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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魔戰歌:恐懼之王》卷三顛倒.6-1

山容 | 2018-07-27 11:40:28 | 巴幣 2 | 人氣 161


卷三:顛倒


6-1

「你看!」
「不要看啦!」
亞儕抱著葛笠法的腰往後拉,只差沒把纏腰布扯下來,要他離那些騎士遠一點。馬背上的豬女恐怖死了,那些可憐的四腳生物低著頭,在他們胯間瑟瑟發抖,用悽慘的眼睛看著亞儕。
亞儕嚇死了。

這些馬和人類行商的馴馬不同,他們身上有其他味道。
可是葛笠法愈是聞到危險的味道,就愈是非要把鼻子伸進蜂窩不可。弄到亞儕得故意咬他的蹄,惹他回頭追來報仇,才有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亞儕在山坡上放足狂奔,躲避葛笠法的拳頭,更要躲避豬女邪惡的眼睛。他聽見一個聲音,從虛空中呼喚著葛笠法。

他不懂,為什麼是葛笠法的名字?

「等等!你聽見了嗎?」葛笠法突然喊道。
「你也聽見了?」

上當了。

一停下腳步,葛笠法龐大的身體立刻撲天蓋地壓上來,嚇得亞儕尖聲怪叫。但慘叫聲還來不及發出去,他已經被哥哥攔腰抱住,捲進一團毛皮和青草滾成的旋風之中,往山坡下滾去。

他像顆無助的皮球,被死死卡在手臂的夾縫裡,箝住他肚子的手把他身體裡的空氣擠出嘴巴。天空、草地、葛笠法混成一團,他根本不清楚哪個是哪個。他的心臟梗在喉嚨裡,後面還有一群叫不出名字的內臟在排隊,等著要衝出嘴巴。

然後,彷彿二十匹瘋馬的衝勁撞上亞儕腰側,滾動的高速瞬間抵銷。亞儕悶哼一聲,混亂的腦子被甩出身體又拉回原地。他一下子還辦法沒意會發生了什麼事,只能張大嘴巴瞪著前方。亞儕兩眼發直,瞪著前方好一陣子,才認清山泉村的邊緣。

感謝蜘蛛、妖鳥、白鱗大士,他還活著!

「亞儕?」
「不要、跟我、說話……」亞儕爬下葛笠法的肚子,腳抖得像剛出生的羔仔。
「你還好嗎?」
「我還活著……」
「那要再來——」
亞儕用眼神堵住葛笠法的嘴。

「這麼兇做什麼?」葛笠法嘟噥道。
「我差點就死了!」亞儕尖聲說:「更糟的是,你可能也會受傷!你有想過我們兩個要是受傷了,回去的時候老爸要怎麼辦?你沒想過他會難過嗎?」
「老爸、老爸,什麼都是老爸。」葛笠法嘴巴愈噘愈高。「你沒老爸難道就活不下去啦?」
亞儕對葛笠法亮出尖牙,葛笠法躺在草地上對他吐舌頭。

「你這臭傢伙。」
「好啦、好啦,我道歉,你不要生氣了。」葛笠法翻身坐起來。
「你應該多替他們想想。老爸說過,強壯的公羊應該保護羊群,而不是自私地逃跑。」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有辦法把這些話記在心裡。」葛笠法把頭和耳朵搖得趴達趴達響,弄掉耳廓裡的草屑。「一個人自由自在有多好,每天煩惱這個煩惱那個,你不到二十歲就會和老巫婆一樣彎腰駝背,滿臉皺紋。」
「你們是我的家人,如果我不煩惱你們,我就什麼也沒得煩惱了。」
「你這傻羔仔。」葛笠法揉了亞儕的頭兩下。
「不要碰我!」亞儕趕緊甩開他的手。「我的毛都亂了!」
「你放心,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有沒有羊女肯領你進家門,我永遠都會是你甩不掉的大麻煩。你現在最好開始祈禱,有一天你會找到藉口,離我離得遠遠的。」

葛笠法說話的時候,亞儕並不怎麼用心聽。趁著哥哥長篇大論的時候,他偷偷摘了一朵結籽的瘋女人草,準備報復這個討人厭的惡作劇大王。北方的寒風吹來,晴空中突然布滿了雲朵。發現異狀的亞儕抬起頭,龐大的陰影正迅速籠罩天空,不祥的烏雲張開羅網蓋住陽光。

危險的氣味一出現,葛笠法立刻收斂嘻嘻哈哈的態度,跳起來半蹲在地上,雙眼盯著某個亞儕看不見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麼,他一下子變得好瘦,身體像初春的冰一樣,遭到無數的傷痕摧折消融。

阿儕。

那是他的聲音嗎?
亞儕豎直了耳朵;他有多久沒有聽見葛笠法的聲音了?阿儕又是誰?
葛笠法張大嘴巴吼叫,舉起手臂對著某個東西挑釁。他很害怕,卻又不能逃跑。

來呀,你以為我怕了嗎?

什麼東西?是誰在那裡?草原消失了,厚重的烏雲吞食陽光,連帶奪走山和小河的顏色。四周的景物像被燒過一樣,散發出焦臭,黏膩的灰沾附在每株草的殘根上。帶著劇毒的深藍色霧氣,偷偷潛入混沌的景象,向著亞儕而來。他皺起眉頭,蓄積力量,強化自我的神術。他已經不再是兩年前,蹲在父親背後嚎啕大哭的無能羔仔了。

我們會戰鬥下去,就算輸了也無所謂。

沒錯,就是這樣。葛笠法說得對,亞儕會戰鬥下去,他的征途還沒結束,這些深夜裡潛近的毒蠍將會吃到苦頭。他找到他的劍,慢慢抽出劍刃。

因為……

「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

亞儕露出尖牙,握緊劍柄面對敵人,葛笠法的嘶鳴宛如戰場的號角!





一直到深夜,喧囂擾攘的百晉城才能安靜一點。這一年來這座曾經繁華喧鬧的城市變得靜謐,連聲音的種類也跟著改變了。過去走在大街上,總是能聽見觥籌交錯,歌聲樂舞。自內城至中街,體術練至極致的體伎,在各個酒樓勾欄裡上演超乎觀眾想像的舞碼。

這幾年來,郎輔機為了自身安全,聽從侍衛的勸說減少夜巡的次數。不管謠言怎麼說,他畢竟不再年輕了,老邁的雙腿負荷不了逃跑時需要的速度。

好像是在抵抗這片安靜的黑暗一樣,內城的羽人們卯足了勁在燈光下尋歡作樂。他們點起了大量的燈火,就怕狂魔再次降臨時,不夠明亮的燈火會再次被牠的魔力吞噬。他們的喧鬧聲吵了一夜又一夜,努力填補人類缺席的靜謐,不懂內城愈吵,愈是顯得中街與外城靜若荒塚。

安靜有助於回憶沉澱。

郎輔機還記得自己剛戴上面紗的那一天,那時候他學業小成,第一次獲准走進父親的書房,有專屬的教僕指導他念書。然後,四十年過去,他和老朋友聯手敦促金鵲選擇正確的路,打敗豬人奠定未來二十年的和平。

二十年好快,一眨眼就過去了。


「大人。」車隊停了,他的侍衛隊長走到馬車旁呼喚他。
「因何止步?」
「回大人的話,再向前便是九隆街地界。這一帶近來不甚平靜,夜色也晚了,大人是否回府休息?」

侍衛隊長的暗示夠清楚了。郎輔機今天帶出來的侍衛,恐怕不足以應付九隆街的騷動。今天的百晉城,不再是過去的金鵲首都。這趟只是簡單的例行巡視,沒必要為難手下,況且他還有其他更重要的地方得去。

「回頭。」郎輔機送出心術。「往道新府。」
馬車緩緩掉頭,侍衛們拉長脖子,警戒四周的變動。
一切又要回到原點,甚至更糟。金鵲喘息了二十年,又要再次面對夾縫中求生的悲哀處境。追究這一切的原因,就只是他和一個老朋友的分歧。郎輔機坐在速度平緩的馬車裡,望著宛如死水般的心海,投映在這片虛幻裡的影子,稀薄得令人害怕。

人類迅速凋零,羽人沉溺在酒色之中。公主殿下很勤奮,但有些事並不是勤奮就能扭轉。好比紅足鳩浪費了一代又一代的性命,嘴裡的土石卻永遠填不滿浩瀚的深沉海,這兩件事是一樣的道理。

馬車漸漸回到光彩明亮的內城,朗輔機不得不承認,當四周慢慢變亮時,他的確感到了一絲寬慰。糾結的筋骨放鬆了,交疊在膝蓋上的手指恢復靈活。這是他從有記憶以來便享受至今的光明,失去光明令郎輔機害怕。莫非這是羽人一族的宿命嗎?為了追求光明,卻不斷拋下某些更加踏實,卻又無以名狀的事物?

道新府的僕從事先就得知他要來的消息,在門外排成一列迎接。郎輔機踏下馬車時看到此情此景,心裡頗不是滋味。他的老朋友還是一樣傲慢,喜歡炫耀。

「太輔大人,老僕有禮了。」戴著紫色面紗的總管彎腰行禮。「主人已恭候大人多時。」
「帶路。」

總管又鞠了一次躬,彎腰擺手請進。郎輔機帶領隨從走入道新府。路上,他故意發揮老人的優勢走慢一點,好讓前方帶路的總管,以及無禮的主人多等久一點。道新府的正廳裡只點了兩盞燈,分立於主位與客座。內城美麗的光芒,半點也照不進這個陰沉的地方。

「太輔大人請小心腳步。」
郎輔機揮開老僕的手,自己跨步走進正廳。「爾等在外稍後。」
侍衛們停下腳步,沒有多加爭辯。他們習慣服從郎輔機了,知道他的命令自有其道理。
「郭老,要閒雜人等遠避此地,無我之令不得擅近。」即使失勢,邱道應的聲音依然刺耳跋扈。僕從們紛紛退下,偌大的正廳裡很快就只剩他們兩個老傢伙。

「太輔大人,久違了。」邱道應說:「請入座。道新府粗陋,如有失禮還請海涵。」
「道新府三十年如一日,老夫習慣了。」
「請座上用茶。」

邱道應坐在主位上,銘黃色的面紗文風不動,鋼爪輕輕敲打著坐榻的扶手。他身上只有樣式樸素的長袍,和一身正裝的郎輔機比起來,顯得寒酸許多。二皇子死後,太師的封爵還在,卻成了一個空殼,過去依附在他麾下的人紛紛轉向支持其他勢力。

郎輔機為自己倒茶,休息喘口氣。人老了力不從心,一趟夜巡和二十年前的激辯一樣累人。

「太輔大人今日前來,不知有何貴事?」邱道應等他喝完第一杯茶,才開口說話。
「此地並無外人,你我之間尚需如此客套?」
「邱道應人微言輕,不敢與太輔比肩。」
「一言可如鴻毛,亦可重如群嶽。」郎輔機說:「邱道應人微言輕,邱太師呢?」

邱道應的嘆息聲微乎其微,如果不是太熟悉這個多年來的對手,郎輔機絕不敢斷言自己聽見了什麼。

「有何難題開口說來,我洗耳恭聽。」邱道應說。
「狼蠻步步進逼,你想必已有成竹在胸了。」
「明使樓摩婪,暗合鐵巖城是第一步。」邱道應冷冰冰地說:「賀力達、跳馬關可以利誘之,促其暗中私鬥,消磨狼蠻軍力。重軍嚴守山關,必要時調海關之軍威逼薩部陀,迫其轉攻為守。」
「太師足不出戶,天下事盡在掌握。」郎輔機不禁暗自佩服。果然是他曾經最害怕的對手,險些征服金鵲皇位的恐怖人物。

「若如此簡單,今日道新府也無有貴客上門。」邱道應倒了一杯茶,湊到面紗下,慢條斯理啜了一口。
「太師明察秋毫,果非浪得虛名。」郎輔機說:「有密報指出,山關圍城之勢乃是虛招。鐵巖城如今受狼蠻鼓動,視金鵲為俎上魚肉,正欲發兵與之合流,劍指邊關絕境。」
「海關危境呢?」
「受羅浮塔、跳馬關牽制,海關元帥通告全軍緊守防線,不得出關冒險。」
邱道應放杯子的手僵了一下,接著才到達定位。「好個明哲保身。如此一來,三關俱失,我朝亡矣。」
「我以為太師有對策能解。」朗輔機說。
邱道應細長的脖子往前伸,面紗正對著郎輔機。「錯了、錯了,大錯特錯。」
「錯在何處?」
「非我有策能解,而是太輔大人心中有所盤算,要我出手解之。」
「如何能解?」
「爭取時間。」邱道應說:「狼蠻雷霆掃蕩桂瀧南、賀力達,以暴起之勢連制三國。我朝軍備不周,須爭得時間說動樓黔牙、金獅出兵相助。二來藉機拖磨狼蠻士氣,避其鋒頭。征途延長,暴起之勢必無法持久,狼蠻後方將生動盪,屆時我朝反客為主,亦無不可。」
「正是如此。」郎輔機點頭。「當此時刻,若有一事能延後狼蠻腳步,兼之打擊士氣,方是我朝救命索。」
「太輔不怕救命索反成奪命刃?」邱道應坐正姿勢,冷冷地問。
「當此關頭,是索是刃皆非緊要了。」郎輔機說:「太師以為如何?」

有時候沉默,比任何話都要震撼。羊女帶來消息希望拯救自己的兄弟,殊不知當他們戳破山關戰境的假象時,這一步棋就已經成了無可避免的未來。只要狼人亞汗一死,結構不穩的七部狼盟必定會為了爭權而分裂,這分裂到重新聚集的時間,就是金鵲的機會。在狼蠻忙著要重整旗鼓的時候,金鵲正好將過去的盟友一一拾回,等回到戰場上,羽人這次會掌握所有的勝算。

「行健廠中尚有戮青可用。」邱道應說:「當此時刻,遮掩已無意義。」
「太師行所當行,東曌宮自有我照看。」
等公主收到消息的時候,狼人亞汗已成了一塊墓碑上的題字。郎輔機低頭喝茶,涼掉的茶水冷得像冰,凍人喉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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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回應

徒勞
邱太師消失了那麼久我還以為出了什麼意外,原來只是失勢。相較下原本支持大皇子的太輔倒是一直握有一定的權力,是因為翠雨的信任嗎?

是說我一直好奇太師到底是怎麼搞出一個二皇子的,這件事目前好像都沒在宮裡曝光吧?知道的人大概少之又少?
2018-07-27 23:06:36
山容
就設定上來說,財魔也出了一點力。欲望愈大愈容易受財魔操弄,太師身為大皇子的導師,能自由進出宮闕,就這樣"很自然地"弄出了二皇子。當然他也不是傻瓜,事情敗露計畫就全完了,所以自然保密到家。
太輔大人本來就是穩健派,金鵲一夕之間高層全部倒台,他和繼承順位最高的公主合作穩住政局可以說是兩人的共識。
2018-07-28 11: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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