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東陵和荊無雙身上毒性緩解走出密室後，來到中庭的瞬間，就看到死在地上的蕭鐵笙和坐在地上的沈輕雲，沈輕雲眼淚已經流乾，還是抱著薛彌陀屍身不放。
魏東陵和荊無雙完全可以想像方才中庭這一戰有多激烈。
「老薛他……」魏東陵長嘆，然後他一個字都說不下去了。
荊無雙也黯然，又看向沈輕雲臂上斷劍：「這傷太重，而且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得先帶四哥去找小荻。」
魏東陵立刻接手抱起薛彌陀的屍身，又望向荊無雙：「七妹妳先套上馬車，好了之後我們一起帶老四和老薛離開這裡。」
荊無雙只憂心望向魏東陵：「三哥你指骨都碎了，老薛還是交給我吧。」
「不礙事的，我還能行。妳快去套馬車。」
「知道了。」
荊無雙套好馬車，魏東陵先把薛彌陀的屍身放入車內，又招呼沈輕雲也坐進車裡。
荊無雙道：「三哥你也陪四哥坐著，我來駕車，告訴我小荻現在在哪。」
沈輕雲啞著聲：「先到大莊嚴寺，我們把她先安置在老薛的宅子裡了。」
魏東陵忍不住問：「老薛他到底是……」
「老薛是為了救我才受蕭鐵笙這一劍。」沈輕雲閉上眼：「我這輩子都欠他的，還不了。」
三人當下都是一陣沉默。
荊無雙輕道：「即然你這輩子都欠他，那就該順他的意。老薛為你擋劍是他自己的決定，四哥，他就是想要你好好活著——這也是你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我明白。」沈輕雲又開始流淚。
荊無雙心下也不好受，易水幫如今等同名存實亡，她百感交集，前程如何更是渺茫未知，但眼看魏東陵雙手重創，沈輕雲消沉低落，三人之中總得有人在這時咬牙振作把大家都拉上來，她想：易水幫的事暫且靠後，她得先照顧好三哥四哥。
「我這就送你和三哥去找小荻，先治好你們的傷再做打算。」
荊無雙翻身上了駕座，車上各人懷抱著各自的心緒，馬車一路緩行前往永陽坊。
來到薛彌陀那座青瓦白牆的宅院之前，天已昏黃。
李玉荻倚門盼望，自沈輕雲和薛彌陀離開之後，她已經在前庭等了一下午。
見到駕車的人是荊無雙，李玉荻先是楞了一下。
「幫主怎麼來了？」
「這事一言難盡，總之蕭鐵笙就是第三個內應，四哥已經結果了他。現在三哥四哥都在車上，傷得很重，接下來他倆的傷要妳多費心了。」
「交給我不妨。薛大哥呢？薛大哥沒有一起回來麼？」
荊無雙欲言又止，眼中滿溢哀傷，最後只能一嘆。
李玉荻卻從荊無雙的神情中讀懂了她沒說出口的話，她心中一痛，眼淚已撲簌簌滾下來。
「薛大哥不在了是麼……」她止不住傷心：「四哥不知道該有多難過。」
「他的確很難過很消沉，我想也只有妳能開解他了。」荊無雙語氣沉重：「先讓三哥四哥下車，妳看看他們傷勢吧，老薛的事我來處理。」
入夜，西廂房裡燃上燭火，荊無雙就坐在這裡等著。
見李玉荻進屋，荊無雙抬起頭來望住她：「他們還好麼？」
「四哥右臂的肌骨筋脈創傷很重，我已處理好傷口，再用藥助他活血生肌、清熱斂創，接下來他又要頭昏腦熱好些天了，他自己不知道痛，我會好好留意他。」
「三哥的傷呢？」
「十指的指骨幾乎都斷了，左手傷得比右手重，斷處卻又不夠平整，不像是受了拷問的痕跡，倒像是三哥他自己……總之這傷實在很蹊蹺。」
「也沒什麼蹊蹺。」荊無雙臉一紅：「這傷能好麼？」
「三哥的傷得養上好幾個月，我有家傳接骨續斷的靈藥，接下來幾個月好好照顧一定能好全，只是這幾個月三哥的手不方便，吃飯穿衣都要人照顧才行。」
「這不擔心，我來照顧他。」荊無雙臉更紅了：「妳安心顧好四哥的傷就行。」
李玉荻定定看著荊無雙的神情變化，內心有了猜想。
「我實話告訴幫主，三哥的傷還有機會好全，但四哥的手就算能好，以後恐怕也不能再握劍了。」李玉荻一嘆：「所以我想求幫主一件事，四哥傷好之後，能不能讓我和他一起離開易水幫？」
「別再叫我幫主了。」荊無雙嘆息：「被蕭鐵笙一番算計，易水幫等同覆滅，沒有了易水幫，我自然也就不再是什麼幫主了。」
李玉荻沒想到自己不過是被軟禁了五天，才被救回一天之內情勢竟變化如斯。
「不叫妳幫主，那麼我叫妳什麼好？」
「就叫無雙吧。」
「那麼無雙姐，」她想了想問道：「妳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妳會重建易水幫麼？」
「我不知道……」荊無雙眼神飄向遠處：「我從小就長在易水幫，三年前成了幫主，我的全副心神更是都投入幫中大小事務，現在易水幫沒了……我自己也很茫然。」
李玉荻定定望著她，久久才道：「妳從小長在易水幫，所以當然沒有選擇。但現在易水幫沒了，妳有選擇了。無雙姐，妳可以選擇重建易水幫，但妳也可以選擇做妳真正想做的事。」
「……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做妳真正想做的事，如果妳還沒想出來，也不用急著做決定。」李玉荻深深望入荊無雙眼中，微微一笑：「我相信，不管妳最後決定怎麼做，三哥都會一直陪著妳。」
這就夠了，其餘的讓荊無雙自己去決定吧。
李玉荻很清楚自己既無武力也無野心謀略，不管要對付程元振還是易水幫，那都不是她一己之力能辦到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想辦法活下來，靜靜等待，冷眼旁觀，然後在適當的時機做點什麼推上一把，至於能不能成功達成自己所想的結果，那只能交給上天安排。
荊無雙聞言久久不語，最後她望向李玉荻：「小荻，有件事……我一直沒能好好向妳道歉，是我虧欠妳、虧欠李百藥。」
「既然妳這麼說，那這個虧欠我得跟妳討回來。」李玉荻道：「無雙姐，我要妳幫我做幾件事。」
「妳只管說。」
「百草堂大火，我哥的骨灰罈還在火場裡至今不知是不是安好無損，請妳去替我取回來。還有，請妳幫我收埋薛大哥的屍骨。這兩件事我本該親力親為，但我實在放心不下四哥。」李玉荻嘆道：「現在這兩件大事我只放心交給妳，完事之後，我們兩人之間從此別再說虧欠。」
荊無雙慨然應允：「放心，我一定辦得妥貼。」
「薛大哥人呢？」
「我把他先安置在西廂後頭的耳房裡。」
「我得先去和薛大哥說說話，道個別。」李玉荻起身：「無雙姐妳早點休息吧。」
李玉荻離了西廂，輕輕走入耳房，房內佈置得乾淨齊整，看得出荊無雙也用了一番心思，耳房正中央就停著薛彌陀覆上白布的屍體。
李玉荻拉了張椅子移近薛彌陀身邊，她顫抖著，隔著白布握住薛彌陀的手，流著淚靜靜坐著，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但她相信自己內心的千言萬語薛彌陀都能聽得到。
直到深夜，李玉荻才默默離開。
她回到沈輕雲睡著的房中，用了藥的沈輕雲睡得很沉。
她知道沈輕雲身上的傷、心裡的痛，也知道自己的無能為力，她無法真正治好他的右臂，也無法挽回薛彌陀的命，她只能做好她能做的事。
她靠坐在床沿，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