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恩妃來到這端辦公室要與其他組長開會,尚未找著組長,便能從一片深色的頭頂之中看見一顆亮金色的亂髮——很明顯,是姜維迦。
回到走廊上,許恩妃聽見年老的娃娃音主管在另一端對一名染律髮的年輕女個管師說教:「珍妮,我們做為公務員,作為助人工作者,不能用花俏的外表招蜂引蝶,這樣不合適,妳應該用專業的技術才對。」
「可是主管,我並沒有因此影響工作……」
「這樣不合適,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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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要出淤泥而不染是很難的,連孟母都知道要三遷。我在混混環境長大,所以性格很混混;現在我在公務員環境工作,整個人也要公務員起來了。』姜維迦看著新印製的辦公室座位表,赫然發現,自己是個特定獨行的存在。『我和一大群公務員相處久了,又被恩妃改造得像越來越乖巧,我怕我失去了血性,所以,我從外表上下了一些功夫。』
姜維迦拿濕布擦拭著自己外套上吊著的鐵鍊,同時用手梳理頭頂著的金色亂髮。
『舉止變乖不打緊,我保留了以前的那流氓式穿著,講求一個字——帥氣。個案覺得我和他們像,美女就喜歡我這樣,更是男孩們心中的模範偶像,這魅力誰能阻擋?』
很快地,他接到電話:「維迦,我是恩妃,我剛才有打給你,到我辦公室,現在。」
『唷呼,有人死定囉……就是我,我為什麼要嘲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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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該更早提的,有關你的外貌。」許恩妃與姜維迦面對面,「昨天下班時,我看到一個穿著和你一樣,染著金色頭髮沒有梳理,穿著騎士夾克,掛著許多鐵鍊,腰邊掛著彈簧刀的男人,我以為是來中心晤談的藥癮者,甚至有人問他怎麼能走進辦公室。」
姜維迦聳肩:「我的錯,帥得太高調了,總有人要模仿。」
「那就是你。」許恩妃將桌上幾張照片推給他:「你的外貌整體侵略性太強,嘗試這些正常得體的穿著和打扮吧。」
「哇嗚,妳也要來管我的日常打扮了嗎?」
「我並沒有要求你天天穿襯衫配西裝外套,我要求你穿得不讓人覺得有攻擊性。」
姜維迦翻了個白眼,「好,妳現在聽起來就像朱俐和陳黛西一樣。」
許恩妃反問:「她們也這樣要求過?」
「妳以為我第一通電話沒接是在跟誰說話啦!」
回想起剛入職第一個月,朱俐曾經就在一次對話中提及:「維迦,你這身外貌看起來很突兀,你知道嗎?」
姜維迦當時不以為然:「不知道,或者知道。怎樣?」
朱俐指著他全身上下:「這樣太突兀吧,看起來和混混一樣,你會被長官罵!」
一旁陳黛西突然附和:「對呀,這樣跟大家不一樣,很顯眼耶。」
姜維迦攤開雙手:「什麼時候變得跟大家不一樣是壞事了?就因為我看起來特別,所以被罵?」
朱俐又說:「不是那個問題,你看起來就不像在政府單位工作的人。」
到此時此刻,姜維迦重述了那段對話,隨後說:「我就不知道我哪兒犯法了,我也不是穿充氣恐龍裝來上班,這就是我從青年時期開始的模樣嘛。」
許恩妃發現了問題,她沉思了一會,靜默許久,姜維迦都有些疑惑,她才開口說:「你知道有些動物必須偽裝與森林環境或有毒物種類似的顏色和氣味,才能避免被天敵獵殺嗎?」
姜維迦歪著頭:「妳在用很難理解的方式敘述『保護色』嗎?」
「是的。保護色不只是保護,也可以讓其他生物不察覺他們的動靜,獵食求生時也不會被發現。」
「我知道,但妳現在說這個做什……哦,我懂了。」
「穿著是保護色。」
「嗯,我知道。」
「職場是森林。」
「對,我知道了。」
「工作是獵食。」
「我知道啦!」姜維迦翹起腳,表情不大開心:「道理當然都懂,但我就是不想屈服這種從眾文化。特別是我覺得這些人很蠢,很不會說話,我還得聽他們的話。」
「所以你明白穿著得體的重要性,但因為勸你的人不是你認可的人,所以你決定為反而反?」
「我哪有為反而反……哦,好吧。」
「維迦,或許其他人沒能解釋清楚箇中原因,請讓我分享一個角度給你。」許恩妃雙手交疊於桌,姿態語氣溫和:「即使你改變你的穿著與打扮,也不是為了合群。」
「那是為什麼?」
「為了你自己,服務你的個案們。」許恩妃說道:「藥癮者通常兼具強烈的逃避性和依賴性。他們需要值得相信,值得效法的對象,如果你看起來侵略性太強,他們很難會相信你。」
「但我看起來和他們很像,這不是更容易建立共感嗎?我們中心常常邀請戒癮過來人,不就是這樣意思嗎。」
「這種共感只能於表層,更強烈的共感會來自互動,當你只有外貌看上去像他們,沒有戒癮過的事實時,他們更難相信你,這就是許多客服中心聽起來字正腔圓,服儀端莊的原因,他們要讓你覺得不一樣,可以信任。」
「客服人員?靠,妳說的有道理。」姜維迦發現許恩妃瞪了自己一眼,馬上改口:「我是說……對啦,但我也真的很討厭被剝奪性格,我不想偽裝成不是自己的樣子。」
「調整不是偽裝,而是在恰當的時候展現適合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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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姜維迦來上班時,許多人甚至沒認出他來。
『啊——雖然折衷了一下,但還是好尷尬呀。』
姜維迦染了稍微深色一些的金褐色頭髮,外套改為無鍊條的灰色騎士夾克,低調卻又亮眼的深紅色襯衫,還有不改的標誌性黑色牛仔褲。
看到他這身裝扮,朱俐對旁邊同事說:「維迦今天看起來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但順眼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