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個直接道出莊紫陌身分的問題,秦樓月淡然說:「謠言風聲大多都毫無根據,不曉得譚掌門想要詢問什麼?」
「當然不會追問細節,那樣就太不識趣了,不管莊紫陌是否為人質,她現在就是華文高中的學生。」譚農軒說。
原來外界是這樣解讀的嗎?莊紫陌是被送入瞭望塔工房的人質?李少鋒頓時感到心情複雜,接著意識到莊紫陌從開學以來的反應,又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
「這個決定無關其他隊伍,而是我身為工房長的判斷。台中市原本就沒有深根此地的大型地方門派,如果有修練者特地從其他縣市考入華文高中,那麼就不免令人懷疑居心叵測。」秦樓月正色說。
「卻依然讓鹿港門的莊紫陌入學了?」譚農軒問。
「身為克蘇魯遊戲玩家,同時也過著普通人的生活,這是我們工房的主旨,也是所有成員都認同的價值觀。」秦樓月說。
「能夠請教這麼做的理由嗎?」譚農軒趣味盎然地問。
「不曉得譚掌門是否知曉?樓月在小時候曾經因為先天氣息總量稀少,苦惱許久,也是因此才會踏上研究十書的道路,解開這份心結的契機即是知曉了即使身為武術家、身為玩家,還是有其他的生存方式。」秦樓月說。
「這些想法……確實值得深思。」譚農軒頷首說。
「因此莊紫陌不會加入瞭望塔工房,等到高中三年畢業,也不會留在台中吧。這個就是一個偶然的巧合。」秦樓月聳肩說。
「原來是巧合啊。」譚農軒笑著說完,沉聲問:「那麼不曉得我派是否也能夠得到類似的巧合?如果需要給其他隊伍一個交代,我也可以裝作交易破裂、盛怒地拂袖離開,日後再讓一位我派的弟子轉學進入華文高中,充當人質。」
「譚掌門說笑了。」秦樓月刻意搖著頭,表示不可能答應。
「實際名目並不重要,只要讓我派的一位弟子進入華文高中即可,如果能夠加入神秘武術社就更好了。」譚農軒說。
李少鋒用眼角觀察著譚光韜、譚君堯的反應。前者面無表情,貫徹著護衛職責;後者卻是微微皺眉,似乎是首次聽見這項提議,也像在思索派內有哪位符合年紀的人選。
秦樓月端正神情地說:「您或許有些誤解,莊紫陌的身分確實特殊,然而純屬眾多巧合交疊的結果,很難再有他例。譚掌門如此堅持要將門下弟子送入華文高中就讀的理由也令樓月感到不解。」
「本派希望與瞭望塔工房締結良好關係,僅此而已。我的價值觀逐漸跟不上年輕人了,也沒有餘力參與那些複雜的利益爭奪,掛心的就是幾位我派年輕弟子。如果有同齡人在高中切磋琢磨,想必會大有益處。」譚農軒坦白說。
「時局紛亂,武術家們也因此得到磨練心神體魄的機會,玩家協會的成立更是令台灣各地門派隊伍的關係更為緊密,切磋琢磨的機會想必只多不少。」秦樓月說。言下之意即是無需特意轉學,同樣有加入玩家協會的海端派倘若有意交流,無須刻意轉學。
連續兩個要求都被拒絕,譚農軒卻是依然沒有任露出任何遺憾神色,微笑請片桐總一郎再斟了新的茶,端起瓷杯,怡然自得地喝了幾口才淡然說:「當然不會勉強。」
「感謝譚掌門的諒解。」秦樓月頷首說。
「樓月,妳認為今後會再發現第二本十書嗎?」譚農軒突然問。
「肯定會的。」秦樓月立刻說。
「那樣將讓現今局勢出現更為轟天烈地的變化吧。」譚農軒感嘆地說。
「究竟是好是壞就得等到日後才能知曉。」秦樓月說。
「看來要努力活得久一些了。」譚農軒站起身子,拿起裝有《奈克特抄本》扉頁的玻璃框,開口說:「日後如果有任何關於十書的研究進展,隨時歡迎前來我派,確認《奈克特抄本》,畢竟是外星文明的技術,即使做過了各種調查也難保會有遺漏。」
「譚掌門盛情邀約,日後必會前往拜訪。」秦樓月保證說。
這個時候,李少鋒突然有種預感,認為譚農軒次行的最低目標就是得到這句承諾,為今後邀請瞭望塔工房的成員前往台東鋪下伏筆。雖說那是不曉得多久之後的事情,他肯定有耐心繼續等待下一個合適時機到來吧。
譚農軒一副正事已了的模樣,秦樓月也起身送迎,離開會客室前往電梯。
李少鋒、夏羽、譚君堯三人落在後面。李少鋒暗忖機會難得,低聲問:「君堯兄,如果剛才談妥轉學的事情,你覺得會是哪位弟子會過來台中?」
「這個……大概是譚康吧。」譚君堯停在轉角,見譚農軒、譚光韜都在電梯前和秦樓月說話才繼續說:「那是掌門收的關門弟子,年紀正好是國三。雖然是個人意見,能夠想到的人選就只有他了。」
「既然是譚姓,所以是海端派直系弟子嗎?」李少鋒問。
「遠房親戚,從小到大完全沒有聽過名字也沒有見過面的那種,雙親都是普通人,記得……都是公務員吧?過著完全和習武練氣無關的生活。掌門某日因故前往他縣,途中意外見到譚康,認為他很有習武的天分,問了幾句才發現是遠親,當場就收了他作為關門弟子。」譚君堯說。
武學世家極為注重輩份關係,不管年長多少歲,只要較晚拜入師們就是師弟師妹,然而關門弟子的地位特殊,大多不會有掌門職位的繼承權,卻有資格修習派內最為高深的武術招式與內功心法。
李少鋒暗自感嘆著還真的有那種骨根極佳、平日走在路上就被一派掌門收為弟子的真實故事,用眼角瞥向夏羽,詢問她是否有聽過這號人物。
夏羽會意地聳肩搖頭。
譚君堯注意到兩人互動,笑著說:「如果不曉得也是當然的,譚康在加入我派之後就鮮少離開台東,也不曾參與他派活動,不過掌門極為器重他,據說習武資質猶在我派所有弟子之上,假以時日必定會成為一流高手。」
李少鋒不再多問,陪著譚君堯走向電梯。
抵達停車場後眾人又不免聊了幾句,直到海端派的轎車駛離,秦樓月才如釋重負地垮肩嘆息。
「所以《奈克特抄本》的扉頁賣了多少錢?」夏羽偏頭問。
「妳最在意的點是那個喔。老師有發在群組,自己看吧。」李少鋒無奈地說。
「姆姆,手機好像放在房間。」夏羽摸了摸口袋就轉身離開停車場。
「樓月學姊,辛苦了。」李少鋒開口說。
「以前待在秦家刀的時候沒有機會拜訪海端派,這也是有記憶以來首次和譚掌門面對面地談話,再度體認到自己還差得遠。」秦樓月說。
「樓月學姊在自謙嗎?」李少鋒遲疑地問。
「在你面前沒必要那麼做吧,都是自己人。」秦樓月沒好氣地說。
「所以剛剛譚掌門有爭取到什麼嗎?在我看來,樓月學姊在交涉途中一直佔據上風。」李少鋒不解地說
「少鋒,那是連我也沒有料想到的最佳應對。原本當初《奈克特抄本》扉頁的售價也故意開得較高,有交涉空間,豈料譚掌門看都沒看價錢就同意,而且海端派今後會無條件支持瞭望塔工房,真是……」秦樓月嘆息著說。
「不好意思,我不太懂這方面的分寸。」李少鋒苦笑著說。
「人情債是很難還的。海端派將會單方面釋出好意,今後像是在玉閣祭、隊長會議等等各大隊伍齊聚一堂的場合,徹底贊同我方意見,又或者在克蘇魯遊戲場所偶然遇見時全心協助,我們也不可能一直接受下去,基於道義、輿論或其他因素,遲早要給出回應。」秦樓月解釋說。
李少鋒不禁一怔,遲來意識到那樣的確很難處理,為了避免傳出更加誇大不實的謠言,勢必得給出對等的回應、回禮,然而這樣就等同於被迫與海端派締結更加緊密的關係。
「譚掌門在這方面也拿捏得很好,他並不期望獲得極為巨大的成功,也不期望締造顯赫功績,只希望讓門派能夠長久且繁盛地延續下去……若要打個比方,就是殲滅軍與雪峰派的關係吧。方才也有刻意提到殲滅軍和簡妮秘書的往事,作為暗示。」秦樓月說。
「認為工房會成長到媲美殲滅軍,也是非常看得起我們。」李少鋒說。
「大多是恭維吧,感覺這是譚掌門在卸下掌門之前做出的最後賭注,如果贏了就會替海端派帶來各種利益,輸了也沒有什麼損失,而且最後還邀請我們在今後前往台東自由翻看扉頁,真是各方面都萬無一失。」秦樓月說。
「那樣確實就沒有買賣的意義了,反而應該是我們該給保管費。」李少鋒說。
「不只如此,那項邀請是譚農軒親口所言,只要打著這個說法能夠進入海端派宅邸,譚光韜、譚君堯就是證人,海端派的其他弟子無權攔阻,等同於給了我們一個隨時都能夠當面去見譚掌門的資格。」秦樓月補充說。
「那樣依然是對我們有利,不過……我稍微理解樓月學姊的意思了,各方面一直受到關照,確實是遲早必須回禮,而且欠的人情越多就覺得壓力越大。」李少鋒說。
「雖然從譚掌門的態度看來,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變化。等到海端派的下任掌門繼位才是重點吧,只是這點也……」秦樓月欲言又止地嘆息。
「請問還有什麼在意的地方嗎?」李少鋒知道自己想不出來,乾脆地問。
「一直以來,外界都認為譚掌門會傳位給長子的譚善修,次子的譚光韜也沒有爭取掌門之位的意思,自願離開台東,在台中的大學擔任教授,並且成立『克蘇魯研究會』這支新興隊伍,替海端派尋找適合招攬的人選,不過本日譚掌門帶著譚光韜同行,而且壓根沒提到譚善修的名字,似乎也在暗示著什麼……希望是我多想了。」秦樓月搖搖手表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在考慮不將掌門傳給長子,而是次子嗎?其他門派的掌門之爭光是想像就覺得有些胃痛。李少鋒很快就決定置身事外,實際上也確實不關自己的事情,並肩和秦樓月搭乘電梯返回交誼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