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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名機獵人》12-為表誠意

東愚 | 2023-01-30 23:46:39 | 巴幣 0 | 人氣 71


哈蒙讓我聽了所謂的《犯罪宣言》。
有一群瘋子,以人命作為要脅,要求聯邦政府解除世界上的文化自由港。
「如果同意了,地球只會再一次走向政治光譜的極端,變得極權專制。然後又有人追求自由,自由之後再有人渴望極權。歷史再次陷入戰爭與和平的循環。」
哈蒙說得激動,一時失了風度,讓我頗感害怕。
「這不只是以人命作為威脅,而是以得來不易的和平與穩定作為威脅。這是我們對抗極端主義,捍衛和平的戰爭。」
就算年輕,他的骨子裡還是以政治思想為主幹。也許相反,正因為年輕,他才能更大聲地說出自己的政治主張。最後,連激動時的用字都變得有搧動性,像政見發表會一樣。
「十二月十五日,就是我被炸暈的那一天?」
「對。以那件事為開端,聯邦可以說是與那群極端主義者開戰了。不僅台灣,全球各地都已經展開調查。愛爾蘭總督府也有一樣的炸彈案,但是很快被解決。唯獨台灣的事……」
哈蒙察覺自己失言,不小心說出相等於譴責台灣總督府和警察不力的行為,他很快反應過來。
「當然,中央知道台灣已經很努力。畢竟其他地方的搜捕中也沒有遭遇Y機甲,台灣的情況特殊,我們有清楚認知到這一點。」
「說到Y機甲。」羅沙處長插話:「相信,你也能夠透露一點資訊?」
「是的。」
哈蒙舉起左拳,以個人權限得到了病房電視的控制權。本來的新聞台,現在是資訊多得專業的機甲設計圖。
「T-RA-01B『巴御前』。三田重工在戰時設計的實驗型號。只出產了三台,其中兩台已經交由聯邦保管。」
「還有一台……」
「正是與吳雪昭交手的那一台。FBI事後調查的情報,指出這台機甲應該是一個月前失竊的。」
「失竊?在三田重工手上偷東西?不太可能吧」
這時候,輪到史密斯探員說明了:
「三田重工裡有內鬼,私下與黑市商人聯絡,把存貨型錄流出,再依照訂單安排『意外』。因為巴御前是失敗的實驗品,又是現在禁止流通的軍用品,三田內部也沒有太重視,居然真的以為機甲隨著意外發生,沉到海底去了。」
「太蠢了。」羅沙處長如此總結。
看著史密斯探員的臉,我又想起了甚麼:
「那個……」
「請說。不用擔心,我保證知無不言。」哈蒙拍著胸脯。
「……『冠名機』是甚麼?」
「連這都不知道嗎?」
雖然是向我話的話,哈蒙眼睛看的卻是史密斯探員。看見後者別過臉,哈蒙才嘆了氣,回來向我解釋。
「你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戰嗎?」
「知道。」
「戰爭裡,優秀的機師,不論開的是甚麼類形機甲,只要累積一定戰功,就會得到國家認證的皇牌身份。」
「我知道。這是空軍留傳下來的傳統。」
不僅把戰爭行為美化,還大肆宣場。在教科書上以「皇牌制度」的存在為例子,整整花了三頁來批評皇牌制度的醜惡。
「所以你確實是個歷史優等生,很好。那你應該也知道,越大的戰爭,產生皇牌的機會就越多。於是又有人把『皇牌中的皇牌』和『一般的皇牌』區分出來,為他們冠上名號。那就是『冠名機』。舉例來說,你認識的井上玄樹,曾經就是一個『冠名機師』,人稱『流星(SHOOTING STAR)』。」
流星。劃破天際的一抹光。
我想起那道藍色的噴嘴燃焰如何在我視線裡劃下殘影飛去,瞬間理解了這個名號的來源。
「『曾經』是甚麼意思?」
「戰後的《大息兵令》解散了軍隊,這我就不用多說了。在那之後,曾經的英雄,特別是『冠名機師』,失去了『軍隊』這個容身之所。輝煌的名號現在只會招人厭惡,在社會活不下去。於是那些冠名機師便流落到正常社會以外的法外之地,以舊時代的顧傭兵制度承接黑市的犯罪和委託,變成可恨的罪犯。」
「現在的地球還能有這檔子事?」
「很可惜,是的。犯罪似乎不論時代都會存在。所以地球聯邦必需要反制。問題是冠名機師作為曾經的英雄,犯起罪來也是窮凶極惡,技術又了得,讓一般的警察難以應對。而聯邦宇宙軍又被憲法限制,不能在大氣層下進行公務。於是『冠名機獵人』的制度就出現了。」
「用冠名機狩獵冠名機。」
「對!太好了,你理解得很快。」
「井上他們就是『冠名機獵人』嗎?如果是這樣,不就代表……」
「台灣有冠名機犯罪。」羅沙處長肯定了我的猜測,不過又加上但書:「只是可能而已。再說了,我們也不確定台灣海峽裡的冠名機是不是真的與犯罪宣言有關。」
「確實。」哈蒙一臉遺憾:「很抱歉。如果瑞士那邊有更多的情報,我一定會確實傳達給你們。」
「感謝。不過我想這並非在場任何人可以說準的事。」
羅沙和哈蒙之間的氣氛不太友善,讓我困惑又猶疑。但是他們沉默了好一會,讓我決定還是該先發話,打破沉默。
「列根先生。」
「哈蒙就好。」
「『哈蒙』。事情我理解了,這不僅是警務處的問題,更是全地球聯邦的問題。我知道了姐姐是為了甚麼理由而受傷的,這一點,我很感謝。」
「你有權知道。而且我已經和羅沙處長談過,晚一點就會用聯邦中央的名義公佈事件。」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為甚麼?」
「就算知道了,人們又能做甚麼呢?只會陷入無意義的恐慌裡吧?」
「有道理。可是,這是客觀的主張嗎?我很懷疑。」
很客觀吧?想信台灣沒有人能比現在的我更理解「無力感」一詞了。
對的,聯邦的穩定正遭受危機。
事件的全貌正漸漸顯現,但是我能做甚麼?沒有。
就連特機隊和警務處都找不出來的對手,我能找到嗎?肯定不能。
我只是個警校生,父親不是中央的部長,沒有才能也沒有具權勢的人脈。我能做甚麼?沒有。
執著了一個星期,以為自己知道了正在發生的事就能夠作出改變,參與其中。現在卻越聽越灰心,只有臉上的腫痛還在。
「我認為這很客觀。」我說:「重大事件下要維持穩定,情報管制是最好的手段。不僅可以確保輿論風向,還可以欺騙對手,讓敵人誤解我們的現狀。」
公共安全課程是警校的必修課。
「我知道這個理論。那麼,不如把洩露的情報再次限制,在不會引起恐慌的狀態下,讓輿論對敵人生出敵意。你覺得如何?」
「這不應該是與一介警校生討論的事。」
經過我的提醒,哈蒙才回首,向羅沙處長問同一個問題。
她思考一番。
「……會很難。好奇心是無法掌控的。」
哈蒙一笑:「這個嘛,我有個辦法。」


「西門町?」
我滿是疑惑,也只能有疑惑。我們站在一塊門牌底下,上頭確實寫「西門町」三個字和一串歡迎辭。
這個地方是文化自由港中的文化自由港,近乎三不管地帶。不管種族主義,不管極端思想,不管宗教宣傳。
戰前的所謂文學,大多都集中在這個地方販賣。美化戰爭的海明威,漠視生命的太宰治,還有聖經、古蘭經和佛經,全都是聯邦禁書,就連台灣其他地方的實體書商和古玩商都不敢隨便觸碰。
除了書,還有畫。煽動色情的江戶時代春畫,毫無意義地強調性器官和性癖的近代漫畫,還有從那些漫畫衍生出來實體模型。
可想而知,這個地方就連靠近都讓人卻步,連公共交通都不會在附近設站。
「為甚麼是西門町?」
「甚麼?」
明明這裡沒有幾個遊人,大門附近卻有宗教主義者在努力傳道,讓我不得不提高聲線:「為甚麼是西門町!」
「因為我想看!」
哈蒙回喊一句,就興奮地走到攤位之間。
漫畫,漫畫,還是漫畫。
哈蒙看來看去,始終不滿意:「沒有小說嗎?」
「小哥口味真重啊。」攤位老闆回答:「現代沒有人會平白無事一天花數分鐘來看文字啦。幾千字幾千字,得看多久?又無聊,連插圖都沒有。」
「真是可惜。」
「就這麼不喜歡漫畫嗎?」
「就只是忽然想看小說而已。」
老闆「哦」的一聲:「往『裡面』看看吧。」忽然又露出一抹邪笑:「裡面好東西多得很哦。」他指的是西門町深處。
西門町是數條大街連接而成的一個地區,我們現在只身處大門附近而已。
於是哈蒙又把我帶走,往老闆說的「裡面」探索。
「為甚麼帶我來?」我問。
「是誘餌。」
又是誘餌。
「釣甚麼?」
「你仔細看看。」
他說著,和我一起邊走邊看。附近的人都看著我們,當我們看回去,他們又會把視線別開。扭扭擰擰的。
「不愧是羅沙.聖地亞哥。」哈蒙忽然直呼處長的名字:「動作真快。」
「你到底做甚麼了?」
「我讓她把我們的行程,連著犯罪宣言的存在,一併洩漏出去了。」
「甚?為、為甚麼!?」
「會發出那段宣言的傻瓜,明顯對『藝術』和『自由』這兩個詞語抱有恨意,西門町這種地方更是除之而後快。聯邦把宣言公開,等於承認了他們的存在,更等於他們的連番襲擊是有效果的。然而,宣言剛公開之後,和平部長之子就與台灣的少年英雄結伴,在最能體會文化自由的西門町魔窟旅遊。我要是發出犯罪宣言的人,肯定氣得從天靈蓋噴血。」
這是甚麼奇怪的比喻?要說形象確實很形象就是了。
但是!
「你的性格……和剛剛在病房裡也差太遠了吧?」
「我也是半個政客,還有所謂的粉絲團。所謂『偶像包袱』,聽過嗎?」
「沒聽過。」
「也是。看吧。」
西門町有一個特別大的十字路口,被當成廣場供人聚集。哈蒙就指向那裡。
從下而上,先是人,再來是攝影機,再上去便是無人機。就連無人機也附有攝影機。
全都是記者用的採訪器材。
「所謂一刻不得閒啊。」哈蒙感嘆著,伸展一下,讓自己打起精神:「跟我來吧。不需要緊張,也不需要說話。交給我來就好。你現在不是吳雪明,是『少年英雄吳雪明』。」
「等等。我可沒同意過這一切。」
「我也是。」
他自顧自順手,牽起我的手拉著我走向記者堆中。聽在耳裡,全都是「哈蒙先生」和「列根先生」這兩個稱呼。隱弱聽見有談論我的聲音,也只是認出我之後,疑惑我為甚麼在這裡。而且很快被蓋過。
「哈蒙先生!」
哈蒙搔著自己後腦,一臉困擾,流暢地撤起了謊:「哎呀……本來是想要悄悄地來的啊。哈哈……」
實在是驚人的演技。要不是他剛剛才暴露過本性,我一定會信個十足。
「哈蒙先生,這位……」記者想要說出我的名字,不過忘記了就是忘記了。
「我來介紹。」哈蒙把我拉近,與我並排:「我在台灣認識的新朋友。吳雪明。」
我還想著自己有沒有必要說話,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哈蒙先生,你們是『那種關係』嗎?」
「哈哈,可惜我是異性戀者。不然,一定會被這個英雄迷倒。」
誰問的爛問題!
「哈蒙先生,今天的行程與你之前說的文化體驗有關嗎?為甚麼是西門町?」
「嗯……可以這麼理解。」
他故作思考的模樣,我卻不禁猜想,這傢伙是不是一早安排好了答案。
「相信你們也知道了。地球上,有些極端主義者,以人命和社會穩定作為威脅,要求聯邦照他們的意願改變政制。我不能夠認同這種行為,但是我想理解他們行為的根源。所以我來了他們口中的罪惡之地,想知道這裡是不是如他們所描述的一樣醜惡。」
「現在呢?你的想法有改變嗎?」
哈蒙臉色一沉:
「沒有。」
用的是之前從沒有在他口中聽過的強硬語氣:
「有些人認為這裡的存在是低俗,有些人認為這都是藝術。怎麼都好。地球有各式各樣的居民,自然有各式各樣的想法。聯邦政體就是為了在眾多的主張中調和,達至平衡,實現永久和平而誕生的。有人不理解,也是意料之中。
然而,他們居然以人命和穩定作為要脅!這才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事!在我看來,這是一種宣戰!在戰爭已經不存在的時代,有人想要挑起戰爭!罪無可恕!」
他特意看向其中一個鏡頭,眼神凶狠:
「發佈犯罪宣言的人,我知道你正在看我。我有話要說:你若來戰,我必迎敵!這不僅是我的意思,更是地球聯邦各行政區成員的共同意志!你要是有膽與整個人類文明為敵,那就來吧!我和雪明,兩個人,就在西門町等你!」

等。

等等。

等等等等等等。

「我和雪明」是甚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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