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夥伴對我有這樣的疑問。「你怎麼看寫作這件事?」
「寫作?」我看著那水中的倒影。「不,其實我不確定……我不確定自己到底在寫什麼?」
「喔?這話是什麼意思?」
然後,我聽著樹上、可能是麻雀的叫聲、或者是一種講話、交談。「如果有一天你碰上一個完全超過你的智慧,你會變得沉默。」
我笑道。「我感覺我自己這個作家,有時候話太多了。人類就有這種壞習慣,一旦發現到一點點新的東西,就迫不及待的要拿上來發表。哲學的終結、歷史的終結……事實證明我們的這個【終結】其實只是比前人多走了一小步而已。」
「天啊!但是我卻是這種夸夸其談的職業,我說的大部分都是廢話,對於這一點,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我和我的同伴就此別過,我繼續我的沉思,路也一直延伸下去。
當然,它不是物理上的延伸。我其實又騎上我的腳踏車,一路上想著……
很有趣的是,當我騎快的時候,就很容易會錯過周遭的風景,可當我習慣了某一種快速的節奏,或者心裡有某個目的的時候,又捨不得把車速放下來。人類的思維不是那麼容易轉彎。
就在一個我剛把車停好,下車要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一個買菜要回去的老大爺,手上拿著一本小冊子,讀的津津有味。
當下的這一刻,卻令我十分震驚。
我回過頭看著那個路過的身影,那個身影很像是一個拿著手機在路上走的孩子。
不、不,我要說的到的不是這個。我目光注意的是那本他手裡的小說,正是那本小說才足以讓我如此震驚。
它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它看起來就像是那種廉價的、只會在租書店出現的那種小說。
而這正是它特殊的地方。
「喔……原來我們這些作家寫的,不過就是那種東西嗎?」
我們以為的藝術品?
不,讀者不一定是這麼想的。
在微風的午後,我問我自己。「什麼是小說呢?」
「嘿、嘿!那邊那大爺手上的可是貨真價實的小說啊!」
「不曉得他會不會看得無聊?」這是我心裡的話,因為我曾經看了幾本同樣類型的小說後,感到極度的無聊。
那是種重複感,其實每一篇都差不多。
我原以為這只是因為一個作家的長期創作泉源枯竭而導致的,
直到我有幸去看了其他幾個剛試手的創作者的小說的時候,我才發現這種現象不是只產生在同一個作者。
如果我們注意到,那些不同的創作者寫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東西的內容,都是同樣一份作業的時候。我才發現到整件事情的巧【妙】之處。
「為什麼我會感到無聊呢?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簡直不要太簡單。」
這也說明了一件事,我將它寫在筆記裡。
人們是無法創造經驗的,我們只能去體驗它。
我們無法知道我們不知道的東西。
這是一個偉大的作家和創作者之間根本上的差別,
一雙靈活、勤快的雙腳。
在作品上,打從一開始,我們和他們之間就存在著根本上的差距了。
這也是為何海明威、契科夫等人如此的與眾不同。
為什麼那些經典無法被工業方法複製的原因。
那些令人感到無趣的小說,我果然是反複經驗過了,
凡是能被大量複製的,已經被大多數人經驗過了。
我們寫的到底是什麼呢?
果真存在什麼捷徑嗎?
是,存在著捷徑。
但這個捷徑與其說是捷徑,倒更像是一種對的方法。當人們沒有方法的時候,你會看到人類探索的有趣過程、愚蠢、也充滿創造力,但前進的很慢,可當他掌握住事物之間流動的方法的時候,你會看到效率是多麼的驚人。看上去似乎是找到了捷徑,實則是找到對的方向。
可是當方法用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方法就不管用了。
如果人們只想走一段特定的路,那麼方向很重要,
如果是想走一段很長、很長、很長的,可以說是漫無目的、不知道要到哪裡的遙遠旅程的時候,那麼反而是那探索的精神重要。
「嗯,這下我曉得了。為何我每次讀那些人的東西的時候,總感覺好像能學到些什麼。」
因為那裏存載著我還不了解的經驗。
「可是,在那遙遠的、可說是漫無目的、不知道要到哪裡的旅程中。我們的休息到底算是什麼呢?」這點我還是沒辦法回答。
伯特蘭·羅素曾有句話這樣說(我之後想去讀看看他的書)。
「我曾相信,所有值得知道之事,我在劍橋都知道了。在我旅行的過程之中,這一想法逐漸消失了。這與我本意相反,但是卻對我非常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