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火槍隊
四月總是明亮而美麗，桂兒起了一個大早，赤腳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隔著玻璃眺望遠方的山林。冷杉和樅樹尖銳的樹影交互穿插在其中，灰藍色的天空還沒全亮，隔著窗玻璃桂兒幾乎可以聞到那股青草的氣味。桂兒看得見球場旁的綠地，清晨的霧氣還飄在上面，有不少小小的人影已經在上頭忙碌了。
今天是五六年級的壘球隊分組大賽，觀眾席已經為女士們清掃完畢。
「桂兒？」床上的夏綠蒂半睡半醒，聲音含混不清。
「是我。」桂兒應了一聲。「時間還早，你可以繼續睡。」
「時間——老天，我們沒時間了！」
驚醒的夏綠蒂喚醒米蘭達，早晨的換裝風暴又開始了。桂兒嘆口氣，從容地走到自己的衣櫃前，穿上夏綠蒂昨晚借給她的衣服。為了這件裙子，她不得不拿出鞋跟最高的靴子，好把身高撐到能匹配裙擺的長度。米蘭達穿上天藍色裙裝，將一小叢乾燥矢車菊別在草帽上，對著鏡子左搖右晃忙了好一陣子。
「你的靴子是黑的，但衣服是胭脂紅。」夏綠蒂到隔壁借髮油時，米蘭達從鏡子前回頭指出這一點。「我都要懷疑你是故意把衣服穿醜了。」
「我得穿這雙鞋，否則一整天就要拖著裙子走路了。」桂兒為自己辯白說：「不好走和不能走，我只能選一個。如果你真的覺得不合適，也許我可以用這當藉口，不去看比賽。」
「你評斷我的文藝報告時可沒這麼客氣。而且如果你不去，夏綠蒂一定又要哇哇叫。」
「我不懂她為什麼喜歡球賽，都是些傻男孩，追著打一顆可憐的球。我寧可待在房間裡寫詩，那樣安全多了。」桂兒說。
「你這傻女孩，完全搞錯了，整件事的重點就是那些傻男孩。」米蘭達彎腰套上她的新鞋。「這次總算合腳了。」
「鞋子的事我很抱歉，我一定是在哪裡弄丟了。」
「別再道歉了，只不過是雙我穿不下的鞋子而已。真的想補償我，就陪我去看球賽。」米蘭達接過桂兒遞來的披肩圍上，再一次對著鏡子確認髮型。
「我們最好快一點，運動員上場囉！」夏綠蒂衝進房間裡尖叫。桂兒提起點心籃的瞬間，米蘭達也衝向置物櫃，抓了一支玻璃瓶塞進籃子裡。
「那是什麼？」桂兒問。
「葡萄汁。」米蘭達壓低聲音說：「走快點！」
今天巴絲特女士不會守在宿舍門口，是偷渡葡萄汁出門的最好機會。女孩們挺起肩膀，浩浩蕩蕩往戶外行進。這一行人數眾多，路上又有不少人加入，聲勢愈走愈浩大。少數沒打算加入他們的女孩子，比如說那個跛腳駝背的小傢伙，得彎著身體貼在別人房門上，抱著掃帚委屈地讓路。
至少她今天不會給男孩子們圍繞，桂兒心想，尖叫聲和球員，光想就令人頭痛發暈，全身不自在。
※
「各位紳士們，今天可千萬不要有壓力。」
身為球隊經理兼智囊的亞瑟依序把外套的袖口拉平整好，從滿臉期盼的隊友手上接過夾板。對方實力強悍，不過他們也不是省油的燈，戰士們聚集到他身邊聽訓。
「我拿到先發名單了。再說一次，不要有壓力，不過就是珀修斯、海克力士這兩個老面孔，還有老躲在他們背後出鬼主意，蛇一樣狡猾的奧德修斯。」
亞瑟扁扁嘴，搖頭表示對此人的不屑，立刻引來不少附議。他的球員們身上的深紅色球褲和貼身的上衣上滿是污漬，每處都是他們辛苦練習留下的榮耀。這又矮又小的窄棚子就是他們的營地，汙損的球棒和手套是他的盾與劍。對角的敵人縱使強悍威猛，也絕對不敵亞瑟團結的行伍。
「達太安，有想法了嗎？」亞瑟點名他未來的隊長，這金髮小子總是知道怎麼振奮球員。
「我們有藍斯洛。」達太安說：「只要阿多斯能上壘推進，藍斯洛上場時我們就有機會先馳得點。」
「很好，第一步戰術確認。帕西和老加，你們兩個的責任清楚了嗎？」亞瑟說。擔任第二棒、第三棒的帕希瓦和加拉哈得點點頭，那眼神宛如預備好犧牲的無畏戰士。
「我們要先拿下兩分，再讓羅賓和班楊接手，打亂對手的節奏。」亞瑟在夾板上記了一筆。打擊名單有些令人擔憂，班楊表現不夠穩定，羅賓也有同樣的狀況。想要拿下勝利，他們需要更有勝算的戰術。達太安拍拍手，指揮球員們各就各位。
「小莫？」亞瑟轉過身把莫傑從食物區喊回來，如果要修正戰術，他需要莫傑的機智。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氣才把莫傑拖出房間，加入他們的比賽。亞瑟知道其他人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其他人，但是互相排擠沒有辦法建立友誼。時間加上面對面，有些感情只能靠這兩個方法架構。
「又有事了？」莫傑一臉乖戾走過來。
「我需要一個戰術。」亞瑟說：「我們的打線太短，想從他們手上拿分會有問題。」
「那就不要蠢到為了藍斯洛那個漂亮寶貝，犧牲加拉哈得和帕希瓦。」莫傑絲毫沒有壓低聲音的打算。達太安和藍斯洛原本站在一起討論戰術，這下注意力全被他的聲音吸引過去。高過莫傑兩顆頭的藍斯洛手上握著球棒，像把利劍蓄勢待發。
「把藍斯洛排第一棒，阿多斯和波爾多斯接在他後面。趁對手忙著注意藍斯洛的時候，把其他炮火打過壘包。」莫傑一點也不在意達太安的逼視。「如果你還是會怕，可以讓班楊當第四棒，他們的投手最怕這種正面蠻幹的打擊。」
「你看出來了？」達太安訝異地說：「你才看過——我不知道——兩場比賽不是嗎？」
莫傑輕哼一聲，背過身去從麵包籃裡拿出三明治啃了起來。幾個三年級的後備球員紛紛起身離開，有亞瑟在他們不敢直接表達敵意，但也沒有理由對他表示關愛，替莫傑錯誤的社交禮儀辯護。
「我們用小莫的點子！」亞瑟高聲說：「去他的！就賭這一把，我們來看看奧德修斯那個老滑頭有沒有算到這一招！」
藍斯洛和達太安瞪大眼睛。
「亞瑟，這樣太倉促了！」
「達太安隊長，這是我的判斷，你知道我的判斷一向準確。」亞瑟很有信心。「現在是來個怪招，殺個他們措手不及的好時機。沒錯，我已經預見我們成功了，更別說女士們正等著看。隊長，讓我們拿下首勝，今天晚上到我房間開慶功宴！」
亞瑟愈說愈有信心，今天他們將會攻無不克。小莫是他的秘密王牌，有了今天的勝利，其他人也會對小莫另眼相看——
「亞瑟？」達太安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繼續在夾板上龍飛鳳舞。亞瑟的炭筆不知道什麼時候斷了，基本上剛才他只是拿筆桿在刮羊皮紙而已。
「喔，我太激動了。」亞瑟笑笑說：「我這大傻瓜，小莫的好點子讓我太興奮了。」
「誰？」
「我說——」
亞瑟的筆桿指著麵包籃，除了兩個整理水杯的四年級生之外，那裡沒有其他人。球員都在場邊熱身，休息區只剩他和達太安。
「麵包籃怎麼了？」達太安問。
「我是說、是說……」亞瑟在心中暗忖自己是怎麼了。「我只是突然想到，等第二局的時候，打線應該稍微調整。」
「調整？」
「等休息時我再跟你討論，現在先上場去把第一顆腦袋剁回來。千萬別忘記我們的隊訓。」亞瑟拍拍他的肩膀。
「我為得分，得分唯我。」
亞瑟哈哈笑，達太安有模有樣對他行了個軍禮，加入其他球員熱身預備。亞瑟有些惱火，不過偽裝得很好，沒讓其他人發現。先是恩蕭鬧失蹤，接著又是莫傑，這些球員到底有沒有把比賽放在眼裡？
歡迎澆水交流
電子書商店正式上架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