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rewell
The Boy
- Continued From -
《雪橇犬魔女.前篇》
《雪橇犬魔女.後篇》
KALEIDOSCOPE
Jo Blankenburg
「再見!諾爾斯!」
我大聲叫喊,雙腳一瞪,把自己彈射出去。我想像自己是隻企鵝,雙手大張,擁抱銀白冰涼的大地。
加速時,左膝朝後一縮,重心隨著動作被拉往後,我提前向左偏,並加重右腳的力道,穩住方向。我的起步已經趨近心中的高水平,隨著練習,姿態愈發順暢。我深呼吸,把得意暫時拋諸腦後,目標是前方的雪坡,我向下加速,達到最底端,接著我往上,再加速。
「唰!」
感受那短暫的騰空,和懸起的心跳,雪板的邊刃斜切在地,我降落在斜坡中央,將自己交給大地的引力往下滑。
這不是我最後一次滑雪,但應該是最後一次目睹希恩達爾山峰的日出。
除非,這個極北的國度在可見的未來仍需要我;除非,我能戰勝日益緊湊的時間,拋開一切,獨自爬上這座粉雪的山坡地。
尖叫回聲彷彿仍在山間彈跳。
還未真正離開,心中已經在想念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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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
The Boy
「是妳!」
少年在村口的瞭望塔上指著我高呼,旁邊的同伴嚇得張弓瞄準使他如此激動的目標,前者用方言喝罵後者,伸手推開他的弓。兩名少年拉拉扯扯,推來擠去的模樣,全被我看在眼裡。直到村裡其他人認出我來,打開大門邀請我進村時,兩人仍在爭論不休。
「歐拉夫真有精神呢,嘻~」
「戰爭結束後,他被提拔為少年巡邏隊的隊長,可他終究是孩子,還沒學會如何利用威嚴使手下信服。」戴高帽的村長苦笑,叫人來接過我脫下的雪板雪具。我們沿著主街行走,經過原本是殘跡破木的新房舍,幾個村民發現了,紛紛揮手道賀,村中小孩子圍繞著我們跑跑跳跳。
「待雪融盡,洗淨的土地終於又能夠播種栽培作物。」村長說:「阿爾西亞小姐,再次感謝妳,為我們村子所做的一切。」
「不用客氣,真的。都是舊事了。」我轉頭,看看湖邊重建完成的大穀倉,還有當時全村避難的地堡入口。入口是敞開的,以便內部空氣流通,門兩旁長滿青藍色的花苞,等待晚冬初春之際盛開。
村長介紹著崙姆村的改變,和熬過戰爭的艱困時日,途中有年輕的母親抱著她們的新生兒給我看,使勁的感謝我,說若沒有我,就不見今日的崙姆村。我深知帕弗蘭運輸快遞公司在其中的付出比我們任何個人都要大,不過犯不著謙虛的澄清。大家心中都需要一名英雄,他或她的臉孔為人們帶來重建時最強的信心。
所以,我不拒絕村長熱情的晚宴邀約。
進入會堂之前,我打斷滔滔不絕的村長。我以拇指比比村口瞭望塔,他隨即會意。
「他滿肚子思念卻吐不出來。」村長咧嘴笑。
我循原路回到村口,歐拉夫拄在塔底等待。急性子的他一見面便抓住我的手臂,隨後才意識到不妥,趕緊放開,紅著臉轉頭。
「喂,妳,銀公主,好久不見。」
「確實許久沒見,嘻~」我微笑,整理被拉亂的袖子,說:「銀公主……只是個代號,一陣子沒用它了。請叫我亞茵。」
「妳看起來瘦了。」少年靦腆的低聲道。
「唔。」我低頭看自己,攤開雙手,輪流在手心呼氣。「你期待整天高強度運動的冒險者變胖嗎?」
「胖胖的很可愛,在雪地裡不怕冷,也不怕餓肚子。」
「嘖,亞茵說你怎麼還是這種難民心態?」我翹起一邊眉毛,「戰爭已經結束,冬天也快過完了,你應該往前看。如果族人們一天到晚要擔心餓肚子,那亞茵剛才看到滿田的金薯是什麼?」
歐拉夫抹抹臉,窘迫的辯解道:「我、我這叫未雨綢繆!」
「嘻~」
我與少年並肩而行,沿著薯田邊緣的圍籬緩緩走上坡。我們的交談簡短又缺乏目的,說一句話,他幾個字回覆,而他問問題,我以微笑回應。就如同跟他初回見面的相處模式一般,差別在於這次有漂亮風景。
滿田的作物展開黃綠色的枝葉,攀附著架好的木支架,整齊地排列。我走到圍籬的遠端,放眼眺望,村莊所在的高地盡頭是向下的山坡,連接著冒溫泉氣的地熱谷,環繞谷四周山上的雪線特別高,融雪匯聚成溪,形成數道瀑布落下。瀑布間的岩壁邊緣,小群劍角鹿或蹦或騰地踩著突出岩石移動著,天上更有群鳥成箭頭隊形飛掠。我長長的吐氣,雙手高舉,在崖邊伸展肢體。
耶阿特的山地生機盎然,融雪洗去戰爭所帶來的血漬、灰燼、還有黑霧。
「喂,亞茵。」歐拉夫突然打破沉默。
「嗯?」
「妳要走了,對不對?」
是的,我要離開了。用眼神回應他,我保持嘴角上揚。他的表情古怪又不乾脆,像是滿心想表白,卻又同時缺少滿意台詞的那種情境。青春期的男生。嘻~
「唔……妳別一直笑,我可是很認真的啊。」他靠近一步道:「妳救了我一命,我永遠不會忘記妳的。」
「那就好,歐拉夫。」
「可是,妳要走了,而且妳那麼忙碌,我要怎麼保證妳不會、不會忘記我?」
我歪頭瞧他脹紅的臉。這話很勇敢耶,歐拉夫,你知道嗎?
「唔,確實,亞茵回到阿斯嘉特,未來只會更多事。亞茵…….嘻,要救的人還很多,的確有可能不小心想不起你來。」我摸摸下巴,把他從頭頂到胸口給仔細瞧了個遍。
「既然如此,你要不要給亞茵個什麼東西,作為紀念呢?」
「妳那麼漂亮,肯、肯定一堆人給過妳東西!我手很粗,做不出什麼來。不、不如──讓我親妳一下,妳就會記得了!」
我瞪大眼睛。同時,我也猜他講完這話後肯定就後悔了。
那雙棕色的眼瞳左飄右移不敢直視,出賣了少年的心情,他肯定非常怕女孩子因此而討厭他呢。
最後,決定回以招牌的微笑。
「這裡。」我手指指自己額頭。「嘴唇不行,那是男友的。臉頰不行,它屬於姊妹。所以,這裡。」
他吸氣並且立刻開始行動,生怕錯過生命中美好的一刻。我讓他撥開銀色瀏海,感受額頭皮膚的搔癢,和緩慢、溫熱、濕潤的碰觸。閉上眼,卻看見各種由想像所構成的光影畫面閃過,僅僅十餘秒的接觸,卻好似數個鐘頭之久。
結束後,少年偏過頭低聲道:「好,謝謝,妳以後也不要讓人親額頭。」
嘻,這算什麼嘛。
可雖然胡鬧,我覺得自己深刻地記住他了。
太陽高掛,雪山白亮地反射陽光,映照整個山谷。我與歐拉夫走回村內,心照不宣地保持不語。
我們都只是對方生命中短暫並行的過客,往後必須絞盡腦汁才能憶起彼此。但是無論如何,當我們驀然回首,不變的,是彼此為成就未來的對方的一部份。
或少,或多。
(接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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