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是這樣的,
起起伏伏,
當我以為正要下去的時候,
它又上來了
當我懷疑,但繼續前進的時候
它又陡下去了。
就這樣起起伏伏,
有時我想,
這樣上去,難道是為了下去嗎?
這讓我心裡頭緊張,
因為我見不到前面的路,便惶恐了起來。
可是再走幾步,知道這是要下去的時候,
等真正看到明顯的斜坡之後,
心裡便安心了。
或許,我們感到不安的原因
不過是因為如此,
我想說,有的時候我們再走幾步,看看前面有什麼。
不過或許,那裏會有跟我們原來想像的完全不一樣的景色等著我們。
完全超出我們預期,
這是在平地上完全感受不到的。
我更認為,
那種山上未知的體驗,
更接近人生。
我現在著陸了。
如何說關於自己退休的生活呢?
我……確實很難描述。
因為,這要能解釋,什麼是工作呢?
你看,像我現在,正在寫字,雖然只是偶爾幾筆,紀錄著一些事情……
……這是寫作,不該把它稱為工作?
是啊!
但是,我曾經是個作家不是?單就勞動性質而言,我現在難道能叫做休閒不成?
你沒有搞懂……這兩者之間……談到內容就一定有所差異,能隨自己的意,隨意寫作就能生存的人……這世界大概是極其少數。
……
但我還在重複著同工作時同樣的勞動,不是嗎?
我並沒有真正的;在客觀上停下來,
我在做同樣的事。
……
……
……
不是邏輯上的問題,
而是一種感覺。
這三天下來後,我退休了,
嗯哼。
那為何我沒有一種已經退休的……舒暢感?
反倒有點,焦慮呢?
我現在真的退休了?
「你……是誰呢?」
我在舊書攤裡,那種地方,空氣都不對流的、很悶、潮濕。
其實我不是很在意,我是記得、還是不記得我是誰。
真的,
那好像是……很遙遠過去的事情。
你知道,我其實現在什麼都不缺,
我有車、有房(看起來是父母留給我的財產)
通信軟體上,真正會互動的人也就只有幾個。
這也許是歸功於,我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失憶吧?
總會有某種模糊的印象,讓我大致了解周遭的事物,以及人。
我是誰呢?
……這是過去的事。
這就是我退休後的日子。
幾天前,那算是個起點。
我知道,過去的種種我不幹了,
可是今後該幹什麼呢?
不可能,完全不動。
那完全違反了人類身體的工具原理。
「你有在找什麼嗎?」
店裡的老闆問我。
我搖搖頭,
不,他認得我。我的印象中,我跟他買過幾本書。
我剛才不小心弄破了他店裡的一本書,於是我只好把它買下來。
我看看,那是本講如何利用時間做好休息規劃的書,
真是什麼書都有。
有人曾這樣想過嗎?沒有了工作之後,
連休息的界線也變得模糊。
就像是,
一對同一個系統上的攣生兄弟。
休息因為工作而誕生,休息的目的是為了繼續工作。
當工作消失時,
休息這個詞本身也變得相當荒誕,
每一刻的休息,等於沒有休息,
休息也消失了。
曾經,我認為休息是有意義的,
它把我從工作中、長期的壓力裡解放出來,
從工作中逃脫的方式就是盡可能的休息。
文字的荒謬性、文字本身的無意義……
無限的休息之所以能夠想像,是因為我們以為無限的工作存在。
一旦退休,
那……更荒謬、但真實、且迫切的問題浮現來了,
我們……似乎從出生時就沒有見過它,恐怕是我們太忙了、太趕了吧?
我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工作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