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送進嘴裡的筷子一頓,我感受到坐在身旁的人也是明顯一愣。
誰也沒料到老頭會突然提起葉氏,更沒想到他會 一改以往反對我復仇的立場,甚至,還破天荒地提供了線索。
站起身,收走自己的碗筷,老頭便出了門,留下一張對折在桌上的紙條。
老頭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快的讓我和霍子煜不及反應。
現在是什麼情況?
老頭怎麼突然轉性了?
遲疑地與身旁的男人對視了一眼,我傾身越過桌上的飯菜,取過對面的紙條。
只見紙條上空蕩的只有一組家用電話號碼。
老頭的線索就如同及時雨,為我枯竭的彈藥庫帶來一線生機。
只是這場及時雨能解的,似乎僅僅只有我心頭一時的急……
懷著滿心的期待,按著紙條上的號碼打過去,沒有我所奢望的新證據,或是新線索,有的只有語音系統冰冷無情的一句「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
找上老頭,一問之下我才知道,原來那支空號是我爸爸生前撥打的最後一通電話。因為十幾年前曾被警方列為可能與車禍有關的疑點,才被老頭記了下來,但後來證明了,我爸打那通電話,只是為了和老員工交代工廠營運的相關事宜。
能讓我爸交代營運事宜的,想必就是老頭口中,那位明明只是暫時將工廠託付給他,卻假冒代理經營,將工廠賣給葉氏的老員工吧。
但是,「為什麼這麼多年,都沒有人跟我說過這件事?」
天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氣,多少的時間,才勉強拼湊出當年事情的輪廓。
這些重要的細節,我窮盡一切也不一定探查的到的細節,明明告訴我只需要花他短短的幾秒鐘,這些年早夠他說上幾萬幾億次的。
「小孩子不用知道那麼多。」拋下這句,老頭頭也不回的關上了房門。
望著眼前還跳動拍打著房門的珠簾,我心中說不出的複雜。
我該慶幸嗎?
慶幸我的堅持不懈終於是讓老頭鬆了口。
可我心情就是怎麼樣都平復不下來。
假若他願意早些說,我能少走多少彎路?
若是他肯早一點告訴我,說不定現在葉氏謀財害命的證據已經到手了……
還記得年初我被強制綁回來臺東時,和霍子煜討論過,葉氏一直以來除了我公眾人物的身分之外,似乎還忌憚著我什麼,只是我弄不清楚。
有沒有可能,那個不知道的什麼,就跟老頭要我去查的老員工有關……?
在電話撥不通的情況下,我只能將追溯電話號碼尋人的工作,交給專業的線網。
可時間一天天的過,一眨眼又是一個禮拜過去,就在我快要按耐不住之時,線網總算來了消息。
「老闆,我們目前查下來,那支電話的主人應該在十年前停用電話的時候,就一起搬離原本住的地方了。」線網聯絡人的嗓音還是那樣的沙啞,那樣的沉穩,「原本註冊的地址已經換了一戶人家,對方後來搬去哪裡,還需要給我們一點時間打探。」
事情果然還是不如我所期望的簡單……
聽到這樣的消息,我心中免不了一黯,但我仍舊秉持著以往與線網聯絡人溝通時,談話精簡俐落的默契,在表示明白後隨即便掛了電話。
但在掛了電話的那瞬間,我才忽然意識到,那自然流淌於線網聯絡人話語之中的不同。
我剛剛聽到了什麼?
我們家線網聯絡人叫我什麼?
我有聽錯嗎?
是我接電話時,不小心又習慣性的壓了嗓子,還是線網聯絡人一個太順口,一時口誤喊錯了稱呼……?
但不論是出自哪個原因,驚喜不過片刻,很快我的閒情逸致,便被緊迫的時間壓力給掩蓋。
十二月了,按照原先的計畫,這時候我們的第一發子彈應該要發出去了,可此刻我們費盡心思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證據,卻還靜靜地躺在那裡,外界依舊一片歌舞昇平。
壅擠的單人床上,我望著頂上的木製天花板,一夜未闔眼。
「……帶您掌握最新消息。國內知名食品大廠榮X食品在今天遭到周刊媒體爆料,涉嫌將應該銷毀的過期自有品牌洋芋片回收,竄改日期後再售。」正午的吧檯前,老頭看著電視。
「畫面中可以看到載有過期洋芋片的貨車駛離大賣場,一路直奔知名食品大廠貨倉卸貨。究竟過期洋芋片為何不是送至環保處理廠銷毀,而是運到存有待出貨產品的貨倉呢?」
「目前衛生局已聯合檢警前往稽查,榮X食品是否涉及竄改食品有效期限,詳細情形有待相關單位進一步釐清。」
站在樓梯口聽完新聞報導,我安靜地回到閣樓的房間。
「現在姓葉的被殺的措手不及,開心了吧?」雙手枕在腦後,霍子煜一隻腿懸在床邊晃啊晃的,好不悠閒。
「如果能看到葉清婉精采的表情,我會更開心一點。」一屁股擠上床,我絲毫不打算憐香惜玉的將腿架上霍子煜的小腹。
我在賭,賭葉氏賭我死了。
就算有方奕汎通風報信又怎麼樣?
如果我還「活著」,那些偷雞摸狗的勾當葉清婉做起來或許還會收斂點,但此刻在她眼裡我已經是個死人了,她還有收斂的必要嗎?
那些鉅額的暴利,又是拿髒錢拿成習慣了的人能說戒就戒的嗎?
我對人性可沒那麼大信心。
就讓我看看葉清婉的反應吧!
被我捅這麼一下,依她的機靈,應該會立刻把我接下來後面的攻擊目標,通通都收拾的乾乾淨淨的吧?
本來我是打算接二連三給葉清婉一連串驚喜的,現在提早被破了梗,大概只能讓她驚喜這麼一次了。
不過也無所謂。
早在決定繼續照計畫出手的那刻,我便想清楚了。
既然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壯大,我做不到,不如就破罐子破摔,說不定還能摔出個名堂來。
就算他們接下來會有所防備又怎麼樣?
就算到時候衛生單位查無不法又怎麼樣?
我的線網都砸下大把時間和金錢把證據弄來了,不好好用一用豈對得起我們先前的努力?
反正有十五炒作輿論,只一晚的時間就讓竄改賞味期限的醜聞擴散到傳統媒體的新聞版面,不怕葉氏的惡行惡狀沒人知道。
只要讓大眾在潛意識裡,將葉氏的榮華食品和黑心食品畫上等號,一看到榮華食品的LOGO,就想起他們食安問題的臭名,對我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都說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過去都只有我跑到「鐵腿」的分,現在是時候讓他們享受享受跑斷腿的滋味了!
此時此刻,我已經不奢望手上的彈藥能對葉氏的產業造成多大衝擊,甚或扳倒葉氏了。
只要能在輿論上一定程度衝擊葉氏的名聲,讓顏家對聯姻一事卻步,我的目的也就算是達成了。
即使沒辦法在葉清婉她家炸出一個大窟窿,炸成我理想中的蕈狀雲,我也要讓手中的彈藥炸出一場讓所有人忍不住抬頭欣賞,爭相討論的煙火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