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02、樹洞回聲(下)
凌伊，代碼C0001-2，現任自治會長。但是在天抉眼前晃悠晃悠的這個人雙手插在口袋，大搖大擺地四處觀望，一副自己付了錢就是大爺的囂張模樣，看上去可與流氓無異。和個資上所呈現的形象相差甚遠，讓他一度懷疑洵葉是不是需要看個眼科。
他銀色的短髮挑染上幾絲淺綠；自以為時髦的飾品如耳環、項圈、戒指等，掛了滿身；緊身衣凸顯了他過瘦的身材，怎麼看都像是個幫派流氓。天抉很直覺地聯想到渡鴉黑組的少年，大多數也就是這種風格。
仔細一看，天抉發現他的腳步很特殊──那樣踩踏的節奏顯得規律過頭，是軍校學生受過訓練過後才會有的特殊步伐。加上系統的人臉辨識，天抉這才確定眼前的客人正是他要找的目標。
「抉，你們軍校生都這樣嗎？」綺櫻發出微小的驚呼，睜著圓溜溜的大眼觀察著凌伊的行為。
「當然不是。」他立刻反駁綺櫻，思考了下，而後自嘲地說著：「但如果說自治會長都這樣帶頭作亂，那恐怕是沒錯。」
天抉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自己也是念過軍校的人、還是前前任自治會長，自是知道校規的嚴格：集體住宿制與門禁、服儀規範等……而眼前的流氓從頭到尾沒有符合半點規定，甚至稱得上是背道而馳。
「他今天沒有帶女人呢。」
「女人？」天抉繼續追問下去。什麼啊，居然連綺櫻都認識這個人嗎？
「嗯，幾乎每次來都會帶三個女人以上，有時候興致一來就會去開房間了。」綺櫻低聲說著，深怕被對方聽見似地：「但今天卻只有一個人，跟以前不一樣，看來似乎有什麼心事呢……」
他向酒保要了一杯酒，便獨自一人坐在吧台，一邊品著酒、一邊沉思著。孑然一身的模樣在喧嘩的酒吧裡，更是顯得孤獨。不過對天抉來說，這可是很好認識目標的機會。在他對目標瞭若指掌，目標卻對他的背景一無所知的時候……或許能夠套出什麼紀錄之外的資訊也說不定。
「我去跟他聊個天。」
「抉、等……！」
比起從旁觀望，果然還是直接攀談了解會比較快。天抉從暗室裡走出，扶著吧檯桌面而過，彷彿一切早已排練好似地，接過酒保準備好的酒品，相當自然地坐到凌伊一旁。
他甩了個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天抉好一會兒：細緻的長髮在昏紅燈光下，反射著金屬紫的異質光芒、半帶靦腆的暗紅眼眸透露著善意的笑、還有隱藏於襯衫之下的精實體格，看來也是練武的人……雖然是個男兒身，卻也是個不錯的貨色。他清了清嗓、端正身子，舉起酒杯向他敬酒。
這是個好的開始，天抉想，也就帶著溫藹的微笑，順著意思開啟話題。
「聽說您是常客了。」
「股東等級了。」凌伊高傲地笑著，輕輕叩擊了酒杯邊緣，眼神在天抉跟外圍喧囂之間游移。「這家店我幾乎每天都會過來，不過今天還是第一次看到小哥您呢？敢問怎麼稱呼？」
「A2160-4」天抉隨便報了一個編碼。
「太難記了。沒有名字之類的嗎？」
「暫時沒有。」天抉答得非常順遂。「生化人需要名字做什麼呢？」
「不，名字很重要的。那可是代表著你的品味啊。」對方輕輕笑出聲來。金與翠綠交錯的瞳仁中，隱隱閃著不懷好意的目光。「那這樣好了，我幫你取個代稱如何？」
「那是我的榮幸。」
「就叫你艾莉絲(Alice)吧。」
天抉愣了一下，實在不清楚他是怎麼想出這稱呼的。不過在禮儀的分際上，還是笑著接納。「十分女性化的稱呼呢。」
「你對於性別的概念很介意嗎？」凌伊詢問著，雙眼彎成了月牙。「我可不這麼覺得。在艾麗榭爾這城市，人類後代的配種早就被生育系統標準化了。是男是女的差異，也只剩下生理構造不同罷。況且……你是個生化人啊，既然沒有資格生育的話，那也就更不需要在意這點了，對吧？」
不知道是不是天抉的錯覺，凌伊的聲音有一種很特殊的韻味──他總是會把語尾音調拉長並且上揚，讓聲音變得飄忽不定、一種試圖引著什麼上鉤的感覺，聽著聽著就會醉了一樣。
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天抉想。
「我看你特別留長髮，擅自覺得你的性格也許比較陰性，女孩子的名字會更適合你……嘿，我有說錯嗎？」
「是也沒錯。但我可能只是懶得剪而已。」天抉曖昧不明地回應。留給對方猜想的空間或許是好的，至少在這段時間裡，他就不會問東問西──他並不想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你挑了艾莉絲這個名字……是指夢遊仙境裡的那個嗎？」
「看來你也是圈內人呢。連這麼古老的禁書都知道。」
「既然我是艾莉絲的話，那麼你就是拿著懷錶的冒失兔子了？」
「那麼艾莉絲要追兔子了嗎？」
「感覺明明是兔子想追艾莉絲。」
凌伊失聲笑了出來。他只是隨便開個玩笑，這男人倒真配合。
「不、兔子才沒有想追艾莉絲。」他連忙否認。一臉滿不正經的態度，卻給人越描越黑的印象。「兔子只是想跟隨美的事物而已。對、就只是這樣，就只是很欣賞你。」
喔好，那你自己看著辦吧。
冒失兔子，掉進洞就算了，至少不要頭著地啊。
天抉一直花心力保持自己的微笑。怎麼說呢，這傢伙還真是玩咖啊。
前些時候綺櫻說的「帶很多女人」、洵葉說的「光明正大」，以及伊芙妮和酒保對凌伊的形容詞，一下子全都具現化了起來──打從開始攀談到現在，他已經不知道被言語騷擾多少次了，這個傢伙，可真是仗著自己的權勢到處亂搞的……混蛋啊。
「真是意外，我還是第一次被人用『美』這種詞形容。」
「我才該感到意外，像你這樣的貨色，居然都沒有人要買你……看來懂得鑑賞的人越來越少了。」凌伊惋惜地說著，卻是撿到寶的表情，言詞越加尖銳，試探性地摸索著著天抉的底線。「這樣說起來，你沒伴，對吧？」
「……嗯。」
背景音樂戛然而止，跳躍性地從古典樂轉換成了童謠樂曲，舞池中央的光忽明忽滅。在那閃爍之間，天抉發現綺櫻一直躲在暗處觀察著他們兩人，帶著殺氣的目光投射著凌伊。
在天抉的世界觀裡，氣氛突然變成了恐怖童話。他暗暗擺手、要她冷靜、千萬不要認真到上來找碴。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在陪演戲罷了。
說時遲那時快，伊芙妮也注意到了異狀，一把拉過去將綺櫻帶走。
凌伊順著天抉的視線，一同看向舞池，只不過人群雜沓，並沒有發現異狀，旋即把注意力放回天抉身上。繼續了剛才的話題。
「我想也是，沒有伴才能來做這行。」對，這是非常正確的邏輯推導。即便天抉的身分根本不是公關或是陪酒等等。「那你有經驗嗎？我是說，『那方面』的經驗，挺好奇的。」
「不方便透露呢，這種事情。」
「嗯哼。」凌伊輕啜了酒，似乎還期待著什麼，等待對方繼續說下去。
但這已經天抉能透露的極限了。轉個思路將話題丟回去：「那您呢？」
「女孩子比較好帶上床，觀念上多數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我最近有點膩了，明明睡在一起卻沒什麼新鮮感……」那雙碧綠色的眼眸眨呀眨地，毫不掩飾地表露著意圖。「我在想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不要試試看呢？……感覺我們挺合拍的，應該可以有個愉快的夜晚。」
「你都沒在怕的嗎？」
「怕什麼？喔，你是說那個成天透過媒體發表高見的傢伙？」凌伊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身為生化人的事實。看著酒杯中倒映的容顏，他冷笑了聲：「看在跟你聊得滿開心的份上，就老實告訴你吧：那傢伙早就死了。」
……死了？
天抉睜大了眼，一時之間還無法消化凌伊所說的話。
「人類很妙啊，不會對真實存在的東西感到恐懼，卻會對一個未知的幽魂敬畏萬分，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不，這一定是有哪裡誤會了。
死人不可能持續地對世界……對艾麗榭爾產生這麼大的影響力的。
正當天抉還想問點什麼的時候，凌伊撥弄酒杯，又迅速地轉換話題。
「小哥，我看你長得不錯。」在昏暗燈光之下，他觀望著天抉的飲酒時那裸露的半頸，玩味地瞇起了眼。翠綠色的眼眸如同暗夜的貓兒，閃著不懷好意的光芒。「多少錢、或者說、多少情報可以買下你？」
這一動作就像是放餌一樣，釣住了天抉的好奇心。
天抉定住了他的動作，顫顫地放下酒杯。
「老實說，我暫時還沒有這方面的考慮。」
「你也是個熱愛自由的人呢。」
「有機會再看看吧。」略帶靦腆地說著，委婉地拒絕邀約後，才將剩餘的酒一口飲盡。 「Twinkle Lullaby是個可以讓人暢所欲言的地方。我之後都會在這裡，恭候您的光臨。」
「放心，一定會有機會的。」凌伊用遠端傳輸請求，和天抉交換了個人資料：「上面有我的網站連結，有興趣的話你可以看看。記得要用私網。」他舉起酒杯，離開吧台，一蹦一跳地尋找下一個目標：「那先這樣，我找別人玩啦。」
天抉目送著他離去。終於垮下了肩膀。
「累死了，真是棘手的傢伙……」
「我說，你該不會真要順著他？」
「怎麼可能？」誰會為了情報賣身啊。天抉無語，一把把空的酒杯推向了酒保。「我會先被小櫻砍成肉醬。」
「你也知道你會被砍成肉醬啊。」綺櫻用著歡快無比的聲音說著，從後頭用雙手攬住天抉的脖子，用全身的重量對他施壓。天抉也只能乾笑著解釋。
「你們明明都比我清楚……這傢伙這麼男女通吃，我才是嚇到了。」
「所以我剛剛才叫你等一下，你這個笨蛋、笨蛋！」
「我知道啦，我是大笨蛋──」
半敷衍著吃醋的綺櫻，天抉仰起頭，捧著她的頭髮，親吻她的臉頰。就當作是賠罪吧，他想，這次的踰矩確實是他的失算。他怎麼也想不到這次要調查的對象會是這麼放蕩不羈的人啊。
「關於那個人，我在想的其實是……」
看著凌伊混入人群當中，尋找俊男美女作為搭訕對象，天抉突然意識到，這個傢伙在自己的身體上做那麼多功夫，會不會也是反抗的一種形式？就跟他特意留頭髮、跟父親做出外觀上的區別。同樣作為高階生化人的他，對於艾麗榭爾又是抱持著怎麼樣的想法？
就這點來說，或許會真的滿合拍的。
當然啦，要跟凌伊達成實質意義上的合作，天抉還得再另想辦法。
他得用別的方式去換得情報。
啊啊，明天要考試整天，所以今天就先更新了
但我不是要早睡，是要開夜車
考5大科只念熟3.5科的我是不是應該直接放棄比較快QwQ
另外，最近會更新一些之前參賽的短篇上來，包含自由象限公會的文戟系列
雖然始終覺得自己的短篇實在ㄎㄧㄤㄎㄧㄤ的，但還是感謝評審的欣賞與評語了
不得不說寫短篇跟長篇真的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有了字數限制真的是超崩潰，一共五篇我大概有40%都想拿去燒掉重來XDD
剩下的考完試有空再說吧，我要完蛋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