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本故事純屬虛構，與現實中的人物、神話與歷史皆無關，其中的精靈也已經成年了
劇透警告：本作的時間發生於前作〈旋渦麥種〉之後。雖然本篇內文將提及先前的故事，但依然算是獨立作品，新讀者們不用看過前作也可以直接閱讀。
「狄絲．諾米亞！我告誡過你多少次，不准用鬥氣攻擊普通人，你又破戒！」
在雲海中，一名女子扛著長鐵鎚，指著眼前跪在地上的少女破口大罵。
「我……我是為了正義！是因為盜賊襲擊了那座村莊——」
面對自己的養母兼武學師傅，狄絲不敢含糊帶過，將自己行俠仗義的過程全盤托出，然而女子卻毫不領情。
「你還敢找藉口？說！我教你武術時，讓你立下了什麼誓？」
「……秉持著行俠仗義的心，保護沒習過武的普通人。」
「你說，你傷害的那些盜賊，難道有習過武嗎？」
狄絲搖了搖頭。面對師傅的質疑，她無話可說。
「那麼，這是你第幾次破戒？」
「……第三次。」
「第三次！你以往破戒時我都沒有懲罰你，是因為我希望你可以靠著自己的善心回歸正道！但是你總是一而再地——」
女子拄著長柄錘，心痛地喘著氣，「我不會再給你機會了……你走吧。」
「等等，這不公平——」狄絲欲哭無淚地望著自己的師傅，「我只是想幫助別人！您……您不能就這樣把我逐出門下，拜託……」
「我上次就告誡過了——沒有下次。」女子長嘆了一口氣，轉身離去。「當飛船抵達下一座城市時，狄絲……你就不再是我的徒弟了。」
１
地下城中，新手冒險者——狄絲．諾米亞正在進行她人生中第一次的討伐任務。
不，準確來說，是第一次沒有師傅陪同的討伐任務。
「什麼嘛！」狄絲用軍刀劃過魔狼的咽喉，「我不過就是想助人為樂。那死老頑固——」
狄絲反手收刀，隨後又像是感到不盡興似地補了幾下，對已經死去的魔狼發洩那無處可去的怨恨。
「幹嘛？你也看我不爽嗎？區區破門也敢嘲笑我？」
尚未息怒的狄絲看著走廊盡頭的鐵門，牙一咬，在背後凝聚起了暴風，飛躍向前——
「『解縛』！」
軍刀纏上綠光，劃過門板；門板應聲斷裂。
而門後的房間，令狄絲大吃一驚——一名精靈族的少女被繩索懸吊在半空中，周圍還有無數魔狼正虎視眈眈。
其中一隻魔狼率先向她撲去，卻在半空中被一顆不知何時出現的落石給砸中，昏死過去。面對這奇異的景象，狄絲定睛一看，發現原來地上早就躺滿好幾百隻魔狼的屍體，而且每一隻的死法都極其詭異。
是少女運氣好嗎？狄絲不敢肯定，但她知道自己必須趕緊救人。
「什麼人？」被綁住的少女注意到狄絲凝聚的鬥氣，「……你也是來殺我的嗎？那你最好別動手，讓我自己死在這裡就好。」
「我沒有要殺你，我會把你救出來！」狄絲喊道。雖然原本的任務合約中並沒有註明要拯救倖存者，但人就在眼前，哪有不救的道理？
狄絲舉起軍刀，少女卻拒絕了她的好意。
「別救我。我是個壞人，死在這裡是罪有應得。」
她的表情漠然，似乎早已做好赴死的準備。然而狄絲並沒有因此收手，依然故我地揮下軍刀，讓夾帶著綠光的風刃飛躍而出，斬斷了綁住少女的繩索。
「為什麼要救我？沒聽到我說的話嗎？」少女用冰冷的語氣問著。
「我可沒看到你做壞事，反而聽到你要我不要救壞人。既然你有如此善心，你便是個好人，沒錯吧？」狄絲露出爽朗的笑容。
「……可別說我沒警告過你。」
於是，少女從地上拾起了她的長杖，嘆了口氣——
２
「『旋風會調和善良與罪惡』——！」
精靈少女將長杖插向地面，一個巨大的龍捲風便以她為中心吹散而出，將剩餘的魔狼們推開，撞上四周的牆面。
——單靠一招，就解決了所有狼群。
狄絲先是驚訝於少女的實力，隨後才意識到若自己沒有在看到暴風的第一瞬間就反射性地把軍刀插入地面，也會落得與牠們相同的下場。
「……你有如此實力，為何還會被抓住？」狄絲詢問。
「我是……自願的。」少女露出悲傷的神情。「我是『並存與旋渦的菲亞爾』的信徒……在這個世界上，善與惡的總量是均等的，要是我能在這裡承受大部分的惡，那麼外面的人就能享受到更多的善。」
「歪理。既然想帶給世人善良，代表你還是想幫助大家的吧？為什麼還要尋死呢？」狄絲皺眉。
她沒有聽說過菲亞爾這個神祇，也沒有聽說過有宗教會讓信徒自取滅亡。難不成是什麼地下邪教？
「我是在贖罪。」少女抿唇，「我辜負了老師與人民的期望，是城市的禍害。這樣的我，必須成為城市的種子，永遠深埋於地底之下。」
她舉起長杖，指向門口。「所以，你走吧，好心的冒險者。『旋渦之引』——」
霎時，門口捲起了風的旋渦，將大量的魔狼殘骸與狄絲吸向門外。
「這太奇怪了！」狄絲握緊刀柄，死命地撐在原地，「明明有著助人為樂的心，為什麼要因為旁人的評價，就認為自己是錯誤的？」
狄絲想起自己被逐出師門的經過，一股莫名的憤怒從心中湧出。她左手聚起綠光，向前劈出——
「『解縛』！」
巨大的旋渦被綠光分割成兩半，失去了吸引的動力。狄絲抓緊機會，用鬥氣製造了推進的氣流，眨眼間就來到了少女的背後。
「抱歉，得請你睡一下了！」狄絲從腰包內掏出了麻醉粉，抹上了少女的口鼻。幾秒之後，對方便失去了意識，軟倒在狄絲的懷中。
狄絲將她抱起，才注意到這身高只到她胸口的少女，體重竟是如此地輕。
「菲亞爾……我必須查明這個宗教究竟是什麼東西。」
結依．拉瓦爾——狄絲從少女攜帶的教典找到了她的名字。
她決定先將結依安置在乾淨的牆角處，卻在摸到地面時，感覺到異樣的觸感。
那是個異常完美的弧線凹槽，有著人為雕刻的痕跡。她順著紋路追查下去，才發現她所在的這個房間的地板上，竟然刻畫著儀式用的陣法。
「難不成，她在這裡進行什麼菲亞爾的儀式嗎？」
狄絲走向一旁的牆壁，撥掉了上面的灰塵。底下露出的祈禱文印證了她的猜想。
她看著牆上已經有些斑駁的文字，唸了出來：「『並存——好與壞、善與惡，都是一體兩面』、『給出祝福的同時，我們也將給出詛咒』……」
狄絲回想起結依的說詞。她把自己承受魔狼攻擊這件事情，當作是在幫助外面的人民。
「竟然要自己的信徒去承受痛苦……菲亞爾這個神明，不可饒恕。」
如果說幫助別人就是在詛咒他們，那麼她所幫助過的那些人，臉上的笑容難不成都是虛假的嗎？
狄絲在手掌上纏起綠光，走向熟睡的結依。「『解縛』！」
狄絲按著結依的胸口，試圖將綠光注入，卻被一股不明的力量彈了開來。從手感的回饋來看，「解縛」並沒有發揮應有的效果。
「唉……要是這份解開束縛的能力，也能解開別人心中的固執就好了。」
狄絲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正是因為渴望自由，才能覺醒這份解放束縛的能力。這是屬於人類的種族力量，是僅有懷抱夢想的人才能發現的光芒。
然而有些人——例如她的師傅——的夢想，就是讓自己化作齒輪，安置於社會的體制之內，成為合群的一份子。只要他們沒辦法敞開心胸、擁抱自由，「解縛」就沒辦法給予他們任何幫助。
所以，得先把結依帶到自由的世界中，讓她脫離邪教的環境才行。
「結依，我一定會讓你自由——我會告訴你，幫助別人這件事，是不需要被任何人責備的。」
於是，狄絲抱起結依，離開了地下城。
３
結依睜開惺忪的睡眼，先是看見了璀璨的星空，隨後才發現自己坐在一輛木製的推車上。
雖然像是馬車，卻沒有拉車的馬，那車子是怎麼前進的呢？結依看向車尾，發現是狄絲凝聚了鬥氣，向後噴射氣流來製造動力。從她一派輕鬆的表情看來，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用風力推車。
「醒了？」狄絲問。「我是狄絲．諾米亞。你叫做結依對吧？抱歉偷翻了你的教典，才看到了你的名字。」
「我不是說把我留在地下就好……為什麼你要帶我出來？」結依抿著唇。
「你被束縛在神殿裡，應該很不自由吧？」狄絲問著，「明明有救人的心，卻因為死板的戒律而礙手礙腳，你不會感到厭煩嗎？」
狄絲用同情的眼神看向結依，但出乎她意料，對方卻搖了搖頭。
「不，並不會。我說過，我是自願留下的。」結依停頓了一會，「況且，所謂的自由，不就是『明知道自己可以離開，卻依然選擇留下』嗎？」
「明知……什麼東西？」
狄絲一時之間沒聽懂結依的意思，只好再問一次。
「我的意思是，真正的自由並不是逃離教義，而是選擇自己想遵循的教義。」
結依苦笑著，看起來並不像是被邪教操控的樣子。
「我的老師是位救人無數的祭司，而我想成為他那樣的人。為此，我必須先遵守教義，成為菲亞爾的追隨者。」結依露出了懷念的表情。「難道學習恩人的生活方式，會是一種不自由的表現嗎？」
「成為……像師傅那樣的人……」狄絲想起自己受人景仰的師傅，想起了過去對她的憧憬，心中五味雜陳起來。
「所以你還是把我留在這裡吧。否則到了城門關口會有麻煩的。」結依望著城市的方向，嘆了口氣。「前面的奧爾薩王城是信奉『誓約與劍盾的巴爾克』的城市，守門的小隊長——奧迪．塞斯更是一名虔誠的聖騎士。要是他知道你跟菲亞爾的祭司有所牽連，會把你送進異端審判所的。」
「聽起來，你以前也是城裡的居民？」狄絲覺得結依對城鎮過於熟悉，不像普通那種待在荒郊野外的異教村姑。
「是啊，以前菲亞爾在城裡設有教會，我便是那裡的祭司。當時的我跟你一樣，想打倒思想封閉的巴爾克教團、解放市民，便順著內心的衝動違背了教義。結果——」結依的話語哽在口中，沒有說完。似乎是還沒走出當時的陰影。「……抱歉，我不想提太多。」
看著臉上滿是愧疚的結依，狄絲的心也跟著痛了起來。
難道，這就是師傅想告誡我的事情？她迷惘著，卻又覺得不能就這樣放棄。
車子還在疾馳著，並沒有留太多時間給她猶豫。是要現在停車，還是繼續前行？她現在必須做出選擇。
「我瞭解了。」她決定賭一把。「所以只要別透漏你與菲亞爾的關係，把你裝扮成普通的冒險者，就可以讓你回到城鎮了吧？」
「等一下……為什麼我非得回到城鎮不可？」結依錯愕，語氣強烈起來，「現在！放我下車！」
結依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作勢跳車，卻被狄絲按住了肩膀。「啊啊，已經可以看到城門了，別引起騷動會比較好喔。」
她從一旁的箱子裡翻出了自己的便服，遞給結依。「喏，趕快換掉你的長袍吧？不然我們就要被發現了。」
「你——」結依握緊拳頭，但很快又放開。「算了……不過就是件衣服……聽你的就是。」
是要乖乖聽話，還是害無辜的旅人被抓？這個問題對結依來說根本沒得選。
於是，兩人抵達了城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