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獨自一人站在書架前，腦海裡搜尋記憶，最後找到一本內容會引起人們快樂情緒的書，將它從書架上取下。書的封面是暗紅色，然而上面沒有任何書名。真奇怪，不是這一本書嗎？我皺眉翻開書籍，上面競一個字也沒有。我繼續往下翻，空白、空白、空白，又是一本無字書。帶著滿腦子疑惑，我合上那本書。
「瑪提斯。」一個詭異的女生聲音說道。
我轉頭，看見一面鏡子。
※
我醒過來，瑪提熟睡的臉龐離我好近，近到令我慌張的程度。我退縮至安全的距離，鬆了口氣。
那並不是我的夢，而是瑪提斯的，只是我的心靈和她相通才會連我也做著她的夢，事實上我能自由觀看或脫離她的夢境。不過此刻我並不想觀看，因為我沒有再睡下去的意思。我感覺自己就像當初來莫勒村一樣，不懂得要悠閒一點，最近發生了太多事使我重新找回這種感覺。即使被窩溫暖，而且還有瑪提斯作伴──不，這麼想不對。我困窘地想著，然後想起有比我微不足道的念頭更重要的事，於是我離開床鋪，穿上瑪提斯給我的外套走下樓。
狼人不在屋子裡。有時他們會在森林遊蕩或是找食物，回來時總是沾了滿屋子泥巴。相較之下庫多吸血鬼就安分多了，他們將一樓打理得一塵不染、不分晝夜保持壁爐明亮、非常安靜又守秩序，只不過他們兩邊我都喜歡。他們好奇究竟一大清早我想做什麼，看到我沒有要待在溫暖的屋內而是要出去時，他們更好奇了。
早晨的村子人還很少，只有幾個人走在路上，呼吸著冷清的空氣。我走進溫暖的圖書館，裡面的館員和來看書的甚至比外面更少，但琴聲依舊從四面八方傳來，為人們心中增添活力。我付了一塊鐵幣給路過的館員，然後直接走向圖書館的盡頭。
我在路上遇見莫尼歐。「早安，唔……」他瞥了我空空如也的手腕。「卡羅？」
「對，我是卡羅。」
「還以為你是瑪提斯呢，沒戴項鍊就分不出你們倆了，我還以為她有個雙胞胎姊妹。」他打趣地說道。「一大早來有什麼要事嗎？」
「有事要找副村長。」我說道。
琴聲停止。
「那麼，祝你的早晨愉快。」他揮揮手。
我想或許不會，但還是朝他揮手以後才登上通往二樓的階梯。
圖書館二樓人亦不多，我走過走廊，腦中思考著待會兒要怎麼開口，不知不覺來到琴房前。怪了，原來從樓梯到琴房其實沒那麼久嗎？還是我思考了很多呢？我伸出手正準備敲門，又有點猶豫。這時候會不會太早了點？不過，副村長的聲音從門後傳來：「進來！」
我依言照辦。副村長端正坐在琴椅上面對我，手上拿著一個木杯子。一旁坐著泰瑞，他似乎前一刻還在堅定心智，現在則全神貫注盯著我看。
「不好意思，泰瑞，我有些事要和卡羅談。」副村長禮貌地對泰瑞說。「你先離開一會兒去透透氣吧，待會兒再回來練習。」
他一聲不吭從琴房離開，並把門輕輕關上。
「坐吧，卡羅。」副村長指示我坐在泰瑞剛才坐的凳子上，並遞給我木杯子。
即使我來到琴房有很多次了，我還是很敬畏這個地方，就像我敬畏副村長的冷靜與嚴肅。而這裡確有幾分她的感覺。木杯子透露出暖意，杯口冒出白霧，我喝了一口，接著將它握在手心。
「歡迎，卡羅，你的復活真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副村長誠心地說，我不禁微笑。「不過也代表我的修練還不夠，竟沒能察覺到潛藏在瑪提斯體內的細微靈魂。」
「可是我覺得你的修練比起很多人都要來得足夠了。」我答道。
她輕輕搖了搖頭，似乎不太認同。「學得越多，越能體會自己的渺小，而我早已學會要虛心接納每一樣我未曾見聞過的事物，瑪提斯和你的事當然也是，並且更是引我好奇。」
我倒也很好奇，還有什麼是副村長不知道的。不過一聽到瑪提斯的名字，我的微笑便如同沉入黑夜的夕陽快速褪去。「其實，副村長，」我喝了一口水，以褪去某種不自在感。「我來這裡就是要和妳談論瑪提斯的。」
副村長當然早就察覺我的表情轉變，只是她並未立即開口，而是觀察我好一陣子。一會兒後，她也褪去微笑，以非常認真的語氣說道：「你也注意到瑪提斯內心的黑暗思緒，我並不意外。」
我沒開口，內心的不安猶如一條虎視眈眈的蛇般游移。
「這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沒錯。」副村長繼續說道。「如果是剛進來的還有可能受影響，曾有幾個人這樣過，但都是剛進不久的村民們。然而瑪提斯也待了三百年，又學了心術，要這樣是一件奇怪的事。」
「是我害的──」
副村長舉起一隻手。「就算是你引起的，我也不會因此責怪你，因為這一定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她鎮靜地說。
「分裂是指一個人的內心出現與本性相反的人格，然後與本人脫離。我所指的『與本人脫離』確實就是你所想的那樣，」副村長補上一句。「甚至像你和瑪提斯那樣。不過出現的不是別人，而是本人的內心深處。分裂不太常見，無論是我們還是艾姆雷村都幾十年才有一例，然而一旦有人分裂，通常會造成嚴重的後果，最常見的是自相殘殺──」
我的內心一股震顫。「自相殘殺？」
她嚴肅地點了點頭。「在分裂前常會出現注意不集中、或是作了和本性差異盛大的夢境，最近要留意瑪提斯是不是坐了惡夢，這種夢越頻繁，就代表離分裂的日子不遠了。」
分裂，會誕生出一個和瑪提斯外貌一模一樣的人，只是心智會和瑪提斯完全相反：邪惡、無情、冷酷，而且她們還會自相殘殺……
「不能阻止瑪提斯分裂嗎？」我抱著最後的希望問。
「恐怕我做什麼也已經來不及了。分裂的徵兆一旦出現，要抹消是很困難的。」
就連副村長也束手無策了，我還有什麼辦法阻止瑪提斯分裂？我難過地低下頭，宛如陷入泥淖般。瑪提斯會怎麼樣呢？我們又會怎麼樣呢？許多不確定的問題在我腦海中萬頭欑動。這時副村長將一隻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抬起頭。
「原本應該是要由我拜訪你的，既然你來了，那我就在這裡請求你。」副村長真誠地注視我，彷彿賦予我重責大任。「我的心術再強大，也比不過能完全洞悉瑪提斯內心的你。我想請求你，在瑪提斯分裂的時刻，代替我保護好她。她是許多人的朋友，也是我心愛的學生，此刻她更是你的心靈之交，如果她有什麼萬一，我想我們會非常難過。」
我從未見過副村長用如此信任的眼神看著別人，這眼神看著我更是前所未見。然而她十分認真，說明她真的想把如此重大的工作託付予我。如果不是我的心靈和瑪提斯的相通，那誰能保護瑪提斯？我知道自己絕不能逃避這個責任，而我是瑪提斯的朋友，所以我也不會逃避這個責任。
「我答應妳，副村長。」
她露出放心的表情。「謝謝你，卡羅，我將永遠記得你為瑪提斯所做的，我也會將它放在心中。」她從琴椅上站起來擁抱我，力道很輕卻也溫柔。然後她放開我坐回琴椅。「不過，我們到目前為止的談話要是被瑪提斯知道了，可能沒有多大好處；她已經為這件事耗盡心力了，不需要再徒增煩惱。」
副村長彈起一段輕柔的旋律，速度不是太快，但令我印象深刻。如同冰冷的溪水自高山傾瀉而下，蜿蜒經過無數樹林的陰影，迎面流過我的心頭。這是一段放鬆的旋律，卻也是令我想記下的旋律。我專注聽著，不知不覺將剛才談話的具體內容逐漸淡忘。琴聲停止，我已經將談話內容忘得一乾二淨，只不斷重複剛才的旋律，以及裊裊回音如溪水般朝遠方流去。
「我掩蓋你的回憶，雖然這不是什麼複雜的心術，至少瑪提斯和你都破解不了。回去以後它就會真正生效了。」副村長的手離開琴鍵，轉而搭上我的頭頂。這時我短暫想起剛才的內容，不過也模模糊糊。「保護女孩是男孩的工作，然而你卻成了女生；即便如此，我還是把這個重擔託付予你，因為只有你才能保護她的心靈。那是罕見而珍貴的靈魂，可別讓任何人破壞了。」
我站了起來，行了個我認為最恭敬的禮。「感謝妳的指導，副村長。」
「無謂的崇敬，卡羅。代替我保護好瑪提斯吧。」
我離開琴房，卻驚訝地發現泰瑞就站在門外，同時「敏銳」所發出的最後一點氣縮回他的身上，凝聚成原本的氣息：冷靜。只是他平時淡漠的臉上多了一點情感，那是請求，他也聽到了。
「拜託你。」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但我能聽出他說這句話食用了我第一次聽見的請求，那代表他有多麼重視瑪提斯。
「我會的。」我承諾。
「瑪提斯。」一個詭異的女生聲音說道。
我轉頭，看見一面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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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過來，瑪提熟睡的臉龐離我好近，近到令我慌張的程度。我退縮至安全的距離，鬆了口氣。
那並不是我的夢，而是瑪提斯的，只是我的心靈和她相通才會連我也做著她的夢，事實上我能自由觀看或脫離她的夢境。不過此刻我並不想觀看，因為我沒有再睡下去的意思。我感覺自己就像當初來莫勒村一樣，不懂得要悠閒一點，最近發生了太多事使我重新找回這種感覺。即使被窩溫暖，而且還有瑪提斯作伴──不，這麼想不對。我困窘地想著，然後想起有比我微不足道的念頭更重要的事，於是我離開床鋪，穿上瑪提斯給我的外套走下樓。
狼人不在屋子裡。有時他們會在森林遊蕩或是找食物，回來時總是沾了滿屋子泥巴。相較之下庫多吸血鬼就安分多了，他們將一樓打理得一塵不染、不分晝夜保持壁爐明亮、非常安靜又守秩序，只不過他們兩邊我都喜歡。他們好奇究竟一大清早我想做什麼，看到我沒有要待在溫暖的屋內而是要出去時，他們更好奇了。
早晨的村子人還很少，只有幾個人走在路上，呼吸著冷清的空氣。我走進溫暖的圖書館，裡面的館員和來看書的甚至比外面更少，但琴聲依舊從四面八方傳來，為人們心中增添活力。我付了一塊鐵幣給路過的館員，然後直接走向圖書館的盡頭。
我在路上遇見莫尼歐。「早安，唔……」他瞥了我空空如也的手腕。「卡羅？」
「對，我是卡羅。」
「還以為你是瑪提斯呢，沒戴項鍊就分不出你們倆了，我還以為她有個雙胞胎姊妹。」他打趣地說道。「一大早來有什麼要事嗎？」
「有事要找副村長。」我說道。
琴聲停止。
「那麼，祝你的早晨愉快。」他揮揮手。
我想或許不會，但還是朝他揮手以後才登上通往二樓的階梯。
圖書館二樓人亦不多，我走過走廊，腦中思考著待會兒要怎麼開口，不知不覺來到琴房前。怪了，原來從樓梯到琴房其實沒那麼久嗎？還是我思考了很多呢？我伸出手正準備敲門，又有點猶豫。這時候會不會太早了點？不過，副村長的聲音從門後傳來：「進來！」
我依言照辦。副村長端正坐在琴椅上面對我，手上拿著一個木杯子。一旁坐著泰瑞，他似乎前一刻還在堅定心智，現在則全神貫注盯著我看。
「不好意思，泰瑞，我有些事要和卡羅談。」副村長禮貌地對泰瑞說。「你先離開一會兒去透透氣吧，待會兒再回來練習。」
他一聲不吭從琴房離開，並把門輕輕關上。
「坐吧，卡羅。」副村長指示我坐在泰瑞剛才坐的凳子上，並遞給我木杯子。
即使我來到琴房有很多次了，我還是很敬畏這個地方，就像我敬畏副村長的冷靜與嚴肅。而這裡確有幾分她的感覺。木杯子透露出暖意，杯口冒出白霧，我喝了一口，接著將它握在手心。
「歡迎，卡羅，你的復活真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副村長誠心地說，我不禁微笑。「不過也代表我的修練還不夠，竟沒能察覺到潛藏在瑪提斯體內的細微靈魂。」
「可是我覺得你的修練比起很多人都要來得足夠了。」我答道。
她輕輕搖了搖頭，似乎不太認同。「學得越多，越能體會自己的渺小，而我早已學會要虛心接納每一樣我未曾見聞過的事物，瑪提斯和你的事當然也是，並且更是引我好奇。」
我倒也很好奇，還有什麼是副村長不知道的。不過一聽到瑪提斯的名字，我的微笑便如同沉入黑夜的夕陽快速褪去。「其實，副村長，」我喝了一口水，以褪去某種不自在感。「我來這裡就是要和妳談論瑪提斯的。」
副村長當然早就察覺我的表情轉變，只是她並未立即開口，而是觀察我好一陣子。一會兒後，她也褪去微笑，以非常認真的語氣說道：「你也注意到瑪提斯內心的黑暗思緒，我並不意外。」
我沒開口，內心的不安猶如一條虎視眈眈的蛇般游移。
「這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沒錯。」副村長繼續說道。「如果是剛進來的還有可能受影響，曾有幾個人這樣過，但都是剛進不久的村民們。然而瑪提斯也待了三百年，又學了心術，要這樣是一件奇怪的事。」
「是我害的──」
副村長舉起一隻手。「就算是你引起的，我也不會因此責怪你，因為這一定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她鎮靜地說。
「分裂是指一個人的內心出現與本性相反的人格，然後與本人脫離。我所指的『與本人脫離』確實就是你所想的那樣，」副村長補上一句。「甚至像你和瑪提斯那樣。不過出現的不是別人，而是本人的內心深處。分裂不太常見，無論是我們還是艾姆雷村都幾十年才有一例，然而一旦有人分裂，通常會造成嚴重的後果，最常見的是自相殘殺──」
我的內心一股震顫。「自相殘殺？」
她嚴肅地點了點頭。「在分裂前常會出現注意不集中、或是作了和本性差異盛大的夢境，最近要留意瑪提斯是不是坐了惡夢，這種夢越頻繁，就代表離分裂的日子不遠了。」
分裂，會誕生出一個和瑪提斯外貌一模一樣的人，只是心智會和瑪提斯完全相反：邪惡、無情、冷酷，而且她們還會自相殘殺……
「不能阻止瑪提斯分裂嗎？」我抱著最後的希望問。
「恐怕我做什麼也已經來不及了。分裂的徵兆一旦出現，要抹消是很困難的。」
就連副村長也束手無策了，我還有什麼辦法阻止瑪提斯分裂？我難過地低下頭，宛如陷入泥淖般。瑪提斯會怎麼樣呢？我們又會怎麼樣呢？許多不確定的問題在我腦海中萬頭欑動。這時副村長將一隻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抬起頭。
「原本應該是要由我拜訪你的，既然你來了，那我就在這裡請求你。」副村長真誠地注視我，彷彿賦予我重責大任。「我的心術再強大，也比不過能完全洞悉瑪提斯內心的你。我想請求你，在瑪提斯分裂的時刻，代替我保護好她。她是許多人的朋友，也是我心愛的學生，此刻她更是你的心靈之交，如果她有什麼萬一，我想我們會非常難過。」
我從未見過副村長用如此信任的眼神看著別人，這眼神看著我更是前所未見。然而她十分認真，說明她真的想把如此重大的工作託付予我。如果不是我的心靈和瑪提斯的相通，那誰能保護瑪提斯？我知道自己絕不能逃避這個責任，而我是瑪提斯的朋友，所以我也不會逃避這個責任。
「我答應妳，副村長。」
她露出放心的表情。「謝謝你，卡羅，我將永遠記得你為瑪提斯所做的，我也會將它放在心中。」她從琴椅上站起來擁抱我，力道很輕卻也溫柔。然後她放開我坐回琴椅。「不過，我們到目前為止的談話要是被瑪提斯知道了，可能沒有多大好處；她已經為這件事耗盡心力了，不需要再徒增煩惱。」
副村長彈起一段輕柔的旋律，速度不是太快，但令我印象深刻。如同冰冷的溪水自高山傾瀉而下，蜿蜒經過無數樹林的陰影，迎面流過我的心頭。這是一段放鬆的旋律，卻也是令我想記下的旋律。我專注聽著，不知不覺將剛才談話的具體內容逐漸淡忘。琴聲停止，我已經將談話內容忘得一乾二淨，只不斷重複剛才的旋律，以及裊裊回音如溪水般朝遠方流去。
「我掩蓋你的回憶，雖然這不是什麼複雜的心術，至少瑪提斯和你都破解不了。回去以後它就會真正生效了。」副村長的手離開琴鍵，轉而搭上我的頭頂。這時我短暫想起剛才的內容，不過也模模糊糊。「保護女孩是男孩的工作，然而你卻成了女生；即便如此，我還是把這個重擔託付予你，因為只有你才能保護她的心靈。那是罕見而珍貴的靈魂，可別讓任何人破壞了。」
我站了起來，行了個我認為最恭敬的禮。「感謝妳的指導，副村長。」
「無謂的崇敬，卡羅。代替我保護好瑪提斯吧。」
我離開琴房，卻驚訝地發現泰瑞就站在門外，同時「敏銳」所發出的最後一點氣縮回他的身上，凝聚成原本的氣息：冷靜。只是他平時淡漠的臉上多了一點情感，那是請求，他也聽到了。
「拜託你。」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但我能聽出他說這句話食用了我第一次聽見的請求，那代表他有多麼重視瑪提斯。
「我會的。」我承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