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聽話，讓我看看！」——卡莉亞．塞蕾諾斯
「不要啊——！」——露兒．可黛絲．瑞庫德
「嗚啊啊——！」露兒從自己的床上驚醒。
和煦的陽光從窗外灑落，照亮了房間，也清醒了露兒的思緒。
「那個陰晴不定的肉食精靈……」
——想起昨天的事情就頭痛。露兒嘆了口氣，回想著昨天卡莉亞對她做過的種種事情。
原本很貼心地送了我魔晶石，在發現我隱瞞性別後發怒，這還算是我可以理解的範圍……但後來坦率地原諒我、甚至還撲上來脫我衣服是怎麼回事？是想表示她已經不生氣了嗎？還是要威脅我不准再有下次？
父親說過外面的女人翻臉跟翻書一樣快，該不會就是指這種情況吧？
「算了……畢竟是我有錯在先。就當那是友誼的手吧。」露兒揉了揉腦袋，從床上掙扎著爬起。在重新用靈血製作墊片後，穿回了掉落在地上的衣服。
卡莉亞說那什麼「體驗女孩子的快樂」當然是在開玩笑。作為一個專業的鍊金術師，她把露兒壓倒的目的當然是為了研究她身上的靈血制約。
卡莉亞想測試所謂的「男裝」究竟是怎麼界定的，所以整個晚上露兒被迫換了好幾套衣服。從長袍、精靈的女性服飾，到中性的戰鬥輕甲，再到女性胸甲與男性褲裝的混合裝束，兩人總共測試了十幾回，而每次觸發禁制就會使露兒痛得倒在地上掙扎。
折騰了一整晚之後，卡莉亞得出了令人絕望的結論：只要是被露兒認知到是男裝的衣服，她一律都不能穿。
「真是，還以為會有能解除制約的方法……」
露兒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順便讓自己的思緒切換回今天的預定行程上。
「既然材料已經準備完全，今天應該就要用那個神奇的光來分析石頭碎塊了吧？」露兒猜測著，走下了樓。
果不其然，早起的卡莉亞已經開始組裝著儀器。只是奇怪的是，卡莉亞身上穿的不是之前那套衣服，而是另一件短袖的男裝。
「唔姆——卡莉亞，你上哪去弄來這件衣服的？」露兒驚愕萬分的問。
換上了男裝的卡莉亞不只保留了以前溫文儒雅的風貌，舉手投足間還增添了不少英氣。如果要露兒評論的話，大概就是「出乎意料地合適」。
「好看吧？你然你都能女裝，那我也想男裝看看。反正就是件衣服嘛，沒什麼好堅持的。」
卡莉亞笑著說，露兒聽了也回以微笑。
不知道卡莉亞是不是為她著想才這麼做的，但她心中確實湧上了一股暖流。
她帶著愉快的心情走向了木桌，看見上面擺放著一個直立的三稜晶體，似乎是卡莉亞用鍊金術做出來的東西，或許是儀器的一部分？
「卡莉亞。這個是什麼？」露兒拉了張椅子坐下，想瞧瞧卡莉亞究竟要怎麼變出能分析石頭的光。
「這是三稜鏡，用來分光用的。如果你知道彩虹的生成原理的話就會懂我在說什麼。」
卡莉亞忙著組裝手邊的東西，無暇幫露兒補充說明。露兒只好自己玩著稜鏡，看著白色的陽光被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幾分鐘後，卡莉亞拿了一個鑲了許多透鏡與雷魔晶石的盒子走了過來。
她把盒子、黑石碎塊與稜鏡擺了個角度，成為一個「人」字型，並在仔細測量夾角後敲了敲盒子，使裡面的魔晶石放電。
剎那間，從透鏡中射出一股紫色的光芒，打到了放在桌上的黑色石頭上。被紫光照射的黑石發出了微弱的輝光，經過稜鏡後映到了牆面上。卡莉亞拿了張白紙擺在稜鏡旁，紙上立刻出現了幾條發著光、不連貫的垂直線條，她便迅速地把它們抄了下來。
「這是什麼線條？」露兒好奇地問。
「發射光譜。」卡莉亞說。「記得所有的物質都是元素構成的吧？不同的元素有著不同波動，我先用光線把這些波動激發出來，然後再用稜鏡把它們分離，並投射到紙張上。」
——所以只要比對線條的位置就能得出成份。露兒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嗯——這個排序應該是矽石、石灰，還有……『鈔礦』？」卡莉亞皺著眉頭，不敢相信自己的分析結果。
「鈔礦？那是什麼？」
「鈔礦……那是一種外表銀白、在歷史上舉足輕重的礦物。」卡莉亞顫抖地說著，「如同曾有人用黃鐵礦偽裝黃金，也有人曾用鈔礦偽裝白銀，混入貨幣之中。鈔礦曾一度造成金融體制的混亂，最後導致了亞龍時代的覆滅、人類王朝的興起，是一種代表著混亂的礦物——也是戰亂之神的祭司們最愛使用的材料。」
「戰亂之神……是不是那個格奈拉的敵人與曾毀滅世界的大魔王？」露兒依稀喚回了以前的記憶。
「沒錯。戰亂之神擁有掀起戰爭的能力，是大陸上所有種族的敵人，所以早在兩百多年前就被封印起來，鈔礦也成為大陸上禁止開挖的金屬。沒想到如今會在這裡見到……羅伊究竟是從哪裡撿到這顆碎塊的？」卡莉亞揉著腦袋，看起來十分頭痛。
「里德好像說過他也不知道來龍去脈。要直接去問羅伊嗎？」露兒提議著。雖然他不太理解戰亂之神有什麼可怕之處，但既然卡莉亞為此煩惱，應該就是個該剷除的敵人。
「也好，反正原本就要給他答案。剛好問他到底從哪裡撿到這種管制品。」卡莉亞捲起了抄下來的分析結果，整理好裝備後，便帶著露兒前往冒險者公會。
◇◆◇
冒險者工會是個三層樓的氣派建築，身為會長的羅伊與其他重要幹部都居於三樓的高位。卡莉亞在跟樓下的幹事們通報過後，便帶著露兒走了上去。
到了三樓後，兩人推門而入。一名黑髮灰瞳、看起來憨厚老實的狼族男子坐在領導的位子上，見到卡莉亞進來後連忙起身招呼。
他看上去十分年輕，穿著一襲深藍色、外鑲金邊的大衣，走起路來渾厚沉穩，似乎是個十分可靠的人。
「願星光隨著您的步伐閃爍。卡莉亞。」他低聲打了個招呼。「至於這邊這位……你就是露兒吧？我從里德那邊聽過你的事情。你好，我是羅伊．梅斯特，格蘭德的狼族。」
「願星空點亮夜路。羅伊。」卡莉亞回了禮，露兒則不知所措的點頭致意。
——難道祭司講起話來都這麼文謅謅的嗎？露兒直冒冷汗。她還不擅長應對這種充滿文學氣息的人。
幸好羅伊似乎只有在寒暄的時候賣弄了一下文藝氣息，之後與卡莉亞講起話來就變正常許多，甚至有點隨和起來。
在卡莉亞表明來意後，他便帶領兩人穿過大廳，推開了陰影處的密門，進入了暗室。
「你說分析有結果了？希望不是什麼壞消息。」羅伊再度確認著。
「沒錯。你究竟是從哪裡拿到這個碎塊的？」卡莉亞回問，「那塊石頭裡面摻了鈔礦。」
「『混亂的礦物』？哎吶——果然是這樣嗎？」他抓了抓腦袋，頭上的狼耳也垂了下來，「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聽起來會影響不少人。能告訴我們嗎？」卡莉亞露出擔憂的表情。
「當然可以，不過我們最好也跟『下面』的人說一下。」羅伊站了起來，領著兩人走到一旁的書架。
他拉動了其中一本書，書架旁的牆壁立即翻了開來，露出一個向下的隱密樓梯。「跟我來吧。」
三人走進了密道。羅伊等到牆壁關閉後才開口：「這個碎塊的來源，是個你們都知道的地方——兩個月前被爆炸摧毀的莫法洛薩神殿。」
「秩序之神的神殿？」卡莉亞驚呼，「所以是戰亂之神的祭司攻擊了秩序之神……」
「大概就是如此。」羅伊推測著。「貝勒夫那混球一直在背後阻止神殿重建，這件事的背後肯定有他的影子。」
——領主在背後搞鬼。露兒突然想到了之前在領主城堡密道看過的不明圖騰。
「說到領主，你們知道這個東西嗎？」露兒說著，用靈血把當時看到的紋路一筆一畫地勾勒出來，做成了一個小型徽章。
「維龍迪爾的刻印？」羅伊端詳著徽章。「你在哪看到這個的？」
「……王城樓下的密道。」露兒據實以告。
「密道……看來那混球是真想復活戰亂之神來除掉我們的格奈拉……混帳加三級。」
三人順著樓梯向下，沒多久就來到了地下的大門。
「別被嚇怕了——歡迎來到裏會。」羅伊推門而入，一個宏偉的地下基地便出現在露兒眼前。
基地挑高的室內被幾根巨大的石柱撐起。中央是供人行走的大道，左側堆放著各式兵器與物資，右側則有一個向上的樓梯，可以抵達一個像是會議室的房間。
羅伊帶著兩人上樓，推開了會議室的門——裡面是早就坐在長桌前面等候的里德。
里德點頭對眾人打了個招呼。「情況如何？我接到通知就先過來了。」
「去幫我告訴芙娃，就說要執行『格奈拉計畫』。」羅伊用沉穩的聲音說著。
「嘖，一上來就是最麻煩的狀況嗎？」里德皺著眉頭走了出去，羅伊也開始進行會議準備。
羅伊坐到了主位的右邊，並比了他對面的空位示意卡莉亞與露兒坐下。「抱歉這麼倉促地把你們帶過來。等一下要麻煩你們幫我跟芙娃說明一下分析結果……我不太擅長這個。」
「知道啦，就跟以前一樣對吧？」卡莉亞回應，看起來他們已經合作過不少次。
「芙娃……是你們的首領對吧？」露兒雖然還記著卡司說過的話，但仍然半信半疑。「選女性當領導不奇怪嗎？」
——外面世界的女性就等同於血族的男性。這點露兒可是記得很清楚。
羅伊瞥了露兒一眼，隨口回答。「她不是首領。這座城的工會與裏會都是卡司一手建立的，他才是我們的老大。」
「卡司？」露兒回想著當時在地下看到的男子，有點意外。「可明明是卡司跟我說芙娃才是你們的首領啊？」
「芙娃只是卡司的代理人而已——我們所有人都這樣想，包括她自己也一樣。」羅伊嘆了口氣。「卡司不是喜歡政治的人，他受不了與王軍的鬥爭就引退了，但對我們而言，他是我們的恩人，是我們永遠的首領。」
「受不了鬥爭……所以芙娃是因為擅長政治才成為代理人的？」露兒猜測著，沒想到羅伊卻搖了搖頭。
「哎吶——也不是這麼說。我們所有人都討厭政治，芙娃也不例外。她其實是為了贖罪才自願扛下這個大任。」
「贖罪？她犯了什麼錯——」露兒問著，隨後想起了卡司說過的話。
——在天眼行動時，卡司有一個很忠心的部下，背刺了他一刀。
「她……就是背叛卡司的那個人？你們讓她當領導沒問題嗎？」露兒不可置信地問著。
「我們的事情不需要你擔心。」羅伊閉上了眼。「芙娃一直一來都是我們的參謀，不管她有沒有背叛過。」
「卡司赦免了她，而她也願意為了卡司而把裏會照顧好，這就是結果。」羅伊呢喃著。「即使他們倆人的關係已經不復從前，那也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
「不說這個，你沒有見過芙娃吧？」羅伊轉移了話題，「等一下見到她本人時不要太失禮了。」
「失禮？什麼意思——」露兒正想詢問，會議室的大門卻在此時被拉了開來。
於是，露兒瞭解了羅伊的意思。
里德推著一台輪椅走了進來，輪椅上坐著一名眉清目秀的女子。她暗沉的金色長髮在左右綁成了兩條馬尾，左眼被白色的繃帶緊緊纏繞，剩下那隻紫水晶色的右眼冰冷的巡視著眾人。
她雖然穿著淺粉紅的軍裝上衣，但沒有呈現出可愛或夢幻的氣息，反而像在宣示著她的自信與膽識。而下身深紫的長裙一路蓋到了腳踝處，更是為她增添了一股高貴與高傲。
——光憑氣勢不輸可黛絲。要是她沒有行動不便，說不定早就把整個城市收入囊中了。
露兒抿著唇，抵禦著從她身上傳來的強大魄力。此時，里德把芙娃推到了主位，並在她左邊坐了下來。剩下的人也一一入坐，等待著會議開始。
「羅伊，開始吧。」芙娃一聲令下，會議開始進行。羅伊拿出了卡莉亞分析完的碎塊，以及露兒複製的戰亂之神刻印，陳列在桌面上。「卡莉亞，麻煩了。」
「好的。」卡莉亞開始講解她分析碎塊的過程，「經過波長檢測後，這個碎石中蘊含著鈔礦的成分。」
「哎，想必大家都知道，蘊含鈔礦就代表著信奉戰亂之神的祭司們參與其中。」羅伊接著說下去，「這個碎塊是在莫法洛薩神殿的原爆點找到的，也就是說它與爆炸事件的兇手有關——同時也代表跟貝勒夫王軍脫不了關係。」
「嗯，原來如此。看來貝勒夫最近大舉徵兵，為的就是想剷除我們格奈拉一脈的勢力，讓他的人員可以掌握城內的宗教與民心。」芙娃理解了羅伊要講解的內容，眾人也恍然大悟、紛紛點頭表示理解。
芙娃環視了在場的眾人，確認所有人都理解狀況後，左手平揮，擬定了下一步的計畫：「現在的格蘭德，已經因為貝勒夫打壓宗教的關係而變得太冷漠了。我們『互助合作、永不放棄』的信念已經遭到挑戰，市民也逐漸失去對城市的認同。
「一直以來，我們忍受了這麼多不合理的對待，就是為了維持市民的安全與城市的穩定。但現在我們知道：我們的姑息都是在助長貝勒夫的氣焰。只要他還是城主，市民就永遠得不到真正的安寧。」
芙娃做了短暫的停頓。並不是正在思考接下來該講些什麼，而是為了讓大家有時間理解她所講過的內容。
「自古以來，格蘭德就是天下所有遭到迫害或歧視的人民的避風港。我們曾攜手同心對抗外敵，守護世界上唯一能接納我們的這個城市，然而我們雖然解決了萊歐卡那個外敵，卻又親手把政權奉還給貝勒夫這個內奸。這是我們引起的問題，今天該由我們自己解決。否則要是被他得逞，使戰亂之神復活，屆時不只是格蘭德，連全世界都會陷入無止盡的戰亂。所以我們必須在這裡阻止他。
「因此——我們兩天後進攻王城，刺殺貝勒夫。誰有異議？」語畢，她再度環視左右。眾人被她的氣勢震懾，一時之間竟無人敢說話。
然而這只是暫時的屏息。裏會並不是王軍，沒有強烈的上下階級之分，發表意見與服從命令一樣重要。為此，眾人很快地開始了討論。
「我反對，大姐。」里德率先舉了手，「我加入裏會的目的只是為了尋找我要的情報，一開始就說好了不幫忙戰鬥。」
「沒關係，不會讓你上戰場的——你只要繼續提供情報就好，這樣可以嗎？」
芙娃挽留著，里德點了點頭，接受了這個條件。
見到里德留了下來，原本一些想離開的人也開始跟芙娃談起條件，試著在自己能盡力的範圍內做出貢獻。從事前調查、採購物資，到散播假情報……越來越多人接下了自己可以應付的工作。
——只要有能力就能做出貢獻、進而被別人看見。這才是世界該有的樣子。
露兒的眼中放出了光芒，想要加入這個大團體一展身手。然而，正當她也想要舉手時，卡莉亞卻先了她一步。
「芙娃女士，請恕我們不加入。」卡莉亞面帶微笑地說著。「我跟露兒不是你們的人，也不擅長戰鬥。我想我們倆並不需要打這場仗。」
「卡莉亞？」露兒驚訝地看著她。「我們不做點什麼嗎……？」
對於露兒而言，格奈拉是她現在唯一可以躲避血族勢力的城市，要是失去了這裡的居所，很有可能就會被抓回老家，因此她並不希望眼睜睜的看著城市被毀滅。雖然她也不會戰鬥，但連她都相信自己的靈血能力能派上什麼用場，更不用說是能製作各種武器與裝備的卡莉亞了。
所以卡莉亞的退出讓她不解——就算只是幫忙鍊成裝備也好，為什麼不留下來盡一份心力呢？
然而卡莉亞沒有回答，而是無所畏懼地看著芙娃。
「沒關係，我原本就沒有考慮讓你們加入。」芙娃倒是爽快地同意了，「你們只是普通的市民，是我們應該保護的對象，原本就不該蹚這灘渾水。」
「那，還請容我們先行告退。」卡莉亞二話不說，便拉著露兒的手臂起身。
「我們真的不留下來嗎？這應該對我們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露兒想要說些什麼，但在看到了卡莉亞的表情後就不再說話了。
——那是，強忍之後的脆弱。
「好吧……我們告辭了。」
於是露兒也站了起來，陪著卡莉亞一同離開了裏會。
◇◆◇
裏會地下基地是通到格奈拉神殿後門的，卡莉亞與露兒從密道中走了出來。
「卡莉亞……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不要幫他們嗎？」
雖然露兒選擇跟著卡莉亞離開，但她依舊惦記著這個問題。
「因為那不是我們的事情……。」卡莉亞用細小的聲音說著。「裏會成功的話，我們可以獲得安穩的生活，而要是裏會失敗，我們還是可以繼續過日子，而不會因為叛亂而惹來殺身之禍。」
「但是戰亂之神不是會引發戰爭——」
「那是他們格奈拉的事情！」卡莉亞低垂著頭，呼吸急促著：「你不是裏會的人，也不像羅伊是格奈拉的祭司……你只是個普通人，一個應該為了自己的安全而活的普通人。」
「你沒有能力在殘酷的戰場中存活下來，也沒有必要賭上生命保護別人……你只需要活著就好。」卡莉亞抬起頭，哀求地看向露兒，「拜託，跟我一起離開……別讓我自己一個人走。」
這是卡莉亞第一次在露兒面前表現出脆弱。
露兒深吸了一口氣。卡莉亞教導過她許多事情，而事實證明卡莉亞也都是對的。
是啊，卡莉亞……總是正確的。
「好。我們一起走。」
露兒微笑著牽起卡莉亞的手，走出了神殿。
兩人穿過了民房，走入了城郊。秋風颯颯吹過樹葉，溪水潺潺流過田野。她們觀看著飄落的楓葉，觀看著西下的夕陽，也觀看著和平的餘光。
她們沉浸在彼此的呼吸中，感受著對方的心跳。漸漸地，憂傷與脆弱從卡莉亞的臉上褪去，換回了熟悉的自信與溫暖。
微風吹過，卡莉亞便揮手捉住了微風；露兒也張開翅膀，帶著卡莉亞迎風而起。
兩人飛過了田野，飛過了森林，欣賞著自然的寧靜；兩人飛過了城郊，飛過了民房，俯視著城內的榮景。最後，兩人來到了天眼塔底，扶搖直上地朝著天空飛去。
格奈拉神殿與裏會的眾人們在下方化做小點消失，宛如煩惱也就這麼流逝。她們坐在塔頂上，望著地面的人民，望著從王城中魚貫而出的軍隊，也望著一張張被貼到了街道上的懸賞告示。
貝勒夫似乎已經有所行動，但那又如何？以前令人緊張的景象，如今早就顯得無關緊要。在已經與世間拉開距離的現在，一切煩惱都如同過眼雲煙。
露兒想起了幾天前剛遇見卡莉亞時，自己還是個血氣方剛的渾小子。現在為了卡莉亞，她放下了多餘的身段，也放下了無謂的堅持。
她曾想讓全世界都注意到她的才華，而如今，她只想把自己的一切留給身旁的這名女子。
「……卡莉亞。」露兒輕輕把頭靠上卡莉亞的肩，在她耳畔處呢喃，「從今以後……讓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她喜歡著卡莉亞，喜歡著這名捉摸不定、總是尋她開心的精靈。她喜歡著那溫和的語調，喜歡著那博學的思維，也喜歡著那探入靈魂深處的凝視。
她轉頭看去，看見卡莉亞的雙眼中閃過了欣喜的光芒。事實上，自兩人第一次見面開始，只要能與露兒待在一起，卡莉亞的臉上就會滿溢著幸福的微笑。露兒知道，卡莉亞也是喜歡她的。
——然而，卡莉亞的表情卻在此時黯淡了下來。
露兒感到胸口被什麼東西悶住。
為什麼此刻的卡莉亞，看起來是那麼的悲傷呢？
陰鬱之中，卡莉亞垂下了眼簾。宛如將夜幕蓋上了原本充滿活力的大地，將世界染上了一片灰。
「露兒……」卡莉亞摀著臉，肩膀止不住地顫抖，「不行的，我——」
她的眼角閃過了淚光，語調中夾雜著無比的心痛。她深吸了口氣，緩和著自己急促的呼吸。
「瞧，夜色升起了。」顫抖之中，她指向了遙遠的天空，而夕陽正逐漸落入地平線之下。
「就算再繁榮的城市，只要入了夜就會變得死寂。而使城市回歸生機的唯一方法，就是放逐這片星空，讓陽光重新照耀大地。」
卡莉亞的回答讓露兒呆愣在原地。她沒想到會得到這種不明所以的回應。雖然想試著理解這句話的涵義，卻不得其門而入。
沒有給露兒回應的時間，卡莉亞抽回了手，站了起來。「……我們回去吧，我冷了。」
露兒點了點頭，臉上滿是落寞。她帶著卡莉亞回到了屬於她們兩人的家，卻各自進了不同的房間，躺上了不同的床。
——這便是卡莉亞失蹤前，兩人的最後一面。
第六章《與星空告別》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