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依舊奏出和諧琴聲，我詢問前往圖書館二樓的方法，找到在圖書館後方的樓梯登上。二樓走廊寬大明亮，窗戶也從旁邊照射進中心，和直行走廊交錯結合。牆上掛了些畫，有瀑布、草原、荒野，還有森林以外的動物。這裡四周都是森林，所以像草原這類在這裡並沒有的景觀的畫，可能要算是珍貴。地上鋪了淡青色地毯，如同行走在雲端上柔軟。每走幾步就能經過一扇門，我好奇門後面有何用途，然後想起自己應該數一下泰瑞在哪扇門後面。經過了兩扇……三扇……四扇……
第五扇，是個樸素的淺色木門，從裡頭傳出陣陣說話聲，而且聲音高而急促。我認出一個聲音刺骨中帶有柔和，是泰瑞。另一個是個女生的聲音，幾近於歇斯底里的邊緣，卻仍保持那份和善。
我還來不及去想，拳頭便往門上敲下兩下。
說話聲停了。
只見不久後，泰瑞一人開門，左手手上纏著白布。「午安，卡羅。」他打招呼，聲音還是原本那般刺冷。「身體還好嗎？」
「很好。」我偷瞄他身後，樸素散落的木椅子空蕩蕩，不像有人在這。不過一旁那扇緊閉的木門就不一定了，但我不可能問。「你的手沒事嗎？」
「只是被刺一下罷了。進來吧。」他打開門示意我進去。
那幾張木椅子圍繞一張小圓桌，共同棄置在灰暗粗糙的方形盒子空間。石頭牆壁綿延，只開了一扇小窗戶以供室內看清。這裡也生硬冰冷，一如泰瑞所顯露的，我卻想著真有人一直住在這種地方？他竟不選擇繼續住在木屋。
「坐吧，這裡也只有這樣。」泰瑞指著那些椅子，我們便面對面坐著。椅子感覺有些溫熱，剛才有人坐過。他將沒受傷的右手擱在桌上，左手放在我看不到的桌下。他都受傷了，跟他談還能不能做易物職的工作似乎無禮，不過我都敲門進來了，什麼也不說總有點怪異。
然而出乎我意料，先開口的是泰瑞。「卡羅，聽說你看得見艾姆雷村？」泰瑞問道。
「我……對。」我想不到什麼話好回。
「怎麼不早說？」
「因為……我怕自己是艾姆雷村的人。」
他沉默了一會。「很多人並不喜歡村子裡的我。若是以前，早在那群人擋在路上的那一瞬間，我會讓他們面臨迅速的死、或是痛苦的生，絕不會讓他們耽擱我們的工作，尤其是讓新來的你被那群人揮出的武器嚇到。現在不同了……我知道只是不拿著鋒利的武器並不能讓別人有著相同的安心感，表面上是在宣揚村子的善，其實不過是軟弱。」
「以前的你？」我問道。
「以前的我就是艾姆雷村的人。」
我張大嘴巴。
「那叫做『懺悔』，是對艾姆雷村的人進入莫勒村動作的稱呼。」泰瑞望向窗外，彷彿回憶曾在另一個村子生活的日子。「我不想多談以前，就說來到莫勒村時吧。那時我也不習慣來到村子，同樣害怕村子裡的人，所以住了你的木屋一段時間。同時，因為村子的易物職開始發覺艾姆雷村那裡變得不是太好──也是我離開的原因──推派我擔任易物職的領導。如果不是發現鎖鍊，我甚至拿起木屋那根棍子，它看來沒有半點危險性，是不是？但我仍然保有過去身手，用它打斷惹事的人的鐵刀，距今快一千年前的艾姆雷村，他們的鐵刀其實還很鋒利。不過村子的教誨不允許我如此，於是我改拿鎖鏈，這個我想都沒想過會成為武器的東西。因為我不再傷人。我的身手變得遲鈍、能擋住別人攻擊已是天大奇蹟，更不提朝別人揮出鎖鏈這麼主動的行為。你注意到嗎？如果我赫赫有名，那幾個艾姆雷村的人應該會認識我，不過他們連『這就是易物職？人數比我想的還少嘛』都說得出口，你看他們有多年輕……而我成為他們的手下敗將。」
「那時候打倒艾姆雷村人的是……？」其實我早有答案，只是想確認。
「全是瑪提斯，而我受傷了。」泰瑞微笑，悽慘的笑。「能讓你感到不安，只是因為我在這世界度過太長久的時日；然而你應當無法從我這裡感覺出半分瑪提斯的善、或是米亞的惡。」
我恍然大悟。確實，我不曾感覺到。
「你怕的是成為好生事的艾姆雷村村人，而不是能保護你的艾姆雷村村人。正如同你願意接近瑪提斯而不靠近一般的村人。，接近那些高尚的人能讓你有能力成為任何一邊，不像我兩邊都失去了……儘管放心，只要跟對了人，你不會像艾姆雷村那些糟糕的人。」
他看著我，似乎正滿心期待著我成為他口中那些高尚的人，或說是羨慕吧。他已經放棄成為更好的人？要眼看著年輕的我超越已經活得長久的他，卻仍白白放手嗎？顯然對於已然久遠的靈魂我仍有太多不明瞭。
「關於我的過去和你的未來，我們就談到這吧。今天你找我有什麼事？」泰瑞問道。
我已不用再問，答案早已明瞭；不過我都敲門了，不問似乎有失禮貌。「關於易物職的工作……我還能繼續嗎？」
「你當然會問，因為你是想跟著高尚的人的，諸如米亞；不過我也說過現在的我是軟弱，我的作法早已不再大膽勇敢。因此，在沒有確切證據證明你能安全來去艾姆雷村之前，我不會答應。」
我點點頭，離開了泰瑞的屋子，關上門前他的眼神熟悉，是第一次見到他時。我終於明白既是歲月太長遠，也是回憶拉扯，如今都對他造成無力拉拔的痛苦。同時我也誤解：他給我的感覺並不是冰冷，冰冷是一種溫度。正確而言那是空虛。
關上門後我打算再去水店喝杯水，那裡是很好的地方，時間也略近中午。我轉身，卻在這時再度聽到充滿關心的痛苦和善。
「你根本不必那麼說的，泰瑞。」瑪提斯的聲音從門的另一邊傳出。
窒息的感覺湧起，但我強忍住，將耳朵靠在門上偷聽。
「為何？若想證明卡羅是顛心人，難道不必多談多說？何況我全無撒謊。」泰瑞答道。「他看得見艾姆雷村，也並不對那裡產生害怕，這就已經足夠證明；見證米亞殺人卻仍不討厭她，更是一項鐵證如山。我認識米亞超過數世紀，她散發的邪惡氣息足以令一大群人喪失心智，只因不針對他便毫無害怕。如今證據已擺在妳的眼前，妳應該相信了。」
「我……」
然後有雙腳步聲踩在我身後。
一個女人就站在我面前，她看著我，就像老師看著犯錯的學生一樣看著我。她的眼神有著不容侵犯的神聖，一眼就讓人看出她對於犯錯的人會怎麼處理，她的氣息更讓人卻步，那是王者獨有的尊貴，宛如強光一般無法直視。我光從她的眼神就知道在她面前不能、也不應該做出違背自己良心的舉動，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偷聽是不好的行為。」她的語調如手指滑過水一般，輕柔和緩。
第五扇，是個樸素的淺色木門，從裡頭傳出陣陣說話聲，而且聲音高而急促。我認出一個聲音刺骨中帶有柔和，是泰瑞。另一個是個女生的聲音，幾近於歇斯底里的邊緣，卻仍保持那份和善。
我還來不及去想，拳頭便往門上敲下兩下。
說話聲停了。
只見不久後，泰瑞一人開門，左手手上纏著白布。「午安，卡羅。」他打招呼，聲音還是原本那般刺冷。「身體還好嗎？」
「很好。」我偷瞄他身後，樸素散落的木椅子空蕩蕩，不像有人在這。不過一旁那扇緊閉的木門就不一定了，但我不可能問。「你的手沒事嗎？」
「只是被刺一下罷了。進來吧。」他打開門示意我進去。
那幾張木椅子圍繞一張小圓桌，共同棄置在灰暗粗糙的方形盒子空間。石頭牆壁綿延，只開了一扇小窗戶以供室內看清。這裡也生硬冰冷，一如泰瑞所顯露的，我卻想著真有人一直住在這種地方？他竟不選擇繼續住在木屋。
「坐吧，這裡也只有這樣。」泰瑞指著那些椅子，我們便面對面坐著。椅子感覺有些溫熱，剛才有人坐過。他將沒受傷的右手擱在桌上，左手放在我看不到的桌下。他都受傷了，跟他談還能不能做易物職的工作似乎無禮，不過我都敲門進來了，什麼也不說總有點怪異。
然而出乎我意料，先開口的是泰瑞。「卡羅，聽說你看得見艾姆雷村？」泰瑞問道。
「我……對。」我想不到什麼話好回。
「怎麼不早說？」
「因為……我怕自己是艾姆雷村的人。」
他沉默了一會。「很多人並不喜歡村子裡的我。若是以前，早在那群人擋在路上的那一瞬間，我會讓他們面臨迅速的死、或是痛苦的生，絕不會讓他們耽擱我們的工作，尤其是讓新來的你被那群人揮出的武器嚇到。現在不同了……我知道只是不拿著鋒利的武器並不能讓別人有著相同的安心感，表面上是在宣揚村子的善，其實不過是軟弱。」
「以前的你？」我問道。
「以前的我就是艾姆雷村的人。」
我張大嘴巴。
「那叫做『懺悔』，是對艾姆雷村的人進入莫勒村動作的稱呼。」泰瑞望向窗外，彷彿回憶曾在另一個村子生活的日子。「我不想多談以前，就說來到莫勒村時吧。那時我也不習慣來到村子，同樣害怕村子裡的人，所以住了你的木屋一段時間。同時，因為村子的易物職開始發覺艾姆雷村那裡變得不是太好──也是我離開的原因──推派我擔任易物職的領導。如果不是發現鎖鍊，我甚至拿起木屋那根棍子，它看來沒有半點危險性，是不是？但我仍然保有過去身手，用它打斷惹事的人的鐵刀，距今快一千年前的艾姆雷村，他們的鐵刀其實還很鋒利。不過村子的教誨不允許我如此，於是我改拿鎖鏈，這個我想都沒想過會成為武器的東西。因為我不再傷人。我的身手變得遲鈍、能擋住別人攻擊已是天大奇蹟，更不提朝別人揮出鎖鏈這麼主動的行為。你注意到嗎？如果我赫赫有名，那幾個艾姆雷村的人應該會認識我，不過他們連『這就是易物職？人數比我想的還少嘛』都說得出口，你看他們有多年輕……而我成為他們的手下敗將。」
「那時候打倒艾姆雷村人的是……？」其實我早有答案，只是想確認。
「全是瑪提斯，而我受傷了。」泰瑞微笑，悽慘的笑。「能讓你感到不安，只是因為我在這世界度過太長久的時日；然而你應當無法從我這裡感覺出半分瑪提斯的善、或是米亞的惡。」
我恍然大悟。確實，我不曾感覺到。
「你怕的是成為好生事的艾姆雷村村人，而不是能保護你的艾姆雷村村人。正如同你願意接近瑪提斯而不靠近一般的村人。，接近那些高尚的人能讓你有能力成為任何一邊，不像我兩邊都失去了……儘管放心，只要跟對了人，你不會像艾姆雷村那些糟糕的人。」
他看著我，似乎正滿心期待著我成為他口中那些高尚的人，或說是羨慕吧。他已經放棄成為更好的人？要眼看著年輕的我超越已經活得長久的他，卻仍白白放手嗎？顯然對於已然久遠的靈魂我仍有太多不明瞭。
「關於我的過去和你的未來，我們就談到這吧。今天你找我有什麼事？」泰瑞問道。
我已不用再問，答案早已明瞭；不過我都敲門了，不問似乎有失禮貌。「關於易物職的工作……我還能繼續嗎？」
「你當然會問，因為你是想跟著高尚的人的，諸如米亞；不過我也說過現在的我是軟弱，我的作法早已不再大膽勇敢。因此，在沒有確切證據證明你能安全來去艾姆雷村之前，我不會答應。」
我點點頭，離開了泰瑞的屋子，關上門前他的眼神熟悉，是第一次見到他時。我終於明白既是歲月太長遠，也是回憶拉扯，如今都對他造成無力拉拔的痛苦。同時我也誤解：他給我的感覺並不是冰冷，冰冷是一種溫度。正確而言那是空虛。
關上門後我打算再去水店喝杯水，那裡是很好的地方，時間也略近中午。我轉身，卻在這時再度聽到充滿關心的痛苦和善。
「你根本不必那麼說的，泰瑞。」瑪提斯的聲音從門的另一邊傳出。
窒息的感覺湧起，但我強忍住，將耳朵靠在門上偷聽。
「為何？若想證明卡羅是顛心人，難道不必多談多說？何況我全無撒謊。」泰瑞答道。「他看得見艾姆雷村，也並不對那裡產生害怕，這就已經足夠證明；見證米亞殺人卻仍不討厭她，更是一項鐵證如山。我認識米亞超過數世紀，她散發的邪惡氣息足以令一大群人喪失心智，只因不針對他便毫無害怕。如今證據已擺在妳的眼前，妳應該相信了。」
「我……」
然後有雙腳步聲踩在我身後。
一個女人就站在我面前，她看著我，就像老師看著犯錯的學生一樣看著我。她的眼神有著不容侵犯的神聖，一眼就讓人看出她對於犯錯的人會怎麼處理，她的氣息更讓人卻步，那是王者獨有的尊貴，宛如強光一般無法直視。我光從她的眼神就知道在她面前不能、也不應該做出違背自己良心的舉動，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偷聽是不好的行為。」她的語調如手指滑過水一般，輕柔和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