示她已完美,這便是我讓她來這學習的原因。」副村長只平靜回答。

  瑪提斯抽動嘴角。

  於是我知道了,我知道我受困於此的原因。

  「但我仍然有錯,瑪提斯。」我說道。「我不該把妳看作完美,因為我那樣做了,所以我以為當妳指責我時說的都是對的。但我不會再那樣看妳了,我再也不會……但我仍然試著接受那就是妳。」

  她吐出一口氣,閉上眼睛好一會兒,然後再重新張開。她的眼睛不再清澈、散發的善意不再明顯、然而如同一個普通人該有的真誠反倒滿盈。「謝謝你,卡羅。謝謝你願意給我機會,讓我卸下完美的重擔。」她握住我的手,我驚訝地發現那雙手並非完美而柔軟,取而代之沾滿乾掉的泥土和劃傷的痕跡。而正如同我重新檢視她的全部,她也以審視的眼光看著我。「即使你是顛心人,即使你很輕易地接受了本不該認同的艾姆雷村,你身上仍然有足以和莫勒村任何一人相比擬的和善,包容我不完美的一面。我很清楚我還是太年輕,施展心術的目的便是要使人臣服,而我讓不該干涉的人被迫干涉。如此本意和村子的善不合,但是我本來就不完美,我也只是莫勒村心術的一份子。」

  我點頭,然後我們對彼此露出微笑,真誠的,出於自願的。

  「停。」副村長開口,我們便都望向她。她兩手遞給我們各一杯水,我道謝並接過。「這並非堅定心智,卡羅,我的意思是堅定心智以抵抗這種捆縛,然而你竟直接解開,著實讓我驚訝,但也許是顛心人的特徵吧。」

  我皺著眉頭。難道我錯了?

  「不,即便不是堅定心智,有助於日後學習心術的發展便有用處,沒有一種錯誤是真正的,只要最終證明它帶給你啟發、教訓,那錯誤便作為經驗,而不僅僅是錯誤。」副村長說著有些深奧的話語,即便她看透我的想法,但好像不管我懂不懂。「但我仍有義務教導你堅定心智的方法。在這裡的每個人都不同,好比桑拿爾,在心裡想著一杯清澈的水便屬他獨有。」他舉杯敞開笑容。「瑪提斯則是鏡湖,畢竟她有她的堅持,心術是不和你換工作的原因。至於泰瑞,他倒不是學習心術,卻是來堅定心智的,反而進度和你相近。」

  我看向他,他低垂著眼像是落寞,但居然在他面前大方談論這種事情?

  「不必疑惑,卡羅。當他人在背後談論自己時都會豎起耳朵想知道別人眼中自己的模樣。差別在於我察覺門後的另一端,如今泰瑞做不到。」副村長意有所指,這次我很快明白。「回歸正題吧,卡羅。堅定心智有多種方法,你最喜歡的事物是其一,但那麼做相當表現個人心智的特色,有鑑於你還年輕,我們不應該定型,而要多多找尋。簡單的方法:告訴自己是堅定的,可以作為一段話常常對自己說、寫下來,或一段熟悉安穩的旋律。」副村長伸手在琴鍵上彈了幾個音。「至於所要面對的事物……如果你夠勇敢面對變化莫測的森林,和熊與狼搏鬥,夜晚生火,還要小心夜行性生物的埋伏。這個方法能幫助你立下最深的根本。不過有鑑於我們已坐在這裡,簡單的就夠了。」

  「伊露諾,」瑪提斯這時忽然開口。「卡羅好不容易才剛解脫心術,別讓他再次進來了。」她的語氣有些懇求。

  「我會小心拿捏。」副村長只從容回答,不知怎地,聽在我耳裡卻有些危險。「你準備好了嗎?」副村長突然問道。

  「我──好了。」突來的問題來得讓人措手不及,我的回答無法挽回了。

  副村長閉上眼睛,我卻感到渾身發毛,彷彿自己變成了一本書,內容被人徹底看透。過了令人難熬的幾秒鐘,副村長張開眼睛,不愉快的感覺也消失了。接著,副村長說了一句超出我預料的話。

  「你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她的語氣裡只有足以凍結靈魂的冰冷。

  我呆坐在原地,副村長竟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沒有感情、沒有高低起伏,但卻指責得如此讓人心慌,我開始懷疑自己被一個這麼和善的人指責,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我知道前幾天所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你根本不知道要愛惜你自己。你了解為什麼瑪提斯這麼擔心你的原因嗎?她在艾姆雷村看過多少那樣子的人,而對你好言相勸,你卻自以為你了解這個地方,大膽地在那裡遊蕩!」

  沒有任何徵兆,頭痛得像是要碎了一般,本能的抱頭自然抑制不住,我思考,卻換來更加劇烈的痛苦。她一點都沒錯,錯的是我,我完全不懂得自保,光是僥倖無法幫助我更多,但是我更不樂見愣在原地時自己的無助,那只會顯得我毫無用處。

  「你真是自以為是,」副村長話中的批判毫不留情打擊我的心智,她又看透了我。「你以為這次僥倖逃過了,下一次就會有一樣的結果?你真的沒想過你會遇見更危險的人,而不是那個叫米亞的女孩?人們都相信自己不會犯下大錯,你甚至相信你會是幸運的!當你問自己『能不能』時,你是看見了事實,還是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以為?」

  「不……」我按住胸口,疼痛更甚窒息,簡直要粉身碎骨。世界上竟有這麼折磨人的感受,我要是更早知道,便不會怨恨在這以下的痛苦─被撕裂、焚燒、凍結、切割、鞭打,所有痛的總和甚至不及它的一半。「停止!」疼痛使我大吼,然而大吼使我更加疼痛。我憑什麼要被這樣折磨?

  「你在我面前大吼大叫?從來沒有莫勒村的人在我面前這麼不懂禮貌!」副村長嚴厲的譴責如同雷擊貫入大地,威力使人臣服。

  疼痛到了極點,我的念頭本已無力再思考,此時卻自動冒出一個念頭:她在玩弄我,這個女人,先前裝做一副和善的樣子,為的就是要羞辱我,把我和瑪提斯的和解重新擊碎。誰知道活上更久遠的人是怎麼想的?說不定我的思緒在她眼中如塵埃般不重要。

  一念至此,怒火點燃心中。「妳和他們都一樣!」我不假思索地說出,豁出去了。

  副村長瞇起眼睛。「說出口的話要是毫無根據,很容易不再被信任……」

  「我才不是毫無根據!」我氣急敗壞地反駁。「妳分明就是故意的!誰會靠著和自己不相關的事羞辱別人?妳根本是在找我麻煩!我已經道過歉了!我不會再犯下這種錯!可是妳卻講得像是我不曾道過歉,還把錯全都怪到我的頭上!妳才不要自以為是!」我一股腦就是一長串,而且我不顧副村長的告誡,最後一句依然吼出來了。我把頭別開,等待副村長再度潑我冷水,卻遲遲毫無回音。我瞄向副村長,她回復到先前的表情,平靜嚴肅,她還不說些什麼?

  「不錯。」副村長在我驚訝的注視下綻開笑容。「想保護自己的心智就大聲說出,這是年輕心使最常見的方法。」

  難道剛剛的一切全是訓練?「我不知道感覺會那麼……強烈。」我摸摸自己的胸口,它竟然沒有裂開,而且也不痛了。

  「我們並不是以肉體作為主要的存在,如果你被我的心術攻擊,疼痛甚至比傷害你的肉體要來得強烈。」副村長贊同地說。「能夠抵抗並且反擊是最好的防護罩,然而心智總有弱點,將心智鍛鍊到不用特地架構堅定的心也能避開心術,這才是一個成功的心使。儘管如此,你還是做得非常好。」

  明明剛才她還在羞辱我,現在又在稱讚,雖然那不是真的羞辱,但我還是不能分辨出真的情緒和心術之間的差異。「對不起,我剛才對妳大吼大叫的。」

  「那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不大吼大叫反倒會令我驚訝呢。這就是心術的練習,儘管會十分辛苦,但卻是必要的。」副村長的神情恢復嚴肅。「現在……你準備好了嗎?」

  我坐正。「好了。」

  副村長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開始吧。」然後又很快恢復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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