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本名陳暉潔,龍門近衛局高級警司暨特別督察組組長,於查緝武裝罪犯及取締犯罪組織等工作上均有斐然成效,功績卓著、戰功彪炳,為龍門有史以來晉升最速的警官。
其人處事冷靜自持而條理分明、性格正直嚴謹而剛強堅毅,於公勤勉負責、盡忠職守,於私循規蹈矩、一絲不苟,並富有俠義心腸、嫉惡如仇,且深具高貴品德、犧牲奉獻,堪稱執法人員的完美典範。
這名東方龍族不僅人格特質出眾,便連外貌上亦是出類拔萃:五官端正,一雙紅眸深邃迥然、一頭藍髮湛藍柔順;神采奕奕,玲瓏有緻卻不失挺拔的身形、英氣凜然而隱含柔美的氣質。
──幾乎便是個完人。
但若論及作為另一半的表現?
「極為糟糕、根本不及格、絕對只能打零分。」
另一位近衛局高級警司、大古集團千金、陳的同事兼對頭暨戀人碧翠克斯‧施懷雅──代號詩懷雅、綽號Missy──,翻了翻白眼如此評價道,以字正腔圓的外語萬般嫌棄地: *維多利亞粗口* . I’m telling you.
再多追問兩句,菲林大小姐就會炸毛:就評評理!平常工作狂就算了!有誰會在五二零的時候忙著辦公然後只請戀人吃蕃茄扒蛋堡還有魚丸湯的!有誰!虧我還拚命暗示那條臭粉腸!
陳罕見地無可辯駁。畢竟,她對自身的「失職」實則也有自知之明:自己過分投入工作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過往她慣於以公務和興趣將自己的時間表填滿、再如機械一般精準遵照實行──即便是已和詩懷雅在一起三個月了的現在,依然積習難改,遑論當時。
說到底還是個性本質上的差異:如說陳是端正凝鍊的楷書和自厲自惕的苦行僧人,詩懷雅肯定是飛揚跳脫的行草和逍遙自在的四海行商──菲林在工作上十足認真,可她的日子也絕對少不了早茶、裝扮、逛街、吃飯、飲酒等充滿生活氣息與質感的玩意兒和活動。
因此一虎一龍湊在一起便似是將鈉給扔進了水裡、只會在產生高熱之後爆炸,而這些過多的能量通通被兩人用到了職場中日復一日的例行吵嘴上;但小老虎工作時從沒給過陳的耐心似都留到了這段關係裡,她孜孜不倦地想將東方龍的日常染上多采多姿的顏色,五二零堪差是個開端,之後的日子裡,她亦不忘要拉上陳去做這做那、樂此不疲。
陳深深覺得,詩懷雅大抵是這輩子上天所能賜予她的最大救贖,她總能在自己即將墜地時將自己接個滿懷──雖然大概會馬上加上兩句龍門粗口。虧得如此,和她在一起,自己便得以忘卻所有煩惱、甚至是卸下一切包袱。
雖然微小,陳能感到自己正逐漸地被對方改變,那是她從未有過的感受。
……而這令她有些手足無措。
究其原因,陳自我反省,問題還是出在自個兒身上:她過於正經八百,以致欠奉所謂的儀式感和敏感度等相關一系列技能,詩懷雅初時還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提示──只差沒拿出大字報四處晃悠、或是用她的源石無人機昭告天下了──,發現成效不彰後,她索性便放棄了一切的迂迂迴迴。
菲林本就是個活潑開朗的性子,表現在工作上是對職責的熱愛與用不完的精力,放在決定要捨棄「矜持」二字的相處上則是直截了當的情感表達和肢體接觸,甚至偶爾還帶點大小姐的嬌氣。
正是這點令陳有些手足無措──甚至難以招架。
東方龍的個性向來內斂沉穩,十件事裡有十一件她都能夠面不改色,但唯獨在面對如此的小老虎時,一輩子不曾退縮、不會退縮也不懂退縮的陳Sir,居然破天荒地初次有了落荒而逃的念頭。
陳深深覺得,詩懷雅大抵是這輩子上天所能賜予她的最大救贖──還有考驗。
望著在自己面前顯得萬分直率的菲林,這柄「小腦斧」像是要把自己這塊木頭劈開的熱情態勢,總能讓陳感到如臨大敵、敵人卻是自己:心中總會湧起一波波的奇怪念頭與情緒浪潮,幾乎要將她的自律自重沖刷殆盡──五二零那時的「超常」舉動便是如此。
……自己大抵是害臊和貪心吧。她想。
說到底,她確實有些害怕改變或被改變,不論是好是壞。
而讓陳稍稍鬆了一口氣的是,所幸近來詩懷雅挺忙、便連休息日都不見人影,兩人見面的時間遂少了一點,讓她還有能夠調整自己步調的餘裕──但一方面,她對自己竟然如此故步自封也感到有些許無奈。
而且,還一點進步都沒有。
陳是今早進了局裡頭、收到了來自各方的祝福之後,才憶起今天是自己生日。
……如此後知後覺。
陳突然好像稍微能夠理解為何詩懷雅會越來越直接了──只是她不愧是她:隨著公文堆疊起來,這件事情馬上又被她拋諸腦後;整日下來,印象只剩下那隻叉燒貓今日沒來和自己鬥嘴的違和。
陳完成工作離開辦公室時是晚上十點許,正尋思著要撥通電話「關心」一下詩懷雅,卻先接到了對方心有靈犀的來電,問到自己已經下班了之後,便一個勁地要她趕快回家、火急火燎地,自己連個問題都還來不及出口就被斷了通訊。
這叉燒貓又玩什麼把戲?陳無語,卻也依言逕直往住處行去。
為了上班方便,陳選了近衛局配給的公寓作為住所,離局裡步行約莫十五分鐘的距離,途中稍微繞道便會經過熱鬧的街市,週遭環境則因臨山尚算安靜,整體來說生活機能相當齊全舒適──前者尤得貪吃的菲林讚許,她亦時常在加班結束後和東方龍及東國鬼一同散步去吃夜宵,再順勢到陳的住宅盤桓暫住。
老陳,妳和Missy同居了?幾次下來發現兩人「不對勁」的星熊曾私底下詢問,還不忘促狹地用手肘頂頂乍看一臉生人勿近、卻明顯染上尷尬神色的上司;當時陳瞠瞪大了雙眼想示意對方閉嘴,卻被對方的笑容閃得氣勢萎靡、無力反駁,最後只道:沒。沒有。
是的話也進展太快了吧。半晌,她又補了一句。
話雖如此,陳原本樸素簡單、甚至因為主人常在工作場所徹夜不歸而過分冷清的公寓,因為詩懷雅不時借住的關係、總算是染上了點「人味」,處處留下的痕跡皆昭示著大小姐曾到此一遊:門口鞋架上那雙毛茸茸的名牌拖鞋、廁所梳妝台那支尾柄鑲著老虎耳朵的牙刷、化妝台前漸漸能排成色盤的各式口紅、冰箱裡彷彿會自動補貨的啤酒和牛奶等等。
──陳其實並不討厭,還漸漸習以為常起來。
思及此處,東方龍漾起了自己沒察覺到的笑容,回家的步伐更快了些。
門縫透出來的光顯示菲林果然是在自己家裡,陳心想稍後得好好質問對方今日怎麼都不見人影,遂歛起了笑;但開了門一句「我回來了」話聲都還未落,便被一聲微弱的爆破聲打斷,不禁止步在了玄關。
陳揚起了若非知道這是自己家、眼前這人是自己戀人才克制住未拔出佩劍的右手,揮開了飛散在眼前的紙屑:「……叉燒貓,這是什麼。」
「這還用問?是拉炮。壽星可終於捨得下班啦。」詩懷雅沒有漏掉陳按捺住的反射性動作,於是祝福到了嘴邊化為滿滿的鄙夷與不可置信:「我說粉腸龍,妳該不會忘記今天是自己生日了吧?」
「……早上我還記得。」陳沒說謊、卻避重就輕。
「丟,一定是因為有人『提醒』妳的關係。妳鐵定三十分鐘之後就又忘了。」詩懷雅對自家這位的脾氣習性一清二楚,用不著拿出平日工作那套刑偵技巧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只無奈道:「算了。妳肯定又沒吃晚餐了對吧?快進來吃飯。」
陳看著一身寬大T恤和熱褲、居家到認不出是千金大小姐、理所當然把自己迎進門的詩懷雅,幾乎要搞不清楚這間公寓到底是誰的居所,順從地換上了對方不知道從哪邊買來的、裝飾著毛絨龍角的拖鞋後進了門。
陳這才注意到客廳裡的飯桌上擺了滿滿一桌菜餚,林林總總有七、八樣,正騰騰冒著熱氣,頓時明白了對方今天整日的去向:「這是妳煮的?」大約是整天都沒說上話,後續的語句便帶上了幾分慣常職場互懟的火藥味:「確定能吃?」
原先還在旁邊有點扭捏的詩懷雅聽到陳的問題後瞬間炸毛:「喂!仆街龍!妳 *龍門粗口* 懂不懂禮貌!好歹我自己有試吃過好嗎!」分明本便是煮給對方的菜餚,最後倒成了脅迫進食:「妳 *龍門粗口* 吃是不吃!」
「我吃、我吃。」陳隨即也意識到自己的習慣場合錯置,況且她確實是真餓了,漫應兩聲後隨手把挎包放下便坐到了沙發上,整個人微微陷了進去,不覺放鬆了下來。
說來、當初的讓步確實並非壞事。詩懷雅第一次拜訪這個住處的時候,著實好生嫌棄了一番、說是一點生活品味都沒有,和自己討價還價許久之後,需要大肆修整添購的計畫最終刪到只剩下這組小老虎非買不可的加長型沙發床──後來自己加班返家後偶爾會直接睡在上面的事情,陳當然是識相地從來不提。
陳稍稍伸展身軀後提起筷子、開始端詳起眼前豐盛的菜餚:主食是乾炒牛肉河,配上蒜炒青江菜、三寶拼盤、豆腐煲、炸兩腸粉、還有一小鍋燉魚湯,最誇張的是還有個小型蒸籠,裡頭是蝦仁燒賣。
……這也太多了。陳在心裡不是抱怨地抱怨,手中筷子倒是沒停下。
實際瞧過嘗過便能知道這桌菜確實是菲林親手烹飪的:所有要切丁切絲的材料大小都微妙不一、器皿邊緣偶會掉出焦黑的不明物質、最明顯的是異常畸形的腸粉與燒賣──更不待提,這整桌全是自己最愛吃的菜式,連口味都仔細微調過:河粉多加了不少辣子和沙茶、腸粉醬汁中醋和薑絲的比例較普通略高、豆腐煲用的是雞蛋豆腐而不是一般板豆腐。
那都是平日裡自己用餐的習慣。
……為了整這桌到底弄了多久啊,這隻叉燒貓。
陳心下感動,神色卻一本正經,所有的菜都試過一輪了後問道:「妳不吃?」
「丟,居然一臉慶幸沒毒的表情……」詩懷雅盯著陳的臉卻沒瞧出端倪,不甘心地微噘起嘴。把失敗品「試吃」光導致自己過分飽足這種事當然不能讓仆街龍知道,只是道:「妳吃就好,本來就是煮給妳吃的。」
陳看著撇開頭兀自咕噥著的詩懷雅,塞了滿嘴食物的唇角偷偷翹起。
風捲殘雲般用完雖然嫌多卻沒落下一絲一毫的晚餐,陳一句謝都還來不及出口就被詩懷雅拉起、強制推往浴室方向:「好了、妳去洗澡刷牙!」
「不是,也太突然。」陳莫名其妙,腳掌先反射性踏實了地板、定住身子。
「*龍門粗口*、去就是了!」詩懷雅鍛鍊用來甩動鍊錘的力氣這時全使上了。
「等等。」陳返身抓住菲林還一直在出力的雙手,皺起眉頭:「為什麼我生日還要被使喚啊,叉燒貓。」
「拜、拜託啦!」詩懷雅臉脹得通紅,也不知是因為用力過度、還是因為難得低聲下氣而害臊。
陳心跳頓時漏了一拍,身子一僵便被順勢推進了浴室。
聽著詩懷雅千叮萬囑要好好盥洗的聲音越來越小,陳轉頭便發現鏡子裡的倒映神情微妙──而且面色紅似滴血。她一掌撫上了額頭、揉著太陽穴,嘆了很長的一口氣。
自己現在的樣子簡直就是「手足無措」四字的最佳註解。
她褪去了衣物,抓起蓮蓬頭就當頭澆下。
冷靜點,陳暉潔。冷靜。
保持平常心就行了。
陳反覆告訴自己。
洗完了個囫圇澡,陳暉潔高級警司來到化妝鏡前,用毛巾粗魯地揉乾了濡濕的頭髮,先是狠狠瞪了無辜的虎耳牙刷一眼後,那雙血紅的瞳眸便認真地望向自己,告誡犯人似地:別亂來,可不能重蹈五二零那時的「覆轍」。
……到底那時怎會做出如此脫軌的行逕。別再犯了。
*龍門粗口* ,離開浴室前她暗自罵了一句,彷彿是在吃定心丸一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