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穿男裝的話,該不會我連內衣也……」——珞.可黛絲.瑞庫德
早晨,珞從床上醒了過來。
腦袋昏昏沉沉,身體擠不出力氣。他想起了母親給他立下的制約,便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他原本的外衣已經被脫去,露出胸口上的血紅紋路——那是制約的印記。
印記原本有三枚,但「不准沒大沒小」的效力似乎已經過了,所以只剩下「不准洩可黛絲的底」與「不准穿男裝」的制約。
目前印記並沒有繼續發熱,但當他一動念、想找回自己原本的衣服時,灼熱感便再度從胸口湧上。
「看起來這印記是沒得商量……搞不好一開始乖乖聽話還比較好。」
呵,從今以後就得以虛假的外表騙取別人的注目了。
珞自嘲的笑著,眼神黯淡了下來。
他不喜歡他母親的偏袒行為,認為自己不該只是因為性別而被輕視。他曾經以為自己被忽視只是因為自己的個性優柔寡斷,所以一直以來都強迫自己堅強,表現得像母親一樣無所畏懼。
當受到誤解時,他不會隱忍吞聲,而是勇於反抗;當做錯事情時,他也不會逃避,而是誠實坦然地面對應有的責罰。他把所有能改善的缺點都盡量改進了,但大人們對他的眼光卻從未改變。
於是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是天生就注定的。
他沒有放棄,因為放棄就代表自己認同了這個體制。他唾棄著那些為了仕途而男扮女裝的臣子,憎恨那些同流合汙的人。
然而今天他卻在母親的強迫下,成為了他討厭的那群大人。
「罷了,就把它當成是反抗的手段吧?撕掉身為男性的標籤,看看別人會不會比較能公平的看待我。」
珞嘀咕著,隨後便呼喚起了墨染。守在門外的墨染立刻推門走入,手中還拿著幾套衣服,看似已經準備許久。
「主人,女王陛下把你的衣櫃換過了。考慮到你的偏好,我擅自幫你挑了幾件出來,分別對應的人物設定也寫好了,選一套順眼的吧。」
墨染將衣服拿起,珞則心不在焉地揮手,用靈血做出了一個吊衣架方便他陳列。
第一套被掛上的服裝是一件水藍色的大衣,下擺做了斜切處理,配上白色的百褶裙後呈現出不對稱的美感。珞覺得這套衣服越看越眼熟,幾秒之後才恍然大悟。
「這套不是夏諾平常穿的衣服嗎?」
他想起妹妹平時的衣著,跟這套一模一樣,只是現在這個的版型稍微大了一點,顏色也有少許不同。
「是的,這是跟公主殿下同款式的套裝。選這套的話,你將會成為夏諾那躲在高塔中學習、足不出戶的姊姊。與逞強好鬥的妹妹不同,是位飽讀詩書的學者。由於不喜歡社交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在眾人面前出現。」
墨染用說書人的語氣說著,一時之間珞還以為自己在玩什麼角色扮演遊戲。
「拒絕。我才不要跟夏諾穿一樣的衣服。這樣會讓人把我與那目中無人的傢伙聯想在一起。」
珞想都沒想就否決了這套。他隨手一揮,掛著衣服的橫桿瞬間消失,衣服也掉到了地上成為了一大塊抹布。
「那接著是這套。」墨染從手中的衣服堆中抽了另一件出來,珞也再度把橫桿變了出來給他掛上。
那是套簡潔的黑色正裝,與內側的白色襯衫成了對比,下身則是看起來不太方便行走的窄裙。珞知道在山腳下的人類社會中,有人稱這種服裝為西服,是商人或執事們的職業服裝。
「這套的人物設定是,你是一位受到家庭迫害、不受寵愛的大公主。由於母親把愛全投注在妹妹身上,因此決定換上樸素的工作服溜出城堡打拼。幾年過去,母親知道了自己的錯誤,把你接了回來,但你卻已經忘不掉辛勤工作後的充實感,不穿著工作服就會渾身不對勁。」
「前面聽起來與事實滿接近的,但後面那奇怪的設定是什麼東西?」珞的嘴角抖了抖,接著反對,「別把你的心情投射到我身上,我不是那種勤勞的笨蛋,也不想當那種整天笑臉迎人的牆頭草。」
珞揮手,橫桿再度消失,房裡又多了一套棄置在地上的衣服。而突然中了一箭的墨染沒有表現出心中的不滿,再度拿出下一套衣裝。
那是套暗灰與緋紅夾雜的連身長裙,腰間有著馬甲協助塑形,短袖的部分束了起來,手臂處則是絲質的黑色袖套。看上去有種嫻靜優雅的感覺。
「這套的設定是,你是夏諾那躲在高塔中學習、足不出戶的姊姊。與逞強好鬥的妹妹不同,是位飽讀詩書的學者……」
「等一下,這跟第一套的人物設定不是重複了嗎?」
「……雖然衣服準備了很多套,但人物設定只有兩個版本。我要構思這些設定也是很累的,不要拉倒。」
「你的確說過這些搭配是你的心血……算了,就這套吧,我沒什麼意見。」
珞擺了擺手。他原本就對這些內容沒什麼想法,既然這些都是墨染精挑細選的,他也不想在上面刁難太多。
「那麼——選中這套衣服的你,是個坦率、護短,又一意孤行的女孩。雖然心中渴望著他人的認可,但從來沒有人把視線放在你身上過。另外,這個月的幸運物是羽毛,幸運色是黑色。」墨染從背後拿出了一本書,翻了幾頁之後,讀出了上面的文字。
「……原來是心理測驗給的服裝嗎?所以你其實只有負責人物設定的部分對吧!把我的體貼還來啊!」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那麼衣服跟穿法教學小紙條我就留在這裡了,還有這是人物設定小本本,你趕快把它記熟比較好。」
墨染放下了心理測驗的那本書,便帶著其他的衣服退出了房間。
他沒有等待珞的同意就逕自離開,彷彿不認為自己是個僕人,而只是個順道拜訪的朋友。
珞知道在墨染眼裡,自己並不是主人,也不是王子,僅僅就只是珞這個人。墨染願意成為僕人並不是因為俸祿,而是因為珞的氣度。
「幸好在你眼中,我還是原來那個我……」
珞嘆了口氣,開始認命地換上新衣服。
◇◆◇
歐文.梅布爾.伊吉斯是一位溫文儒雅的血族男性,他有著白色的短髮與鼠尾草藍的雙眼,給人的印象是一名有教養的學者。雖然他行事低調,但實際上他卻是瑞庫德家族的王夫,也就是可黛絲的老公以及珞與夏諾的父親。
他是在戰場上與可黛絲認識的。可黛絲是一名善使雙斧的戰士,在戰場上總是身先士卒,硬拚蠻幹;歐文則是一名全職的操血師——也就是操控血液製作工具或裝備的人。他善於觀察戰場,製作各種道具來應付可黛絲處理不了的危機。他們倆一拍即合,攜手度過了許多難關。
如今的歐文已經不再上戰場,而是遵守著血族社會的規則,把心力投入自己的家庭,照顧並教導他的兩名孩子們。
長子珞有著遺傳自他的雪色長髮,還有來自母親的緋紅雙眼,並且繼承了歐文優秀的操血天賦;妹妹夏諾則跟可黛絲一樣留著櫻花粉的及肩短髮,以及與歐文相同的藍色雙眼,並與可黛絲一樣擅長近身戰鬥。
平時孩子們的學習是交給宮廷教師負責,但每天歐文還是會空出時間來親自驗收兩名孩子的學習成果,這短暫與孩子們相處的日常活動也是他最快樂的時光。
——然而這樣快樂的時光,最近卻成了歐文的苦惱來源。
王室專屬的訓練場中,夏諾正在操演著劍術,而等待上場的珞則坐在一旁的長椅上。歐文抓住了這個空檔,坐到了兒子的身邊。
不,正確來說,那並不是他兒子,而是名看上去神似他兒子的少女。
少女有著跟珞一樣的雪色長髮,但身上穿的卻是一襲暗灰的連身裙,而腳上踩著一雙黑色的長靴。她頭上戴著與衣服同色系的貝雷帽,上面還插了三根黑色羽毛作為裝飾。
就算歐文眼花,認不出那是墨染翅膀上的羽毛,他也可以從眼神認出這名少女就是他的兒子。
「珞,你最近……該不會是有什麼煩惱吧?」
歐文對於兒子服裝品味的改變毫無頭緒,只能猜想是不是壓力太大才會做出這種反常的舉動。他曾試著問過跟珞最親近的墨染,但後者像是被下過封口令般,什麼都不肯說。
「兒子,雖然我沒辦法一直陪在你身邊,但不管你想做什麼,我永遠都是支持你的。如果遇到了什麼問題儘管跟我商量,好嗎?」
歐文拍了拍少女的背,語氣溫和地說著。而珞原本以為會被父親嘲笑一番,沒想到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讓她微微震驚了下。
「這……關係到家族中權力結構的問題……我沒辦法說。你得去問媽。」礙於制約,珞只能用這種不清不楚的方式向自己的父親說明。
「啊——我明白了,媽媽一定是嫌奶奶跟姑姑們管東管西,才只能從你身上找點樂趣。我會想辦法幫你的,放心好了。」歐文爽朗的笑了笑。
聽見父親願意幫忙,珞的內心也因此振奮起來。「爸,你真能幫我?不然再這樣下去,我就只能以這種奇怪的裝扮出席聚會了!」
「當然。你媽在想什麼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放心好了,這件事晚上就幫你解決。現在你先專心修練。」
歐文說完,便走向訓練場中關注夏諾去了,留下心情愉快的珞獨自坐在長椅上。墨染見狀,靠上前來關心。
「露兒小姐,你似乎很愉快。王夫大人說了什麼嗎?」
隨著珞換上了女裝,墨染也開始改叫他女裝時的假名——露兒。
雖然露兒想裝作不知道墨染在叫她,但他人都走到自己旁邊了,再裝下去只會顯得幼稚。
「哼哼。墨染,別說我糟蹋你的苦心。我女裝的時間雖然短暫,但我還是會好好照著你給我的人物設定下去演的。」
她拔下了帽子上墨染給她的羽毛,在手中捏了捏——看來相信幸運物果然是對的。
「哦……所以王夫大人有辦法讓女王陛下收回成命嗎?真是厲害啊。」
墨染露出佩服的表情,但仍然不服輸地說著:「那麼露兒小姐,別忘了你是飽讀詩書的公主大人,講話請多帶點文藝氣息,別糟蹋了我用心良苦的構思。」
「沒問題,不就是講話拗口點而已,只有一天的話,盡管放馬過來。」即將脫離苦海的露兒露出得意的微笑,絲毫不在意這點小事。
夏諾與她的侍女璃香對練著,歐文則在旁邊指導兩人的動作。
只見夏諾向前踏步,靈血一面化出手甲擋下璃香的劍,一面趁機攻擊對手下盤。而璃香也沒有乖乖挨打,後跳之後翅膀一揮、迅速向後撤離,隨後轉了個角度再次向前突刺。
「夏諾,手甲做出來之後不用那麼急著撤掉,這樣下一次要用的時候才不用重新化形!」
「璃香,不准偷懶!好好的把輕羽術融入攻擊中!」
歐文在兩人附近環繞著,多方面地觀察她們的動作。被提醒的璃香這才想起自己可以用輕羽,便展開翅膀、喚醒輕羽之力,用變得輕盈的劍刺出疾速的一擊。
夏諾試著格擋,然而原本應該要能擋下的劍卻又突然變得沉重,將她手中的血劍彈飛,恰好飛向了一旁的歐文。
「糟了!」「父親!」
兩人脫口而出,但歐文只是豎起一根指頭,一套巨大的血紅盔甲便從空中出現,伸手抓住了空中的飛劍。
那是歐文擅長的操血風格。藉由驅使沒有生命的血之盔甲為自己戰鬥,讓沒有什麼戰鬥力的自己也可以在戰場上立功。
雖然血液化成的盔甲承受不了多少攻擊,也無法對強敵造成太多傷害,但歐文的血液存量十分充足,這種傀儡盔甲要多少就有多少。
「好厲害!不愧是王夫大人。」
璃香拍手叫好,只差沒有把安可喊出來而已。而歐文並沒有被這突然的插曲影響,仍面不改色地繼續他的指導。
「璃香啊,記得我說過的話吧?對練不是實戰,不要亂出奇招。罰你去旁邊做五十次空揮。」
璃香也知道自己有錯,吐了吐舌頭就到旁邊去揮劍了。於是歐文轉而看向夏諾。
「至於夏諾,你雖然能不斷地使用高水準的進攻手段,但對於突如其來的變招還是反應不及。所以璃香,去旁邊做五十次空揮。」
「什麼?又我來?明明是夏諾小姐的責任的說……」
「少廢話。主人的錯就是僕人的錯,你給我乖乖做!」
「好嘛……」
璃香乖乖做著一百下空揮。這是她作為公主殿下的僕人兼陪讀的責任,除了一起修練之外,還得幫高貴的主人扛下所有責罰,完美體現了「打在你身,痛在我心」的真諦。
「哎呀哎呀,露兒小姐,屬下記得你以前男裝時不會讓我幫你挨打的,應該不會因為變了性別就變了性格吧?」墨染在旁邊注視了這一切,感覺自己全身的羽毛都癢了起來。
自古以來王室的公主們都是不可以打罵的高貴存在,所以他們這種伴讀代替主人挨罰的制度已經行之有年。他可不希望自己的主子改了外貌之後自己就得扛下新的工作。
「少囉嗦。就算外表換了,我也不會變成那種自認清高的人。要體罰就罰我一個,不會連累到你。」露兒正氣凜然的說著,連眼皮都不眨一下,一副頗有自信的樣子。
隨著璃香的空揮結束,夏諾也下了場,換露兒上去。
「爸,我需要做什麼呢?」露兒問。
「我想想,上週應該讓你學了武術吧?還是找不到順手的武器嗎?」
「也不是這麼說……應該說,我找不到必須親自戰鬥的理由。」
「怎麼說?」歐文挑起了眉毛,等待露兒繼續說下去。
「就——爸你不也能使役盔甲來戰鬥嗎?因此我就模仿了一下……」
露兒擺手,揮出血霧。一個血紅色的提線人偶便從霧中出現,手中還拿著一組劍盾,擺出了戰鬥架式。
「哦?讓你惡補武術,結果你卻把我的血分身學走了,有意思。」
歐文露出感興趣的表情,同時在自己身上做出了盔甲與長槍。
「我看不如就讓它跟我打一場吧?如果你能靠它戰鬥,那或許是不需要親自練武沒錯。」
露兒點了點頭,隨後向後退了幾步拉開距離,戰鬥就此開始。
歐文試探性地出了幾槍,想知道露兒的人偶是否能跟上自己的速度。而人偶確實也靠著靈巧的步法與大盾的掩護,使他無法輕易得手。
「靈活性不錯。那我要提速了!」
歐文擺出架式,長槍對準大盾猛力刺出。「鏘」地一聲,盾牌應聲爆散。
「硬度有待加強!」
歐文順著勢頭繼續突進,試圖一舉拿下人偶。然而人偶此時卻大幅後退,而它手中出現的物品也令歐文不得不停下腳步。
「弓箭?什麼時候——」歐文連退了幾步,同時長槍化盾,擋下了如暴風般襲來的箭矢。
「趁著你的視線被盾牌擋住的時候換的。」露兒露出微笑,同時手一舉,人偶背後便長出了翅膀、飛上天空,繼續射著永無止盡的箭矢。
「有點意思,但只會擺弄武器是無法得勝的。」
歐文撤掉了盾牌,雙手合掌,全身泛起了赤紅的氣煙,而漫天箭雨竟無法傷他一分一毫。
「怎麼可能?那是什麼東西?」露兒驚訝的看著那半透明的紅煙,一時之間忘了攻擊。
「這是鬥氣——原本打算幾個月之後才教你們用的。」歐文露出微笑,再度拿出長槍,讓鬥氣纏繞其上之後,朝著空中的人偶刺去。只見那紅色鬥氣外頭披上了紫色的外衣,從槍桿分離後,筆直地朝人偶飛了過去。
人偶鼓動翅膀、試圖逃離,然而那鬥氣宛如受到歐文的控制般,在空中不斷變向,最後擊中人偶,將其打散成霧氣爆裂。
「這只是鬥氣的基本招式之一。等到你們未來要出外冒險時,能夠使用這些力量的敵人比比皆是。」
露兒抿著唇不發一語。她看的出來,歐文的鬥氣跟他體內蘊涵的力量有關,所以自己無生命的人偶沒辦法使用那股力量,而沒怎麼修煉的自己肯定也學不成鬥氣。
——看來自己似乎是走錯方向了。
「好吧……」
結束了驗收,露兒再次回到長椅邊休息,歐文也點頭離開。
歐文離去之後的訓練場十分平靜。原本露兒打算稍微閉目養神,然而平常與她沒怎麼交流的夏諾卻走了過來。
「姊、姊姊好……」夏諾畏畏縮縮地走到露兒面前,死命地盯著她。
「誒、不是,這是——」露兒原本消沉的內心突然進入緊張狀態。她連忙深呼吸,靜下心來。
露兒跟夏諾的關係其實沒有很好,要是這時候被誤會自己有假冒女性的癖好,肯定會被嘲笑一番。
——像是「居然想改變外貌來高攀女性」什麼的,或是「被女人看不起,才想要成為自己跟她們一樣的存在」之類的,露兒能在一瞬間想到各種夏諾可能用來嘲諷她的話語。
然而既然已經死到臨頭,此時不管做什麼抵抗都只是徒勞。露兒眨了眨眼,決定裝傻呼嚨過去。
——敵不動我不動。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對方。
「怎麼了啊,夏諾?」露兒擺出了完美無缺的燦爛笑容。不過與預想的不同,夏諾並沒有做出什麼奇怪的反應,反而眼中似乎閃過了憧憬的光芒。
哦?這什麼情況?所以……她其實沒認出我就是她哥?
「露、露兒姊姊,你的靈血好厲害……比哥哥還要厲害!」
嗯……我比我自己厲害,有點意思。不過沒想到夏諾也懂得稱讚別人,看來得對她改觀了。
「哈、哈哈,沒什麼,夏諾的劍術也不差啊。這些都是練習後的成果。」
「所以只要練習就可以那麼強嗎?這樣……感覺哥哥好沒用喔。」夏諾閃閃發光的眼神瞬間變得像是在看垃圾般不屑。
「你、說什麼呢——」露兒勉強自己露出微笑,把怒氣死命地壓了下去。
哼,居然在背後說我壞話,我要收回我的改觀。
「不是啦,就……以前哥哥總會送我一些很精緻的小雕像什麼的,由於好像沒有其他人做得出來,所以我一直以為那是哥哥的獨門技巧。但既然姊姊也辦的到,就代表哥哥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不是嗎?」
「這個嘛……其實我也是跟他學的啦,別看你哥哥那樣,他其實也是很厲害的喔?」露兒試著幫自己的男性身分說點話。
如果這樣可以讓夏諾平常不會把他當成璃香的替代品就好了……沒有人會想被自己的妹妹當成僕人來看吧?
露兒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然而夏諾卻露出懷疑的眼神。
「真的?那個連劍都拿不好的哥哥也有優點?」
「當、當然是真的啊。無論如何……既然你哥哥現在出城了,你就別在他背後說他壞話。你聽姊姊的,好嗎?」
露兒半哄半說服的讓夏諾點了頭,但話題卻朝著她想不到的地方發展。
「既然這樣,等哥哥回來之後,我要叫媽媽讓她當我的部下!這樣就可以知道他到底好在哪裡了!」
「這……」
「怎麼了?難不成姊姊已經把他收服了?不要啦,給我啦!給我啦——」
喂喂,我才不是什麼召喚獸好嗎?
「不行喔,你哥哥比你年長,要尊敬他。」
「可是他是男生誒……又沒有繼承權。我收他當部下的話,他好歹會是親王吧?不然他就會變成隨處可見的遊民了喔?我願意收他,他還得感謝我呢。」
噢,真是謝謝你的大恩大德。
露兒撐著頭,決定不再跟她那價值觀偏差的妹妹聊這個話題。
「不說這個了,母親最近還好嗎?你、你也知道,我都待在塔裡,沒怎麼下來看她。」
如果露兒沒記錯,可黛絲有時會跟夏諾聊一下近況。她希望可以趁機打探一下母親有什麼弱點。
「媽媽的話……她好像從以前就一直都很忙。她說每天都有許多分家寄過來的信件,還有奶奶們總會要她不能作東不能做西的,所以要我趁年紀還小時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然以後像她一樣被綁在位子上就來不及了。」
真是,媽都跟一個三十幾歲的小女孩說這什麼沉重的話題啊?等她繼任還要兩百多年呢。
「這麼說也是沒錯呢。只是你也要記得,不要因為媽媽相信你,就學了什麼不好的觀念喔。」
夏諾乖巧的點了點頭,隨後就回去跟璃香進行第二次的練習了。
◇◆◇
雖然早上因為要晨練所以沒去見母親,但露兒知道還是得讓她過目一下自己的變裝成果,否則晚上她肯定會自己殺過來。要是因此而讓父親的說服計畫泡湯就得不償失了。
露兒與墨染這次是用正常的途徑上塔的。守衛們雖然沒見過露兒,但也聽說過大公主結束長達四十年的寒窗苦讀,出塔來參加聚會的……謠言,所以恭敬地幫她開了門。
墨染此時的身分,是「大公主因為沒有僕人,所以暫時跟珞借來的人手」。顯然,城堡裡沒有任何替王子打抱不平的聲音。
「母親,我進去了。」
敲了敲門,露兒走入了可黛絲的房間,墨染則幫她關好身後的門。
這裡的一切與昨天並沒什麼變化,但露兒卻明顯的感受到有什麼不同。
大概,是母親終於願意正眼看她了吧?
母親很忙這點露兒也不是不能諒解。但可以的話,她還是希望母親可以把拿去看夏諾的時間分一點在她身上。那怕只有幾分鐘也好,她也想獲得母親的認可。
但,這是不可能的。
就算母親願意,身為太上王的祖母也會要她別浪費時間在一個總有一天會被踢出王室的人身上。這就是他們家族的傳統,是不可打破的規矩。
那麼在換上女裝、遵循規矩的此刻,母親既然願意正視自己,是不是就代表在她心中也有一小塊是願意好好看著自己的兒子呢?
——這樣露兒就可以說服自己,母親是因為受到祖母的壓力,才不願意把視線放在自己身上。
「這套衣服不錯。轉個圈讓我看看。」可黛絲溫和的說著,與之前面對珞的語氣大不相同。
露兒順從的轉了個圈,讓可黛絲能看見這套衣服的側面與背後。
「不錯,真的不錯。墨染挑的?」可黛絲詢問著墨染,但眼神卻是看著露兒,像是要她回話。
「是的。您應該有聽說,設定上是在高塔自修、近期才出關的大公主。」
「聽人講過了。包含心理測驗的結果也是。」
「您可真會說笑,那種沒有根據的東西就別聽了吧。」
「難得有點有趣的消息,聽聽而已不過分吧。不然最近每天都在處理格蘭德城的事情,一點娛樂都沒有。」
露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想跟她聊近況的意思嗎?明明以前都說什麼她很忙、要她趕快離開……
雖然露兒一時之間無法適應,但她不想錯過這難得的好氣氛。畢竟從夏諾出生後,母親就沒再跟她聊點什麼了。
「格蘭德……您是說那個種族複雜的城市?我聽說,那是由人類、貓、狼等諸多種族共治的城鎮。」
「沒錯。『共榮之城.格蘭德』,那是離這裡最近的城市,卻不是血族掌權。正確來說,我們連派外交官過去了解狀況都沒辦法。」
「這樣會造成什麼問題嗎?那裡離摩洛伊也有一段距離,本來就不是我們可以管轄的範圍不是嗎?」
「就是這樣才麻煩。要是他們哪天打算與隔壁的精靈聯手,我們就得面對兩個不同方向湧入的敵人。所以就算拿不下那座城,至少也得建立合作關係才行。」
可黛絲揉了揉雙眼,看上去有些疲憊。
血族領地摩洛伊與其他三股勢力有所交界:第一是東方的耶爾榭森林,那是屬於精靈的領土;第二則是西北方的葛路瓦沙漠,那是屬於亞龍族的地盤;最後則是人類皇城賽羅,那是全天下人類的權力中心。
格蘭德恰好位於賽羅與摩洛伊勢力的交界處,如果能拿下那裡,就可以在人類有所動靜時預先示警,是重要的戰略城市。
那座城雖然以前屬於人類的萊歐卡家族,但目前已經恢復成中立的都市,後來也一直都沒有宣布要投靠哪個種族。由於城內信仰的緣故,那邊歡迎任何種族的居民,是個名副其實的自由都市。若是血族想要佔地為王,其他勢力肯定不會善罷干休。
「……這可真是個難題。」
露兒嘆了口氣。正當她絞盡腦汁想要幫母親想點方法時,可黛絲卻轉移了話題。
「別談這個了。你的新侍女找好了,叫做黃嫣,之後會遞補墨染的位置。」
——晴天霹靂。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露兒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平復。
「什——為什麼要換掉墨染?他沒有出過什麼差錯,也都把工作做得很好……」
「因為你現在是公主。公主的近侍必須是女性才合理。」
如果公主擁有男性的近侍,那肯定會被認為是有什麼不倫之戀。露兒理解到問題的嚴重性,但情感上卻無法退讓。
「這對墨染也太不公平——」
「我也不想這麼不近人情,但人情又值幾兩重?在規矩與習俗面前,你我都只能乖乖聽話。」
露兒盯著難得說出喪氣話的母親,那模樣感覺頓時衰老了幾十歲。
她想起了母親與夏諾的談話。趁年紀還小時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然以後被綁在位子上就來不及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母親已經變成一位被規則束縛、失去自由的傀儡了呢?
雖然感慨,但在已經嘗到母愛的現在,露兒也失去了反抗的動力。
「就照您說的做吧。孩兒告退……」
於是在墨染的攙扶下,露兒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那麼,我也得走了。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叫你主人了……主人,請多保重。」
送她回房後,墨染也向她告別。兩人就此分道揚鑣,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露兒感覺心中缺了點什麼。
明明墨染才是受影響最深的人,為什麼他可以表現得如此漠然,彷彿一切都與自身無關?
難不成就因為他也是服從命令而活的人,所以自然也能順應規則而活?
露兒原本以為自己會跟母親大吵一架、不計代價地袒護墨染,不讓他被撤換。但最後她卻什麼事都沒做。
或許是因為,不想失去母親的愛吧?
親情,是來自血脈的制約,是她曾日夜盼望、求而未得的寶物。如今已然到手,又怎能輕易捨棄?
她甚至已經後悔,希望父親無法說動母親,才能讓她有理由繼續保持女性的面貌。
即使這是對自己,也是對墨染的一大背叛。
第一章《無法割捨的親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