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狼人或庫多吸血鬼一定會有一方不在木屋。要是庫多吸血鬼在屋內，一樓客廳就會響起快速而輕柔的低語；如果狼人在屋內，那一樓就會大吵大鬧的。
「我真搞不懂為什麼我們還要待在這個地方！」
狼人首領拜洛特的大聲抱怨連二樓都聽得一清二楚，瑪提斯和我早已習慣這種一天一次的抱怨，只是皺眉幾次便不再理睬；但對於剛誕生沒多久、以及剛醒來沒多久的人來說，這聲音是有點太吵了。
「他好吵。」莫卡斯剛醒來便聽到拜洛特的吼叫，心裡不悅地想著。
「妳醒了？」我想。
「聽到那種鬼吼鬼叫，想睡也睡不著。」她翻開被子。即使睡眼惺忪，還是能看出她對於自己被吵醒相當不開心。她走到自己的一櫃挑幾件衣服出來，衣櫃和衣服都是她自己從一樓放鐵幣的櫃子抓好幾把買來的，聽說她還命令狼人個子最小的胡安一個人抬到木屋來，因為村子對她而言是個亮得睜不開眼的地方──恰與艾姆雷村的人來到這裡時相同。命令他人做事的習慣，莫卡斯才沒幾天就從米亞那裡學會了。
今天多數的吸血鬼出去了，只有少數留下，因此木屋一樓算是吵鬧的。有的變成人形大聲說話、有的仍用原本狼人的模樣在屋內打架和呼呼大睡。庫多吸血鬼已經先一步把客廳裡的家具移到角落了，心虧他們先這麼做，否則家具全都會被毀掉。
我走到客廳，除了拜洛特以外的狼人都對著我吼叫，這大概是他們表示歡迎的一種方式，不過莫卡斯一下樓，大家倒是一致地對她視而不見，不過莫卡斯也對狼人視而不見。
「今天還是沒有有趣的事？」莫卡斯不對著特定的人問道。
「應該沒有。」我聳了聳肩。
我才剛說完，急促的敲門聲像要推翻我似地響起。莫卡斯走去應門時心裡還在嘲笑我，不過看到門外站著一個氣喘吁吁的庫多吸血鬼，她立刻停止。
「有事……要找你們村長。」那個庫多吸血鬼還喘不過氣。
※
「你說找到了？」村長問道。
「是的，村長，我們的其中一員發現的。」庫多吸血鬼的領頭坐在村長對面，一臉大事不妙的表情正對著村長。「至少有數千個野蠻生物住在那裡，一個廢墟，而且還有個比我們大上十倍的巨人。」
同樣的一個客廳竟會在數分鐘內就改變氣氛。狼人全站在一邊、庫多吸血鬼站在另一邊，兩邊都認真聆聽坐在沙發上庫多吸血鬼分享發現。巨人？我好奇地想，腦海裡突然浮現一個大到擋住陽光的巨人在鏡湖邊遊蕩，五層樓高的身軀為大地投下陰天般的陰影，四肢撞倒不少樹木、震盪的地面滿是奔逃的動物。
「從瑪提斯腦子偷來的，」莫卡斯想。「那個大傢伙兩百多年前在鏡湖出沒，朝著村子走來，好像就是這個人把巨人趕走的。」她指的是村長。「啊，他還給巨人起名字，叫斯托芬斯。」
村長從沉思中抬起頭。「這個斯托芬斯……當時正在做什麼？」
「睡──，不，他們全都在沉睡，對我們的出現完全沒有發覺。」輪到枯庫多吸血鬼陷入沉思。「他們的模樣很詭異，很像是沒有生命，又像是在準備什麼。我們覺得那副樣子太詭異，所以就先回來了。」
村長點頭。「不過，我想拜託你們一件事，可以嗎？」
「儘管開口。」
「再去那裡一次。我想知道那裡的樣子、周圍有多少條路、地形又是如何。你們從空中能看得比較清楚，不過不要讓那裡的怪物發現，一切小心至上。」
庫多吸血鬼點頭。「知道了。」
「還有，」村長指向莫卡斯。「我想知道敵人究竟是看到卡羅才採取行動……還是用了別的方法窺看他的心智藉以行動。」
「窺看我的心智？」我疑惑地問道。「就像莫卡斯對瑪提斯那樣嗎？」
正在圖書館工作的瑪提斯失手掉了一本書。
「別把我說得很下流似的！」莫卡斯怒罵道，又瞪了我一眼。
村長清清喉嚨。「別生氣，莫卡斯，如果有冒犯到妳的地方還請原諒。」
「哼。」莫卡斯把頭撇過去。
「我只是想證實這一點，對我們會有幫助。不過現在我不會告訴你能不能帶你去，畢竟讓敵人知道就沒意義了。可以肯定的是，這一趟一定會讓我了解一些事，無論事情是好是壞……」
「你是怎麼知道的，村長？」我問道。「你如何能明白一些你原本不知道的事物？」
村長定定地看著我。「莫勒村也經歷過不少世紀了，有些故事──雖然不是全部──會在人們之間流傳開來，歷經無數長久的時光，最後再被我們自己遺忘。唯一留下來的就只有同樣久遠的人們的回憶。我雖然忘了自己的名字，但還是記得某些故事，比如說莫卡斯，她是從哪裡來的。」
「哪裡來的？」我也看向莫卡斯，她把頭撇得更過去。「她不是念頭誕生出來的嗎？」
「這只是聽說來的，莫卡斯不記得她誕生之前的事，我也無從證實。不過倒有些事是大家流傳已久又相信的事，諸如坦尚斯──算了。」村長中止話題，似乎並不想談。
「敵人和我從哪裡來的有關係嗎？」莫卡斯裝做不在意地問道。
「如果敵人真是用窺看卡羅的心智採取行動的話，那我就要懷疑敵人是不是和莫卡斯是相同的存在，只不過還在原本的地方。唯一的問題是那個地方在哪裡，又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也許它只屬於故事而非現實。」村長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接著又重新正常說話。「不過這一切只是預測罷了，還是先證實這次勘查的結果比較好。希望敵人是在某個地方偷偷監視著卡羅，那樣我就能帶著泰瑞一起去追蹤了。」
庫多吸血鬼直到出發前都沒告訴我到底能不能去，我想我惹了這麼多事情，村長應該不至於帶我去。只見他正在和狼人首領拜洛特說話，拜洛特的臉越來越不高興，想必是村長叫他去做某些無聊的事吧。
莫卡斯正坐在沙發上擦拭自己的笛子短刀──正確來說是搶來的──那塊布上沾了點血跡，想必米亞已經帶她「練習」過了。她細心觀察刀子的每一面，確認每面都光亮如新，那動作像極了米亞。擦拭完刀子，莫卡斯拿著一顆黑色的石頭在刀刃上打磨，在她溫柔細膩的手中發出危險的霍霍聲響。
我到處找尋點亮燭台的棍子，可是怎麼找也找不到。「我的棍子呢？」我問道。
「不知道。」
「可是我記得──」
後腦突然傳出嚴厲的劇痛，像是有人用鈍器硬生生打了一下。疼痛蔓延到全身，我的眼前一黑。
「模仿他，莫卡斯。」有人這麼說道。
咚、咚、咚、咚、咚，我感覺身體傳來規律的震動，是有人揹著我嗎？可能是吧。我記得有東西打到我的頭，然後我就昏過去了。該不會是有人故意打的吧？
眼前的景象忽然清晰，我正看著一棵又一棵的樹消失在身後，我想回頭，但頭不知怎地完全動不了，似乎是全身都沒辦法按照我的意思行動。真奇怪，我所能做的似乎只有被動的感覺，而那似曾相似。此時我感覺到自己正被某個人揹著，那個人的腳步十分輕盈，走在地上完全聽不見聲音。
「別亂動，卡羅。」村長的聲音在前面響起。「你不知怎地突然倒在地上，我就把你揹來了。等一下我會把你放下來，如果有不舒服再告訴我。」
「好。」我的嘴唇動了一下，心智突然想找到瑪提斯。
「啊，也讓心智放鬆吧。現在的你需要休息。」
太剛好了點，但我仍照著村長的話做，將心中的綠色火焰熄滅。長久以來被共享的心智終於是我一個人的了，雖然聽不到瑪提斯和莫卡斯的念頭讓我很不習慣，不過這給了我單獨的思考空間。
「是祭靈的的石塔！」一個庫多吸血鬼指著遠方大喊。
我順著那個庫多吸血鬼指的方向看過去，高聳入雲的灰色巨塔在稀疏的枝枒間若隱若現，我的回憶也跟著浮現。周圍下著冰冷的雨，而我為了某個不知名的幻影摸黑奔跑著，遇見瘋狂的怪物與黑翅，最後卻因為被怪物撞落而身亡。
現在卻是和煦的陽光、清涼的風，什麼事也沒發生。
我不禁要對自己的愚行露出苦笑。那個時候的我到底在想些什麼？明明就是虛無的幻影，我卻追到發出火光的棍子也搞丟，連命也沒了。不過我突然想到，在我周圍的人都沒有提到我安葬在哪裡，只是自然而然接受成為瑪提斯的我，和我一起生活。
然而我問了村長關於我死亡的事情時，他卻給我驚訝不已的答案。「找不到你的遺體，卡羅。」他答道。
「找不到？為什麼會找不到？」
「可能時被動物叼走了吧，我也不太確定。庫多吸血鬼之前出去時順便在這附近找尋你的屍體，不過都說沒有發現。」
但就算真的找到了，一個復活的人看著以前的自己沒有呼吸、沒有心跳，身上有哪個部分烈了開來、全身上下佈滿風吹日曬的痕跡絕對是件詭異的事。或許我還得自己親手把木屋旁的土地挖開，把舊的自己埋進去。
走到一定的距離，村長把我放了下來。踏到地面時，我的腳步還踉蹌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正常些，但跟著村長走路卻相當生硬。顯然我被打的那一下相當嚴重。
「應該接近了吧？」村長問道。
「快到了。」一個庫多吸血鬼回答。
村長的腳步慢了下來。他放輕原本就很輕的腳步和呼吸，讓這些多餘的聲音融入周遭的環境，他則專注在捕捉他原本不知道的聲音、畫面和氣味。那些看不到、聽不到、聞不到的事物。「敏銳」獨有的氣自村長身上散發出來，彷彿逐漸充氣的藍色球體，將所有人包覆其中。
有太多需要感受的了。
聲音，風穿過枝枒間的呼呼作響，比起在開闊的平原上奔馳要更細膩；鳥類拍翅飛行，鼓動羽毛和風交互拍打；不知名的生物踏過地面。畫面，生物呼吸形成的白霧，遠方目光炯炯的一群狼，同時警戒著那群狼的鹿群；氣味，泥土被冬天壓抑的微弱香氣，所有動物混合而成的體臭味、庫多吸血鬼嘴裡有血的味道……
我的感官忽然感到很疲憊，那些東西太多了，我實在沒辦法一一讓他們進入到我的腦子。
「對於沒有訓練過自己感官的人來說，要一下子接受大自然的種種的確沒那麼容易。」村長一下子便知道我的困擾。不過這或許不難發現，眼前的庫多吸血鬼也因為世界變得更廣泛而大聲驚呼。「放輕鬆，沒必要注意的忽略掉就好了，像平常一樣。」
一夥人繼續前進。
「我真搞不懂為什麼我們還要待在這個地方！」
狼人首領拜洛特的大聲抱怨連二樓都聽得一清二楚，瑪提斯和我早已習慣這種一天一次的抱怨，只是皺眉幾次便不再理睬；但對於剛誕生沒多久、以及剛醒來沒多久的人來說，這聲音是有點太吵了。
「他好吵。」莫卡斯剛醒來便聽到拜洛特的吼叫，心裡不悅地想著。
「妳醒了？」我想。
「聽到那種鬼吼鬼叫，想睡也睡不著。」她翻開被子。即使睡眼惺忪，還是能看出她對於自己被吵醒相當不開心。她走到自己的一櫃挑幾件衣服出來，衣櫃和衣服都是她自己從一樓放鐵幣的櫃子抓好幾把買來的，聽說她還命令狼人個子最小的胡安一個人抬到木屋來，因為村子對她而言是個亮得睜不開眼的地方──恰與艾姆雷村的人來到這裡時相同。命令他人做事的習慣，莫卡斯才沒幾天就從米亞那裡學會了。
今天多數的吸血鬼出去了，只有少數留下，因此木屋一樓算是吵鬧的。有的變成人形大聲說話、有的仍用原本狼人的模樣在屋內打架和呼呼大睡。庫多吸血鬼已經先一步把客廳裡的家具移到角落了，心虧他們先這麼做，否則家具全都會被毀掉。
我走到客廳，除了拜洛特以外的狼人都對著我吼叫，這大概是他們表示歡迎的一種方式，不過莫卡斯一下樓，大家倒是一致地對她視而不見，不過莫卡斯也對狼人視而不見。
「今天還是沒有有趣的事？」莫卡斯不對著特定的人問道。
「應該沒有。」我聳了聳肩。
我才剛說完，急促的敲門聲像要推翻我似地響起。莫卡斯走去應門時心裡還在嘲笑我，不過看到門外站著一個氣喘吁吁的庫多吸血鬼，她立刻停止。
「有事……要找你們村長。」那個庫多吸血鬼還喘不過氣。
※
「你說找到了？」村長問道。
「是的，村長，我們的其中一員發現的。」庫多吸血鬼的領頭坐在村長對面，一臉大事不妙的表情正對著村長。「至少有數千個野蠻生物住在那裡，一個廢墟，而且還有個比我們大上十倍的巨人。」
同樣的一個客廳竟會在數分鐘內就改變氣氛。狼人全站在一邊、庫多吸血鬼站在另一邊，兩邊都認真聆聽坐在沙發上庫多吸血鬼分享發現。巨人？我好奇地想，腦海裡突然浮現一個大到擋住陽光的巨人在鏡湖邊遊蕩，五層樓高的身軀為大地投下陰天般的陰影，四肢撞倒不少樹木、震盪的地面滿是奔逃的動物。
「從瑪提斯腦子偷來的，」莫卡斯想。「那個大傢伙兩百多年前在鏡湖出沒，朝著村子走來，好像就是這個人把巨人趕走的。」她指的是村長。「啊，他還給巨人起名字，叫斯托芬斯。」
村長從沉思中抬起頭。「這個斯托芬斯……當時正在做什麼？」
「睡──，不，他們全都在沉睡，對我們的出現完全沒有發覺。」輪到枯庫多吸血鬼陷入沉思。「他們的模樣很詭異，很像是沒有生命，又像是在準備什麼。我們覺得那副樣子太詭異，所以就先回來了。」
村長點頭。「不過，我想拜託你們一件事，可以嗎？」
「儘管開口。」
「再去那裡一次。我想知道那裡的樣子、周圍有多少條路、地形又是如何。你們從空中能看得比較清楚，不過不要讓那裡的怪物發現，一切小心至上。」
庫多吸血鬼點頭。「知道了。」
「還有，」村長指向莫卡斯。「我想知道敵人究竟是看到卡羅才採取行動……還是用了別的方法窺看他的心智藉以行動。」
「窺看我的心智？」我疑惑地問道。「就像莫卡斯對瑪提斯那樣嗎？」
正在圖書館工作的瑪提斯失手掉了一本書。
「別把我說得很下流似的！」莫卡斯怒罵道，又瞪了我一眼。
村長清清喉嚨。「別生氣，莫卡斯，如果有冒犯到妳的地方還請原諒。」
「哼。」莫卡斯把頭撇過去。
「我只是想證實這一點，對我們會有幫助。不過現在我不會告訴你能不能帶你去，畢竟讓敵人知道就沒意義了。可以肯定的是，這一趟一定會讓我了解一些事，無論事情是好是壞……」
「你是怎麼知道的，村長？」我問道。「你如何能明白一些你原本不知道的事物？」
村長定定地看著我。「莫勒村也經歷過不少世紀了，有些故事──雖然不是全部──會在人們之間流傳開來，歷經無數長久的時光，最後再被我們自己遺忘。唯一留下來的就只有同樣久遠的人們的回憶。我雖然忘了自己的名字，但還是記得某些故事，比如說莫卡斯，她是從哪裡來的。」
「哪裡來的？」我也看向莫卡斯，她把頭撇得更過去。「她不是念頭誕生出來的嗎？」
「這只是聽說來的，莫卡斯不記得她誕生之前的事，我也無從證實。不過倒有些事是大家流傳已久又相信的事，諸如坦尚斯──算了。」村長中止話題，似乎並不想談。
「敵人和我從哪裡來的有關係嗎？」莫卡斯裝做不在意地問道。
「如果敵人真是用窺看卡羅的心智採取行動的話，那我就要懷疑敵人是不是和莫卡斯是相同的存在，只不過還在原本的地方。唯一的問題是那個地方在哪裡，又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也許它只屬於故事而非現實。」村長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接著又重新正常說話。「不過這一切只是預測罷了，還是先證實這次勘查的結果比較好。希望敵人是在某個地方偷偷監視著卡羅，那樣我就能帶著泰瑞一起去追蹤了。」
庫多吸血鬼直到出發前都沒告訴我到底能不能去，我想我惹了這麼多事情，村長應該不至於帶我去。只見他正在和狼人首領拜洛特說話，拜洛特的臉越來越不高興，想必是村長叫他去做某些無聊的事吧。
莫卡斯正坐在沙發上擦拭自己的笛子短刀──正確來說是搶來的──那塊布上沾了點血跡，想必米亞已經帶她「練習」過了。她細心觀察刀子的每一面，確認每面都光亮如新，那動作像極了米亞。擦拭完刀子，莫卡斯拿著一顆黑色的石頭在刀刃上打磨，在她溫柔細膩的手中發出危險的霍霍聲響。
我到處找尋點亮燭台的棍子，可是怎麼找也找不到。「我的棍子呢？」我問道。
「不知道。」
「可是我記得──」
後腦突然傳出嚴厲的劇痛，像是有人用鈍器硬生生打了一下。疼痛蔓延到全身，我的眼前一黑。
「模仿他，莫卡斯。」有人這麼說道。
咚、咚、咚、咚、咚，我感覺身體傳來規律的震動，是有人揹著我嗎？可能是吧。我記得有東西打到我的頭，然後我就昏過去了。該不會是有人故意打的吧？
眼前的景象忽然清晰，我正看著一棵又一棵的樹消失在身後，我想回頭，但頭不知怎地完全動不了，似乎是全身都沒辦法按照我的意思行動。真奇怪，我所能做的似乎只有被動的感覺，而那似曾相似。此時我感覺到自己正被某個人揹著，那個人的腳步十分輕盈，走在地上完全聽不見聲音。
「別亂動，卡羅。」村長的聲音在前面響起。「你不知怎地突然倒在地上，我就把你揹來了。等一下我會把你放下來，如果有不舒服再告訴我。」
「好。」我的嘴唇動了一下，心智突然想找到瑪提斯。
「啊，也讓心智放鬆吧。現在的你需要休息。」
太剛好了點，但我仍照著村長的話做，將心中的綠色火焰熄滅。長久以來被共享的心智終於是我一個人的了，雖然聽不到瑪提斯和莫卡斯的念頭讓我很不習慣，不過這給了我單獨的思考空間。
「是祭靈的的石塔！」一個庫多吸血鬼指著遠方大喊。
我順著那個庫多吸血鬼指的方向看過去，高聳入雲的灰色巨塔在稀疏的枝枒間若隱若現，我的回憶也跟著浮現。周圍下著冰冷的雨，而我為了某個不知名的幻影摸黑奔跑著，遇見瘋狂的怪物與黑翅，最後卻因為被怪物撞落而身亡。
現在卻是和煦的陽光、清涼的風，什麼事也沒發生。
我不禁要對自己的愚行露出苦笑。那個時候的我到底在想些什麼？明明就是虛無的幻影，我卻追到發出火光的棍子也搞丟，連命也沒了。不過我突然想到，在我周圍的人都沒有提到我安葬在哪裡，只是自然而然接受成為瑪提斯的我，和我一起生活。
然而我問了村長關於我死亡的事情時，他卻給我驚訝不已的答案。「找不到你的遺體，卡羅。」他答道。
「找不到？為什麼會找不到？」
「可能時被動物叼走了吧，我也不太確定。庫多吸血鬼之前出去時順便在這附近找尋你的屍體，不過都說沒有發現。」
但就算真的找到了，一個復活的人看著以前的自己沒有呼吸、沒有心跳，身上有哪個部分烈了開來、全身上下佈滿風吹日曬的痕跡絕對是件詭異的事。或許我還得自己親手把木屋旁的土地挖開，把舊的自己埋進去。
走到一定的距離，村長把我放了下來。踏到地面時，我的腳步還踉蹌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正常些，但跟著村長走路卻相當生硬。顯然我被打的那一下相當嚴重。
「應該接近了吧？」村長問道。
「快到了。」一個庫多吸血鬼回答。
村長的腳步慢了下來。他放輕原本就很輕的腳步和呼吸，讓這些多餘的聲音融入周遭的環境，他則專注在捕捉他原本不知道的聲音、畫面和氣味。那些看不到、聽不到、聞不到的事物。「敏銳」獨有的氣自村長身上散發出來，彷彿逐漸充氣的藍色球體，將所有人包覆其中。
有太多需要感受的了。
聲音，風穿過枝枒間的呼呼作響，比起在開闊的平原上奔馳要更細膩；鳥類拍翅飛行，鼓動羽毛和風交互拍打；不知名的生物踏過地面。畫面，生物呼吸形成的白霧，遠方目光炯炯的一群狼，同時警戒著那群狼的鹿群；氣味，泥土被冬天壓抑的微弱香氣，所有動物混合而成的體臭味、庫多吸血鬼嘴裡有血的味道……
我的感官忽然感到很疲憊，那些東西太多了，我實在沒辦法一一讓他們進入到我的腦子。
「對於沒有訓練過自己感官的人來說，要一下子接受大自然的種種的確沒那麼容易。」村長一下子便知道我的困擾。不過這或許不難發現，眼前的庫多吸血鬼也因為世界變得更廣泛而大聲驚呼。「放輕鬆，沒必要注意的忽略掉就好了，像平常一樣。」
一夥人繼續前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