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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17】月與海的子守歌 六章 風(2)

做白日夢的克里斯 | 2021-04-17 20:06:06 | 巴幣 4 | 人氣 144

完結六章 風
資料夾簡介
瀕死的月海得到神秘人物救助,終於脫離險境。與此同時,玄城外的局勢正急速惡化。城內與城外、過去與未來,兩條線互相交錯,即將迎來意想不到的終局。

  ──真是的,這是十七小時內第二次了耶。
  將空老師揹回房間床上,田中苦笑著想。
  昨日午後,空老師被黑幫攻擊,陷入昏迷,就是田中將她揹回房間。
  空老師昏睡了數小時,才轉醒不久,就接到某人的無線電通話,請求她們為「某個傷患」進行急救,空老師連晚飯都還未享用,就匆忙搖醒睡著的田中,馬不停蹄地準備急救器材。等到傷患送達,又在情急之下為瀕臨死亡的傷患輸血……連綿不斷的苦難,想必耗盡了空老師身心的能量。
  田中再次摘下空老師帶著裂痕的眼鏡,輕放在床邊桌上。
  晨光透進窗戶,像一層薄紗,披著空老師寧靜的臉龐。
  看著空老師終於得以安歇的睡臉,無法言喻的情緒湧上田中的心頭。
  這一天太長,太複雜,與月海以如此戲劇化的方式重逢的她,對空老師一股腦丟出數不清的謎團,等到空老師醒來,勢必會有許多話想問她。
  正如她也有許多話,想問空老師。
  她從牛仔褲口袋掏出橘黃色的皮夾,從皮夾裡抽出一件東西。
  一張老舊泛黃的拍立得照片。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背景是一座江南風格的二樓高古亭,古亭豎立在人造池中心,與池畔以九曲橋連接,周圍人潮擁擠,充滿觀光地的熱鬧氛圍,地面和古亭的屋簷上皆覆著一層潔淨的新雪,似乎是在某年冬天拍攝。
  男子穿著邋遢,戴著古板的眼鏡,有一張圓潤而老實的臉,和時尚一詞沾不上邊。眼鏡鏡腳似乎因故折斷,用布巾克難地纏住斷口,勉強連接在一起。他的表情羞澀,神色慌張,肢體僵硬,不知是不習慣拍照,還是被女子挽住手臂的緣故。
  女子高挑而纖瘦,身著百合白色的貼身旗袍,雙臂纏繞著淡紫色的輕薄絲巾,一頭絲絹般的長髮披在肩上,有著田中再熟悉不過的臉孔。
  空的臉。
  空老師的臉。
  空老師年輕三十歲的臉。
  僅僅這一張照片,就沉默而洪亮地訴說著她和空,她和空老師,她和照片上的男人,四人之間陌生又親近,遙遠又熟悉,無法用三言兩語道盡的曲折因緣。
  這張照片是她田中雪江,不──
  是她──田中優美清春香菜──來到玄城的理由。


  『艾倫斐德要去上海?』
  得知這項消息,是一個月前的事。
  優無法忘記,當時她瞪大眼睛,嘴巴半開,既驚訝又雀躍的心情。
  『是的。』告知這項消息的空繼續說明:『根據中國官方釋出的消息,艾倫斐德博士將在下個月,也就是七月三日遠赴上海,以拉比利製藥集團的顧問身份,出席官方舉行的「第五屆新隔都解放會議」,針對上海隔離區的問題提供意見。』
  『這可能是我們最接近他的一次,這個機會,絕對不能放過……』
  優端著下巴,眉心輕蹙,嘴角卻像準備豪賭一把而興奮地揚起。
  『……不覺得這個隔離區很奇怪嗎?』桑古木插話,指著空呼叫出來的投影視窗,『疫苗已經在二零一九年問世,應該沒有繼續隔離的必要吧?』
  視窗上是一張隔江拍攝的城市天際線──舊上海市區的照片。
  視窗在黑暗中散發著螢光,照亮他們三人的臉龐。
  距離他們第一次的「作戰會議」,已經有六年。
  優、空、桑古木──三人再度齊聚,如今他們身在的空間,不再桑古木狹小的單身套房,而是一間老舊的小型倉庫,倉庫中心擺放著沙發和矮桌,優和桑古木坐在沙發的兩端,空則一如以往,被兩人的手機投射出來,以手掌大的尺寸站立在矮桌上。
  經過六年歲月,優的相貌更加成熟,氣質比過去更沉穩了一些,桑古木的臉孔也擺脫「少年」的稚氣,正式邁入青年的階段,卻沒有同齡人應有的活力,表情瑟縮而陰鬱,似乎為不可告人的心事而煩悶,沒有剃乾淨的鬍渣,更讓他看起來缺少整潔感,加深了頹廢的印象。
  實際上,兩人的外貌都與實際年齡無法相符,但目前還看不出明顯的差異。
  相對於有成長變化的二人,空的年齡被程式恆定為二十四歲,沒有身體的她理應永保青春,外貌卻倒退回十三歲的少女模樣,帶著比兩人年幼的臉蛋,用比兩人成熟的口吻說話。如此設定,是優出於某種理由提出的意見。
  『很像九龍城寨的放大版對吧?』
  優指著照片,聲音有藏不住的亢奮,她不自覺地往桑古木靠近,桑古木卻默默拉開距離,與其說是羞於接近異性,更像害怕與人接觸。
  九龍城寨存在於上世紀的香港九龍半島,它的外觀就像把一座城鎮放入壓縮機壓成的水泥塊,以其高度擁擠扭曲的建築密度聞名於世。早年由於領土爭議,城寨淪成三地政府無法管轄的空間,俗稱「三不管地帶」。儘管城寨已於九零年代拆除,其鮮明的形象依然流傳在人心中。
  『上海隔離區比較特別。』優熱情地說明:『你知道「七一事件」吧?那件事後,隔離區就脫離中國的掌控,變成一塊「無主之地」。中國雖然有收復的打算,但不知道為什麼,目前為止態度都很消極。』
  優像要揭曉某種秘密,故意停頓一下,才說:
  『對亡命之徒來說,隔離區就是他們的樂園。』
  『逃亡者的樂園……?』
  桑古木像是從優口中得到某種暗示,一手插著口袋,一口搔著後腦,沉吟了一會兒。
  『假設……我是說假設。』他不大有把握地開口:『艾倫斐德來上海的真正目的,不是為了會議,就像一七年,他假借LeMU事故的名義飛來日本,實際上是來抓月海……如果有這個可能性,月海說不定就躲在……』
  桑古木沒有說完,優和空四目相望,雙雙浮現猜到答案的表情。
  ──說不定,月海就躲藏在隔離區中。
  『很敏銳哦,少年。』
  優的讚美沒有得到桑古木的感謝,他藏起表情,逃避優的笑臉。
  優只有在稱讚他時,會以年長者的語氣叫他「少年」。
  『哎呀,確認這種可能性,就是我們的任務。』
  優從沙發上站起來,雙手扠腰,一雙明亮的眼睛俯視著桑古木。
  『是「分身」上場的時候了,桑古木弟弟。』優意氣風發地下達指示,『你就照之前說好的,想辦法「複製」艾倫斐德的記憶。看是機場還是飯店,只要有任何接近他的可能,都要試試看。』
  相對於優的熱血,桑古木態度冷淡,不置可否,依然迴避著優的視線。
  在旁的空看著他的窘態,流露出母親為孩子擔憂般的表情。
  『至於我呢……』
  優的目光飄向視窗上的城市。
  『我就到隔離區內看看吧。』
  『隔離區內?』桑古木從猶疑中猛然驚醒,焦急地否決優,『可是這上面說,一旦進去就出不來,要是被邊界的軍隊發現……』
  『關於這件事……』
  空唐突地插入話題,優與桑古木不約而同地看向她。
  空的語氣柔和而謹慎,但她從來不曾打斷他人的對話,這讓二人立即察覺有異。
  『我在剛剛稍作搜尋,發現了唯一一個,合法進出隔離區的管道。』
  『什麼嘛,那不就好了嗎?』
  優展露放鬆的笑臉,空卻罕見地面露難色,緊繃而困窘的表情彷彿發出無聲的嘆息。
  『怎麼了?空,妳的臉色怪怪的。』
  桑古木毫不遲疑地問,臉上的陰霾在開口的瞬間一掃而空,就像在說空的心情,比他私人的煩惱更加重要。
  空沒有回答,在半空中輕輕揮手,叫出另一個視窗。
  視窗上是某個團體的介紹網頁。
  『天空花園。』空拋出一個名字,接著說明:『它是一支小型非政府組織,負責照顧隔離區內無家可歸的孤兒,過去規模有數十人,目前只剩下創辦人一人在運作。只要持有組織的身份,就可以有條件地進出隔離區,任何人都可以申請成為志工,國籍不限。』
  優聽著這項理應樂觀的消息,臉上的微笑卻漸漸消失。
  她緊盯著網頁最上方的照片。十多名不到十歲的男女幼童面向鏡頭,排成兩排,在幼童中心,站著一名身著古典裙裝,雙手交疊在腹前,姿態優雅的女性。女性的輪廓令她感到似曾相識。
  她察覺到什麼,艱難地嚥下口水。
  『空,它的創辦人是……』
  空伸出纖長的手指,在照片上輕點兩下。
  女性的上半身影像被放大,讓他們得以看清她的相貌。
  『……司空鳳曦女士。』
  優與桑古木說不出話。
  顯示在他們面前,被稱為「司空鳳曦」的這位女士,儘管年約五十,戴著一副眼鏡,但不論是精緻的五官、溫柔的眼神、高雅的氣質,皆與他們身旁的空高度相似。甚至可以說,除去眼鏡,除去歲月的差距,她們毫無疑問──是同一個人。
  『簡、簡直像空五十歲的樣子……』
  桑古木驚訝到咬字不清,才一說完,又驚覺到某件事。
  『等等,這個人該不會……?』
  就在他的同時,優已經默默地掏出皮夾,再從皮夾中取中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在上海某處觀光古蹟前的合照。
  女子與這位「司空鳳曦」有相同的五官,但比網頁上的照片年輕三十歲左右。
  『我一直在想,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爸爸的皮夾裡,會有和她的合照?』
  優低頭看著照片,表情晦暗,聲音低得像喃喃自語。
  照片真正的主人,並不是優。
  二零一七年,被困在LeMU中的他們,為了尋找治療TB病毒的方法,試圖闖進遊樂園的控制中心「Himmel」,卻苦無辦法解開門鎖。
  束手無策之際,門突然從內部被打開,他們在進入Himmel後看見的,是一名身著白色研究袍的男人,倒在終端機前的景象。男人和他們同樣感染了TB病毒,症狀卻比他們更為嚴重,儘管他們全力救助,最後卻還是回天乏術。
  ──女兒她……就拜託了……
  直到男人嚥下最後一口氣,優都陪伴在他的身邊。
  為了確認男人的身份,優伸手探進他的口袋,試著找到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物品。
  她找到一只老舊的皮夾,打開皮夾,從中發現到兩張照片。
  一張是她現在捏在手中,一男一女的合照。
  另一張,是一名年輕女子坐在醫院病床上,抱著剛出生的嬰孩的照片。
  優看不出嬰孩的身份,但她無法不認得年輕女子的臉孔。
  她的母親──田中雪江。
  換句話說,隨身攜帶這張照片的男人不是陌生人,他口中的「女兒」,也並非他們當初認為的另一個人。
  那個當下,她才驚覺,她錯失了此生唯一一次的機會……
  『她就是照片上的人?空是陽一先生依照她的外表……?』
  桑古木問,顯然聽優提過照片的事,他的視線在優和空之間來回游移,想要求得回應,優不發一語,空則是輕輕搖頭,眉間含著一絲無奈。
  『非常抱歉,我不知道答案。』空婉惜地回答:『受限於程式限制,我並不知道自己創造者的身份,「誕生」之後第一次見到陽一先生,也是最後一次,就是在陽一先生打開Himmel的時候。關於我的相貌,是否有參考真實人物的外型,當時並無法詢問。』
  優的父親,桑古木口中的「陽一」,是空的程式設計者,陽一在死前將這件事親口告訴了優。優與空在逃出LeMU後,因為陽一的存在,彼此有了更深的連結。
  她們並非沒有搜尋過這名女子的身份,但照片拍攝的年代,網路不如今日普及,對方似乎也沒有將照片放上社群媒體的習慣,導致線索渺茫。空提議過要為照片作年齡增長後的模擬,再以「圖找圖」的方式搜尋,卻被優否決。對此優並沒有給予合適的理由。
  『好,決定了。』
  優的聲音揚起,把相視無語的空和桑古木拉回注意,他們望向她,等待她的下一句話
  『桑古木,你在隔離區外追蹤艾倫斐德。』
  優重複一次方才的指示,桑古木似乎略有不滿,但不再表現出逃避的態度,或許是顧慮到優的心情,認為乾脆地答應,才是眼下最好的決定。
  『我要加入這個NGO,進入隔離區,尋找月海的線索。』優的雙眼像要把網頁的投影洞穿,『還要向這個人問清楚,她和爸爸的關係。』她轉向空,『至於隔離區內外的聯絡,就交給空。』
  『好的,請放心交給我。』
  空積極地回應優的請求,或許是覺悟到優的目標,也是她的目標。
  兩個人都迫切地想要知道,「司空鳳曦」與田中陽一之間的關係。
  『距離七月三日還有一個月,我們要好好準備。』


  優的計劃十分順利。
  她順利申請到天空花園的志工,順利進入玄城,順利來到空老師的身邊,甚至過於順利地──找到他們多年來苦尋不著的月海。接下來只要向空老師問出關於父親的事,一切就大功告成。
  然而從她加入「花園」以來,儘管她有無數次和空老師獨處的機會,每當想要開口,已經升上喉嚨的滿心疑問,還是會在再三遲疑後,被她嚥回心口。
  ──要是空老師已經忘記爸爸,要怎麼辦?
  優恐懼著。
  ──爸爸直到最後,都把這張照片帶在身上,可是對空老師而言,這張照片的回憶,會不會什麼意義都沒有……?
  總是想到就做,衝動行事的優,頭一次如此害怕知道答案。
  也許現在還不是時候──她試著說服自己。也許往後自然就有機會,在那之前,她無法作出選擇,只能看著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疑問也一天又一天堆積、充塞在胸口。
  不論如何,今天絕對不是開口的好時機。
  ──今天就請您好好休息吧。
  想著,優收起照片,轉身離開,悄聲關上空老師的房門。
  月海的下落已經得到確保,但玄城之外,桑古木還在試圖接近艾倫斐德,為了降低被察覺的風險,必須將桑古木的行動叫停。
  ──從昨天下午開始,都沒有和桑古木聯絡……
  昨日午後,發現空老師遭人襲擊後,優就以「要是被空知道,空會無法承受」為理由關閉手機電源,切斷與空和桑古木的聯繫。她再次打開手機,是為了請求空的協助,一起為月海進行急救,過程中也無暇詢問桑古木的狀況。
  如今事情告一段落,她才察覺自己的怯弱。她關閉手機,不是為了保護空,而是害怕──害怕她會失去空老師,害怕她的害怕會給兩位夥伴帶來困擾,成為他們的負擔。
  「空,桑古木有回應嗎?」
  「非常抱歉,桑古木先生的手機依然在關閉中。」
  優向手機裡的空詢問,空回答的表情比優更憂心。
  手術結束後,優請空多次嘗試聯絡桑古木,沒想到換成桑古木關閉手機電源。即使空有再強大的網路通訊能力,也沒有辦法超越軟硬體的界線。
  既然無法聯絡,乾著急也不是辦法。她想到「花園」的孩子們已經整整兩餐沒有吃到手做的料理。他們目前還沒有抗議,大概是零食還充足的緣故。經過一夜的手術,即使是被空老師稱為鐵人的她,也感到疲倦萬分,但若是不先滿足孩子們的胃,接下來恐怕會不得安寧。
  手機在這時響起。
  優將所有思緒拋諸腦後,抽出手機,沒有確認來電姓名,按下接通。
  通話另一頭爆出驚恐的呼喊聲。
  那是桑古木的聲音。
  『優,聽好──千萬不要接近艾倫斐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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