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04、擁抱自我的亞瑟羅琳（上）
「哈啊──」一回到辦公室，只見K用著很誇張的姿態打了聲哈欠，好像要召告全世界他有多辛苦似。「該死，我想休假……啊，歡迎回來，你沒被老魔女虐待吧？」
「一切順利。」天抉隨口敷衍了過程。看著前輩疲憊不堪，默默走到茶水間，順手調理了一杯黑咖啡，放到他的桌上。「給。」
「喔喔！你越來越像樣了。」
「舉手之勞而已。是說，前輩既然這麼想休息，怎麼不申請特休？總不會把額度都用完了吧？」
「假是有啦，好像積了三十幾天了，重點是事情做不完，沒時間休啊！沒、時、間、啊！」K哀怨地翻了個白眼，雙手一個拍桌決定罷工。「哪天過勞死真的不意外，我的肝臟好痛苦啊……」
「肝是不會痛的。要加糖嗎？」
「啊啊不用，這樣就好。」K連忙一個坐正，阻止了天抉拆糖包的動作，將熱騰騰的黑咖啡端起，輕喝一口。那個瞬間天抉似乎看到K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等等這味道……你手沖的？」
「是的。想說前輩喝機器泡的應該也喝膩了……味道跟溫度還行吧？」
「要死了，你真是賢慧得不得了啊！」
賢慧……
如果不是他太敏感的話，這詞用來形容他是不是哪裡怪怪的啊？
算了，K的大喇喇與直來直往他也差不多該習慣了。面對K對他的手藝的極高讚譽，天抉保持著微笑以對：「過獎了。只是因為總長也有喝黑咖啡的習慣，就趁閒著的時候學了點。您喜歡就好。」
「嗯，這樣我就稍微安心了點。你還是有一點生活品味的嘛。」
不是很懂。「什麼意思？」
「就老實說吧，你是不是每天都吃營養乾糧過活？不只是上班時間，連下班、假日、三餐都這樣搞？」K輕聲一笑，滿帶睥睨地眼神看著天抉桌上的咖啡色乾糧。
「沒有到三餐，但差不多了。」而且吃乾糧省時又省力，有哪裡不對嗎？
「你就不能對自己好一點嗎！」K幾乎是崩潰地吐槽。
「我想我不需要吧。」
「怎麼會不需要！吃跟睡是身為人的兩大樂事。你多少也要有一點那啥、物質需求吧？」
「能過活就好了。」
「靠、輸了。」K一頭栽到鍵盤上。「總長根本就在虐待你對吧？」
「請不要毀損父親的名聲……」
「真難想像你十八年來是怎麼過活的……」
「十八是生理年齡。正式從出廠算起來的話，我只活五年。」
「欸小孩子少頂嘴。」
「…」
「吼，這樣絕對不行。改天一定要把你抓來我家吃飯。」天抉簡直不敢說，現在K的行為表現才更像個老小孩，非得要耍賴到他做出符合期待的事情。「吃過我老婆做的料理之後，我保證你再也無法把那些狗糧放入口中。」
聽起來很讓人困擾呢。天抉委屈地笑了。
不過既然是前輩的好意……「那我期待著囉。」
「我說啊，如果放長假的話應該做些什麼呢……」K將雙手交叉在後腦勺、仰躺著喃喃自語。「要是二課能找一天全體放假就好了呢，一起去兜風之類的……嗯，不過艾麗榭爾好像也沒什麼風景可看。算了，不去外面也行，在辦公室打桌遊也不錯。天抉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跟你爸『建議』一下？」
「那樣沒有人維持城市的秩序，很麻煩的。」父親也不會允許的。
「我相信總長一個人可以處理一切。」
「這種事情……」
「哧，瞧你一臉捨不得的。」K的眼神裡有種嘲諷般的光芒，打趣似地向天抉詢問：「你是不是分不清我的正經話跟玩笑話？」
「……沒有吧。」感覺自己被捉弄了，天抉板起臉孔，轉移話題。「不說閒話了，前輩，我有點事情想請教您，現在有空嗎？」
「你說說看？」
「在過去調查的案件裡，有名為『亞瑟羅琳』的死者嗎？」
「唉你好歹說編號。就這樣丟個人名出來，是在考驗我的記憶力嗎……」
「抱歉。我目前只知道這個線索。」
K努力按著太陽穴，幾秒思考仍然未果。打開電腦資料庫，透過關鍵字搜尋，倒是很快地找到了對應的檔案。「喔，軍校的案子啊，難怪我沒什麼印象。」
「為什麼？」
「因為軍校每分每秒都在死人啊，堆的案件太多了，根本記不住。而且通常都是學生為了爭奪名次而誤殺，不是非常嚴重的事情，加上軍校的刑案採用特別法，不會追訴刑責，寫個紀錄就赦免。我們當然也不會認真管。」
「這樣啊……」這麼聽起來，亞瑟羅琳的案子，恐怕也是被歸類為簡單處理的案件吧。
但資料留下的照片，卻隱隱透露著事情並非如此。
天抉忍著生理上的不適，仔細端倪著當時的紀錄。藍髮的亞瑟羅琳被發現在廢棄的草叢，半裸的身體蜷曲著。在那青白相間的肌膚上，全都是被不明蟲體穿出來的蛀洞，血與屍水流了滿地。畫面看起來十分噁心……不同於普通的兇殺案件，殺人者似乎刻意營造某種詭異氛圍，看起來更像是一時好奇所做。
「有找出兇手是誰？」
「沒有。當年認為嫌疑人是凌家那渾蛋，不過他提出了不在場證明，也找不到其他證據，我最後就以自殺作結了。當然你看這案件有夠奇怪，還有很多可議性啦，不過……」K欲言又止。沉沉地嘆了口氣。「這少說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亞瑟羅琳是凌伊很重視的人。我想知道她的死因以及過程，也許會跟這次校園禁藥的事情掛上關係。」
「你也想得太遠了吧。」
「大概吧，想說先了解一下。」
「也罷，真相總是藏在最荒謬的地方。」K裝腔也似地清了清喉嚨。「那我先把以前的資料傳給你，也許跟你目前要查的案子會有關係也說不定。當然啦，如果什麼都查不到也不會怪你啦。」
天抉從終端接過了資料，點開一看，是一組組屍體的照片從不同角度拍攝，詳細的偵查報告則是以長篇大論做成文字紀錄。
「你先不要看報告。我打了一堆屁話敷衍總長。」K一把搶過了天抉的終端，撲地一下丟進了旁邊的裝飾用花叢。
「等等……」
看著天抉亟欲撿回自己的終端，K連忙將雙手搭上他的肩膀，扭轉了他的姿勢，要他對著自己站正。「這時間不會有人找你啦。先聽我說。」
「好……」
天抉罰站著聽K講故事，而這故事越聽下去感覺越奇怪……
如果是自殺，那麼她的動機是什麼？如果兇手是凌伊，他又是如何以如此繁複的方法痛下殺手？在亞瑟羅琳身上蛀出洞的蟲子又是怎麼來的？好多好多問題，過了這麼久居然一直被擱著。只因為事情是發生在軍校裡、只因為死的是生化人，一切謎團便被隨便地放置了。
而最讓天抉在意的，莫過於存於亞瑟羅琳身體中，那不具名的異形蟲子。
把未成熟的技術公然以非法的方式呈現，顯然是對政府的一種挑釁吧。
「說起來，我想到一件事情，自治會長是不是某種死亡標籤之類的？瞧瞧你上下兩屆都掛了，現任凌伊也被認為是多起案子的嫌疑人。目前為止就你沒事，連半點前科都沒有，難不成你是運氣超好的那種人？還是專業掃把星？」
「自治會長又不是世襲制。」他們怎麼了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但我常常看到你跟Sandra同進同出？」K瞇起雙眼，眼神中閃過一絲精明的目光。
「交接那段期間吧，畢業之後就沒有聯絡了。」天抉說得面不改色。
「喔……」K短應了聲，又緊接著追問：「確定不是你前任女友之類的？」
「前輩你為什麼一直咬著這點不放……」
「我很好奇嘛，少年少女的戀情已經離我遠得無法追憶了，你就看在我年紀大的份上體諒我一點。不過我得說，會把你這種禁慾系木頭當成男友的傢伙，我看也是個很有問題的人吧？我對這種異常的事情可是非常非常敏感的喔！」
「禁……什麼？」
「看來你真的完全沒有感覺。」他輕聲吹了口哨，玩味地看著天抉的眉間越來越深：「這樣說好了，作為生化人的你，被制約得可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多很多喔。雖然比南薰好很多就是啦，繼續加油。」
「……」天抉聽不懂K的話，困惑的表情全寫在臉上。
「好吧看你一臉糊塗，就先這樣。你自己慢慢想吧，再多講總長可要罵死我了。總之，我得以前輩的身分提醒你：你要調查的傢伙──凌伊，非常難搞，他後臺太硬了，你自己小心一點。」說著說著，K下意識地折起手部關節，劈哩啪啦的駭人聲響，好像下一秒就要對誰痛揍一番。
他很少看見K這麼生氣的表情，不禁乾笑著回應。確實，那傢伙簡直是不折不扣的反社會人格……
花叢震動。
是終端響起。
「不好意思。」天抉向K示意過後，主動撿回終端。來電顯示的是父親──這讓天抉的心底一沉。顫抖著按下通話。「總長？」
「響幾秒了？上班時間都在做些什麼？」
「對不起、稍微怠慢了，請問……」
K叉著腰默默看著。從天抉接電話時那惶恐的態度，連腦袋都不用轉就知道是誰打過來的。「喂，終端給我。」就在天抉還疑惑著的時候，他一把搶下了終端，按下擴音，替他向長官說話。
「前輩──？」
「喂喂總長啊，不好意思借用你家孩子幾分鐘啦。我在跟他討論事情，耽誤你時間不好意思吶。」跟長官說話居然是一副嘻皮笑臉的態度，這種事情大概也只有K做得出來了。「好啦好啦別罵他，做孩子的很可憐欸，人家對您又愛又敬像條狗似地，你也應該要好好對待他才是。」
沉默。
「總長不要不說話。說正經的，有事快交代。」
「我只是想說，通行證已經寄給他了，請他查收。還有，」電話那一端傳來電磁雜音：「我沒有生氣，再幫我跟天抉說聲謝謝。謝什麼他自己懂。就這樣。」
掛斷。
「搞定。」K將終端放回天抉手上，執起杯子把冷掉的咖啡飲盡。發現對方一直沒有動作，瞥眼一看，這才發現天抉整個人呈現發愣狀態。「嗯？怎麼啦？魂還在嗎？」在他眼前揮了揮，好一會兒他才回過了神。
「啊，沒什麼……」天抉小聲嘀咕著：「父親居然會跟我道謝。」
K差點沒把咖啡直接從口中噴出來。
「……我去，你們也太好笑了吧！咳咳！」被嗆得說不出話。K狼狽地咳嗽著，隨意地用手被抹去咖啡漬，眼角逼出淚水。「這到底是哪齣肥皂劇？我還真的看不懂啊！」
「前輩，您太誇張了。」天抉的無奈全寫在臉上。
「誇張的是你們好不好！……我說啊，你不覺得總長其實超彆扭的嗎？」
「您說這話會被父親一槍打死的。」
「難道你是一點點感覺都沒有嗎？」K大力拍了他的肩膀：「他很關心你，只是不擅長表達而已。」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呢。天抉敷衍著應答。
「好的，回到正題。」K摸了摸沒剃乾淨的鬍渣，端詳著天抉的臉，看了好久，才終於提問：「我想確認一件事情……現在軍校裡還有人認識你、知道你的身分嗎？」
「該畢業的都畢業了，理論上是不會遇到熟人。怎麼了嗎？」
「那好，調查的時候最好別暴露你的警方身分。軍校裡基本上是個監控嚴密的封閉社會，對於外界干擾非常敏感……要注意點，我怕的是身分妨礙到你辦案了。」
「這聽起來有點多慮。」
「那倒是難說，當作是以防萬一吧。如果有必要的話，我也可以借你攜帶式全息投影……」
鈴聲再次響起。但不是天抉的、而是K的終端。
天抉再次看著他用一副吊兒啷噹的姿態接起。
「嗨嗨怎麼……」
「你他媽這渾蛋死去哪了──！」
另一頭的怒吼超越了聲量的極限，明明沒開擴音，卻連天抉、乃至於整個辦公室都聽得見，嚇得紛紛聳起了背，望向發聲來源。而首先受到衝擊的K立刻把終端拿離好幾十公分遠，另一手吃疼地猛揉自己的耳朵；要死了，差點以為自己會就這麼聾掉，這突破天際的罵人聲都可以拿來當武器了啊。
而萊爾的罵聲從不間斷。
「啊啊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你小聲點……」
「知道個鬼！你給我認真一點！」
「反正沒很急不是嗎？聽起來你還活得好好的。」
「五分鐘後到現場，否則我就斃了你！」掛斷。
「囉嗦。」K啐地碎念了聲，但也就只有那一刻表現出生氣。掛上電話抬頭的同時，表情轉陰為晴。「就如你所聽到的，我有事得先走一步啦～」
「前輩再見。辛苦了。」
「祝我完好無缺地回來啊！哈哈哈哈、掰掰！」
看著K隨便地把制服披掛肩上，踏著慷慨激昂的步伐走出辦公室。天啊這態度……明明萊爾前輩聽起來很急，他怎麼可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呢？天抉覺得自己的價值觀正在被詆毀。
通行證已經派下來了。他也是時候做正事了。
本來以為禁藥只是小事，聽了K的資訊之後，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這長久未解的懸案都已經快要過了追溯期，卻只單派他一個人處理。說穿了，天抉覺得自己像是被趕鴨子上架。
「果然還是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啊……」
居然現在才要開始這集的主線......
如果繼續嚴格限制一集七萬的話，這鐵定會爆的吧(ry)
......就讓他爆炸好了(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