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六）他的無辜與無奈，對我而言，難道就公平嗎？
當時正值戰爭時期，物資匱乏，碧爾推著她父親的手臂，問道：「爸爸，這塊藍色琉璃你已經留著很久，我們家都快要斷炊了，你為什麼還不拿去賣錢呢？」
「碧爾，爸爸我……」
緊握著藍色琉璃，勞爾一時無顏面對碧爾。
的確，起初會想竊走亞狄恩的藍色琉璃，不過就是為了錢。可是隨著與亞狄恩相處日久，發覺到他是如此天真無邪，任何人類比起他高潔的品性猶是遜之三分，這使得勞爾相形慚愧，愈發想歸還藍色琉璃。只是，都已經偷了這麼久，甚至連亞狄恩自身都對尋找琉璃這件事死心了，勞爾又怎麼有臉將琉璃還他？
揪住勞爾的衣角，碧爾鼓起小臉，「爸爸，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你對他很愧疚，你害他在我們這個小地方徘徊了十年，是不是？」
一矢中的，這正是他對亞狄恩最大的虧欠。如果可以重新來過，勞爾不會再選擇走上如此虧欠一個人的一條不歸路。簡直要捧住蹦蹦跳的心臟，他無力道：「碧爾……」
「既然你是這麼地優柔寡斷，當初又為何要拿走他的琉璃？你為什麼非得等到現在才後悔呢？爸爸－－」
被籠罩在碧爾尖銳的喊聲中，勞爾將臉埋進雙掌間，「碧爾，碧爾，爸爸當初怎麼知道會後悔呢？人的生命何其短暫，人為了生存還能再出賣幾次良心？人生又還有幾次後悔的機會呢？唉……唉！」
孰知今日猶聚，明日再別天涯。點兵令火速而至，就是這個偏僻的村莊都難倖免。勞爾還來不及猶豫完是否要將藍色琉璃歸還亞狄恩，就被軍隊徵召離開。臨行前，藉著四處與村民親友告別的空檔，勞爾將藍色琉璃留置在這個村莊，並匆匆筆下一張紙條，託人轉交給碧爾：
『親愛的碧爾：
雖然是被迫的，不論如何，總之我加入了征兵隊。臨走前，迫於無奈，實在無法親自將藍色琉璃交給亞狄恩，只好暫時藏在村外的瀑布後。
亞狄恩需要那塊藍色琉璃，否則他小小的心靈便失了依靠。父親無法再照顧他，只希望妳能代替父親使憂鬱的他快樂些。
愛妳的父親』
碧爾收到這張紙條以後，只覺得這塊燙手山芋終於落到她的手上了……爸爸真是好意思、好殘酷啊！她難道就好意思將琉璃還給亞狄恩？她捨得在亞狄恩面前揭發父親的惡行嗎？
「爸爸，你對不起亞狄恩啊……你應該感到羞愧，而沒能及早勸你回頭的我也是！一直以來都束手旁觀的我，還能再自稱是好女孩嗎？這真是太虛偽了……」
緊握著紙條，碧爾忽然覺得未來好黯淡、人生好迷惘。
這一年，她十七歲，人生得亭亭玉立，合該是青春年華，但是她一點都不快樂－－戰爭大量的死亡使得惡疾快速擴散，她的媽媽受感染而死；父親終於被徵兵隊捉走，大概不會再回來；唯一陪伴在她身邊的亞狄恩，她只對他充滿虧欠之情，與他在一起她一點都不快樂，根本不敢再多待在他身旁一秒……無依無靠，如此悽涼，這就是她現在的感受。
「碧爾，怎麼了嗎？」
正當她沮喪之時，一個清脆的少年聲音響起。
隨著輕盈的腳步湊近，碧爾的腦裡開始飛速迴轉著假如她向亞狄恩說出藍色琉璃的真相，亞狄恩會怎麼責備她？－－居然騙我！原來你們兩父女騙了我這麼久！我把我自己給賣了，還要替你們算價錢嗎？你們真是可恥啊！……
亞狄恩已經來到她的面前。良心不安使得碧爾的腳步搖搖欲墜，亞狄恩趕緊扶住她，「碧爾，我已經聽到村裡的人說起徵兵隊的事情，勞爾先生被捉走了，妳一定因此相當難過對吧？放心，放輕鬆，還有我陪著妳的……」
「我不要你陪，我不要你陪……」碧爾細聲喃喃道。
亞狄恩沒有聽見，「嗯？妳有說什麼嗎？」
碧爾趕忙搖搖頭，將父親留下的紙條藏進袖子裡，強自平撫了臉上的焦躁，溫言道：「亞狄恩，村長見我已經沒有依歸，因此為我介紹了一樁婚事，這一週內我就會跟村裡的旅館小開成婚，此後你就不需要再陪伴我了。」
「啊？是嗎？太好了……」亞狄恩一聽，先是雙眼睜大，隨後趨於平靜。
－－是嗎？我陪她也將近十年了，忽然就要離開雖然有點不捨，可如今我也終於自由了呢！……想至此，亞狄恩露出淡淡的微笑。
「亞狄恩，爸爸留下一樣寶物，就藏在瀑布後面的洞穴裡。我並不需要它，你可以直接將它拿走……」碧爾怯怯道：「總之你拿走它吧，這是爸爸的意思。」
聞言，亞狄恩眉梢欣喜，「嗯？勞爾先生居然有這樣的心意，這讓我很開心。只是，既然是寶物，勞爾先生就一定會回來拿。妳已經不再需要我的陪伴，妳又無法看守那樣寶物，不如讓我來看顧它，直到勞爾先生平安歸來吧。」
碧爾聽了一驚，趕緊搖頭，「不不不，那是給你的……」想了想，又覺得亞狄恩遲早會因為好奇心，自行將放置琉璃的盒子打開吧？到時候他自然就知道一切了，不需要自己多言的，多說搞不好還會引起懷疑，也就沒再多話了。
只是亞狄恩，直到今日，仍沒有打開過那只木匣。他還盼著，勞爾什麼時候回來呢？寶物要親手還給他啊。……
他怎麼會知道，勞爾早在異鄉沙場化作一縷孤魂，不會再回到故鄉了呢？
他當然不會知道啊……可是就結果而言，勞爾背叛了亞狄恩的期待，這一點不論如何都不會改變。一如很多時候，人類哪怕再頑強、不服輸，也總是無法勝過天意……而此時，亦如是。
※
眼見漫天密佈，如濃重烏雲一般的蝙蝠牆鋪天蓋地而來，我忍不住一陣驚惶，「啊啊啊－－我不要死！我還沒吃到最後的晚餐啊！我想吃老哥作的炒飯或炒麵！」
身處吱吱嗄嗄的蝙蝠嘈雜聲之下，普隆賽斯回頭朝我喊道：「不要吵！」
「啊？不要炒？那焗烤怎樣？」
「我說不要吵！！！」普隆賽斯顯然氣得爆漿了。雙手舉劍，銀色光點開始汩汩自劍身流淌而下。她幾步助跑，往上一跳，又是騰空，從蝙蝠牆的最頂部開始，揚劍一砍，爆出競天銀光，「天、女、散、花－－！」
「嗄－－！」蝙蝠們開始失控尖叫亂竄，一隻一隻蝙蝠隨著普隆賽斯毫不留情地一路往下砍去，不斷飛散掉落，黑色屍身在空中噴灑著點點腥血。噢，天哪，不敢看不敢看，我趕緊用手遮眼，又在指間開了小縫繼續偷看普隆賽斯如何做盡一切動物保護團體所不容許的行為。
普隆賽斯跳得老高，身體自然會下墜，她卻並沒有因此停止動作，反而握緊劍柄，利用自己下墜的力道與速度，砍得更加果決用力。冷冽的劍身自原先的灑出銀光，轉為更強烈的噴出銀色光束，刺眼光海簡直要把黑色的蝙蝠們給淹沒。普隆賽斯抽劍，向四方掃劃一陣，只聽見更多刺耳的蝙蝠嚎聲、翅膀劇烈拍動，還能聞到更溼熱撲鼻的血腥臭味。
轉眼間，遍地蝠屍令人無立足之地，面前蝙蝠如雨下的森森情景襯托著普隆賽斯佇握著沖發著銀光的劍，顯得她莊嚴冷血得猶然是名女戰神，令我看得既是心驚，又是捨不得移開視線……
「吱吱吱－－吱吱吱－－」
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一隻蝙蝠瞪著紅眼朝我飛撲而來，牠那飛行的高度正好會抓傷我的臉。啊啊啊！啊啊啊！不要過來！不要抓傷我視為生命的美貌啊！
「哈啊，死來！」
冷冽的一道銀色圓弧刷過，還在飛騰的蝙蝠在空中一分為二，翩翩落地。蝙蝠死後，普隆賽斯的劍尖正對著我的鼻尖，只要再稍微一動，就足以把我的鼻子給劓掉了！
我忍不住抖個不停。而普隆賽斯悠悠抽劍，收劍入鞘，「走！」
洞穴中雖然有岔路，不過亞狄恩的身上源源不絕散發著靈氣，能吸引我們循著這股氣息去找尋他。洞穴不大，轉眼間已經要走到底了，牆壁上崁著的藍色光點也越來越亮眼，各自閃爍明滅著，好不美麗。
走過最後一道石長廊，踏入偌大的石室中，映入眼簾的，是高闊的洞頂，平坦的石地，洞穴的最深處原來是這麼一副豁然開朗的景緻。
寬闊空蕩的室內，唯見正中央生出一條粗壯的石柱，藍色磷光嵌滿柱上，石柱的底部盤生許多尖柱狀的晶瑩水晶，一只木匣被放置在生得最高的水晶上頭，一個纖細的人影正倚著水晶而坐。
「我一個人待在這裡好久好久了，我好寂寞。那些怪獸是我唯一的同伴啊，艾德霖，為何欺負我的同伴？」亞狄恩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呃……」你誤會了！
「為何…為何…我只是要那些怪獸去警告你們，你們卻殘忍地將牠們全部殺了？為何我告訴你我住在哪裡，只是為了想與你作朋友，你卻這麼背叛我？」
晶碧髮絲至肩，肌膚勝雪，一對燦眸如寶星，一眨一眨，熠熠生輝，如玉容顏與美妙水晶背景相映成趣，彷彿小仙女一般，柔弱而美麗……只可惜，他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很憤怒。扶地，他站起一雙削瘦細腿。
早就打定要找他入隊的主意，我向他喊道：「我們是來解救你的，讓你回到人的世界，重新有人可以陪伴你、與你說話、互訴心事……我們會成為你新的同伴！」
試著平息亞狄恩的怨懟，我如是說：「亞狄恩，在這裡只有這些怪物是你的同伴，可是寂寞的話還是要人陪啊，與其讓怪物陪你，不如讓我和普隆賽斯陪你！」
「喔？那個男的叫普隆賽斯。」亞狄恩點點頭，「就是他，這麼心狠手辣，這樣粗殘的人，又怎麼能陪伴我、傾聽我的心事？艾德霖，我還以為你懂我，可是我發覺你還是不懂，你讓我失望了！」
剎那間，一道刺眼的藍色光芒迸射而出，一道如鐮刀般的弦月刀形閃著冷光迅速落下，「鏗」一聲，已是普隆賽斯擋在我面前，把那薄冰結成的冰刃格開來。
普隆賽斯目露凶光，「小子，別想對我的人動手！」空著的左手將我粗暴地往後推開，接著在手心燃起火球來，朝那冰刃砸去。
「百氣寒霜！」喊聲方下，亞狄恩同樣舉起空出的左手，五指如獸爪般呈抓手，朝襲來的火球赤手空拳抓下，那火球竟然瞬間凝結成冰，沉甸甸地墜下。
天哪，真不愧是難得一見的純正妖精，雖然不是冰妖，不過依他修習冰屬性魔法的造詣以及他現在的實力，少說都有上百年的修為，不是人所能輕易動搖，實在不可小覷！
亞狄恩再高舉左手，朝半空中一抓，他的指尖隱隱現出冰藍色的光芒，空氣頓時冰冷，週遭隱現凍結之姿。嗚哇，地板變得好滑，石室內結的水晶也因為冰霜覆蓋的關係，變得更晶瑩明亮了。普隆賽斯還架著亞狄恩的冰鐮刀，她距離亞狄恩最近，強烈的冰雪寒氣使她的臉頰浮現凍傷的紅色，但是意志力過人如她，絲毫都不受動搖。
在這接近貼身的無距離之下，亞狄恩朝著普隆賽斯看了又看，「這個骨架，這個身材……什麼，原來是女的？」他看起來有點驚訝，不過也只有驚訝了一下下，毫不打算憐香惜玉，口裡喃喃道：「我要為這個洞穴內的同伴們報仇……」手裡一揮杖，高高執起鐮刀來，「看我的『冰月』，哈啊！」
普隆賽斯目閃精光，往後一跳。對於普隆賽斯恰到好處的閃躲，亞狄恩眼現怒火，朝前揮動冰鐮刀，沒中。明明是在嚴寒之下，大肆的閃避動作使普隆賽斯頰邊流下熱汗來。
亞狄恩再揮了一次，普隆賽斯一個撇頭，正好避過最致命的刀緣，於是亞狄恩揮刀的速度越來越快，冰刃步步逼近。普隆賽斯舉劍一擋，又是「鏗」地響亮一聲，擦出晶亮的火花，有火燃燒的劍緣將冰刃融出一個小缺口來。亞狄恩見狀，蹙眉，「女人，妳……！」
抽杖，卻是三百六十度將長杖在手裡像指揮棒一般轉了一圈，拿鑲著寶石的杖底捅去，「鏘」一聲！迅雷般一口氣將普隆賽斯緊握的劍擊落在地。
什麼，他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能把普隆賽斯的劍擊落？他的身材明明這麼纖細，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看見亞狄恩殺氣肅然的面容，與他昨晚來找我時的憨樣毫不相同，我忍不住要打一個寒顫……作為同伴，他會是很強力的戰友；作為敵人，我只覺得他棘手。
將杖重新握回冰刀向上的正常方向，亞狄恩一再步步進逼，發狂似的快動作一刻都沒得閒，刀刃一直斬向普隆賽斯的頸項，連續發出「咻咻咻」的風聲，彷彿能斬破空氣，甚至在她頸上劃出一條血痕。普隆賽斯一向珍重她的臉容，可是現在她亦沒能避免自己的臉頰上被刃風劃出一條血絲來。
就在亞狄恩跳上前一步，鐮刀即將要揮到她的時候，普隆賽斯一個後空翻，瞬間與亞狄恩拉開距離。驚險的一瞬間！看得我差點要軟腿站不起來，我終於能體會土撥鼠老兄觀戰的刺激心情了。
一直以來只會拿冰塊來加可樂的我，從來不知道冰氣化成的利刃殺傷力如此強，又輕又利，果然不失為銳利兵器的好媒材，也許我該推薦老哥買一把冰做的菜刀，殺魚的時候又鋒利又能保持新鮮呢。
霜雪在石室內靜謐飄下，像是一顆一顆緩緩降下的茸茸棉花糖。洞穴內凝結的空氣，隨著亞狄恩狂暴的情緒，亂飆作刺骨朔風，霜雪們被強風激化，更有進一步催成暴風雪的趨勢。普隆賽斯加油，再不把對手撂倒，我恐怕就會凍死在這裡了！
普隆賽斯迅速起身，繞回亞狄恩身後，趁著亞狄恩還沒反應過來，從地上撿起她的劍。亞狄恩退開一步，再次面對她，雙方刀劍相砍，再次形成僵局。
我趁隙舉杖，快速唸道：「奉天父敕令，精兵在此，為主聖戰。至高座前，熾天六翼，為我主命，降世現臨！」飛快唸完禱詞，我拿起變燙的杖身，杖頂的寶石正在散發耀眼金光，我朝亞狄恩一指，「熾天聖右翼，去－－！」
一個半透明的火紅色人影自我杖裡飛出，張開三對金色大翅膀，其中兩對各自蓋住了容顏與雙腳，只餘最後一對翅膀大展，不斷掉落發著火光的羽毛，飛快絕塵而去。
「什麼？怎麼會有這種招數？」
亞狄恩注意到我在一旁有所動作，反應機伶的他立刻拿杖擋架，可是神使的力量又豈是區區妖精能測度？
普隆賽斯見我使出這招，整個人都鬆懈了，攤倒在地上。火紅天使的身形逐漸清晰，手執火長矛，不斷挑著縫隙要攻擊亞狄恩，亞狄恩於是也舞動起方才一直沒有用到的兩對翅膀，飛上空中與天使纏鬥起來。
不過我召喚的可是天使長耶，大天使長耶，你個小妖精還是趁早投降吧，兩對翅膀怎麼飛得過三對？……雖然米迦勒也只有用一對翅膀在飛。
「這年頭當天使可真不方便，還得被這麼召喚下來……」米迦勒抱怨道，一手仍拿著裝飾著許多寶石的精美長矛在戳亞狄恩，不理會冷冽的刀光縱橫，他用另一手理了理火紅色的飛舞長髮。
欸，我說你認真一點好不好啊！不然算我求你嘛，只要你摸一摸亞狄恩的大腿，亞狄恩就會瘸腿的，如此一來我們就贏了不是？唉，這樣也不好，害人家殘廢的話我良心怎麼過得去？
「呀！」
心裡才在為了天使長的半怠工捏一把冷汗，但人家畢竟還是職業權威，殺龍啊斬叛啊沒有什麼事是沒做過的，雖然摔角聽說會輸啦，啊不管，反正在一藍一紅人影追逐的光景之下，亞狄恩最終仍是中了一槍，因此從半空中墜下來。我提杖，令天使影子回歸到杖頂的寶石中。
好了吧？我想這樣一來，亞狄恩應該無法再抵抗了才是。
「艾德霖，你以為我玩完了，是嗎？」
依然頑強的語氣，亞狄恩很快又從地上爬了起來，卻是橫拿著冰鐮刀，直往我這裡衝過來。喂喂喂，廝殺找普隆賽斯，別找我！
「等等……嗚哇、！」就在他朝我砍過來的時候，我整個人都跌倒在地，卻因此剛好躲過亞狄恩的突襲。
可惡的渾蛋，我最討厭不聽話的小孩了，欠揍！
我還坐在地上，持杖朝空中劃下十字，左手抽出玫瑰念珠來，朝空中一甩，聖光十字還停留在空中，我隔空朝玫瑰念珠仍在半空快速旋轉的位置一推掌，「玫瑰聖母光輝！」
粉紅色的光芒與十字的金色光芒渲染開來，朝亞狄恩直射過去，形成一道玻璃圍牆。「唔？」亞狄恩一開始還搞不清楚狀況，發現自己是被透明牆壁罩住以後，他便拿冰刀砍哪砍，但是連砍到牆壁的聲音都沒有聽見。被我的玫瑰聖光包圍住，照理而言應該沒有脫身的機會才是。
「上！」我喊道。
光牆內開始爆裂出白光，滋滋滋的聲音在牆內響起。
「啊……啊啊啊－－…！啊……！」
亞狄恩在牆內被聖光電得皮開肉綻，喊叫聲內盡是疼痛。哎呀，對不住對不住，其實你早點認輸，就沒有現在的苦受了不是嗎？何必逼我動用殺招呢？
還以為他會就此屈服，但是頑強的亞狄恩勉強震了震翅膀，往光牆罩不到的上方飛了出去。
「還想逃嗎？」就在這時，普隆賽斯早就守在光牆外，朝飛出來的亞狄恩砍下去。
「咿……！」亞狄恩咬緊了下唇。
「碰！」
一聲重響，亞狄恩跌倒在地，隨著他慘嚎出聲，鮮紅色的血液浸濕石地板，自他翅膀的斷口處流洩而出，染紅了他整塊背，一片輕如鴻毛的青色翅膀掉落下來，落地瞬間化作塵土，消失無蹤。亞狄恩躺著的身子不斷抽搐，「啊？……不，啊……！我的翅膀、我的翅膀！……」他伸手欲往背後摸，疼痛卻使他扭曲了身軀。
不妙，感覺不對勁。我趕緊跑過去，從地上抱起亞狄恩軟癱的身子，「亞狄恩，亞狄恩！」
普隆賽斯見了我的動作，厲聲斥道：「蠢蛋，他搞不好在施哀兵之計！你怎麼可以貿然接近他？」
「他要裝死早裝了，剛剛被我電得蘇蘇麻麻的也沒見他如此，現在才裝難道不會太遲嗎？」我朝她喊道。
普隆賽斯似乎還有話要說，但是她看了我一眼，就閉嘴不說了。
「你，別擔心！」
我將他放回原地，蹲在他的身旁，「高級治癒術！」拿著杖，我往他身上灑了一圈，綠色的光芒包覆他的身子，把剛才普隆賽斯與我加諸他身上的傷痕全消滅了。唯獨他的兩對翅膀已經失去金粉點點的光芒，被砍掉的那片翅膀也沒有再長回來。
我往杖上加注聖光，再往他遍身灑了一圈。依舊如此，他的翅膀沒有長回來。
亞狄恩早就醒了，不再疼痛使他復歸平靜，不再肅殺的眼神盡是呆滯，反而看得我打了一個寒顫。他的嘴唇顫著顫著，似是有苦也說不出來了，萎靡的樣子就像受傷的小動物，樣子十分可憐。我握住他潔白柔軟的手，他的眼眶瞬間充滿淚水，「我不能飛了，我飛不起來了…」
「何必裝死？你不是還有三片翅膀？」普隆賽斯嗤之以鼻。
「普隆賽斯！」我喊她。
「他不過就是個外人啊？你知道他的名字，看來你和他認識，相信時間也沒有多久吧，比得上你與我的交情嗎？……」普隆賽斯說著說著，就噤聲了。
「我的人生所剩的本來就已經不多。我失去親情、失去同伴，如今也失去了飛行的能力，如此空虛的生活裡，我還剩下什麼可以再失去呢？」亞狄恩眼神渙散，虛弱地絮語著。
聞言，我只覺說不出的心酸，摸摸亞狄恩的臉頰，把他揉進懷裡，「我知道這種充滿不確定性的感覺很可怕，可憐你受苦了這麼久，你放心吧，就跟著我走，好嗎？如此一來，我不會再離開你。」
亞狄恩一語不發，冷冷地推開我。我也知道他會拒絕我，反正他已經把我當成了背叛他的人，可是又怎樣？我總是試著想感化他。
他逕自爬起來，失去一只翅膀使他走在平坦的路上仍是樣態顛簸。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放置木匣的水晶旁，普隆賽斯看著他的動作，幾度舉劍，頻頻望向我。我向她搖頭許多次，她一臉不高興，乾脆收劍入鞘。
「你還想騙我嗎？你與她難道不是為了這件寶物而來？」拿下木匣，「你要，就給你！反正勞爾不會再回來，除了勞爾，還有誰是我能信任的？」打開盒子，他卻瞬間住了嘴。
只見一個精緻的藍色琉璃躺在舖有黑色天鵝絨的木匣裡，正散發著淡淡的螢光。匣子「叩」一聲落地，亞狄恩緊握著那塊琉璃，淚流滿面。
「不……不……他居然也騙我，勞爾騙我，碧爾也騙我，我居然傻得讓每個人都能騙我……」
亞狄恩哀泣道，說話時，竟自發紅、爬滿血絲的眼白中，溢出血淚來。
見狀，我忙想上去安慰，亞狄恩卻發出一陣猛烈的魔法氣息，不讓我靠近他。
「──滾！你們這些人類，全都滾，我在也不要、再也不要……相信你們任何一個了。」
他咬緊牙關說道，然而從他緊蹙的眉間，我看得出他是想相信人類的。他想相信一個值得他相信，不會再背叛他期待的人。
【六】禁忌
在普隆賽斯砍下亞狄恩其中一片翅膀以後，亞狄恩其他的翅膀就逐漸淡化，甚至消失了。
當亞狄恩絕望地喃喃自語時，我聽著也猜到了大概，那就是瑟蕾娜的祖先誆騙亞狄恩，才會使得瑟蕾娜以為那塊藍色琉璃本來就是她們家的東西，可事實上，那是亞狄恩的。
我將亞狄恩抱在懷裡溫言安慰，就像小時候如果我跌傷了，或是因為其他事情而哭泣不止，我老哥也會這麼安撫我，讓我總是能很快從他溫暖的臂彎中振作起來－－我知道這種安慰是特殊的力量，老哥對我是親情，我對亞狄恩則是友情，不論如何，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使得人能與另一個人相互扶持，世界上沒有什麼比這件事來得更加珍貴。
亞狄恩起先不願被我抱住，但是他狂亂了一陣後，就因為方才的戰鬥太過疲累，在哭泣間睡著了。我一把將亞狄恩揹上肩，看向普隆賽斯，「走吧？」
「你要帶上他？」普隆賽斯一臉狐疑。
我堅定地點頭，「是，而且我要讓他成為我們的新夥伴。普隆賽斯，我沒有提前告訴妳我認識他，更沒有適時阻止妳，我的錯誤比妳更甚。使他失去了花妖自傲的飛行能力，我需要花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他。我想，妳也不願意虧欠他吧？」
普隆賽斯鮮少有這麼猶豫的時候，她向來果斷，如今她的表情卻愈發糾結。良久，她開口道：「那個孩子……他叫亞狄恩嗎？他會恨我…」
普隆賽斯還沒說完，我就截斷她的話語，「普隆賽斯，亞狄恩不會恨妳，因為從此以後，我們三人都是同伴。」
她整個人一懾，低低地言語道：「你難道認為我不夠強，所以才找他進來？…我不想跟不熟的人組隊，亞狄恩來路不明的，還具有強大的攻擊力，叫我怎麼有把握信任他？」
什麼叫作來路不明？為何不願意信任亞狄恩？好吧，就當我這個人是濫好人吧，我忍不住開口吼她：「妳說這是什麼話！這不是強不強的問題！而是我不能見死不救！妳要我怎麼眼睜睜把他永遠丟在這裡，就當作我們從來都只是路過！！」
她雙眼圓睜，對我十分不諒解的樣子。一咬下唇，竟是按著自己掛在腰側的劍鞘，快速走了。
當她如風一般掠過我的身邊，腳步仍是十分穩健，看不出究竟有沒有生氣或懊惱時，我背後的亞狄恩微微有了動靜。
普隆賽斯從石室消失了。靠在我背上的亞狄恩沉沉地抬起頭來，「－－那個女劍士呢？」
「你說普隆賽斯？」唉……我回答他：「我與她意見不合，也許她先回去了。」
我立刻感覺到身後的魔力波動大亂，回頭一看，亞狄恩果然有了極大的情緒波動，只見他淚眼汪汪的。
「傻瓜！別哭！有什麼好哭的！」我忍不住也朝他大叫。
亞狄恩推了推我的背脊，「先、先放我下來吧…」
「你還可以嗎？」我自己也覺得很重，已經撐不下去了。我根本沒有揹過人甚至重物，坦白說聽到亞狄恩自己想下來，我一下也放鬆不少。
亞狄恩還算輕巧地從我背上跳下，站地的姿勢還是有些蹣跚，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顯然沒什麼重心，但至少能走。
我牽住他的手，把他當成親弟弟一般，笑著對他說：「好了，走吧，我們也回去旅館。」
亞狄恩一手有些遲疑地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有點冰涼，摸起來滑滑的，我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些。餘光間，又看見亞狄恩另一手緊攢著他的藍色琉璃。我彎下腰來，從他手上奪過那琉璃。
「你做什麼！」
「嘿。」我將那琉璃上本來就有的鍊帶為亞狄恩戴上，他的胸前立刻垂掛著他最心愛的琉璃，正淡淡散發著螢光。
亞狄恩一臉無助，搖搖頭，「我不要戴著，我會怕……」
「怕再次失去？」我問道。
亞狄恩老實地點點頭，一臉沮喪。這簡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有必要如此嗎？
我伸手去揉他的頭髮，把他柔軟的頭髮揉得一團亂，「你怕什麼！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的琉璃不會再遺失，也不會再被偷了，更何況你待在洞穴的日子，難道不是終日與這琉璃在一起？難道你曾經離開過你的琉璃嗎？」
亞狄恩一臉愕然，彷彿醍醐灌頂，「我……從沒有離開過我的琉璃嗎？」
「當然啊！」我理所當然地回道。
一直在他泛紅眶裡打轉，愛掉不掉的豆大淚水，終於一顆、一顆落下，爬滿他小小的巴掌臉。
真愛哭，果然只是個小朋友而已！
雖說我如此心想，卻完全捨不得責備他。
身為長生的妖精，他所經歷的磨難，難道不是比起我們這些生年不滿百的人類要來得多出十倍、百倍嗎？
既然如此，我又有什麼資格去嫌他愛哭呢？
搞不好我比他還愛哭，哭的理由甚至是微不足道的；即使是這樣凡夫的我，卻也有人在背後支持我，隨時安慰我，而亞狄恩在遇到我之前，卻孤獨了長達數十年之久。
我自口袋裡抽出手帕來，替他擦擦淌滿眼淚的小臉，「乖，值得高興的事有什麼好哭的？走吧，你一定也累了，我們趕快回去休息，好嗎？」
良久，亞狄恩都沒有答話，我本來還以為他至今仍對我心結未開，直到一雙纖細而蒼白的臂膀，驀然間用力摟住我的腰肢。
「……艾、艾德霖，嗚，哇──！」
孰料，在抱住我之後，他居然哭得更大聲了。
一時間，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小時候，當我哭的時候，都是我哥在安慰我。仔細想想，當我每次都去找我哥哭的時候，為的是什麼呢？
似乎是為了某種特別溫暖的安心感……因為我知道，我哥是我的家人，世上只有我哥，還有普隆賽斯不會背叛我。
我知道在我哥那裏，就算他平常嘴巴臭得要死，好像每天都不刷牙，只要看到我哭了，他還是會拉下臉來安慰我。
就算他平常只會捉弄我、罵我，掀我祭司袍的裙子，對著我惡作劇；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會露出好看的笑容，柔聲對我說好聽話，溫言軟語地安慰我：「別哭，哥在這裡，有什麼委屈就告訴哥，哥一定會幫你，你是哥的心肝，哥永遠愛你。」
或許這就是我至今依然喜歡哥哥的原因。
我總覺得很想他，也很想問他，遇到這種時候該怎麼辦；但是轉眼間，我也已經到當別人哥哥的歲數了，開始去面對我哥本來在面對的問題。
於是我學著我哥以前安慰我的模樣，對他柔聲道：「亞狄恩，沒事了，神對你的考驗已經過去。今天你只要洗個澡，美美地睡上一覺，明天又是新的開始。」
亞狄恩仍舊哽咽著，啜泣不斷。我明白三言兩語，並不能平撫他激動的情緒。
我必須多一點耐心，於是揉揉他柔順的亮青色頭髮，摟緊身高僅到我胸口的他，對他輕聲說道：「或許神真的讓你遇到很多不好的事，但是從現在開始，因為你經歷的苦難太多了，所以接下來好運就開始了。你不會再遇到任何不好的事，不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好嗎？」
「嗯…、…」他遲疑良久，吸著鼻子，這才終於抬頭看我，淚光閃閃，依然盪漾著水光的一對碧綠色大眼睛，直直凝望著我，「你說得對……以後，你一定、一定會陪我。你會陪在我身邊，永不離開。」
啊？！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這種事，你倒是說啊？
我忍住頭皮發麻的衝動，總有種亞狄恩愈摟愈緊的錯覺。
曾幾何時，亞狄恩流下的淚太多，已經浸濕我胸口的衣服，但是慢慢地，他終於不再流淚，肩膀也不再因為抽泣而抖動。
儘管如此，他卻良久都沒有離開我的懷抱。
其實我真的很想問，你他媽的到底要抱到什麼時候，是想怎樣。
然而亞狄恩卻好像知道我在想些什麼，朝我的衣服上磨蹭，抹了抹臉，而後主動說道：「對不起，因為你抱起來真的很香，很軟，所以再讓我抱十分鐘就好。好嗎？求求你。」
……好吧。我能怎樣？舉手之勞，難道我是能拒絕的麼？
雖然心裡很幹，我仍摸摸他的頭，「沒事，乖，只要不哭，你想抱多久都可以。」
※
我與普隆賽斯一大早就出發，回到旅館時也已經是夜晚了，一輪明月高掛皓空，景象很是清明。
一路上我與亞狄恩說說笑笑的，亞狄恩沒什麼好說的，大多是聽我說說我老媽、老哥的事，還有……普隆賽斯的事。
亞狄恩的確不是愛記仇的人，我並沒有看錯他，是普隆賽斯多想了。他如今只是惆悵，同時也諒解普隆賽斯的作為。他苦笑道：「翅膀已經沒了，那就算了，一切都沒什麼。如你所言，一切都過去了，不是嗎？」
「是啊，一片翅膀，換得一段人生的重新開始，相信我，我們都會讓你感到值得。」我信誓旦旦地保證道。亞狄恩央央地上望著我，我向他比了一個打勾勾的姿勢，他立刻欣喜地伸出小指來跟我打勾句，拇指還與我的印在一起，真是打勾勾、蓋印章，完全一言為定了呢。放心，我絕對不會辜負你對我的信任與期待，亞狄恩。
再想到普隆賽斯，我不禁擔心－－她是不是真的回到旅館了呢？還是一時鬱悶，就在深夜不知道去哪裡亂逛了？……算了，就算她遭遇到什麼，她比任何人都強，連我老哥都難以傷她一根毫毛，她自己一個人也不成問題，也許她從來就不需要我。要作為她的隊友，我甚至還配不上她！
推開旅館的大門，瑟蕾娜已經站在櫃檯等待了。她一聽到推門的鈴鐺聲，就伸長脖子，向我慌忙道：「艾德霖，普隆賽斯走進來的時候，臉好臭啊，好像才跌進糞坑似的，難道是任務失敗了？」
我還沒來得及向她解釋，亞狄恩卻喊了聲：「碧爾……？」
「嗯？碧爾是我媽媽呀！小朋友，你是誰？」瑟蕾娜原本在看我，對於亞狄恩忽然喚出她親人的名字，她顯得訝異，立刻轉過頭來看亞狄恩，「啊，你戴著那塊藍色琉璃，你就是信裡說的亞狄恩嗎？」
亞狄恩對所謂的信感到不解，看了我一眼。我也無法給他答案，他回望瑟蕾娜，還是點點頭。
機靈如瑟蕾娜也看得出亞狄恩的疑惑，主動從身上拿出那封陳舊的信，遞給亞狄恩看。
「這是勞爾的字……是他被徵召前寫給碧爾的。」
亞狄恩看了，好不訝然，良久都無法言語，竟是又暗自啜泣起來。見他這麼愛哭，多麼感情豐沛的小孩啊！以後還有得哭呢，這次我連手帕都不抽出來給他擦淚了。
倒是亞狄恩頗能激發人類天生的母性，普隆賽斯那種MAN得不得了一點母性都沒有的女人除外吧，瑟蕾娜對亞狄恩又是撫摸又是安慰的，亞狄恩最後是臉紅著止住了哭泣，正對著瑟蕾娜一雙閃爍著「好想聽故事」光芒的眼，他主動向瑟蕾娜解釋了他所經歷的一切，我旁聽著，也才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緣由。
瑟蕾娜聽完，顯得非常愧疚，向亞狄恩深深一鞠躬，「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的媽媽還有外祖父向你做了這麼過份的事！唉，他們兩父女怎麼都不能坦承一點呢？我媽媽也真是的，直接把琉璃還給你不就好了嗎？」
我插口問道：「瑟蕾娜，那塊琉璃……」
「當然是物歸原主了，這東西本來就不是我們家的，再又騙又偷的真是豈有此理。但是也請你放心，曾答應過要給你的靛色緞帶當然會送給你。」
我想問的本來就不是謝禮的問題，不過瑟蕾娜既然說了，不拿也白不拿啦，如此一來，賺到一名隊友，又得到一樣小寶物，感覺也不算吃虧。
瑟蕾娜才答完我，立刻又湊向亞狄恩，向他身上蹭乎蹭乎著，「亞狄恩啊，你還願意回來住在這裡嗎？媽媽也應該要好好對你道歉的！你就別離開了。」
亞狄恩一聽到瑟蕾娜的媽媽，也就是碧爾，臉都綠了，連忙搖頭，「不不不，絕對不要，我不可以把我的生命都浪費在這裡－－」
「吼，真討厭！這麼可愛的小男生，就因為媽媽的關係留不住了啦，原本想給妹妹留個童養婿的，送禮自用兩相宜呢。」
瑟蕾娜喃喃自語的抱怨聽在亞狄恩的耳裡，更令他顫抖不已。我覺得也許他已經在慶幸自己當初至少是跟碧爾一起住，而不是跟現在這位瑟蕾娜了，否則他節操難保啊。
看著這兩人這麼笑鬧一段時間了，我又想起了普隆賽斯，今晚她可真是讓我整顆心都懸著呀！我向他倆道一聲：「你們繼續聊吧，我上樓去找普隆賽斯。」
瑟蕾娜迫不及待喊了聲「好」，再次提醒我普隆賽斯神色十分不佳，要我多多關心；亞狄恩則是欲言又止，似是也很想上來瞭解一下。我勸他還是不要得好：「普隆賽斯那蘇門達臘虎似，渾然天成的凶暴，你也不是沒見識過，還是別去跳火坑了！」亞狄恩一聽果然就被我說服了，只是這句勸告他的話，同時也讓我更加不安了。
我走進屋裡，踩上階梯，上二樓以後盡量放輕腳步，走得緩慢，在走廊上調適自己的心情。
普隆賽斯這麼看重我，處處包容我，我今天居然吼她，甚至為了一個外人不惜與她翻臉，她心裡定然很難受，等會兒我要對她多說些好話才能彌補回來！
到了她的房門前，我深呼吸幾口氣，作好心理準備，才敲敲門。
「叩叩叩。」
敲完，我心情慎重，站了一個正經的姿勢，在門前等待。
沒有任何回應。
「叩叩叩！」
我再用力敲了一次。門裡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該死的，普隆賽斯不是回來了嗎？房裡聽起來卻像是沒人在似的？
「叩叩叩叩叩叩－－」我開始狂敲起門。
「嗄吱－－」
木門忽然打開了。
只感一陣熱氣與香霧撲面而來，夾雜著鳶尾花甜甜的香氣。浴室是設在靠近門口的地方，浴室門還開著，裡頭的燈也沒關。
普隆賽斯用鯊魚夾往上盤起長髮，非常性感又有女人味，她渾身上下都溼透了，裸著身體只包著一條浴巾，臉色紅撲撲的。
她冷臉看著我，「你可以等我穿個衣服嗎？」
我很想說，你既然都讓我等這麼久了，那就乾脆等穿好衣服再來嘛！不過我覺得在那之前，我可能會隻手把老舊的門板給敲掉，然後我將會看見普隆賽斯連浴巾都沒有包的裸體，我就……咳咳咳咳咳－－！
該死的，臉都熱了，唔。媽的，我居然很想看，很想看啊！我這個禽獸，污穢得要死，有什麼資格當祭司啊我！
才在發愣，普隆賽斯直溜溜地盯著我不放，她這個肉呼呼的樣子讓我根本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在哪，往上放就會看到她的乳溝，往下放就會看到她的大腿，往中間放就會看到她葫蘆型的有致腰線，真不愧是運動量激烈的女劍士，身材超好，一絲贅肉都沒有，所以我說我看哪裡都不對！
普隆賽斯摸上我的臉頰，熱熱的，我覺得整個臉都罩上一層熱霧了。「你先進我房間坐著等一下吧，我在浴室裡穿個衣服，馬上就好。」
我只能點頭。幸好我沒有帶亞狄恩上來！他一個小鬼看到這種前突後翹、若隱若現的畫面，還不噴鼻血嘛這！
沒等多久，就看到普隆賽斯穿著平常應有的穿著，一襲白襯衫，一條黑色長褲，十足男性打扮，實在讓我覺得有點可惜，我絕對沒有期待過她會穿性感睡衣出來見我之類的；但是她的一頭亮麗金髮仍然微濕，臉上紅霧尚未退，而且還沒綁頭髮，看過她剛才那個模樣，再加上她還留有剛洗完澡的餘韻，現在就是看見她穿得再怎麼稀鬆平常，哪怕就是看到她扮成皮卡丘或多啦A夢，我還是會繼續想歪吧？
我是坐在她的床畔等她。她直直朝我走來，一屁股在我身旁坐下。我偷偷往旁挪動一些距離，不敢坐得離她太近……是了！是了！我十八歲了，她也十八歲了，我卻從來沒有正眼把她當成一個真正的女人看過，就是打量路過的美女都比看普隆賽斯要來得認真多了。雖然這樣我可以解釋自己是坐懷不亂，但是感覺上還是很虧欠普隆賽斯啊！總之－－下次在這個時間，千萬不可以敲她的門就對了！
我一直不敢看她，我卻感覺到她一直在看我。我很怕我心術不正的想法被她發現，所以遲遲沒有開口說我應該說的道歉。
普隆賽斯卻先開口了：「艾德霖，你終於要離開我了嗎？」
「蛤？」我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我猛然望向她，卻見她一臉憂心忡忡。
「對你來說，我太殘忍了。亞狄恩也能把你保護得很好，他有這個能力……如果真的要走到這一天，我們必須分道揚鑣的一天，只要是你的決定，我都尊重你。」
普隆賽斯說得煞有其事，我卻聽得傻愣傻愣的。靠，她也扯太遠了吧，我不是說過我們「三人」是夥伴嗎？難道因為我們吵架一次，從小到大的過命交情全部作廢嗎？哪有這麼誇張，這是高利貸嘛！
我沉默了，因為我不知道我該回她什麼。
普隆賽斯也因為我一直沒有回她，而皺緊了眉頭，那般擔心、對接下來充滿了不確定的面容……看得我內心隱隱痛著。
她接著說：「你必須明白，就算你真的離開了我，可是我心中永遠都空著那麼一個位置，那個位置是第一順位，同時也是空間最大的，那裡只能裝得下你，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替代。」
啊，事情超乎我的想像越來越遠了。可惡可惡，我是不是應該說什麼來阻止她？我怎麼能繼續猶豫下去？
她的話聽得我全身都發熱顫抖，我不明白為何普隆賽斯能藉著這個吵架的情勢，這麼自然並正經地說出這些話來？哪怕她執意想講，我卻不想聽啊，我們就不能繼續作好夥伴、好朋友，就像過去一樣毫無壓力嗎？何必一直逼迫我？
如果是我，不行，我一句話都無法表達，不論是去……愛一個人，或是被一個人愛，那都是我無法去表達、甚至我無法確切體會的。
普隆賽斯又摸摸我的臉，摸就算了，這次卻親了過來。唔，這麼突然？上次是臉頰這次就是嘴了？這是有工作目標進程的嗎？
雖然印象中我的初吻其實是有次跌倒，不小心跟老哥嘴對嘴親到，當時席諾大哥在一旁看得跺腳，從此以後我就宣告被奪走的東西，不過認真來算，好吧，這算是第二初吻好了，可是怎麼這麼苦逼啊，我居然是被強吻的！
內心雜唸還沒抱怨完，普隆賽斯竟是攬起我的腰，把我向後推了下去，我我我，我被推倒在床了，是有這麼突然！
她吻過我的唇以後，開始往我下頷處舔，手不知怎地，也不安穩地往下摸，直到開衩處，並掀開我的袍子，往我大腿上摸……喂喂喂，我沒有想過我這個男人會有袍子被掀開的一天，我不像外面的女祭司、我的裡面是沒有安全褲的，太太你別太肉食好不好？
我才是男的，我才是男的！這好可怕啊，為什麼是妳對我做這些動作？更糟糕的是，我被她摸得整個人都軟掉了，只想閉著眼躺在那裡給她摸個夠，完全沒有反抗意志－－主啊，救我！！！！
隨著她摸著摸著，開始解我纏腰的腰帶，膝蓋還往我胯間蹭哪蹭的，我的呼吸忍不住加快加深。看見她閃著精光的一對火眸，我簡直都要停止心跳…別別別，再這樣不好，我開始感覺到自己是一朵玫瑰花，而普隆賽斯是那罐往玫瑰花上滴的硫酸－－這叫辣手摧花！
也不知道是哪裡學到的，她另外一隻手按上我的胸膛，隔著衣服布料，朝根本沒有肉的胸脯大塊搓揉起來。我氣息簡直要滯住，只好張開嘴吸取空氣，孰料口才張開，竟是一陣熱騰騰的曖昧呻吟，膩人地吐露出來，「唔……嗯－－…普隆賽斯……別……哈啊……」
這聲音真是難聽死了，好噁心，好嗲，好像A片什麼的，嗚，這怎麼能是我的聲音？老哥，老哥，救命哇－－
「沒想到你的聲音這麼能好聽，身體也很敏感，隨便摸一摸就……哈！」普隆賽斯居然惡劣地笑了出來。罪魁禍首，給我停爪！
就在她準備要解我衣釦時，忽聞一陣「砰！」的聲音，木門爆成碎片了！
亞狄恩拿著再次化成鐮刀型的杖，一步一步有聲地朝普隆賽斯走過來，同時有個巨大的妖氣影子正籠罩在他上方。「妳這個色狼女劍士！妳想要OX艾德霖嗎？這是犯法！法律是最低道德標準欸，妳還有點良知嗎？妳看看艾德霖都被嚇到快要哭出來啦！妳快把色狼爪從艾德霖的腿上拿開！不准再分開艾德霖的大腿了，妳到底想幹麻啦！！！」
謝天謝地，我就知道把亞狄恩帶回來是對的，也許他發現我上來太久，發現不對勁，才來看我的。亞狄恩一陣道德勸說聽得普隆賽斯終於收爪，朝亞狄恩翻一個白眼，「礙事鬼，你那些說教害得爺我都軟啦。」
「妳、妳……妳是女孩子，妳又能硬哪裡啦！！可惡，我一定要入隊，不然誰知道妳又會對艾德霖作出什麼道德淪喪的事！？」
亞狄恩簡直要七竅生煙了，拿著冰鐮刀忽然就要砍過來。
普隆賽斯快速從床上跳開來，我則捉著半開的衣領往後縮起身子來。眼見床被砍出一道超級大裂縫，棉花彈簧都爆出來了，我朝亞狄恩大叫道：「別再亂破壞啦！這裡可是旅館，弄壞家具要賠錢的！」
可惜亞狄恩根本沒在聽，抄起傢私又朝普隆賽斯砍去，我靠，靈敏程度已經跟翅膀還在時一樣了嘛，是有恢復得這麼快，還是剛剛在裝B呢？
普隆賽斯也不把命當一回事，不以為意地一邊吹口哨，一邊挑釁亞狄恩，「啊哈啊哈，快來快來，來砍我呀，咻～～」
你們……你們夠啦！
看來以後日子會很不平靜了，讓這兩個人成為彼此的隊友，我的做法究竟是對是錯呢？
想到這裡，便使得我忍不住扶額。
看來，在亞狄恩入隊以後，我要面對的困難反而比以前更多了，亞狄恩就算不知道已經有幾百歲，果然還是叛逆期的少年嗎？真不愧是鈴蘭花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