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十六幕：緣分開始
「喂！叫你呢。」
建箴看著聊天頻道，手裡操作著鍵盤，稍微發了一會兒愣才意識到那些語句來自於耳機那端，宗豪似乎已經沒好氣的喊了他好久。
自己果然還是不太習慣一心多用，就算隱隱約約都有聽見宗豪在那邊吵吵嚷嚷的聲音，但實際上建箴完全仔細聽到宗豪話裡的內容到底都說了些什麼，只像是雜訊般的聲音。
「啊啊，怎麼了？剛才沒聽清楚。」
「你這傢伙是在說自己練得很歡，所以根本沒有在聽我說話的意思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好像也沒錯。」
「否定一下啊你這混蛋！」
宗豪又是一陣罵，還聽到了手拍桌子的聲音，建箴不禁懷疑，如果再這麼刺激宗豪的話，他等等是不是會直接把他家自個兒桌子給掀了。
從另外一種層面來看，建箴猜測宗豪那邊的發展狀態可能算不上太順利，頂多就是勉強能夠接受的程度。因為在他升級之前，也看到翠影的等級還是比他更快提升到了29級。
如果是這樣的話，和艾薩斯他們的合作好像比預期中還要更快。按這個速度繼續下去，是不是會跟翠影在同樣的時間達到30級，建箴還是看不出。
「好啦好啦，所以，有什麼事情？」
「為什麼我覺得你這傢伙在敷衍我？」
「你多心了，我們可還在比賽，為了贏過你我可是很努力的。」
臨風架起盾牌直面衝刺，在沒有技能支援的情況下，建箴只能夠憑藉手動操作在移動的狀態下邊微調自己的盾牌方向。
這並不算困難，在遺忘洞窟的時候他就已經做過，不過唯一見過他用過這種操作的也只有宗豪和柚仔兩個人。何況那時候在副本裡場面極度混亂，宗豪和柚仔可能也完全沒有意識到他那時候到底做了什麼。
只不過，艾薇雪和艾薩斯都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這樣操作盾牌，所以他們都表現得有些詫異。也不知道是他們同樣也很少和戰士合作，還是說他們也屬於不怎麼進副本在野外搭檔組隊一起練級的玩家。
「你這傢伙也未免太瘋了。」
「少來，剛開始玩的時候你才說我以前更瘋狂，我可是記得很清楚。」
建箴不禁吐槽。
就算宗豪可能早就忘記有這麼回事，不過建箴倒是還記得清楚。既是遊戲又是玩家的他們，度過了一場又一場瘋狂的夏天。
「我只是沒想到，一到暑假你的本性又慢慢回來了。」
「算了吧你，別的人就算了，你會不清楚我原本什麼德性？」
建箴反問宗豪，不以為意的噓了一口氣。
「哎，那還真別說，最瞭解你是多麼陰險奸詐、不擇手段的傢伙的人，那就肯定非我莫屬了。」
「嗯……看來我在你心裡似乎印象並不是挺好？」
「難道你對我就有什麼好印象？」這會兒換宗豪反過來吐槽他。
不過宗豪倒也沒有說錯，他們倆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就算心裡都知道，也信任對方，彼此沒有任何惡意，但嘴上同樣不會承認對方，只會互相挖苦和調侃，那才是他們最自然的相處模式。
「所以，你到底要幹嘛來著？」
建箴也不想再繼續跟宗豪繞彎，於是便直接切入主題。
「沒，沒有要幹嘛，只是覺得累了，隨便說幾句而已。」
宗豪也沒有打算掩飾自己心裡的想法，直截了當地講著那些聽來讓人火大的話。不過因為建箴也明白，那就是宗豪最為直率的情緒，所以他也完全沒有因為這種無謂事情感到生氣的意思。
「你好像還挺開心的？」
「開心嗎……可能確實是這樣子。」
對於建箴來說，相較於開心，或許有更多情緒還是屬於迷惘。但是他的迷惘並不是對宗豪，更不是對艾薩斯和艾薇雪的舉動產生那樣的情緒，而是對他，對自己產生的迷惘。
在長久以來的時間裡，他一直盡量避免和其他人產生連繫，但說到底自己會產生那種想法的原因，並非完全因為出於對人的厭惡。他只是憑感覺認為自己並不適合和其他人合作，也覺得如果可以的話，還是自己單獨行動，盡量不要給其他人添麻煩比較好。
「確實是……還挺開心的？」
「比跟我組隊還開心？」
「……這是什麼聽起來就不對勁的問題？你也是會問人媽媽和女友掉進水裡會選擇先救誰的那種人嗎？」
而且話說回來，這種說法應該不是正常朋友會出現的聊天內容吧？
「你這是在忌妒？」
建箴揶揄著對宗豪那麼說，可話才剛脫出口又突然感覺到不對，再說了，難道宗豪是會為了這種小事在意的人嗎？
那肯定不是的。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會是別人。只要臉皮厚到讓別人先有所動搖，那就算是自己贏了。
宗豪嘴上雖然總把人說得那麼不堪，但論猥瑣，他那可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我家阿風給人搶了我當然……」
「哎，好了不用了！我知道你想講啥，聽著怪噁心的。」
建箴趕緊話題給中斷，免得宗豪又在那借題發揮把事情的走向從糟糕帶到難以理解的範疇。如果現實也能拿盾牌把人敲暈中斷話題的話，建箴肯定會毫不吝嗇全部往宗豪身上砸過去。
「嘖！讓人稍微有點多愁善感的時間都沒有！」
宗豪聽到建箴似乎在敷衍似的做出回應，似乎又開始歇斯底里起來。不過建箴也沒有理會的意思，就隨著他自個兒嚷嚷。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宗豪，會在那邊像任性的孩子一樣鬧脾氣的時候，九成時候大多都是神智清楚而且刻意想看看自己到底會做出什麼反應，根本不是真的有什麼心理不平衡。
「那麼說實在的，跟其他人合作的感覺怎麼樣？」
宗豪咳了幾聲，稍微轉為了比較正經的語氣。
「嗯……若要認真說的話，那就是隊裡有個奶媽的感覺真好。」
「我看你是想吵架是吧？」
對他們來說，補師是個繞不過的大問題，從最剛開始創角到第一次進入副本這段時間裡，沒有一個能夠幫隊伍恢復生命值的成員一直造成他們不斷用看起來就不太正常和超越極限的方式在進行遊戲。
「還是說你在暗示我什麼？」
「不，那種就算了，我沒有辦法想像你當奶媽補血的樣子，我覺得那太超脫你原本的設定了。」
讓宗豪當恢復生命的補血職業並不是不行，但說起來他們還是更擅長戰鬥類型，尤其是近距離戰鬥的職業。那倒也不是刻板印象什麼的，只不過相較起來擅長或不擅長的問題而已。
「哎，說正格的，你覺得到底怎麼樣？」
「……你這是非得要我說，這段時間其實還挺快樂？」
「算了吧，你開不開心難道我還看不出來？」
「既然你都看得出來，那幹嘛還跟我廢話？」
「哎，你不懂，我看得出來和從你嘴裡吐出那些話，那種感覺完全不一樣。」
建箴心中暗暗抱怨，這傢伙根本打從開始就是在看自己笑話吧？
但是自己真的完全不懂嗎？那倒不完全。
手指放緩了操作，在艾薇雪的持續治療下，自己沒有必要把自己的神經繃得太過緊張，就算自己的意識稍微恍了一點神，艾薩斯的匕首也會很快從身後補上自己所遺漏掉的背後敵人。
要是待在這樣的隊伍裡面太久，自己是不是會變成那種完全不帶腦子思考，反應慢半拍的廢人來著？
建箴苦笑。
如果說宗豪也懂得用言語來動搖別人的心思，想透過那些話來讓自己動搖，那麼這次他確實是選對話題了，自己的確是有點迷惘。那種恍然的感覺，彷彿在昏昏欲睡的朦朧間，從趴臥到發麻的手臂中醒來還沒有恢復神智前的那段時光，似乎做了一場長久的夢境，卻又真實的讓人不知所措。
自己覺不覺得開心？那是必須的。
但自己是不是真的那麼喜歡和別人組隊……那就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那確實是挺開心的。」
不過，自己也這麼說過，如果怎麼想也找不出正確的答案，那就乾脆什麼都別想，既然想得多了都是徒勞，那不如把心裡浮現的第一個念頭脫口而出，說不定反而才是正確的答案。
「至少我覺得跟他們合作的感覺還挺好，至於他們怎麼想，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會通靈，也不覺得自己有必要知道那些。」
建箴伸了伸懶腰，用單手簡單操作臨風的動作閃過蜥龍的頭槌。也順便帶走了在艾薇雪身後想要藉機偷襲的另一隻蜥龍。就像他們為自己所做的掩護和補位，自己也會自然而然去幫隊伍負責那些他們沒有注意到的部分。
自己真的不喜歡和人合作嗎？答案是未定的。
如果自己真的能夠幫上自己身邊人的忙，能讓他們能夠更輕鬆完成一個人沒辦法做到的事情的話，那麼他也會因為自己能夠做出的貢獻感到高興。
但是，那並不是在隊伍裡的每個人都會保持那麼正面的想法。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面對著隊伍的一切而努力，不只是隊伍，甚至是一個團體、一個公會，當身邊的人數開始逐漸增加，越來越多人進入了團隊之中，人心的流向也開始變得模糊且紊亂。
……當然，他現在並不需要做出那樣複雜的考量。
因為宗豪題重點只在問他，自己當前的想法是什麼。
既然如此，他也只要說出最純粹的觀點就可以。
自己的確還是開心的，至少和艾薩斯和艾薇雪在同一個隊伍裡的時候，自己並不需要去刻意多去深思那些會讓自己感到鬱悶的事情。
「嗯……好吧，你覺得他們有沒有可能跟我們合作一起？」
「我覺得機會還蠻大的，不過這個問題得等比賽結束之後再說。」
把最後的問題從腦袋扔出之後，建箴的手指也跟著逐漸清晰的思緒重新加起了速。不……並不只是重新加速而已，而是比起剛才還要更快。當沒有了那些無謂的想法之後，或許那才是對於建箴來說操作和反應最敏銳的時候。
「你這傢伙殺瘋了吧你？都這種時候了還跟我在那邊念念不忘比賽的事？」
「講是那樣講，你的手有停下來嗎？」
「……我X！算你狠！來啊！互相傷害啊！」
被識破的宗豪乾脆也不演了，直接回復了最開始備戰狀態。看來跟建箴想的一樣，就剛才那一段提問和對話裡，宗豪也完全沒有放慢手上的操作，還在繼續努力操作著翠影擊打著那些岸上的拳擊蟹。
宗豪可能多少察覺到了自己的情緒。那是只有大部分時間裡都只有自己一人單獨玩著遊戲的玩家才能理解的情緒。儘管都是選擇獨自遊戲，但最後會選擇走上那條路的理由，也肯定都不一樣。
所以，宗豪可能也沒有那個興致去理解自己到底為什麼不想和其他人組隊。
只是每回提到和其他人交流的時候，自己總會流露出那種情緒。
或許宗豪真正討厭的事情，只是那種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沉默。
並不只單只有現在，他們都討厭著那種不暢快的鬱悶心情，比起那些根本就不能改變的結果，不如又笑又鬧的，甚至用咒罵和調侃的態度來去面對那些揮之不去的煩心事。
這也是為什麼建箴會猶豫著和其他人組隊，和宗豪在一起的時候卻又從來沒有那樣的困擾。
如果一個人的安靜會使人胡思亂想，就嘗試用兩人份的喧嘩掩蓋那種情緒。
還在比賽的這件事情，兩人都沒有忘。
或者應該說，為了不陷入某些過於尷尬的情緒，他們現在確實需要其他把情緒轉移到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身上。
兩人再度開始了提升等級的過程，就算心思並不在那個上頭，最後的結果本身也不那麼重要，只是對於他們來說，既然是勝負，那就必須得有個乾脆的結果。
後續最後衝刺的時間裡，兩人徹底不再保持沉默。
宗豪還是那罵罵咧咧的不知道在碎念些什麼，建箴也是順著宗豪的話，一句接著一句吐槽，不過對他來說要邊思考宗豪說的內容又要應對艾薩斯這邊的談話，腦袋都有些要打結了。
不過，就這段時間裡，建箴寧願讓自己的腦子稍微忙些，也不想讓自己去有意無意的去回想自己對於團隊和與他人之間交流的過去種種。當把心思全都轉移到角色的操作後，建箴才暫時把那些擾人的事物都丟在了腦後。
中間的細節，建箴也已經想不起來了。
不斷累積增加的經驗值，不斷累績堆疊的重複任務道具，沖淡了過多的思緒。就算稍嫌無趣的過程，此時也讓建箴感到放鬆和釋懷。
在這一小時裡，他們倆都順利的達到了轉職的門檻──30級。
比較讓人感到意外的是，他們到達30級的時間點，完全可以看作是微差至秒的程度。或許就只差幾個步驟、再不就是幾步路的距離。
從最開始為了等級提升，盡快轉職高階職業為主軸目的的比賽，最開始也本以為會以單純等級提升的過程作為結尾，頂多就是兩人之間為了勝負的結果又調侃挖苦對方，那些他們相當熟悉的日常。
誰輸誰贏都不意外，輸贏的結果也完全無所謂。
在這場比試中獲勝的，仍然是一開始就佔據地利優勢的宗豪。不過還有一個變因，那就是建箴錯算了升級所需要的重複任務道具數量，
因為和艾薩斯與艾薇雪合作的關係，角色的經驗值累積比起預想的還要快速，而掉落道具的數量因為均分的關係則比原先一個人的時候還少得多。建箴漏算了和隊伍合作時的情況變化，造成了最終失之毫釐的差距。
無論玩家之間的PK決鬥，還是像這種獲取經驗的競速。
比賽就是這樣，不到最後都不知道結果為何。
宗豪獲得這次比賽最終的勝利，但那並不重要。
又或許……比起比賽本身，建箴的內心在過程中悄然產生了一些重大的變化，那才是對他而言真正重要的事物。
有些問題可能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停滯在自己內心深處，不想去觸及，也不願多做回憶。而且只要一直保持下去，把自己圍在名為孤獨的牆內，那樣的心情也終究會隨時間淡忘。
但是，那種逃避的心理，真的是最適合自己的想法嗎？
他看了看螢幕上艾薩斯和艾薇雪的名字，深深的舒了口氣，決定把這個問題稍微緩緩，連同酸澀的眼睛，還有因為長時間保持相同動作而僵硬的肩膀，暫時先休息個一段時間再說。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和兩人先道了別，說自己該下線休息了。
「好喔！再見！」
「掰掰！」
就算在道別的時候，兩人還是顯得相當熱情。
此時的他，還只是把眼前的這兩人當作萍水相逢的一場偶遇，或許他們就只會合作這麼一次、或許明天之後，兩人就把自己的事情全都忘記，然後又到處去尋找合適的路人搭檔，和其他人一起組成隊伍。
那何嘗不是一件常有的事呢？
但……若建箴能預知未來的話，他肯定會把現在的預想從腦子裡踢開。
人與人的緣分，有時就是從微小的一點慢慢延伸。
最初的時候，確實誰都不認識彼此。
然而，緩緩拉起故事帷幕的起因，卻往往從那樣陌生的緣分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