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瑪提斯噗哧一聲笑了，擦掉最後一滴眼淚。「獨處？你趕他走就是為了和我獨處？」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澄清。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你只是想了解我而已。」她說道。
雖然不懂另一個瑪提斯為什麼沒有對我像對瑪提斯那樣的恨意，但我可以從她的想法得知她的確沒有那個意思，本尊瑪提斯也知道，所以她才沒有阻止。
「妳為什麼不想殺我？」我問道。
「殺你？殺了你又有什麼好處？」她隨手拿起笛子短刀把玩，好像那是她的一樣。「也許你很礙事，但你不是瑪提斯，我沒必要除掉你。而且我能從你的心了解為什麼那麼堅持站在瑪提斯那邊。」
「那你為什麼要殺瑪提斯？」
真正的瑪提斯默不作聲。
「你不了解嗎，卡羅？」她柔聲說。「不了解我是如何堅定心智的？你能了解的。」
我都忘了要思考她堅定心智的方法。她剛才對默路加施展心術，那她一定有堅定心智，但總不可能是清澈無暇的鏡湖吧！那太不符合在我面前把玩笛子短刀的另一個瑪提斯了。我小心翼翼進入她的心智，雖然這像是擅闖他人房間翻找東西一樣無禮，但她任由我窺看她的心智而不加以阻止。她的思緒陰森如同雨中的森林，一個恐怖的念頭在這片陰森中潛伏著，我意識到這就是另一個瑪提斯存在的原因，集中思緒去觸碰它。
那是決心，想殺了瑪提斯的決心。
「看到與你截然不同的存在，你不覺得不順眼嗎？」另一個瑪提斯問道。「即便那人和你無冤無仇，用和自己一樣的容貌、說話和動作卻要那麼良善！和人那麼親近！不管對方對自己做了多少邪惡的壞事，總是會一臉笑意地原諒對方，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說不定會偷偷向某個有能力殺了對方的人哭訴，然後等到對方真的被殺的時候，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觀。這是什麼虛偽的良善！」她嗤之以鼻。「尊重他人只不過是個藉口，說穿了只是把妨礙自己的人通通清除掉──這還算是高明的呢！不是自己動手，就永遠不會有人說你的不是，至少我一點都不虛偽。」
「那我呢？」我指指自己。「我也長這樣啊。」
「你是個會對莫勒村的人笑的人，也是個會對一群吸血鬼丟刀子的人，我對你的印象不好也不壞，但你可以當我朋友。」她說道。「其他人我不管，我只會反抗瑪提斯的良善而已。我一被誕生出來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真正的瑪提斯仍默不作聲。
我原本只是想了解另一個瑪提斯，沒想過要認同她的話；然而此刻我卻無法完全否定她的每個字。因為我想到埃芙亞畏懼雙手沾滿血腥的米亞，然而對於瑪提斯來說卻是司空見慣的事情。那是瑪提斯包容、抑或是別有目的，那不是我說的算的。
「那麼妳是誰？」我問她。「妳說妳是為了反抗瑪提斯而存在，所以妳不可能是瑪提斯。」
她思索我的話好一會兒。「沒錯。」她喃喃道。「我不會是瑪提斯，我不會是她。」另一個瑪提斯在房間踱步，開始認真思考自己到底是誰。我看著她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再從那一頭走回來，心裡卻沒有一個完整的結論。我很想開口，但她認真思考的樣子讓我不敢輕易插嘴，只好耐心等待。
在某個時間點她停下腳步，心中有了結論。「我叫莫卡斯。」她宣布。「以後我就叫這名字，別叫我瑪提斯。」
「莫卡斯？」我問。「這不是妳真正的名字。」
「只是區別我和瑪提斯」莫卡斯說道。「從今以後我就是我，瑪提斯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瑪提斯的話也不代表我的話，我和她已經不一樣了，當然和她沒有關係──除了仇人以外。」
我和她互相對望。
「妳明知道我不會讓這件事發生。」我搖搖頭。
「但是妳阻止得了我嗎？」莫卡斯挑釁地問道。「我的力量等同瑪提斯的，妳一點辦法也沒有。」
「莫卡斯！」
瑪提斯的聲音在我們腦海中迴盪。
「不要把卡羅牽扯進來，這是我和妳之間的事。」她的想法如同鋼鐵堅定無比，完全沒有半點裂縫。
「我的確和米亞是朋友，她幫過我很多次忙，多到我沒法數完。可是妳誤會了──我從頭到尾都沒說我喜歡這樣，那些被米亞傷害甚至殺害的人，我是真心替他們感到難過，他們所受到的痛楚和哭喊我想體會，我也會回憶他們受苦的表情。但是我從來就沒辦法阻止他們。」她的想法近乎耳語，無力又帶著一點掙扎。「他們已經無法回頭了，打從一開始就沒辦法。像我這樣子的人只能祈求，祈求他們逃得遠遠的，到一個不會影響他人的地方過自己的生活。這就是我對他們的善。」
「只不過是軟弱……妳以為這樣的妳能改變什麼？」莫卡斯惡狠狠地想道。
「才不是！我只希望能做正確的事！」瑪提斯反駁。
「憑妳？那妳到底做了什麼──」
「好了！」我在心裡大聲喊道。「不要再吵了！你們難道不能和平相處嗎？」
「你還是不懂，卡羅，我和她就是不能相處！」莫卡斯投來一個堅定的眼神，堅定排斥的眼神。
「她想殺我！」瑪提斯在心裡哭喊道。「你不能讓她拿著刀子靠近我。」
「我們去找別人解決。」我果斷地說。
她們兩個突然停止彼此的爭論。不用我開口，她們都知道我指的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