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還是我哪裡做得不夠?
論輿論,在我們傳統新聞媒體、網路社群雙管齊下的操作下,葉清婉公司的惡行已然鬧得舉國皆知;論證據,這次爆料的成效也意外的並不如我預想的,因為葉清婉的早有防備而大打折扣,甚至四樣被我們爆料的問題商品裡,就有三樣原料或成品來不及銷毀,被稽查人員逮了個正著,發揮出了我們起初預期的破壞力。
現在根本沒有人敢買,印有榮華食品LOGO的商品。
我參不透。
為什麼事情都已經鬧到這個地步了,顏簪池的父親還能對一切視若無睹?
榮華食品股價都連續跌停五天了,連葉氏的母公司股價也遭受牽連。
他看到都不會怕嗎?
心臟就這麼大顆?
都不怕這個婚結下去,害自己公司也跟著遭殃?
顏簪池父親這麼堅持聯姻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礙於面子嗎?
覺得準親家一出事就退婚,場面太難看,面子掛不住?
可倘若顏家真有退婚之意,只是礙於面子暫且不好說出口才選擇按兵不動。那顏簪池父親該打的應該是模糊仗,又怎麼會在面對記者提問時說的那般斬釘截鐵?
還是說,顏簪池父親其實壓根就不在乎?
打從一開始顏簪池就是顏家拿來拉近與葉氏關係的棋子,他既沒有讓顏簪池繼承家業的打算,自然也就不必去管葉清婉幹了什麼好事,因為那根本就不對顏家構成任何實質影響?
是我沒那個眼光嗎?
我實在想不出來,這麼拉攏葉氏能為他們顏家帶來什麼好處。
假若葉氏真能帶給顏家什麼我不知道的好處,那顏簪池父親會不會……其實對爆發這樣的醜聞不只不排斥,甚至還喜聞樂見?
要是換做我是葉清婉,在公司發生這麼大醜聞的時候,顏家還如此不嫌棄的願意將兒子嫁給我,甚至從旁協助一把,我想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應該夠我牢牢記上一輩子了。
到時待葉清婉坐上了集團的總裁大位,有的是顏家的好處。
不過,顏家自己集團航空和海運事業就都做得有聲有色了,顏簪池父親有需要打這個算盤嗎?
如果顏家不需要葉氏的好處,為何不趁早解除和葉清婉的婚約,與之鬧出來的風波徹底劃清界線,省得引火上身?
要知道!
此刻葉氏的榮業集團可是千夫所指的對象啊!
不出聲譴責便罷了。
在這種時刻,還和姓葉的一家合辦一場鋪張的婚禮,會對社會大眾釋放出怎樣的訊息?
延盛集團支持榮業的做法,婚禮照常舉行情義相挺結成親家?
還是大集團都一樣不在乎消費者死活,只管自身利益,那些與大眾站在一起的親民形象都是屁?
摸不透……我當真摸不透顏簪池父親的想法。
弄不清顏簪池父親態度就已經夠我頭痛了,沒想到,很快我就發現讓我摸不透的,不只顏簪池父親一個。
午後的吧檯前,我飲著老頭為我調製的治癒調酒,當杯中的最後一滴酒水下肚,老頭隨即開了口,用他那老菸槍獨有的煙嗓道:「姓葉的最近的新聞是妳弄出來的?」
老頭果然敏銳,一下子就察覺出來了。
輕輕一頷首,我不打算隱瞞,況且此刻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但是效果沒有像我預期的……」
「我有沒有跟妳說過!妳不是姓葉的對手!」打斷我的話,老頭的臉色一瞬間說變就變,「妳為什麼就是講不聽!」
面對老頭突如其來的訓斥,我有的只有深深的錯愕。
我以為我們之間的分歧就算不到完全化解,最少也已經達到了某種程度上,能夠相互尊重理解的共識,為什麼一切忽然又好像回到了原點?
「你不是才給我線索去查?」我當真困惑無比,「為什麼現在又這樣?」
如果他那麼不願意看到我對付葉氏,又何必要把線索給我?
我這一問,老頭瞬間噎住,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
對視良久,老頭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給妳線索,是要妳討回公道,討回屬於妳的東西,不是像妳這樣報復他們!」
討回屬於我的東西……?
現在還有什麼東西討的回來?
「爸爸討的回來嗎?」
「媽媽討的回來嗎?」
「我的爺爺討的回來嗎?」
面對我的質疑,老頭的目光瞬間一窒,但很快他便重新拾起了先前的氣勢:「工廠是妳爸爸媽媽留給妳的,妳可以去把它拿回來。」
「我要那個工廠幹嘛?」老頭當真是莫名其妙,「拿回工廠,一切也回不去了!」
「妳這樣找姓葉的麻煩,一切也一樣回不去!」老頭吼著,手上的抹布一甩,滑過吧檯桌,飛到了地上。
「我爽!」雙腿一蹬,我從高腳椅上站了起來,「我就是要扳倒他們,讓他們試試看一夕之間失去所有的滋味!」
那比什麼拿回屬於我的工廠,還爽幾千幾萬倍!
「妳現在這樣就有扳倒他們嗎?」
「他們那樣大的集團,是妳這樣說扳倒就扳倒的嗎?」老頭的話就像一記重拳,一瞬之間轟的我腦袋嗡嗡作響。
「妳知不知道妳這樣除了激怒姓葉的,只會遭致更大的報復!」
「妳為什麼要喝剛剛的酒,忘了嗎?」
面對老頭的訓斥,我很是不服,可一時之間我竟然答不上半句話。
「抹布丟這裡要擦地啊?」忽然一道吊兒郎當的嗓音自門外響起,伴隨著一陣吵雜的塑膠袋摩擦聲,那先前被老頭甩到了地上的抹布,重新出現在了吧檯桌面上。
長臂一伸,霍子煜勾上了我的脖子,兩片唇瓣近乎貼到了我耳邊,「我一不在就吵架,妳就這麼離不開我啊?」與此同時,我的鼻腔瞬間被紅白塑膠袋裡飄出的,生豬肉腥甜味所充斥。
我的瞪眼才射過去,那提著大包小包塑膠袋的人,便嘻嘻哈哈的攬著我進了廚房,帶我逃離那不快的吧檯。
「來!吃吃看。」霍子煜抓過其中一包白色塑膠袋,拈起裏頭的一顆貢丸就塞進我嘴裡。
「好吃嗎?現做的。」說著他也往自己嘴裡塞了一顆。
咀嚼著嘴裡香脆的貢丸,我點了點頭,但,「你買這麼多東西幹嘛?」
豎起食指,有節奏的左右搖擺,搭配嘴上「嘖嘖嘖」三聲,霍子煜相當自豪的向我展示起了他的戰利品。
「只有這個,還有這個,跟豬肉是我買的,其他都送的。」
「蛤?」我毫不掩飾自己的狐疑。
堆在桌上的塑膠袋,蔬菜水果、肉品、海鮮,生的、熟的大大小小加起來可就有十來包啊,只有三包是他買的?
「其他菜市場的姊姊送的。」某人一面說著,一面已經抓著人家送的炸雞翅啃了起來,期間還不忘分享,撕一塊湊到我嘴邊。
「你好意思?」看看那滿桌子塑膠袋,我這個臉皮比腳皮厚的都不得不佩服他的不要臉。
「我也有幫他們叫賣。」霍子煜無辜的聳聳肩。
望著那啃雞翅啃的不亦樂乎的人,我只能默默在心中感嘆,果然是生對了臉就不怕餓死。
有他那張臉,再搭配上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別說騙吃騙喝,連騙棟房子來住都不成問題。
回到了我隱密的閣樓房間,我也不拐彎,開門見山的道:「霍子煜,我想回台北。」
「不行。」他想也不想就是一口回絕。
「時間只剩半個月了,顏家的反應不如預期,我要回去想辦法。」面對霍子煜,我選擇和盤托出自己的想法。
「不可以。」霍子煜一樣不給我討價還價的空間,「台北沒有老師每天幫妳把脈,也沒有老頭能幫妳調酒,妳身體不會好。」
「雲老太婆最近開的藥都那幾味,都是一樣的藥方,我可以回台北自己買來吃啊!」就算明知說服不了他,我還是得嘗試說服,「我可以每個禮拜都回來臺東一趟啊,好不好?」
「不好。」霍子煜依舊堅持,「沒人可以幫妳調老頭的酒。」
霍子煜依舊寸步不讓,但我卻突然靈機一動,「有啊!那個姓溫的啊!他也會調治癒的調酒。」,只是很爛而已。
當然,後面那句我並未說出口。
提姓溫的,不過是為了安霍子煜的心而已。
望著我,他沉默了半晌。
期間,我相當努力的使出炙熱的眼神攻勢。
終於,霍子煜鬆了口,「什麼時候出發?」
其實我們都清楚,我若想走,誰也攔不住我。
但霍子煜是我最好的搭檔,我沒有血緣卻親如家人的人,就算知道他必定會反對,我還是想跟他商量。
就像知道他必定反對那樣,我也清楚最後他肯定會妥協。
走這個過場,是我對他的尊重。
就算最後我仍舊堅持己見,也絕不不問他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