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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17】月與海的子守歌 八章 煙(9)(八章完)(完結倒數15回)

做白日夢的克里斯 | 2023-09-28 17:04:43 | 巴幣 2 | 人氣 75


  月海發出不像人類的怒吼。
  武死亡的真相使她徹底失去理性、失去身為人的矜持……她的面孔扭曲,身形弓起,不再是擁有冰霜美貌的黑衣女子,而是一頭純粹充滿著憤怒和怨恨的黑色野獸。
  「沒錯,就是這樣!」
  艾倫斐德非但不受她威嚇,反而揚起癲狂的笑臉。
  「妳的愛!妳的恨!妳的痛!妳的憤怒!妳的殺意!妳的靈魂──通通是我的!儘管咒罵我!憎恨我!鄙視我!反抗我!殺死我吧!妳越是掙扎,妳的靈魂越是閃耀!」
  月海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在地板踹出巨大的聲響,像一道飛箭射向二樓看台上的艾倫斐德,她張開五指,恨不得一爪撕下他嘻笑的臉皮,然而一道綠色身影撲向她,她的側臉被快到看不見的衝擊命中,蠻橫的力道將她硬生生擊落。
  她摔回地板上,體內激昂的情感使她無視痛楚,迅速站起來。
  綠髮少女站在她面前,嬌小的身材在此時像一堵高大的牆。
  「讓我看看妳有多厲害,老媽。」希芙扳動指骨,準備一較高下。
  月海已經失去理解話語的能力,但本能性地知道,若想動到艾倫斐德,就必須先剷除眼前的少女。她發出暴吼,朝希芙揮出數拳,可是每一拳都被輕鬆閃過,希芙掛著百無聊賴的表情,冷眼看著動作狂亂的月海,幾乎要打呵欠。
  「憤怒會讓招式變單純,這不是格鬥的基礎嗎?」希芙一面閃躲,一面抱怨:「不過死了幾個人類,有必要發這麼大火?老媽,妳真讓我失望!」
  隨著語尾揚起,希芙連環出拳回擊,每一拳都紮實打在她的臉上,最後一記下勾髒拳埋進她的腹部,將她高高擊飛,摔在死去的真緒身邊。月海想再爬起來,卻突然全身發軟,吐出一灘鮮血,那一拳恐怕擊破她數個內臟。
  「啊──太美妙了……」
  艾倫斐德近乎失神地陶醉著,莎拉曼妲伏貼在他胸前,雙手不停在他的腹部以下游走。
  「看著妳痛苦掙扎的模樣,真是至高無上的快樂,灼熱的能量充滿我的全身,我感受到人類文明興起般的偉大感動,這正是生命的真諦,是我活著的意義,若世間有神,祂必在此處──」
  艾倫斐德狂熱的自言自語傳不進月海耳中,她像一頭負傷的野獸低吼,再次撲向毫髮無傷的希芙,希芙暗自咂舌,跳躍閃避,空翻到她背後,一爪揮下,砍斷她的脊椎,她的下半身立即失去知覺,身體像斷線木偶墜落在地板上。
  過去面對再強悍的對手都全身而退的月海,如今輕易敗在希芙手中。
  然而月海還未投降,她發出痛苦的呻吟,掙扎著抓住希芙的腿。
  「無聊。」希芙搖頭嘆息,甩開她的手,轉身走遠,「我膩了,交給妳,諾姆姐姐。」
  說完,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從天而降,像一隻巨大的手將月海按在地上,她感到全身震動,五臟翻騰,鮮血被擠出七孔,濺射在地板上,就算想再爬起來也力不從心,但她依然用所剩無幾的力氣抬起脖頸,發出痛苦而威嚇的嚎叫,歪曲且重複的聲音中勉強聽得出像人類語言的字。
  那聲音說著──我要殺了你。
  「被妳殺死是我的榮幸。」艾倫斐德不當一回事地笑著,「不過在死之前,我還想體驗更多人生的快樂。」他對胸前的紅髮女子說:「莎拉曼妲,可否為我表演一點餘興節目?」
  「樂意之至。」
  莎拉曼妲離開艾倫斐德的胸膛,拋下挑逗的笑容,隨即跳越護欄,曼妙地降落在月海眼前,月海染血的嘴依然發出怨毒的怒吼,莎拉曼妲卻絲毫不為所動,好像月海用盡氣力吐出的詛咒,在她聽來不過是輕盈的背景音樂。
  「媽媽,妳看起來好像一條輸不起的狗。」莎拉曼妲的臉浮現興奮的潮紅,「真可愛。」
  紅色舞鞋一腳踩在月海斷裂的脊椎上,月海發出拔尖的慘叫。
  「我的『毒』對裘蕾種沒有用呢。」莎拉曼妲反覆踩踏月海的背,呼吸變得沉重,頭上冒出點點汗水,舌頭舔舐豔紅的雙唇,「只好用身體教育妳了。」
  莎拉曼妲踢飛月海,幾乎在她撞牆的同時追上她,再一腳踹在她的前胸,粗厚的鞋跟釘在她的胸肋上,發出爆裂潰縮的聲響,更多的血被擠出她的口中,從她的顎尖滴落,她宛如一座女性外型的噴泉雕像,動也不動地跪立在牆邊。
  莎拉曼妲縮回腳,粗暴地抓住月海的髮根,抬起那張滿是瘀青和血跡的臉。
  黏膩的呼吸吹在月海臉上,刺痛著她沒有回復的傷。
  「怎麼了?不繼續發出甜美的叫聲嗎?」
  伴隨一道響亮的聲響,月海的臉被巴掌打得偏向一旁。
  「繼續啊,妳叫啊,叫啊、叫啊、叫啊──」莎拉曼妲挑釁著,毫不留情地打下無數巴掌,月海的頭顱隨之晃動,左右臉被打得越來越腫,「這樣就放棄了,還有什麼好玩的呢?」
  正想再揮下巴掌時,莎拉曼妲瞥見倒在一旁的少女。
  「還是要我用別的方式激勵妳?」
  莎拉曼妲甩開月海的頭,走向少女的遺體。
  真緒虛無的表情,依然停滯在死去的瞬間。
  「既然妳認出她了,」莎拉曼妲作勢用腳踩住真緒的腹部,「我可以把她弄壞了吧?是要燒成焦炭呢?還是把她青春的肌膚一片片剝下來呢?做成皮包一定很美麗。」
  牆邊傳來低沉而怨恨的聲音,像是地獄深處傳來的呼喊。
  聲音來自跪在牆邊的那道黑影,那張被血淹滿的嘴巴。
  ──不……准……碰她……
  「哦?妳還醒著嘛?」莎拉曼妲挑起眉毛,同時加重鞋跟的力道,真緒的腹部微微凹陷,「我讓妳再清醒一點。」
  黑影幾乎是墜落般地趴倒在地上,她斷裂的脊椎沒有復原,下半身毫無知覺,只能用雙手拉動身體,像冤死的怨靈一樣爬向莎拉曼妲。莎拉曼妲看著她用比蠕蟲還不如的可悲速度爬向自己,嘴角勾起優越的笑臉。
  ──不准碰她……
  黑影重複相同的話語,彷彿這是她生命最後的執念。
  「妳的措詞不對哦,媽媽。」莎拉曼妲裝出和藹的笑臉,「要說『請』。」
  莎拉曼妲一腳踢中月海的側肋,她嘴裡的血噴濺在少女的手臂上。
  她翻滾數圈,側倒在地,沒有發出叫聲,亦沒有明顯的反應,只有喉嚨微弱地悶哼著。
  或許是因為脊椎斷裂,或是承受太多的打擊,她漸漸失去知覺,感覺變得麻痺。
  現在的她既不是人亦不是獸,而是一具殘破的人偶。
  莎拉曼妲滿足地笑著,在低頭時被血跡吸引注意,偶然在少女身旁發現一柄刀。
  那是月海先前掉在地上的求生刀。
  莎拉曼妲以舞者的優雅姿態彎腰拔出刀,舉在眼前端詳。
  「Artemis?」莎拉曼妲念出被血染紅的銘文,「不知道誰刻的?真浪漫的名字。」
  莎拉曼妲將刀拿在手裡把玩,慢悠悠地走向一動也不動的月海。
  月海無力閃躲,也沒有閃躲的念頭,眼睜睜看著紅色身影佔滿她的視線。
  「用月神取名的刀,就該還給名字有月的人。」
  在意識完全消失前,她看見莎拉曼妲高高舉起刀刃……
  朝她刺下。


  灼熱的陽光燙醒了她,又逼得她不得不瞇起眼睛。
  她的視線在模糊中,看見一片明亮又刺眼的世界。
  一個她從來不屬於的世界。
  她的頭上沒有遮蔭,亦沒有雨帽為她遮擋陽光。
  這是成為裘蕾種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毫無遮掩地曝曬在陽光下。
  她全身發痛,本能地感到危險,想要躲藏到沒有太陽的地方,卻發現身體動彈不得,她的雙手雙腳被黑布扭成的繩索綁在某種堅硬的物體上,黑布似乎是從她的黑衣撕扯下來,她的手臂和雙腿因此裸露,覆蓋身體的布料也被割得七零八落,宛如一條破布,只能勉強遮住她的肌膚。
  「妳終於醒了,我的夥伴──日正當中的陽光很舒服吧?」
  沉厚的男性嗓音從下方傳來,那親暱的呼喚依然使她感到作嘔。
  一身白衣幾乎和白晝融為一體的艾倫斐德,就站在二樓陽台。
  她因此認出自己的位置──她被綁在教堂屋頂的十字架上。
  承受過多的打擊和傷害使她失去了意識,她多麼希望這一切──包括真緒的死──只是一場噩夢,可是艾倫斐德的存在告訴她,她依然被困在殘酷又無法改變的現實中。
  「看吶,看看這座惹人憐愛的城市。」
  循著艾倫斐德的聲音,她虛弱地抬起頭,火災的煙霧瀰漫於城市上空,煙霧之下,到處傳來男男女女怒罵和求饒的嘶喊,更不時傳來響盪空氣的槍響。她聽見一陣廝殺聲從較近處傳來,教堂大約與三層平房同高,從她被綁住的位置只能望見一片片屋頂,難以窺見街道的全貌,但她猜想,朝陽街原本把守在朝陽街口的住民,恐怕正與暴民交戰。
  不管是害怕TB發病,或是想趁亂奪得大權,理由恐怕早已不重要,人們忘記為何要殺戮,退化成嗜血的野獸,沉浸在暴力的氛圍中。
  玄城──法外之徒的樂園,如今是活生生的地獄。
  她就聳立在這地獄之中。
  「這城市的所有人都將因妳而死。」艾倫斐德悠閒地靠在護欄邊,宛如在欣賞觀光風景,「妳可能認為他們的生命對妳毫無意義,不過實際上,妳比自己想的還要容易心軟、還要害怕寂寞,若非如此,妳不可能收留那個少女,不可能引發後續的連鎖反應。妳故意藏在這個無法無天的地方,只是強裝冷酷無情,但這不過是自欺欺人。Herr倉成說得沒錯──妳是一個偽惡者。他很了解妳,正如我也很了解妳。」
  聽見艾倫斐德拿武相提並論,她認為是對武的污辱,卻連生氣的力氣也沒有。
  「妳就在上面好好冷靜,享受百萬人慘死的罪惡感。」
  艾倫斐德轉身,走進屋內前,像是想到什麼對她說:
  「等妳清醒,我們就來進行下一個節目──我命名為青春少女的解體秀,請拭目以待。」
  說完,艾倫斐德消失在門內。她聽出艾倫斐德的暗示,他將要褻瀆真緒的遺體,可是她沒有辦法掙脫,連叫罵的精力都一點不剩。
  陽光使她全身上下隱隱作痛,被裘蕾病毒改寫的細胞對紫外線的抵抗力極弱,也許再過不久,她的體內就會被失控增生的癌細胞吞噬。
  但那又如何?
  到頭來,她始終沒有真正逃出研究所,逃出那片白色世界。
  再次落入艾倫斐德手中的她,已經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
  失去武、失去真緒、失去與孩子重逢的機會……她失去了所有希望。
  害死珍視的人,害死整座城市的她,根本不值得活下去。
  她不應該出生在世上,她是無法辯解的大罪人。
  打從呱呱落地的那一刻,想得到自由和幸福就是癡心妄想。
  如果被化為一團醜惡的癌細胞就是她的結局,那也無所謂。
  月海放棄地闔上失去光輝的雙眼。
  任憑自己成為不會思考的肉塊。
  任憑思緒被吞沒到一片白茫中。


  一道人影從屋瓦邊緣探頭而出。
  人影戴著復古風的機車頭盔,用防風鏡和面罩遮住整張臉,讓人看不出五官臉孔,唯有從頭盔縫隙露出的幾屢金髮能作為特徵,纖細柔軟的身體曲線說明她是一名女性。
  蒙面女子一直在等待這一刻。
  她爬上屋頂,輕手輕腳地踩在傾斜的屋瓦上,朝綁著月海的十字架慢慢接近,深怕發出一點聲音,甚至更糟──從屋頂上摔下去。
  在這種緊要關頭摔下屋頂,不知算是喜劇還是悲劇?她心想。
  所幸,她平安無事地走到十字架旁。確認左右上下都沒有人後,她開始對月海進行檢查。
  月海的衣服殘破不堪,纖細又白皙的手腳裸露出來,全身上下遍體鱗傷,昏迷不醒,臉骨多處骨折,腫脹的臉滿是瘀青和血跡,讓人難以想像她曾有一張美麗的臉。
  她發現月海的傷口沒有復原的跡象,不但沒有止血,斷裂的脊椎恐怕也尚未接回。
  是因為陽光曝曬使得裘蕾種的自癒力停止作用,還是其他原因?
  ──太過份了……
  沒想到月海會被折磨成這種模樣,蒙面女子感到深沉的悲痛,眼角不禁泛出淚光。
  如果她早點抵達、早點出手,事情就不會演變至此,無奈她在趕來的路上被一群暴民纏住,耗費太多時間與他們周旋。
  當她好不容易突破包圍,趕到教堂時,直覺就告訴她不太對勁,她躲在窗外窺看,發現月海不但被艾倫斐德玩弄於股掌之上,真緒更倒在地上動也不動,恐怕兇多吉少。
  她一度想衝進教堂,與艾倫斐德等人正面對決,把月海搶回來,但他們人多勢眾,每一個都可能是裘蕾種,擁有深不可測的能力,她的「裘蕾能力」告訴她,她不可能找到可乘之機。所幸,在折磨月海一番後,艾倫斐德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將月海搬上教堂屋頂。
  當她看見他們把月海綁在教堂十字架上置之不管後,她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
  不論是否有陷阱的可能性,她都決定把握這個機會,救走月海。
  她檢查月海的傷勢,發現一把刀插在月海的側肋上,刀刃深埋體內,只剩刀柄露出,從角度來判斷,刀尖恐怕深入肺部,如果冒然把刀拔出,恐怕會讓月海大量出血,甚至導致肺泡破裂,無法呼吸。雖然殘忍,但她必須暫時讓刀留在月海體內。
  她從工具腰帶取出多功能折疊剪,剪開月海雙手雙腳的束縛,將月海從十字架輕輕放下,抱回屋頂上。任何動作都必須非常小心,避免製造任何聲響,否則會引來艾倫斐德等人的注意。
  她的右手抬起月海的上臂,頸部頂住月海的腋下,左手穿過月海的雙腿之間,以戰場上常用的「肩負搬運法」將月海扛起來。她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月海,但在這裡多留一刻都是風險,必須盡早帶月海離開此地。
  沒想到,短短幾天內會救妳兩次,遠從日本來到上海真是賭對了。她心想。
  「妳是什麼人?」
  充滿威嚇意味的女聲從背後傳來。
  她背脊發寒,冒著冷汗,瞪著不想承認現實的視線回頭。
  說話的人一手扶著十字架,一對血紅的眼睛直盯著她瞧。
  把月海打成重傷的綠髮少女,就站在她身後。


  「把她留下!」
  希芙的五爪劃開空氣,朝蒙面女子的脖頸揮下。
  蒙面女子卻在凝神注視後側頭一閃,迴避頭顱被斬下的命運。
  希芙面露詫色,不相信有人能躲過她的攻擊,她接連揮出數爪,但每一爪都被蒙面女子以些微之差避開,希芙自認擁有四姐妹中最快的速度,就連裘蕾種都很難躲過她的攻擊,這個蒙面女子不但扛著一個和她體重差不多的人,還站在傾斜的屋頂上,卻能毫不費力地閃躲。
  她在感到屈辱的同時,油然生起一種怪異感,仔細觀察,發現蒙面女子在她出手前的瞬間就改變重心,換句話說,蒙面女子並非看穿她的動作,而是「預測」攻擊來向,事先作出閃躲的準備。這種事要如何做到?
  「妳這傢伙是什麼東西!」
  攻擊屢屢落空,希芙氣得破口大罵,蒙面女子卻突然與她拉遠距離,幾乎同時,一個扁平狀的物體被丟擲到她眼前,形狀與智慧型手機無異,使她未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直到瞥見蒙面女子手中的拉環,她才驚覺這物體的真面目。
  扁平物體爆炸,發出短促且乾燥的巨響,希芙的聽覺不如大姐諾姆靈敏,但優於其他姐妹,巨響從離她頭部極近的距離發出,使她的聽覺超過負荷,聽不見任何聲音,耳內的三半規管也遭受波及,使得身體瞬間失去平衡。
  剎那間的混亂中,她看到蒙面女子衝刺過來。
  蒙面女子抓準她站不穩的一秒空隙,一腳將她踢落屋頂。
  墜落到地面前,她聽見蒙面女子這麼說。
  「──我是舞台機關送神。(Deus ex ma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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