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方蔓蔓這個女人，對卓楷銳而言絕對是無所謂的；所有的事情都有優先性，是否穩住方蔓蔓，這點無所謂；眼下穩住成颯，讓他別跑，對卓楷銳而言更重要。卓楷銳點頭，「可以，你封鎖她。」
成颯沒心慈手軟，直接照做了。
然而，卓楷銳想封鎖權碩彬，這點卻讓成颯犯了難處。
「……我們生意上有往來，如果封鎖他的話，」成颯支支吾吾地解釋。
卓楷銳總不至於動過養成颯的心思，看成颯一身義大利和法國的名牌穿著，他的馬甲、襯衫、皮帶，他身上噴的香水，他拿的包，鋥亮的尖頭皮鞋，哪一樣是他付得起的。倒也不急於一時。
卓楷銳要回自己的手機，當著成颯的面，把解鎖的畫法給他看得清清楚楚，又打開指紋辨識，「把你的指紋壓進去吧。」
此舉隱然表現出成颯可以用卓楷銳的手機做任何事，不必過問，這讓成颯非常滿意，當真把自己的指紋壓了進去。
「為什麼讓我以後可以開你的手機？」成颯問他。
「我是你的男人，有權力自然也有義務。」卓楷銳回答。
「什麼權力？」成颯又問。
「上你的權力，隨時打電話干擾你工作的權力，查勤的權力，本來應該能封鎖權老闆的權力。」卓楷銳回答。
成颯聽到「封鎖權碩彬的權力」，不由沉默片刻，然而他還是沒打算讓卓楷銳支配他的手機。他接著問：「義務呢？」
「你想怎麼支配我，挾制我，能讓你感到放心的，我盡可能配合你。」卓楷銳說道。
「這算是利益或者條件交換嗎？」成颯問。
「雙方都被限制部分的自由，才能讓另一方得到安心感，這是一種動態平衡。男女朋友之間就是心甘情願去互相控制的關係。」卓楷銳吸著飲料。
成颯沒怎麼把剛才的話聽入心，他看著卓楷銳的Line，裡頭亂七八糟的客人特別多。
綜觀卓楷銳破千名的好友，裡頭有個叫作「Alex」的時常發訊息過來，看頭像，成颯總覺得這人好眼熟，『這個人是不是碩彬的朋友？』他想。
「你做過不只一家店是不是？」成颯問。
卓楷銳反問，「你怎麼知道？」
「你好友名字上不都寫著嗎？前面寫『阿曼』的，就是阿曼的客人，那麼這個寫『尊爵』的，就是你在尊爵認識的客人。」成颯說。
「……對，所以你怎麼會知道？」卓楷銳看著還在低頭滑他手機的成颯。
「阿銳，你傻嗎？我的Line裡也有一堆亂七八糟的人，我也是這麼記的。畢竟人腦沒辦法記住那麼多生活中其實不需要的人。你剛才看我的LINE的時候，沒注意到嗎？」
快速滑過的卓楷銳確實沒注意到。
成颯淡淡地說了句：「看來你關心我，不比我關心你要來得多。」
※
那天他們並沒有打砲，而是去華泰一起看了一場電影，看完電影已經是晚間十一點。
卓楷銳的工作要喝酒，因此他都是搭計程車去上班的。成颯說：「我開車送你回去。」卓楷銳沒拒絕。
車開到他家樓下時，卓楷銳問他：「要上樓嗎？」
成颯沒答應他，只說：「我明天早上還得上班，假日我再過來。」
這個理由是斟酌過的，卓楷銳也不疑有他，自嘲道：「我是日夜顛倒的人，你讓我這個時間就去洗洗睡，我不大習慣。」
把車開走前，對著還沒上樓的卓楷銳，成颯說：「總有一天你會離開『那種』地方，作牛郎不會是你永恆的歸宿，哪怕你永遠都年輕漂亮，也不會想一輩子待在那裡的。」
「你的客人不會對你說這種話，但是我會。」成颯說完，便搖上車窗，白色的BMW鋼琴烤漆反射出五光十色的街道霓虹燈，在暗夜中疾馳而去。
卓楷銳聞言一愣。
成颯說的話不差，自己是該有張好的長期飯票才對，可不是嗎？
※
翌日一早，成颯起床時沒換上西裝，而是穿了一件帽T，牛仔褲上繫著皮帶，一派休閒。
昨晚他發了一則訊息給方蔓蔓，約她見面。
方蔓蔓沒有拒絕，回問他：「小颯，要不要一起吃個早午餐？」約的時間是很好的，不是入夜以後，又在公共場所，杜絕了一切曖昧的可能；只是普通的上班族可能無法配合。
成颯當即告訴Terry，自己隔天不進公司了。假如不能自由支配自己的時間，那麼他情願不開公司。
美式餐廳裡，兩人見了面。
一大早，方蔓蔓的臉上就已經化好精緻的妝容，整個人看上去卻仍頗為憔悴。
成颯看過菜單，就遞給她，任何見面一開始鐵定都先從閒聊開始，「碩彬三天兩頭往我家裡跑，過來找我打遊戲，妳怎麼沒多陪他？」
「也不是我不想。」方蔓蔓細聲道，神態裡有幾分疲憊。
她努力過了，可是已經跟權碩彬在一起那麼多年，都沒有結婚，主要是權家二老對她這位前酒店妹絲毫看不上眼；她都二十八歲了，這讓她很絕望。
年輕的時候看上權碩彬的皮相，覺得他風趣，就和他在一起；如今權碩彬對她沒興趣，她也不能說還對碩彬抱有多大的熱情，否則也不至於跟卓楷銳上床。僵局的一切都讓她心力交瘁。
成颯很早就決定好要隨便吃個套餐，倒是方蔓蔓對著菜單猶豫了很久，像是對著她自己的人生。
過了約十分鐘，成颯才舉手招呼服務生過來點餐。
蔓蔓那杯加了薄檸檬的水喝完了，服務生正在忙，沒來得及加水，成颯為她服務了。
權碩彬也曾經像這樣對她體貼入微，見狀，被冷淡慣了的蔓蔓觸動心傷，兩眼泛紅。
成颯關心地問：「妳看起來心情很不好，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跟碩彬吵架了嗎？」
「……我這個月的月經沒來，」蔓蔓回答。
方蔓蔓居然願意先開這個口，這是成颯樂見的，他來就是為了把這件事弄清楚。
「有什麼好不高興的？碩彬這個年紀也差不多該有家庭了。」他不鹹不淡地說：「你們不是去年就準備要結婚了嗎。」
方蔓蔓聞言一怔，她當然也希望孩子是權碩彬的，如此一來結婚肯定有譜；可就是因為不確定，所以心裡很慌。
眼下，她還沒把自己跟卓楷銳睡過的事說出來，可成颯心下已猜得七七八八的。假如確定是權碩彬的孩子，方蔓蔓的神態也不至於這麼憔悴。
這確實是卓楷銳能幹出的行為；畢竟他是做八大的，還是個男的，多睡一個人對他而言沒什麼損失。
雖說是久別重逢，自己也是和他才見面第一天就打了砲，卓楷銳這個人的性子能有多浮，成颯不是不知道。
服務生送了飲料上桌。蔓蔓攪拌著飲料，「最近碩彬對我冷冷的，感覺快要分手了。我心情很不好，Aldrich又打電話過來給我，我很想轉換心情，就出門了。」沒說的部份，則是她其實也想報復權碩彬對她的不冷不熱。
「楷銳確實是挺帥的，我是妳的話，也不能肯定我當時鐵定就不出門。」成颯附和。
『況且當晚碩彬就在我家，害得碩彬沒顧好女朋友，我也算是幫兇。』他都能遙望見碩彬的頭頂冒出來的綠光。
「那天晚上我們都喝了酒，Aldrich的臉又是我的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方蔓蔓努力地為自己找補，說到這裡，泫然欲泣，「畢竟卓先生就算長得再帥，我也不想……他是沒有前途的人。」
成颯這下子總算曉得方蔓蔓為何一直給卓楷銳發訊息了，卓楷銳又不鳥她，甚至任由自己封鎖她，難怪方蔓蔓急哭了。
這件事其實很好理解，也很直觀，簡單說就是這個月，權碩彬和卓楷銳都睡過方蔓蔓，所以她懷孕了以後才會不知道到底是誰搞出來的。
想到這裡，成颯沉沉地嘆了口氣，八點檔，自己的生活是純純的八點檔。
「這事情妳壓在心上多久了？怎麼會想跟我說？」成颯的小三明治也來了，他一口吃了一個。
「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很需要有個人陪我商量，這是一件大事，可是我不想讓爸媽知道，更不能跟碩彬說，」畢竟不確定這孩子該姓卓還是姓權。
蔓蔓說到這裡，臉都紅了。
跟非男友以外的人談論懷孕的事，而且連孩子的親爹是誰都不確定，這讓她很羞愧，可是成颯認識卓楷銳，也認識權碩彬，跟他商量這件事反而是最合適的。
「妳會想要留下這個孩子嗎？」成颯問。
蔓蔓充滿了遲疑，「我連洗頭都好懶，我有辦法照顧小孩嗎？」
「要我陪妳一起去一趟婦產科嗎？」成颯不確定地問。
蔓蔓搖了頭，成颯不是她的男朋友，她雖然也想要有人陪，可是又不想讓其他男人陪她去。
方蔓蔓拿出手機，她的螢幕鎖定畫面還是與權碩彬的合照，她解開鎖定，將手機交給成颯，「請你幫我封鎖卓先生的LINE吧。我不想再跟他有瓜葛了。」
這個決定對蔓蔓而言或許是痛苦的，不然她大可以自己這麼做，又為何要麻煩成颯替她捉刀。
「好。」成颯沒有感情地接過那台Sony，依言照做，然後還給方蔓蔓。
方蔓蔓拿回手機以後，呆然良久，兩人沒再繼續談論這件事，蔓蔓木然地吃著早餐。
過了半小時，成颯見吃得差不多了，自座位上起身，去櫃檯買單。
兩人各自離開以後，蔓蔓還是去了一趟婦產科，作非侵入式產前親子鑑定。
這個小孩要不要吃藥流掉，端看是誰的；假如是權碩彬的，那就留著；假如是卓楷銳的，那就拿掉，蔓蔓是這麼想的。
雖然無套確實很爽，可是卓楷銳這段期間完全不理她，讓她很下頭，她對卓楷銳早已沒什麼濾鏡可言。
碩彬最近對她這麼冷淡，兩人勢必會分手，這點她承受不起；或許有了孩子，這段感情便有救了也說不定。
權碩彬是她已經付出五年青春的男人，還是個富二代，她不可以說放就放，讓過往全部都打水漂。
權碩彬是她的投資，在沒拿到獲利以前，她決不放手，決不離開。
※
當晚，在氣氛並不嘈雜的酒吧裡，成颯與權碩彬坐在吧台邊上的高腳椅上喝著小酒。
成颯聞見權碩彬身上的香水味，YSL天之驕子，非常張狂，可是很適合權碩彬。那是剛出社會的時候，自己送給他的。
他們在吧裡泡了半小時，此時中調已經出來了，溫溫、辣辣的生薑味瀰散在權碩彬的頸邊、手腕上。
成颯聞著聞著，與酒精的效果加乘，有些恍神。
權碩彬把精瘦的手腕靠在吧台上，成颯瞥見權碩彬腕上那支錶，「這支Zenith，是你生日的時候，我在加州送你的是不是？」
「嗯，」像是被成颯發現了什麼祕密似的，權碩彬抓了抓後頸，他困窘的時候就會這樣，是下意識的習慣性小動作。
成颯上一次看到他搔後頸，還是五年前權碩彬和方蔓蔓約會的時候，那時他們兩個才在曖昧。
當時權碩彬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硬要帶成颯這只電燈泡去陪他們，也幸好方蔓蔓沒有嫌棄他破壞二人的時光，反而挺喜歡他的，以至於後來三個人經常一起出來玩。
「害羞什麼？」成颯的貝指，輕輕地叩了叩擦拭得鋥亮，沒有指紋，也沒有刮痕的錶面，「送你的東西就是你的，愛什麼時候戴就什麼時候戴。」
成颯的手長得很漂亮，就跟他本人一樣，指甲修剪得整齊又乾淨。
權碩彬沒否認自己發窘，衝著他笑了笑，少了幾分慣有的玩味，多了幾分俊雅，在昏黃曖昧的燈照下，看著便讓人覺著舒服，心頭被摳搔得麻癢。
成颯注意到權碩彬當真乖巧，彷彿整個人受了管束，一旦找到機會和他出來，就噴他送的香水，戴他送的錶，無處不透露出殷勤的味道。
權碩彬明明可以噴別的香水，戴別的腕錶，卻自願地選擇了一切與他有關的。
一方面是因為成颯太常送禮物給他，只要權碩彬想，他可以連皮夾都拿成颯送他的，然後刻意在埋單的時候，有意無意地顯擺給成颯看，向他進獻所有他能表現的忠誠，這令成颯不禁回思起前段時間的自己。
──積極給誰看，又為什麼要這麼積極呢？
成颯在心裡自問，也很想問權碩彬，又不敢捅破這層薄薄的窗紙。
權碩彬連頭髮都刻意抓過，抓得很有層次，空氣感，不知道是花多少時間抓出來的。
雖說權碩彬一直以來都很注重自己的外貌，是這樣精緻的一個人，可今天的打扮，又出落得格外別緻。
成颯上下打量著他。「你不是剛下班嗎？怎麼還能打扮得這麼風騷，應該不是特別回家換過衣服吧？」
權碩彬被這灼灼的目光，看得整個人骨子裡頭都酥了一下。
「你難得陪我出來，我能讓你丟臉嗎？」他把手撐在吧台上，用大手遮掩住自己發燙的半張臉，欲蓋彌彰。
權碩彬對他尤其上心，成颯注意到兩人這一趟出來，比起兄弟泡吧，如今的氣氛更多的是某種曖昧的情愫。
這讓成颯感覺不大習慣。兩人之間的相處不該是這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疑神疑鬼。
成颯拿起夾著檸檬的鋼杯，喝了一大口1/3冰塊量的莫斯科驢子。「抱歉，我居然穿著帽T過來。」
權碩彬覷著成颯的身板。「你又高又瘦，穿什麼都很好看，而且穿帽T配牛仔褲不是顯得更年輕？跟你讀政大的時候一模一樣。」
成颯被這話逗得眉開眼笑，「如果我還能是大學生，那我很想永遠都作大學生，出社會之後壓力太大了。」
他把飲盡的空杯往吧台裡一推，跟酒保點了一杯神風特攻隊。
成颯平時總是喝得很克制，今天卻貌似是想喝得更多。
權碩彬知道他心裏有點事，旁敲側擊地說：「你難得不進公司，我還以為你應該會想約卓楷銳，怎麼願意跟我出來？」
「卓楷銳又不是什麼好鳥，浪費時間在他身上，有什麼意義？」成颯回答時，猶帶幾分薄怒。
權碩彬要的就是這個反應，順著他的話繼續問，「怎麼叫得這麼生疏？平時不是都叫他『阿銳』？」
「以後不叫了。」
成颯抿了一口杯緣的海鹽，再喝上一口半奶白色的杯中物，檸檬味的。酸酸鹹鹹，混合伏特加的嗆辣與苦澀，與他如今的心情特別相似。
「我沒辦法繼續和他在一起，是可忍孰不可忍。」成颯恨恨地回答。反正他是無法接受卓楷銳一邊睡他，一邊睡方蔓蔓。
成颯還在猶豫自己到底該不該告訴權碩彬他被綠這件事。假如讓權碩彬知道方蔓蔓背叛他，碩彬鐵定也會想跟蔓蔓分手，這樣又害到蔓蔓。
何必去挑撥碩彬跟蔓蔓之間的關係？蔓蔓自己搞出來的飛機，總是會自己收拾，搞不好他們兩個不見得會分手，要是後來真的結婚了，自己反而成為罪人。於是成颯決定不說了。
「挺好，你終於想通了是不是？我就說過卓楷銳算什麼東西……」權碩彬本來想幸災樂禍一下卓楷銳終於出局這件事，卻怕成颯對卓楷銳有留戀之情，聽了會膈應，便沒把話說完。
權碩彬大掌拍拍成颯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的肩膀上靠。成颯沒拒絕，任由他摟，柔軟的軀體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發散著酒意。
一股體貼而耐聞的溫順香氣撲面而來。是潘海利根的月亮女神。
『原來小颯也噴了我送他的香水。』權碩彬驚訝地注意到這件事。是平時就噴嗎，還是為了見他，專程噴的？他悠悠地想。
不論如何，這都挺好的，權碩彬喜歡的就是成颯對他這樣的上心，他與成颯之間的默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