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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17】月與海的子守歌 八章 煙(2)

做白日夢的克里斯 | 2023-08-10 20:53:11 | 巴幣 2 | 人氣 52


  在希芙搶先攻擊的同時,陸煌一腳踢開辦公桌。
  沉重的木桌像汽車一樣朝希芙衝去,希芙沒把它放在眼裡,雙手撐住桌面,用豹一般的動作躍過木桌,朝陸煌揮下五爪,眼看就要撕開他的喉嚨,但她突然感到右臂刺痛,身體失去平衡,大腦瞬間懷疑發生什麼事,身體中心就結結實實捱上一記踢腿。
  這是她闖進夜總會至今第一次被擊中──紮紮實實的重擊。
  她在半空中穩住姿態,落地後向後空翻,與陸煌拉開距離。
  「你是電鰻嗎?」希芙的身體殘留著電殛的麻痛感,臉上卻掛著興緻勃勃的笑容,「第一次碰到你這樣的怪物。」
  「彼此彼此,怪物。」陸煌回以分庭抗禮的笑臉。
  多年前,陸煌因為先天性的遺傳疾病──粒線體缺陷發作,導致身體無法動彈。他與拉比利進行交易,得到名為粒線體活化劑的藥,只要定期注射,就能讓身體正常活動,卻同時產生粒線體過度放電的副作用,他將這項能力作為強大的武器來使用。這件事希芙並不知情。
  「那個踢腿是跆拳道?還是泰拳?」
  「老子才不管什麼招,打得中就是好招。」
  陸煌的回答沒有滿足希芙的好奇心,他透過多年來的實戰對打磨練技術,招數融合多家之長,同時自我改良創新,成份之複雜早就連自己都記不清。
  「說得沒錯──」希芙對陸煌的理念深表認同,「那這招如何?」
  語尾一揚,希芙再度發動攻擊,這次不是直接撲向陸煌,而是躍向側面,用牆壁反彈,再沿著垂直的落地窗踩牆疾走,襲向陸煌的後腦。上方和後腦都是死角,再厲害的格鬥家都難以反應,希芙已經有一爪斬下陸煌腦袋的信心。
  可是她的攻勢再次被打斷,一道雷電狠狠劈中她的手臂,已經蹬開落地窗的她被搧回玻璃上,撞出悶厚的聲響,陸煌沒有就此罷休,他用流暢的動作接續一記迴旋膝擊,毫不留情地擊中希芙的太陽穴,希芙的頭被夾在膝擊和防彈玻璃中間,發出頭蓋骨碎裂的聲音,防風墨鏡也被撞碎,落在地毯上。
  「還不錯,但還是沒那女人厲害。」
  陸煌舉起手中約與皮帶等長的鐵鍊,暗誇著曾從他手中奪得勝利的對手。
  在前日決鬥的最後,陸煌被月海用計用鐵鍊纏住,導致體內電流被傳導一空,成為落敗關鍵。他從這次經驗獲得靈感,學會用鐵鍊作為近身武器,彌補不擅拳技的缺點,增加攻擊的手段。
  如果他使用的是堅硬的刀械或棍棒,未必能應對希芙的奇襲,其他柔軟的兵器即使可以應對死角的攻擊,對付希芙力道卻尚且不夠,唯有同時兼具柔軟性和導電性的鐵鍊,才能成功反制希芙。與月海決鬥的經驗,成為陸煌屹立不敗的契機。
  「哎呀哎呀,頭一次看到妳輸給人類呢,希芙。」
  紅髮女郎莎拉曼妲晚了希芙許多,才搖擺著腰枝走來辦公室,她靠在敞開的大門旁,像在欣賞一齣好戲,對在落地窗旁喘息的希芙冷眼旁觀。
  「不准插手,這男人是我的獵物。」希芙舉起手,隔空阻止她。
  「我也沒那個打算。」
  莎拉曼妲一面不以為然地說著,一面欣賞自己塗上紅色指甲油、打理得乾乾淨淨的手指,就像在說「我也不想為這種事弄髒自己的手。」
  「妳是拉比利的臥底。」陸煌轉向她,語氣沒有驚訝之意,「漂亮的女人果然不能相信。」
  「我就把這句話當成讚美了。」莎拉曼妲對昔日雇主露出妖豔的笑容。
  莎拉曼妲化名為卡瑪拉,在一個月前得到陸煌雇用,在夜總會擔綱舞孃演出,為欣賞她的舞姿而專程造訪的客人不計其數。玄城的住民大抵都有自己的秘密,卡瑪拉擔任的也並非會接觸幫派機密的職位,因此他沒有對她作過詳細的背景調查。
  沒想到一家國際製藥公司,會派遣手無縛雞之力的美人從事臥底,這是他的失算。
  「我們還沒完呢……!」希芙撐著膝蓋,想從地上爬起來。
  「妳要是人,早就死了。」陸煌對這位挑戰者不屑一顧,暗示勝負已經明瞭。
  「老娘偏偏不是人──」
  鮮血染紅希芙綠色的頭髮,失去防風墨鏡的她露出血紅色的雙眼,瞳孔像貓科動物一樣在強光下收縮,呈現細扁的形狀,宛如武士刀的刀鍔。
  「不到我們有一個躺下,這場勝負就不算結束。」
  陸煌笑了。
  「老子就如妳所願。」
  希芙三度展開攻擊,兩手指爪像刀一樣揮向陸煌,她的攻勢凌亂粗莽,失去冷靜,波及到一旁的落地窗,在防彈玻璃上留下無數的爪痕。陸煌揮舞鐵鍊,掃開希芙的指爪,鐵鍊纏繞著電流,每次擊中都讓希芙痛得手臂收縮,難以欺近,他就像一名老練的馴獸師,用鞭子和老虎保持著距離,希芙始終找不出他的破綻,既不願舉手投降,也不肯改變戰術,另尋勝機。
  被擊退無數次後,希芙似乎忍無可忍,一掌抓住鐵鍊。
  「有種把武器丟掉,空手跟我打!」
  「妳這女人不太聰明對吧?」
  陸煌輕蔑地說著,同時放出大量的電流,電流通過鐵鍊,竄入希芙的身體,剎那間希芙全身緊繃,肌肉痙攣,發出痛苦的叫聲,皮膚冒出燒焦的味道,但出乎意料的,她強忍著電殛的痛楚,吃力地挪動腳步,舉起左手指爪朝陸煌逼近。
  「殺光我弟兄的傢伙也不過如此,真讓老子失望。」
  「區區電擊……算得了什麼!」
  希芙面目猙獰地說著,五官擠壓得像發狂的野獸,腳下緩慢但確實地移動,左爪緩緩接近陸煌的脖頸,陸煌冷眼看著她作困獸之鬥,就像看著一台遲鈍的除草機駛向他,臉上絲毫沒有危機感,反倒因施虐而露出充滿快感的笑臉,兀自提高電流的能量,讓希芙陷入更大的痛苦中。
  只要一記踢腿,就能將希芙從眼前踹開,陸煌卻刻意不反擊,只因他將這場對峙視為賭博,會是這頭野獸先被電成焦炭?還是自己的首級先被她砍下?他置生死於不顧,沉浸在未知數帶來的刺激感中。
  一聲槍響打破僵持的局面,希芙的頭顱應聲爆裂,鮮血噴濺在玻璃上。
  第二聲槍響幾乎同時爆出,這槍打中站在門邊的莎拉曼妲,紅色的長捲髮炸開,混著鮮血灑落在地毯上,身體和希芙一樣癱倒在地。
  陸煌不用轉頭也猜得到是誰開的槍,他太了解自己的弟兄。
  「大哥……」
  過去位居二當家高位,如今淪為階下囚的墨雲,背靠在門框旁,手拿著雙管式散彈槍,氣喘吁吁地呼喚著他的首領。他的長髮散亂,纖瘦的上身赤裸著,白皙的肌膚爬滿鞭痕,一片血紅,讓人難以想像他為何還有力氣走動。
  墨雲因為前日違抗陸煌的命令,被依幫規處置,雙手手掌和肩胛骨都被肉勾刺穿,理論上已經失去用槍的能力,但他以超人的意志力逃出囚禁,舉起武器趕赴救援,同時用散彈來彌補準度的不足。他擊殺的兩個目標足以證明,他依然擁有優於常人的射擊技術。
  「快,趁現在,我們一起逃吧……!」
  「墨雲,你還是不懂。」
  陸煌沒有理會兄弟的勸告,僅只是站在原地,語氣中帶有一種覺悟。
  「現在早就不是生死的問題。」
  「說得沒錯──」
  就像在呼應陸煌的話語,倒在地上的兩具「遺體」以木偶般的怪異動作站了起來。
  她們被九號鹿彈打破的頭骨和皮膚,就這麼在陸煌與墨雲的眼前再生、接合……
  最後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回復原狀。
  「竟敢插手老娘的決鬥……」希芙血紅色的雙眼忿恨地掃向墨雲。
  「啊──好久沒痛得這麼過癮了。」莎拉曼妲撩起完整無缺的長髮,發出愉悅而高亢的聲音。
  「怪物……!」
  事態超乎墨雲的理解,使他失去冷靜地斥罵。前日的黑衣女子被槍彈打中後即陷入昏迷,眼前的兩個「怪物」卻回復得如此迅速,難道她們不一樣是「裘蕾種」嗎?他急忙扳開槍膛,想更換彈殼,但手掌的傷勢太過嚴重,使他的雙手劇烈發抖,無法如願。
  更糟的是,他聽見走廊上傳來腳步聲。
  他在回頭同時,用沒子彈的槍徒勞地威嚇來者。
  他卻像被一堵看不見的牆撞上,一股劇痛衝擊全身,使他失去力氣,雙眼上吊,向後癱倒。
  一對白淨的皮鞋踩著悠哉的步伐,跨過墨雲的身體,走進滿地血污的辦公室。
  白色西裝、白色肌膚、和一頭白金色的短捲髮……來者就像是白晝的化身。
  「你終於現身了,雜種。」
  看著那道白到刺眼的身影,陸煌露出挑釁的笑臉。
  白色身影瞇起碧綠色的眼瞳,回以禮貌又諷刺的微笑。
  庫斯托夫.馮.艾倫斐德──拉比利製藥的首席科學家、拯救世界於「深藍」疫情之人,同時也是誣陷陸煌引發夏納都酒店大火、代替政府掃盪雷宿幫,讓幫會一夜覆滅的幕後黑手。陸煌看著這個讓他失去一切的西方白人男子,心中卻沒有一絲怒火。
  因為他知道,面對眼下的局面,憤怒已經毫無意義。
  「見到您是我的榮幸,Herr陸(德語,先生)。」
  不受陸煌挑釁,艾倫斐德彬彬有禮地回答。兩個女孩如僕從般站在他的身後,一個是戴眼鏡的短髮少女溫蒂妮,一個是嬌小的金髮女孩諾姆,莎拉曼妲也走到他的身旁,嬌媚地攀伏在他肩上,宣告他才是她真正的主人。
  陸煌重新點了一根菸,一面吞吐煙霧,一面提出質疑。
  「你把火災賴在我身上,還把我整個幫滅了,就因為我沒把『裘蕾種』交給你?」
  過去雷宿幫與拉比利製藥有著檯面下的合作關係,交易各種見不得光的商品,在提供實驗用的人體同時,也販賣拉比利製藥流出的精製毒品,但這層關係全因陸煌沒將月海交出去而結束,陸煌猜想,肯定是潛伏在夜總會內的卡瑪拉,把前日的事報告給艾倫斐德知道。
  「您知道嗎?Herr陸,我一點都不恨您。」艾倫斐德故作禮貌,笑著說:「您的信念、您的價值觀、您的一言一行,我都非常欣賞。您的組織也為敝社提供了不少協助,如非必要,我著實不願放棄我們的合作關係。」
  「哦?」陸煌不以為然。
  「可惜從你和她牽扯上的那天起,你就註定被寫在這套劇本中。」艾倫斐德做作地笑,「這不是針對你,請不要放在心上。」
  陸煌看向倒在地上的墨雲。
  過去他最得力的副手,他的弟兄,如今奄奄一息,身體抽搐,雙眼迷濛地仰望著他。
  墨雲觸犯幫規,處罰他是天經地義,但是被外人偷襲殺傷……
  「──看起來就是針對老子!」
  說著,陸煌拔出外套下的手槍,對準艾倫斐德的眉心。
  一旁的諾姆立即作出反應,她張開嘴巴,發出無形的衝擊波。
  剎那間,陸煌已經作好一死的覺悟,他咧開拚搏的笑臉,準備迎接自己的結局。
  卻沒想到,一道身影跳到他的面前──
  衝擊波不偏不倚地命中那道身影,將他撞向陸煌,兩人相疊,依慣性定律摔在落地窗上。陸煌依然感受到衝擊的威力,但力量被削弱許多,使他沒有當場死去,僅在嘴角流出一絲鮮血。
  陸煌扶著為他成為擋箭牌的人,心急如焚地呼喚他的名字。
  「墨雲……!」
  「大……哥……」
  墨雲躺在他的手臂上,想握住他的手,但氣若游絲地說完兩個字後,就靜靜闔上了眼睛。
  連遺言都來不及交代,墨雲就在他懷中──斷氣了。
  墨雲用盡最後一口氣爬起來,只為了替他承受敵人的攻擊,讓他的生命延長一時半刻。這一切是出於幫會的忠誠,兄弟的情義,或是其他的事物?
  「你真傻。」
  陸煌輕聲責備他,但臉上並無慍色,反而露出寬慰的苦笑。
  生死早就不是問題──這番話並非賭氣。在目睹艾倫斐德的怪物輕而易舉地殘殺他的弟兄時,陸煌就已經覺悟到,今天他們全都會死在這裡。他之所以不逃不躲,留下來與敵人正面對決,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驕傲,告訴艾倫斐德──他即使死,也不會屈服。
  你又何苦呢……看著死去的弟兄,陸煌眉間流露深深的嘆息。
  「庫斯托夫,你說過要讓我盡興的!」
  希芙逕自向艾倫斐德抱怨,沒有理會困坐在窗邊的對手,似乎對追求強者的她而言,他已經失去挑戰的價值。對於她的不滿,艾倫斐德只是以父親般的口吻耐心回應。
  「抱歉,希芙,我保證下次會給妳機會。」艾倫斐德慈愛地笑著,「但恐怕時間所剩不多了,我們還得去架設『塔』才行。」
  艾倫斐德越過希芙,走到陸煌的面前。
  即使被逼到窗邊角落,抱著死去的弟兄,陸煌眼中的鬥志依然沒有熄滅。
  不愧是「皇帝」──就連艾倫斐德都忍不住在心裡讚嘆。
  「很高興與您合作,Herr陸。」艾倫斐德帶著由衷敬意,傾身鞠躬,「您就和您的帝國一起埋葬吧。」
  說完,艾倫斐德轉身離去,諾姆和溫蒂妮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莎拉曼妲笑盈盈地向陸煌舞動手指道別,希芙走前瞥了陸煌一眼,似乎對未能分出勝負感到不滿,但沒有多表示什麼。
  陸煌大可以拋下墨雲,趁現在追上去給艾倫斐德一擊,但背後偷襲等於承認自己是喪家之犬,再說在那四個怪物的包圍下,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得手。
  更重要的是,看著墨雲沉靜的臉龐,他感到滿足。他沒有辦法丟下為他犧牲的弟兄。
  就這樣吧,墨雲。他在心裡告訴他,我們就走到這吧。
  在艾倫斐德離開的數分鐘後,整棟夜總會開始搖晃。
  宛如被強震襲擊,辦公室裡的掛畫與擺設晃動起來,四處傳來物品碰撞和砸落的聲音,隨著震幅增大,聲音也越來越龐雜,宛如某種巨大的事物崩毀的徵兆。
  或許是那金髮女孩的能力吧……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陸煌從口袋裡取出最後一根煙,為自己點上。
  他抱著再也吸不到這味道的心情,深深地吸了口煙。
  然後,他笑了──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既豁達又悲壯,既自嘲又驕傲的笑聲。
  在多年前的黑幫戰爭中率領弟兄打下這裡後,這座夜總會就成為他的帝國的基石,他在此舉辦過數之不盡的宴會,人們恣意狂歡,將夜晚照耀得恍如白晝,如今舞池與走廊都失去昔日的蓬勃生氣,只剩下遍地屍首,整棟建築物內,除了孤獨的「皇帝」再無一人。
  ──一生的功業,也不過如此啊。玄城獨立,終究是一場夢……
  洪亮的笑聲就像要蓋過震動的雜音、就像要傳遍空虛的夜總會、就像要對抗既定的結局……
  放肆地、叛逆地、縱情地笑著。
  直到被崩塌的瓦礫掩埋,都沒有消逝。


  雷宿幫的龍頭、玄城的「皇帝」、一個時代的領導者……
  陸煌的舞台,就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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