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城雖說是魔物的巢穴,但也不單純只是魔物的巢穴。
以齊德這次探訪的【枯骨礦坑】為例,除去縱深狹長的岩石通道以外,不僅到處可見映照出光亮的煤油燈被掛在兩側的牆壁上;往深處走去還可以看見各式各樣,無疑是人為製造的礦物開採工具雜亂無章地散落著。
然而這些人造物卻並非是後來抵達的探索者們的傑作,而是在謎城誕生之初就與它融為一體的「自然現象」。
──謎城並不只窩藏象徵災難的魔物,同時也深藏著世界過往的「歷史」。
距今一千兩百年前,南方諸國之間戰爭盛行,為了製造大量的武裝來應對頻繁的戰爭,當地的貴族們經常將奴隸派發至礦山中工作。期間某位貴族的領地內發生了一起不幸的意外,據傳是因為過度胡亂開採的緣故使山體崩塌,於是導致大量的奴隸死在了礦坑之中。
藉由謎城中自然生成的各種人造物上一併復原的歷史痕跡,學者們確信【枯骨礦坑】這座謎城正是以歷史上坍塌的那座礦坑作為原型。
其內部存在的大量枯黃骷髏似乎也對應當時那些飽受飢苦的奴隸們,因此也有一派學說認為這是那些死者的意志促使了這座謎城的誕生,打算讓這個世間的生者們一同品味他們曾經遭受的痛苦。
只是──
「這可真是......慘啊。」
那些本應滿含著死者仇怨,帶給生者苦難的枯黃骷髏們,現在卻正被伊莉希絲揮舞著與她身型不符的巨錘,像是砍瓜切菜一般相當愜意地屠殺著。
被巨錘命中的枯骨無一不是落得噴飛出去的下場,脆弱的骨頭劈哩啪啦散成一塊塊,落在地上時已經不成人形的破碎模樣看上去十分可憐。
不僅生前遭受不人道的對待,死後亦被當成路邊的雜魚清理,讓剛剛讀過枯骨礦坑背景資料的社畜青年不禁感到有些不忍。
「嗯哼!安全確保!」
將周圍活動的枯骨全部掃蕩完畢,伊莉希絲重新把巨錘一肩扛起。接著她轉過身來,一如平時般笑嘻嘻地說道:
「怎麼樣,有沒有被我帥氣又豪放的戰鬥方式吸引啊~」
「老實說我比較同情那些骷髏。」
「欸~齊德真沒意思。」
「話又說回來......」
「嗯?」
將視線從那些逐漸化作魔力消散的骷髏身上收回,轉而盯著半精靈少女扛著的那把有她身型兩倍長的黑鐵巨錘──她方才沒帶著到處走動是有道理的,畢竟這把巨錘真的很阻礙他人通行──社畜青年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我從剛剛就很想問了,看妳一副輕鬆的樣子,那把巨錘難道很輕嗎?」
「欸?原來我沒跟齊德說過我的『天性』嗎?」
見到伊莉希絲表情驚訝地反問,齊德搖了搖頭。
「天性」──這是這方世界的人們所獨有的,來自世界的恩賜。
無關乎他們自身對於壽命的概念,每個智慧種族都會在「自生命降下的第十五年」後,從而覺醒出一項獨屬於自身的特殊能力。
從增強身體的素質到改變種族的桎梏,這些天性無奇不有,千奇百怪,難以用世間的一般常理去揣度。
比方說不會飛翔的人類得到了一雙可以飛行的翅膀;森林中從沒碰過鐵器的精靈忽然能夠徒手製造精密的槍械;又或者矮人乾脆變身成種族完全不同的獸人。
過於隨機的特徵讓關於天性的研究比謎城還難以展開,以至於學者們到現在還是選擇兩手一攤,簡單粗暴地將其當作是上天降下的恩賜。
當然這個特殊的恩賜與來自異世界的社畜青年沒有什麼關係。
或許是作為得到外掛的代價(哪怕這個外掛卡住了),他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跟其他人一樣覺醒了天性,腦海中突然有什麼奇怪的知識(系統不算)。
不過他倒也沒有因為這點變得與世界格格不入,畢竟並非每個天性都是強大且有用的能力。他在餐廳的一個同事就曾經自曝過自己的天性是「加熱三秒」,而且還限定只能對食物作用。
「是『怪力』哦,聽字面上的意思就能懂了吧,所以不是這把錘子很輕,是我身體很強壯呢~」
伊莉希絲思考片刻,隨後簡單地說道:
「而且我這把還是特製品,重量大概是一般錘子的十倍。為了齊德的安全著想我是建議你不要嘗試,不過你想拿拿看的話我也──」
「好的,請別給我,我還不想蠢到被自己人的武器給砸死。」
「嘿嘿~」
看見齊德連忙搖頭拒絕的滑稽模樣,伊莉希絲忍不住笑了笑,然後突然問道:
「第一次深入謎城的感受如何?有很失望嗎?」
「妳這問法是在報復我剛才掃妳的興嗎?」
「不是啦,畢竟你看嘛,雖然詩人和小說家總是會將探索謎城這件事描述得充滿魅力,不過實際上也就只是這樣子而已。」
伊莉希絲轉頭看向礦道前方,除去那些理應是人為產物的自然造物,遠處的拐角還能看到同樣是自然形成的人骨堆積。這種說不上陰森但是令人感到不適的氛圍,顯然與「觀光」這一目的相去甚遠。
「在這種沒什麼稀奇景色的謎城與魔物戰鬥才是我們探索者的日常。就算的確是有那種景色壯麗到讓人嘆為觀止的謎城,像是『碎月晶湖』或是『冰炎大峽谷』之類的,但是它們的危險程度可不是適合『觀光』的等級。」
說到這裡她聳了聳肩膀,一副無奈的模樣。
「那種地方憑我一個人可沒辦法護你周全,我能帶你來的只有這種景色相當單調的謎城,所以感覺你會很失望才這麼問吶。」
「我倒是沒有很失望啦。」
齊德搖了搖頭,隨後看向了一旁的方形提燈。他記得伊莉希絲給他看的那段有關枯骨礦坑的紀錄中,就有提到這種隨處可見的提燈屬於當時南方諸王國的流行款式,同時也因此成為奠定歷史研究方向的關鍵。
「實地去觀察和探索,那是跟在書上看見或是聽他人轉述相比完全不一樣的滋味。」
他伸手觸摸那盞永遠不會熄滅的煤油燈,隔著一層玻璃感受這股由人造物所創造出的溫暖。隨後意識到它現在是自然造物這點,讓他不禁心生出相當不可思議的感覺。
「無論是動物或是人類所留下的痕跡,又或者是單純的自然環境改變。這些看起來相同卻微小的差異性彼此組合起來,每次都能夠帶給人耳目一新的感受,我還蠻喜歡的。」
看著齊德出神地望著那盞方形提燈,彷彿在透過它遐想那段古老的歲月一般。伊莉希絲眨了眨眼睛,隨即勾起嘴角,忍不住調侃道:
「嘿欸,真的看不出來呢!齊德你平時明明一副對世界不感興趣的模樣,結果居然是個腳踏實地的浪漫派呢,就算不能當探索者,我想你應該也可以去當一名考古學家吧!」
「別,當興趣還行,變成工作還是饒了我吧。」
一想到可能得成天面對一堆紙本資料,定期撰寫有關探勘進度的報告,甚至還要不斷面對各方的催繳壓力。齊德頓時竄上一身惡寒,退出了那種入迷的狀態,趕緊擺了擺手。
「嘿嘿!果然還是平常那個齊德!」
見到齊德的態度忽然轉變,伊莉希絲忍不住愣了一下。
「安心吧齊德!我一定會護你周全的!」
隨後她的臉上重新掛起充滿活力的笑容,心情愉快地說道,緊接著兩人一前一後,邁進了這條嶄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