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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魔戰歌:恐懼之王》卷三顛倒.4

山容 | 2018-07-22 18:58:55 | 巴幣 2 | 人氣 151


卷三:顛倒

4.

結束晉見之後,馬車載著荷圖斯勒離開皇宮,黑色的駿馬昂首闊步拉著車廂前進。透過窗眼的黑色紗幕,他可以看見窗外的景色,窗外的路人卻無法窺探他的容貌。
樓摩婪和他當初求學時不同了。

當年的樓摩婪雄偉健盛,如今的樓摩婪卻背負著恥辱的傷口。他很好奇在其他人眼裡,樓摩婪又是怎樣的光景。當初立起八足神女的石像時,是否也有豬人像現在的百姓一樣,跪在雕像的腳邊親吻祈禱,獻上金銀首飾懇求庇佑?

這些貢品定時會有人來收,可能是負責維持整潔的公務員,也可能是夜裡的毛賊。當飢餓壓過信仰時,他們就會這麼做。飢餓是眼前的危機,神祉的憤怒是久遠、不可測的未來。智者之所以為智者,就是因為他們看見了未來。很多人以為他們看見未來的關鍵在蛇人和預言儀式上,這種想法其實大錯特錯,因為看穿未來的不只是智者,還有願意支持智者的各大家族。只要智者統率帝國的一天,這些家族便能永垂不朽,這是他們的共識,也是八足神女的律令。

當初萬族紛亂之際,是豬人領受八足神女的賜福,在聶靨貚的護持下鎮壓騷亂的世界,統一各族建立了帝國體制。攜手建立帝國的家族派出代表,各自犧牲了一點利益地位,換取世世代代繁榮昌盛。這是世界和平的法則,要過好生活就必須付出代價,貪好安穩的豬人最明白這個道理,也正因為如此才得以從神祉手上挑起大任。至於其他低下野蠻的種族,鎖鏈與枷鎖是必須的,迫不得已之際還要用上非常手段。

荷圖斯勒闔上筆記本,順手藏進坐墊的夾縫裡。重讀自己寫的東西,有種莫名的羞恥感,又帶著些許興奮之情。總有一天,他會把這些句子轉變成智慧的銘言,刻在每個帝國城市的城門上。


要完成這樣的目標,需要絕對的力量。凡族的智慧再高,國家武力再強,終究抵不過燒盡生命的烈火。只要能掌握青炎之子的神力,他就可以將他的理想實現,完成八足神女的大同神國。
自私的呂法翁娜不會懂他們為此付出了多少,她憑著毒辣爭取到的一點地位根本微不足道。
多虧溫鐸,金鵲和七部狼盟自相殘殺。伏塔已經收到命令,會盡力促成邊關絕境的死戰。

賀力達中沉潛的聲音也該一一覺醒,重新支持樓黔牙的佈線。一切都在智者的掌握中。

馬車進入日曜大道,往黯日場旁的私人監牢前進。多虧年邁有經驗的胡鎕管家,他才能找到一個這麼棒的地方。這個設施先前是用來讓交易鬥奴的買家鑑賞貨品,建築物的每個細節都是為了方邊觀賞貨品而設計。比如說分開鬥奴與買家的進出動線,架了反光鏡的囚室,陰暗涼爽的貴賓大廳等等。

見到東方宗主大駕,監牢管理員的臉漲個通紅,不斷把他的短鼻子壓向地板,像個關節故障的傀儡,彎腰恭送他進入貴賓大廳。荷圖斯勒看得出來他為了今夜下了大把工夫,桌椅擦得光潔如鏡,大把大把的鮮花儼然是迎接國王的陣仗。胡鎕顯然事先把習拉瑟莊園的菜單送到管理員手上了,擺在紅漆木桌上的正是荷圖斯勒偏愛的火烤雞心,胡椒醬汁的香氣辣得恰到好處。


「把這盤東西拿走。」荷圖斯勒說:「換一盤羊肺給我。」

管理員忙不迭點頭稱是,端走桌上的食物匆匆離開。荷圖斯勒彎腰把自己的駝背擠進扶手椅的圓弧裡,雙手交握貼在膝蓋上,欣賞被困在強光中的犯人。羊人靠在牆上,路上釘進大腿的鋼釘已經拔掉,也有人替他包紮上藥了。不錯,這裡的管理員很稱職,知道折磨和處死是兩回事。

牢門後的奴隸癱坐在囚室裡,兩隻眼睛瞇得小小的,對著他的方向直看。雖然是奴隸,但還是練了心術,自然有辦法從心海裡感知荷圖斯勒。不過這樣也好,有些太辛辣的對話,荷圖斯勒也不想給他的士兵聽到太多。

「還喜歡我為你安排的牢房嗎?」
「有得吃有得睡,我該心存感激了。」奴隸槍恩的心術裡滿是譏誚。
「我想你聽到這個消息應該會很開心。我們的計畫到目前為止非常的順利,呂法翁娜沒有起疑心,你的朋友也住進夜華宮裡了。」
「豬人的皇宮?」奴隸槍恩拉長了脖子。「他住進豬人的皇宮做什麼?」
「這是我要告訴你的第二件事。」荷圖斯勒在心術裡加進了一些炫耀的意味。「你的朋友已經接受薩瑪西閣下的邀請,加入智者的行列了。」
「你說什麼?」

這次不是心術了。震驚的奴隸從地上跳了起來,拖著傷腿撲到牢門前。兩側的士兵立刻把手放在劍柄上,迅速擋在荷圖斯勒身前。整齊轟然的踏步聲,嚇退了衝動的奴隸。

「你做了什麼?」奴隸槍恩放開牢門柵欄,慢慢退後。「他應該是扮演磔多華,不是發神經去重新加入黑智者。他的身分被拆穿了嗎?你這個黑心肝的豬人搞了什麼鬼?」
「他的演技太差,薩瑪西一眼就看出他的破綻了。」荷圖斯勒揮手要士兵退開,不要擋到他的視線。「托八足神女庇佑,薩瑪西沒有追究他的身分,反而嘉許他的實力,邀請他加入智者的行列。」
「一個羊人當黑智者?」奴隸槍恩縱使生氣,也只能在心海裡跳腳。「這算什麼?被老鄉們聽見了又是多大的恥辱?他答應了嗎?拜託告訴我他沒答應——如果他答應了,他還有什麼臉批評亞儕亂來?一個羊人黑智者?妖鳥呀,這是什麼惡毒的豬人玩笑嗎?」

「當然不是。」荷圖斯勒用手指勾著杯子,把熱茶勾進手裡。他沒有喝茶的意思,只是想玩弄這個茶杯,看看粗糙的杯子禁得起多少折磨。「只是這表示我們的計畫必須稍做調整。你的朋友成為智者這個部分,說起來是薩瑪西幫了我們一個大忙,不必再對呂法翁娜遮遮掩掩。我已經想好下一步該怎麼進行,就等他點頭答應了。」

聽見計畫能順利走下去,奴隸槍恩傳回來的心術才終於放緩,沒像剛才那麼激動。「你想要怎麼做?」
「你覺得我該怎麼做呢?」荷圖斯勒把暗示放進心術裡,無形的絲線落在奴隸身上。
「你想要我的命?」
「而且是由他親自動手。想想看,還有什麼比他親手殺掉老朋友更能說服呂法翁娜?你說得沒錯,羊人智者的確匪夷所思了一點。不過沒關係,等他殺了你,我們多得是其他選擇。他可以換個新名字,挑個中意的家族封號,徹底改變他的血統、過去,以及未來。」

奴隸槍恩至此總算懂了。他睜大眼睛,掛在左耳殘根上的白羽毛,在他愚蠢的長臉旁晃蕩。

「你們只需要一個殺手。」
「這麼說又不對了。我們需要一個殺手,還有一個祭品。再過不久,黯日場的大門會再次開放,智者哈耐巴會親自走上鬥技場,將叛逆的首領長槍勝利者處死。」
「他絕對不會這麼做。」奴隸槍恩白著臉說。
「你相信他。」荷圖斯勒忍不住笑了。「可是他相信自己嗎?不要忘了,磔多華過去種種美好的記憶,可是在他腦子裡不斷發酵。嘗過了權力之後,不會有人忘記那種滋味。薩瑪西會確保他想起過去種種美好,讓他知道拒絕成為智者是多不智的決定。」

這個雙關語還滿妙的,荷圖斯勒要記在筆記上才行。只可惜他的聽眾無心於此,只知道張大嘴巴發呆。看清未來的衝擊總是會扼殺那些幽默感,他過去也是如此,直到他否決了荷圖斯勒‧習拉瑟的命運,才知道怎麼把一身本領發揮,重塑東方宗主的未來。奴隸槍恩沒有荷圖斯勒的地位與能力,便只能乖乖接受命運。

「這是殘酷的現實,我建議你快點接受它。」
荷圖斯勒從椅子上爬起來,左右士兵迎上來扶著宗主的手,畢恭畢敬地送他離開。好不容易煮好羊肺的監牢管理員捧著餐盤趕回來,正好被走出門的荷圖斯勒撞見。
「送給那個奴隸吧。」他對管理員說:「他太瘦了,要吃胖一點才能上場。」

管理員連聲應是,放下餐盤,親自拿下衣架上的斗篷,鞠躬哈腰地舉著雙手替他披上,荷圖斯勒接受他的敬意。他愈來愈習慣接受奉承了,如果沒有意外,即將成為他夥伴的羊人也會如此。

有時候比起酷刑,要摧折一個叛逆的英雄有更簡單的方法。荷圖斯勒坐上馬車後,滿心期待抽出筆記本和炭筆,就著月亮的微光作筆記。奴隸槍恩的表情太有趣了,他得快點記錄下來。




噩夢嚇得娜爾妲睜開眼睛,有好一會兒記不起自己身在何處。她全身冷汗,感覺夢中黏膩的霧還追著她不放。那些猙獰的怪物追著她不放,槍恩和哈耐巴身陷險境。她不知道這些惡兆是怎麼來的,只記得自己不停地想靠近他們,卻始終碰不到他們的手,被燒灼的焚風隔絕在一切之外。

然後,黑霧出現了,霧裡的怪物追著她衝出夢境。
她猛然驚醒。等她醒來,夢中的怪物也失去了形體。
娜爾妲坐起來打量四周環境。坎曦兒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沅裘則是抱著劍靠在門邊,頭套掉在他的膝蓋旁。樓下叮叮噹噹的聲音,聽起來是有人正在修整馬蹄鐵,被噪音嚇到的小狗張口亂吠。

「你醒了?」猴面鴞睜開一隻眼睛,溫柔的心術穿過心海而來。
「我怎麼了?」娜爾妲問。
「體力透支,刺激過大,昏睡了一整夜。」潮守命的神術發出不以為然的嗚嗚聲。「坎曦兒太衝動了,才會答應帶你來多多尼薩。」
「這裡是哪裡?」
「一家低調乾淨的旅社。放心,這裡的豬人老闆對奴隸還算寬容,不會要求客人把羊人鎖在馬廄裡。」
「這樣呀,真是太好了……」

娜爾妲不知道該說什麼。現在的狀況尷尬極了,她居然昏倒在路邊,顯然還被一大群不認識的豬人看到,更別說那個笑容猥瑣的人牛了。他叫什麼名字去了?

「你們現在是魯埃的客人,他有東方宗主親自發出的貿易證,短期內不會有豬人找你們麻煩。」猴面鴞彷彿看透了娜爾妲的心。「我聽坎曦兒說了你的事,很抱歉先前的提議必須取消。」
「為什麼?」娜爾妲說:「我練習過神術,不管你說的透視有多可怕,我都可以應付。」
「透視和回憶不同。回憶是本能,但透視是用外力強迫一個人重新回憶某段特定的記憶。要是出意外,透視很可能會把你永遠困在同一段回憶裡,到死都沒辦法清醒。」猴面鴞把羽毛弄澎。「你身心都剛經歷過巨大的打擊,這種情況下進行透視只會害死你而已。」
「那葛笠法該怎麼辦?」娜爾妲問:「你說要去找他不是嗎?」
「我們有你的回憶就夠了。」潮守命說:「我相信你的回憶。雖然模糊不清,但是現在我們只能相信你的眼睛。」
「你們還願意相信葛笠法?」

猴面鴞的眼睛正對著她,一眨也不眨看得娜爾妲心虛了起來。「你希望我們抓到他?」
「他已經不是葛笠法了。」娜爾妲說:「黛琪司和亞儕拒絕接受,可是我親眼看見他變成什麼樣子。真正的葛笠法絕對不會在有人受苦的時候,還只顧著發狂亂吼。他已經完全墮落,豬女的毒咒毀了他。」
不知道為什麼,猴面鴞的體型似乎縮水了一點。「也許當初,我們一時心軟真的害慘了很多人也說不定。葛歐客付出了代價,然後是亞儕與葛家小姐。」

娜爾妲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經歷過矻矻山逃亡之後,再想起這兩個朋友,感覺已經好像是非常久遠之前的事了。如果她再見到亞儕和黛琪司,還有辦法認出他們的模樣,分辨出他們的氣味嗎?

「我們接下來會前往樓摩婪,追上哈耐巴與槍恩的腳步。為了他們的小命著想,他們瘋狂的行動應該立刻終止。長槍軍團做得夠多了,接下來是漂流之人、西蠻地,以及樓黔牙之間的恩怨。」潮守命對娜爾妲說:「聽我一句話,好好待在多多尼薩。急著離開容易被人看破手腳,黑智者的目光都盯著樓摩婪,多多尼薩暫時是安全的。」

他的心術化成暖風,安撫了娜爾妲的情緒。娜爾妲原先下意識想要反抗,最後卻還是順從了。她自認沒有黛琪司的衝勁和腦筋,擅長的是後援而非前線衝鋒。也許現在正是放手的時候,聽從漂流之人的建議留在後方休養。

即便看清了這一點,當潮守命的神術離開淡去,坐在床上的娜爾妲還是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沮喪,覺得自己輸得一塌糊塗。她想起不怕危險的老羊們,想起曾是奴隸,卻依然保持熱情的法蘿奈。他們都死了,更多更好的人離開世界,而娜爾妲還活著。

她坐在床上,學她的母親祈禱,哀求神祉賜予她力量,幫助她度過難關。


安排好羊女的去處之後,潮守命要魯埃整理好隊伍,準備前往樓摩婪。

「樓摩婪?」魯埃醜怪的臉難得出現膽怯。「那是黑智者的大本營耶!長老,我說這些話可能不中聽,可是如果你們被黑智者發現了,會有什麼下場你應該很清楚吧?」
「我很清楚,所以我要解除你的職務。」
「這是什麼意思?」魯埃嚇了一大挑。「解除我的職務?」
「不用害怕,我沒有剝奪你權利的意思。」潮守命說:「只是接下來的任務太過危險,我不希望任何一個信徒以身犯難。魯埃,變動的浪潮襲來,預言實現在即。現在這種時刻,要求你跟我們一起深入險境有違我的良心。聽我的話回羅浮塔去,好好陪伴你的家人,為即將到來的變動做好準備。」

身形高大的魯埃即使低下頭,還是比潮守命高了兩個掌幅。人牛憂傷的表情像個孩子一樣,可惜潮守命不是那雙能帶給他撫慰的手。

「潮老,你跟我說實話沒關係。」魯埃問:「人龍還會回歸嗎?聖海孚羅圖還有再起的一日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嗆得潮守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要怎麼說出真相?他們的信仰是謊言,多年來潮守命早就意識到漂流之人守護的,是殘酷、永遠不該曝光的真相。

「只要你肯相信,人龍就不曾遠去。」他啞著喉嚨說:「白鱗大士的慈愛有如海潮,只要有耐心,行路終得回報。」

魯埃輕輕嘆了一口氣,氣息裡帶著失望,也有些許的哀愁。
「我不會離開樓黔牙。」人牛說:「如果潮老不介意,我還會在多多尼薩多待一點時間,和羊女一起等待你們的消息。如果我能靜下心等待魚仙的指引,當然也可以等待你們的消息。」
「我由衷地感謝你的奉獻,親愛的朋友。」

魯埃對他行禮告別,低著頭退出馬廄。這很有可能是潮守命最後一次和他見面了,樓摩婪之行風險未卜。他的手足們回到馬廄,雙眼透出探問的意味。

「接下來,我們必須靠我們自己了。」潮守命說:「我們要從伏魎河順流往北,再利用南嘉達平原的伏流進入鎬鐘湖。」
「這是路程最短,也是風險最高的捷徑。」浫譽說:「你打算豁出去了。」
「我們沒有時間浪費了。根據長薄耳小姐的描述,恐懼之父的觸手已經伸向最後的鹿人。短短兩年之內,兩個遭到封印的邪神先後露出髒手,不管我們多想否認事實,蛇人可怕的預言都即將成真。」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沐常憂悲觀地說:「我們趕往樓摩婪,還能阻止什麼?」
「如果最後要我們與之玉石俱焚,漂流之人也不該有任何遲疑。我們的先人犧牲性命從他們手上搶回九黎大陸,我們難道要在緊要關頭,放棄他們的心血嗎?」潮守命反問。
「當恐懼之王降臨,所有的誓言都要作廢。」沐常憂說:「請原諒我的質疑,我並沒有惡意,能和諸位一同走到最後是我的榮幸。只是白鱗大士也留下了警告,我們要將祂的警告置之不理嗎?」
「在恐懼之王出現之前,我們會奮戰到最後一刻。」潮守命說,他四周的手足們露出讚許的微笑。
「我們得快,在不可逆轉的結局到來之前抵達。」浫譽凝聚神術,對手足們送出心術畫成的地圖。「這是我們要走的路線,路的盡頭很可能會有一場惡戰。」
「我求之不得。」潮守命收下心術,化入記憶之中。他們很幸運,蓄積著暴雨的雨雲正在接近,彷彿連形貌多變的灰衣水神也在助他們一臂之力,庇佑他們深入蜘蛛地母的帝國首都。聶靨貚的爪牙們聚集在那磨刀霍霍,等著獻上祭品,買收整個世界。

天際悶雷隱隱作響。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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