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雅,第二話。
稍早時間,海伊特被馬車劫走的當下。
「……」本來還有些驚訝的族長很快就理解現場狀況,而表情也迅速回到原本沉著的樣子。
「那個包緊緊的大漢……是凱洛吧?而目前為止的事情是妳一手策劃的嗎?芙雅?」族長將雙手放到後腰交錯,他淺灰色的雙眼彷彿有著方才還未熄滅的怒火。
「……呼。」芙雅保持張開雙手的姿態,她大大深呼一口氣,然後鼓起勇氣看向族長。
「我只是在為村裡做最適當的安排。」
「是嗎?」族長不以為然,交錯在背後的雙手緩緩向下,他用手指去勾動放置在後腰的兩把短刃。
「不管怎麼說她都是被冠上第一勇士稱號的戰士,族長您也看到她剛剛那個樣子,如果不及時阻止,您認為需要花費多少人力才有可能阻止她呢?」在雙耳逐漸聽不到馬車木輪輾壓地面的聲音之後,芙雅將手放下,然後以問題反問回族長身上。
「如果那個感染者極力要闖入村落,為了保護大家,無論耗費多少人力的犧牲都是值得的,部落勇士就是為此而存在。」
「雖然是如此,但現在一場意外已經造成村裡大量的損失,如果還和海……那個感染者發生衝突,就算成功阻止,村莊之後還有辦法抵禦任何外敵或是突然的意外嗎?」雖然不太願意,但芙雅在用詞上還是盡可能的順從族長的方向。
「……」族長陷入沉默看著芙雅,勾動武器的雙手也還未離開,他似乎正在評估眼前這位埃爾家族的姑娘在這件事情上所扮演的角色。
「咕……」身旁的門衛以及後方圍觀的村民們紛紛吞嚥著唾液,雖然海伊特被疑似凱洛的人載走讓大家鬆了口氣,但現在的情況卻又讓現場氛圍再度緊張了起來。
「……從以前妳就是一個我行我素的孩子,大家總是拿妳沒辦法,雖然妳也早就證明自己的醫療技術和草藥知識的能力,然而有些事情,不能妥協就是不能,而錯誤的事情就是要有相對應的懲罰和代價。」族長向前走了幾步,芙雅被此舉嚇了一跳,不知所措的她只能在這股難以抵抗的威壓中跪下身子。
「……」現場陷入短暫的沉默。
「——馬車的費用我會向埃爾家族討要,畢竟這種情況馬車應該不會回來了,就算回來它載過感染者屍體大概也用不了了,這個部分,我要妳們家族自行承擔。」
族長將眼神看向一旁在柵欄後方的埃爾家族的長老們,他們先是愣了愣,然後紛紛低頭鞠躬道謝,而跪在地上的芙雅則還是有點弄不懂事情的重點,現在最重要的不是……
「——妳做得很好!芙雅。」族長嚴肅的表情突然像是煙消雲散般,他伸出雙手,露出慈祥老人的面容走上前扶起她。
「呃……咦?我、我以為……」
「基本上只要不是礦石病,我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夠妥協,只要那些感染者最後死在不會影響村莊的地方,我是可以支持這件事情的,而且妳說的沒錯,要阻止那位感染者硬闖的確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妳確實幫村裡做出最佳的選擇,了不起啊,芙雅。」族長低下身幫芙雅拍了拍長裙腿上的泥巴。
「啊……謝謝……族長的……認同?」
「所以馬車的費用妳要自己想辦法了。」族長再一次提醒。
「這個當然沒問題……」芙雅回答的依然小心謹慎。
「不過老人家我最後還是想問幾個問題,那位感染者、海伊特,妳是讓凱洛『處理』掉她,還是放逐她?」族長保持著那和藹的笑容,但眼神卻有著跟海伊特相同的鋒利,芙雅大腦迅速運轉,她知道隨意說謊的下場足以致命,如果是自己那就算了,但一想到族長之後一定也會跟凱洛有交集,如果隨意說謊那個肌肉白癡一定會害死自己。
似乎……沒有選擇呢……
「放逐……」
「嗯,知道了,所以我可以認定,接下來你們不會再跟這個感染者有任何接觸,對吧?」這句話充滿著暗示,芙雅只是謹慎的點了點頭。
「……」族長保持笑容盯著芙雅數秒鐘之後,他拍了拍她的頭頂。
「我知道妳跟海伊特感情特別要好,但之後就別想太多了,她是個感染者,已經無可救藥了。」自從礦山回來後,族長就再也沒提過海伊特的名字,至始至終都是用感染者作為替代詞,這次他特地對芙雅提起名字,似乎想明確地告知她別在想些有的沒的。
「嗯……」芙雅只是低著頭輕回應了一聲。
「好了,事情告一段落,雖然今日村裡損失了許多部族勇士,但我們能夠健康面對這些悲劇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日子依然要過,請各位打起精神,在經過訓練之後,我相信能夠替代的勇士馬上就會出現!我們村落依然會永垂不朽!」
在眾人的鼓掌中,族長一邊揮著手一邊走回自己的營帳之中 而村民也紛紛散場,芙雅大大喘了口氣,不得不說,這是她見識過最艱難的時刻了。
「孩子——!妳這傻孩子又在亂來!」一名稍微年邁的女性在大家離開後,她第一時間衝上前擁抱住芙雅。
「利維坦嬸嬸……」被抱在懷中的芙雅此刻才真正覺得安心下來,她有種想哭的感覺,但她卻告訴自己不准哭,至少不是現在。
「芙雅主人,您還好嗎?」在更後面跟著的是一位有著長耳的卡特斯族(兔),年齡頂多碧玉年華的少女,她同樣擔心地上下觀看芙雅是否哪裡有受傷之類的。
「嬸嬸,我沒事的!還有,琳,我說過好多次,別叫我主人。」芙雅脫離利維坦嬸嬸的懷抱之後,她馬上伸出食指抵住琳那往後梳綁成馬尾辮而露出的額頭。
「不行的餒,禮俗和規定以及恩情就是如此!」琳得意洋洋的雙手抱胸,似乎對於自己有做到位感到自傲。
「唉,算了,還好族長的事情比想像中更輕易地過關了,後續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芙雅鬆了口氣,她絕對相信方才族長的眼神有考慮過殺人這個選項。
「好多事情?妳……妳這孩子該不會還有跟感染者有所接觸吧?」嬸嬸聽出芙雅的話語中似乎還有內情,她緊張的壓低聲量同時確認心中的懷疑。
「……沒有啦,我是說之後新一批的部族勇士光是訓練就不知道要添上多少傷患,我要準備更多的藥膏才行。」芙雅暗叫不妙,然後趕緊找了一個藉口搪塞過去。
「那就好,嬸嬸我後院還有不少新種植的草藥,配房也有磨製好的各類藥粉,你儘管拿去用吧!如果人手不夠,就盡情使喚琳吧,雖然她沒有什麼草藥知識,不確定能不能幫得上忙。」嬸嬸輕拍琳的肩膀,似乎要她好好加油幫忙。
「芙雅主人!我會幫忙的!」琳雙手握拳,似乎對於接下來將面臨不小的工作量反而感到興奮。
「謝謝嬸嬸。然後琳,如果妳再叫我主人,妳就別想再踏入我的工坊,明白嗎?」芙雅先是對著嬸嬸大力鞠躬已表示感謝,然後再瞪向琳給了明確的指示。
「知、知道了……主……」琳用雙手嗚住嘴巴,然後一直搖頭。
「……謝謝妳,琳。」芙雅笑了起來,然後真誠地對琳道了謝,這讓對方立即紅起臉不知所措。
「好了好了,先別待在這裡,到時候又引來一堆是非,芙雅,妳還是得和家族解釋妳到底在搞什麼東西,妳可別以為嬸嬸那麼好唬弄過去。」
芙雅跟著埃爾家族的人走入村莊,她回頭看向村外的天空,腦袋依然不停地運轉著……
『海伊特,妳可要振作,我一定……一定會想辦法幫助妳的!』
在一開始洛伊隊長他們沒有準時回到村莊,芙雅心中就已經有不詳的預感,她改變了作息,早上至下午視野良好時,她總是會爬到遠處一座天然形成尖角壁,每一天都拿著從家中『借』出來的望遠鏡看著他們回程的必經之路,她知道擁有野外求生能力的他們不會在晚上行動,所以到了夜晚芙雅才會不甘心的爬下尖壁,回到草藥工坊把原本應該完成的作業處理好,雖然家族的人只要沒有特殊或急診病患,並不會要求需特別做些什麼,但芙雅總是希望能多出一份力,到了隔天早上,同樣的行程便再來一次。
雖然看不見他們人影很令人心急,但不代表看見了就真的是好事。數天後,芙雅的確看見一個人影推著輪車,後面拖著四個黑色的布袋緩緩朝村莊移動,而芙雅則一直盯著那個身影直到確定她是海伊特為止。
「……」很顯然地,他們遭遇了什麼意外,而且可能是最糟糕的情況……依照海伊特的移動速度,大概再半天就會被村莊的哨塔看見、到時候所有可調動的門衛戰士應該都會被族長呼喚……
「海伊特不會相信族長真的會痛下殺手……那個笨蛋會直直的走進村莊……怎麼辦、怎麼辦?思考,快思考呀!芙雅.埃爾!」
這時候她腦袋閃過了一個身影,一個個性粗俗又少一根筋的肌肉白癡!但是……似乎也找不到比他更加可靠和值得信任的人,雖然他真的是一個大白痴!
芙雅嘆了口氣,但既然已經想好方針,已經沒剩多少時間的她也顧不上喜好問題,她趕緊爬下尖壁開始往村莊跑去。
「凱洛!」
「喔!這不是我們高貴的草藥小公主嗎?老子今天可沒受傷不需要妳的多管閒——我操!」凱洛看著聲先到而人正在奔來的芙雅,他習慣性以調侃的話做出開頭要迎接眼前這個小妮子,結果話還沒說完,芙雅衝上來就是一記大腳踢在凱洛脛骨上!
「對、對不起!我實在受不了你的聒噪!之後如果有瘀青我再幫你上活血的藥布,總之,你先安靜聽我說——」
「操妳媽!妳這臭小妮子!一來就直踢老子的腳骨!妳他媽是思春思到無處宣洩是不是!信不信老子單手就可以把妳——唔!」凱洛因為吃痛而跪下身,他罵罵咧咧飆著各式髒話,結果又一次話還沒說完、芙雅就扣住凱洛的下巴,另一手握著看起來絕對不是善類的草藥,她氣喘吁吁瞪大眼看著凱洛。
「呼、呼、呼!凱洛,我剛剛說……先安靜聽我說完!你再吵一句,我就把這草藥塞入你嘴裡!接下來幾天你除了喝水以外吃什麼都會立刻嘔出來!如果你想試試,就繼續講話!」
凱洛在這瞬間感到奇怪,而且是好多個奇怪——
單憑芙雅那種可能連一匹小馬都牽不動的麻雀力氣,明明可以輕鬆掙脫的自己為什麼此刻有種無法反抗的錯覺,而且此時的她不知道為何特別有令人不自覺想臣服的領袖魅力,導致凱洛只能安靜地點了點頭,預防她真的把手中的草藥塞入他嘴中,打架、榮譽、吃飯、睡覺可是他最重要的幾件事!這時刻反抗太不明智了!
「仔細聽好?洛伊他們的隊伍可能出意外了,而且是最糟糕的那種……」
「……繼續。」聽到芙雅的開頭,凱洛神情變得認真且嚴肅。
「我在前方的山壁先探到海伊特正在回來,但……應該只剩海伊特了。」
「妳希望老子做什麼?」這時候的凱洛講話和處理事情的態度就異常的高效,不得不讓芙雅承認他的確有當第二勇士的資格和氣度。
「你先用你的權限去『借』一匹商用馬車,記得把上面物資清空,因為之後你不能再駕回來,然後去物資房『借』一套完整的隔離服,記得要穿好!」
凱洛雖然聽得很認真,但是卻越聽越懵。
「海伊特他們到底怎麼了?」
「……」面對凱洛如此認真的詢問,她知道這不是一個能夠打哈哈就能越過的事情。
「雖然還不確定……但因為他們這次是去補充源石礦,但回來的只剩下海伊特,我猜其他人應該已經不在了,她後面有拖行包裹,然後獨自推著源石輪車,所以有很高的機會那裡的人……所有人,可能都感染礦石病了,依照海伊特的個性和村莊一直以來對礦石病的態度,如果就這麼放著不管,勢必會出大問題。」
芙雅大大喘了口氣,雖然她有耐力可以上山下海,但跑步實在不是她的專長。
「原來如此,但老子不怕礦石病啊,如果後面是洛伊他們的屍體不是也有用有隔離效果的裹屍袋包覆起來了,記得妳說過礦石病如果是活人,只要不是極端接觸就不會有影響?」凱洛對於穿又悶又熱又麻煩的隔離衣有一定的抵觸,看他那樣子八成是想直接裸著上身去處理這件事情,那最糟糕的情況就是族長連凱洛都一併處理。
「你說的沒錯,但預防任何萬一我都覺得你一定要穿上防護衣,雖然到時候應該全世界都會知道你就是凱洛,但族長如果想要找個台階下,這樣才會有機會幫你說話,至少你有好好的『保護』村莊。」
「不懂。」凱洛扭曲起臉。
「總之!你就演個路過的商人,先全力限制住海伊特的行動,然後把她和隊友全都帶走!」雖然這種理由愚蠢到爆,但此刻芙雅已經沒那麼多時間安排這些細節了。
「喔喔!這感覺挺帥的!」他雙眼發亮,這種事情怎麼想都覺得越來越好玩,芙雅心中暗自慶幸凱洛的好說服。
「最後就是安置海伊特,我給你一個迷你地圖,這是我記錄不同草藥出沒點在用的,這裡有個額外的記號,帶海伊特去那邊,那是一個山壁隙縫,進去之後是一大片平原,整個村莊除了我沒人知道那裡,然後你就隨便找個地方把馬車處理掉,這樣明白嗎?」芙雅拿出一個卷軸將其攤開,她在上面畫了不少註解,解釋的過程還不忘偷偷觀察凱洛到底有沒有聽懂,所幸凱洛在這方面的反應是很好的,他細想了一下,很快就明白接下來該如何執行這個任務。
「好!老子知道了!偶能成為一個優秀剛好經過村落的樓讓(流浪)商人!」凱洛大力拍打自己胸口,似乎胸有成竹可以完成這個任務。
「好、好不安啊……」看著他突然變了一個口音覺得這樣掩飾非常完美,不得不承認在他讓人放心之餘,還有更多的不安心。
「對了,海伊特是一個極端悶騷的悲觀主義者!你幫我帶話——」
『別給我想一堆有得沒的!好好活著,就算不好也給我活著!等我!我會想辦法的!』
「——明白嗎?」
「喔喔,知道了!」凱洛比出大拇指燦笑。
芙雅有點無言地看著凱洛,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兩人在確認沒有其它事情之後,為了海伊特,彼此開始行動!
才剛分開,芙雅便聽到村莊響起厚重的敲鈴聲,這代表海伊特已經被哨塔監測到了,她能感受到地面微微震動著,這是全村的人都開始移動的證明,她感覺心跳加速,同時也確信著一成不變的生活將不存在——
尤其是凱洛在最後是直接用馬車撞飛海伊特的那個瞬間。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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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這篇算是有點倒序第一章的故事。
主要補上在芙雅這裡的視角。
由一開始海伊特被帶走和族長的對峙,到後來講還未來到村莊芙雅對整件事情的預感和安排。
跟族長對峙雖然整體並沒有太深度的攻防戰,但大致上把族長的立場和性格都展現了一遍,其中當然也有不少的暗示,而這些事情自然跟未來環環相扣。
凱洛很有趣呢,某方面來說單純又單蠢,但是講正事又好像有一種可靠的感覺,但真的講正事又有點不正經wwwww是一位很有特色的第二勇士。
從結尾就能知道,芙雅並沒有明確指示如何『控制』海伊特,畢竟她不是戰鬥人員,實際上她應該也會想到凱洛其實打不贏她,而凱洛像是知曉以上所有狀況般,不用對峙、不用廢話、不用前戲,直接連帶馬車撞下去最快,老實說我覺得芙雅當下看到那畫面應該嚇傻了,先不說能不能有效控制,一般這情況撞到往生都有可能,真不愧是海伊特呢!(燦笑)
不得不說芙雅的確不是一個乖寶寶,她勇於嘗試,大膽去面對和改變,不接受既定會有的結果,這一點很讓人喜歡呢,尤其各種『借』東西XD
在這一話又多出兩位新人物,利維坦嬸嬸以及琳。雖然沒有過度的敘述解釋,目前只能知道琳並非札拉克族群,而且從稱呼上以及嬸嬸對她理所當然的使用方式,應該是稍微能知道琳可能是被收養的孩子或是僕人甚至是奴隸,在之後會有比較清楚的解釋。
而利維坦嬸嬸也會是劇情的其中一個關鍵,目前進度又會稍微放慢一點點,我會好好整理每一章節的脈絡,如果有什麼想法或心得還是希望讀者可以給我一些反饋~
那麼我是Keymind,KK,我們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