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換
舊版
前往
大廳
小說

《夜騎士來尋驕陽》第二章:寧靜的夜 18

山容 | 2019-03-09 19:50:00 | 巴幣 2 | 人氣 196


<18>
 
傳說七角龍是暴風女王的大軍,憤怒的她為了擊潰夜王子的軍隊,特別賜予牠們無所不摧的聖角。兇猛的七角龍得此利器,乘著女王掀起的波濤,殺得夜王子們潰不成軍。

情況不能持續如此。最睿智的二王子如是說。必須想辦法扭轉戰況。
我有辦法。年紀最小,也最狡猾的六王子說。只要有人願意犧牲。

祂找來一萬個處女,用船將他們載到大海中央,將他們的血放到海水中,再令他們哀聲慘叫。血腥味飄向日顯,將嗜血的龍引至夜境深處。龍群在海岸旁大快朵頤,渾然未覺四周已被汙血染成一片漆黑。二王子趁機拉開夜幕,讓白日的視線得以窺探夜境。

六王子變身成一隻蒼蠅,飛到暴風女王座前,指著二王子故意露出的光景。
看呐!女神,我們最強悍的戰將,成了貪婪的叛徒,在汙穢的夜裡打滾!

他說。

盛怒的女王怪吼一聲,劇烈的日光透進夜中,奪走龍群的雙眼。二王子隨後闔上夜幕,龍群從此被被困在黑夜之中,聖角成為夜王子們狩獵的綵禮。怨恨的龍群從此恨透了航行的船隻,只要看到船隻,必然奮不顧身搗毀。唯一抵禦的方法,是將活宰的牲血塗在船殼上,讓牠們憶起當年飽嚐血腥時,暴風女王降下的憤怒白光。

這些傳說可曾有半點真實?


「如果研究過七角龍的生態,你會知道這些故事全是瞎扯。」面對布魯托好奇的提問,齊格冷冰冰地說:「七角龍根本沒有牙齒,他們吃東西是用嘴裡的鬚齒過濾海水裡的浮藻和甲殼類。而且別說船隻,任何比小島還小的東西他們通通看不見。會被他們搗毀的船隻只是運氣背到家,被路過的七角龍打翻而已。這個垃圾故事只曚對了一點,他們不喜歡血腥味。」

布魯托大概是絕望至極,才會去摸老虎的毛皮找死。第一個問題就出師不利,後頭的問題也別想問出口了。旅程的後半段,他們選擇各自佔據一個角落,死閉著嘴巴等著對方開口道歉。這是一場意志力的較勁,誰先開口誰就是先示弱的傻瓜。齊格沒見識過布魯托的能耐,不知道他拗起來連巨象神王都拉不動。

他閉緊嘴巴等在小斑點的角下,努力想要想通直覺暗示他有問題的環節。這不該這麼困難,所有的問題都在他眼前發生過,只是他沒把事情串聯在一起而已。齊格詭異的態度,一定有個能解釋一切的理由。

布魯托餓到頭昏眼花,四周一片漆黑。雖然心裡知道沒有用處,但他還是伸長脖子瞇起眼睛,想藉著星光看出端倪。靠著直覺判斷,他認為小斑點正繞著某個東西繞圈圈。七角龍發出低沉的嗚嗚聲,齊格那方也是一樣。

「到站了。」齊格說。布魯托聽見布料的窸窣聲,一個綠色的光圈從齊格手裡綻開,接著一分為二。

小斑點還是不停地繞圈圈,齊格把燈蕈分成碎塊,算好時間就往前丟。有些燈蕈掉進入海水中消失,有些則穩穩落在岩石上。過不了多久,一塊破碎的小島海岸,藉著燈蕈的光芒呈現在他們眼前。

「岸邊的水太淺了,接下來我們得自己游上岸。」齊格亮出沾滿光液的雙手。「你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看著我這雙手往前,一個是盯著岸上的燈蕈。動作要快,那些燈蕈撐不了多久,能不能撐過這一段全看你們自己。等小斑點一停,立刻下水。」
布魯托和費因點點頭,表示了解了。

「然後是這個。」齊格沾滿光液的手在兩人額頭和後背上各拍了一下。「以防萬一。準備好——」

小斑點輕輕扭了一下尾巴,龐大的身軀奇蹟似地定在大海中央。齊格第一個蹬腳跳進大海裡,眨眼間布魯托只看到兩片綠色的螢光,在黑色的波浪裡滾動。

「走吧!」布魯托推了費因一把,帶著他跳進大海裡。海水正如他所預料般冰冷刺骨,每次擺動雙手,都得費盡千親萬苦把緊縮成一團的肌肉撐開。遊不了多遠,布魯托的大腿就酸得受不了,隨時都有自我放棄的危機。海岸上的綠光好遙遠,似乎不管怎麼遊都沒辦法拉近距離。

他不懂為什麼距離會這麼遠,從小斑點的背上看過去,那些綠光好像就在眼前。過去就算要一路游到港口外的小礁島,他也有自信扛上野餐籃,追著玻熙的小船泳渡海灣。那些綠光不可能比小礁島還遠吧?還是夜境的星光會讓人錯判距離,好引誘迷途的旅人送死?

當布魯托腦子裡因為疲累而竄出一連串胡思亂想時,他的手突然撞上一個鬆散的東西。他先縮回手,接著又趕緊手腳並用往前進,拖著潮濕的身體爬上碎石灘。布魯托回頭望,全身發抖的費因在不遠處上岸,撲倒在另一片燈蕈旁。海中已經看不見七角龍的身影了,被燈蕈染成一片綠的潮水嘩啦啦拍在他身上。

低沉的共鳴從海中傳來,彷彿告別一樣漸去漸遠。

布魯托從地上爬起來,為不懂魔法感到可惜。這幾天相處下來,其實小斑點也蠻可愛的,如果有辦法能和她道別,布魯托會很樂意獻上祝福。


「快點過來。」比起噴出水霧告別的小斑點,齊格的語調更像冷血的魚類。又冷又餓,全身顫抖無力的布魯托勉強站起身,帶著費因跟上齊格。在小斑點背上旅行這幾天,他們都只能靠嚴格的配給,分享齊格藏在身上的蕈菇乾。說實話布魯托分不出是齊格貼身攜帶染上的汗臭比較糟,還是沾上海水半腐爛的口感更慘。沒有陽光能栽種植物,蕈菇是夜境人的主要糧食,雖然方便,但是烘乾後當備用糧食的口味實在叫人不敢領教。而像齊格這樣保存不當,又多扣了不少分數。他一定是瘋了才會拿這種東西當作逃亡的——

逃亡的?

看著齊格那隨時準備逃亡的背影,恐怖的了悟突然掠過布魯托心中。
他準備好逃亡用的食物,而且隨身攜帶三人份。
他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了。
「你這混帳!」

氣瘋的布魯托不知哪來的力量,跳起來揮拳撲向齊格。走在前面的齊格沒料到他突然來這招,晚了一步回頭招架。站身不穩的布魯托壓在他身上,一拳結結實實打在他臉頰上。

「你瘋啦!」氣急敗壞的齊格手掌向上一推,正中布魯托鼻樑。布魯托眼前一黑,再張開眼睛人已經被壓在碎石灘上,兩管鼻血流過臉頰滲到地上。
「你這混帳。」布魯托不顧鼻樑上的劇痛,恨恨的咒罵道。
「你發什麼神經?」齊格左手壓著他的胸膛,右拳舉高戒備。「不要以為我會無止境地忍受你,哪天等我煩了,我一樣會把你丟在大海中央自生自滅。」
「你是故意的!」布魯托反擊說:「上船前你丟掉費因的舊鞋子,所以你一定早就知道他是赫蘇馬的眼線。所以你才提前呼叫小斑點,還隨身攜帶備用糧食。你知道我們隨時要逃亡,還故意把費因拖下水!」
「就這樣?」齊格放下拳頭。「我還以為你永遠也想不通呢。」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布魯托追問道:「你明知道有陷阱,還是故意踩進去?」
「總要有人讓那個逃家的小混帳知道自己做了多噁心的事。」
他說這句話時,視線對著黑暗中的費因。海灘上無處可逃的費因愣在原地,不敢再走近一步。
「你不要老是針對他。」布魯托罵道:「有這個膽子,去挑一個和你實力相當的對手,不要老是欺負費因。」
「實力相當的對手?你說像你一樣的嗎?」齊格冷冷地說。

「有一天我會痛宰你一頓。」布魯托巴不得掐死他。「你這麼厲害怎麼不去找阿波菲普對決?你只會躲在那些小花招後面,說穿了你根本不是什麼騎士,你只是一隻老鼠,躲著太陽過日子的賊老鼠!」
面對這一連串的叫囂,齊格的回應是冷笑。「你真是說得太對了。你這麼聰明,怎麼就沒有那個好口才,讓你媽媽相信你研究的事是真的呢?」
「這跟我媽媽無關——不准你汙辱她!」
「我愛汙辱誰就汙辱誰。就像你說的,我根本不是什麼騎士,我只是一隻卑鄙的老鼠。但我可不像某人,逃家後連句抱歉都不敢對媽媽說,像個傻瓜一樣跑到懸崖邊亂晃,只敢跟著我這隻老鼠躲到海上流浪。」
「我沒有逃家。」布魯托說:「我也沒有跟著你!」
「真的?那你為什麼要騙我你不會用風帆?」齊格說:「你像條狡猾的鰻魚在海裡游來游去,帆船的大小結構一清二楚,這樣你還想誆我說你不懂風帆?現在我們倒來說說看,是誰測試誰來著。」
「我只說我不會划船,從來沒說過我不會游泳,或者不會風帆。」布魯托說:「而且是你錯在先,是你欺騙希絲緹雅,把我的研究通通偷走!你是個賊!」
「對,親愛的希絲緹雅阿姨,沒有她做的料理,可憐的布魯托連划船都學不會。」齊格裝出幼稚的聲音說:「唉呀呀,真可憐呢!小布弟離家出走後,發現再也回不去了。當他一個人被困在落魄騎士的餡餅店時,想必傷心又絕望,想媽媽、阿姨想得天天晚上尿褲子吧!」
「你這混帳——」

齊格在他臉上補了一拳,本來想跳起來的布魯托又躺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廂閃耀的星星突然間離他好近。

「在我失去理智之前,閉上你的嘴。」
布魯托睜大眼睛。黑暗中其實看不太清楚,他只能藉著那些沾在齊格手上的光液,看出一點模糊的邊緣。他還有堆滿幾十輛推車的難聽話能說,只不過實在頭昏到不行。粗魯、霸道、跋扈的狗屁騎士,如果以為這樣布魯托就會放棄,就太小看一個書蟲的毅力了。

「我沒有離家出走。」布魯托說。
「隨便你講。」齊格從他身上爬起來。「現在誰都救不了你,最好識相一點閉緊嘴巴。」
布魯托從沒這麼恨過一個人,他真希望有把刀子,能刺進齊格傲慢的爛嘴裡。費因想要拉他的手,可是布魯托不肯讓他幫忙。不能自己從地上爬起來,那他真的會被人看扁。
「你們兩個要摸魚到什麼時候呀?」

荒涼的礫石灘上,心不甘情不願的布魯托踩著齊格留下腳印往前走,費因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四周一片漆黑,但是憑著直覺和星光,還是感覺得出這片海灘荒涼得嚇人。不提野生動物,連植物也沒有,他們周圍除了碎石之外只有彼此。布魯托看過一些日顯畫家描繪夜境的圖畫,撇去誇大造作的不說,那些經過嚴格考證的畫面上,多半會呈現豐饒的蕈菇生態。這種不需依靠陽光的神奇生物,還有極少數的厭光植物、藻類、苔癬,建構出夜境生態的基礎。

但是布魯托現在什麼也沒看到,除了石頭之外這裡什麼都沒有。就是最沒想像力的頑固老頭,也想不到這麼單調無聊的地方。海潮的聲音時不時傳來,如果布魯托推測無誤,這裡應該是一條細長的礫石灘,往某個他不知道的方向延伸。

齊格走在最前面,時不時舉起手,讓光圈向前延伸。布魯托和費因雖然不情願,但是本能還是驅使他們盡量往他身邊靠,躲避逼人的黑暗與寒冷。這裡已經不是白領口了,陽光在他們背後,掩在重重夜幕之外。

費因似乎欲言又止,布魯托卻不想主動打破沉默。他還在氣頭上呢!他原以為費因是無辜的受害者,誰知道這小子居然也是赫蘇馬的爪牙。如果真有絲毫的罪惡感在費因的心理滋長,那布魯托樂見它茁壯折磨費因。就某方面來說,布魯托贊同齊格的想法。正因為這樣,他更加火冒三丈,氣自己也氣費因,更氣傲慢跋扈的粗魯騎士。

不知道走了多久,漫無目的行腳終於有了終點。在黑暗中,有個小小的藍光像朵充滿希望的花蕊在不遠處綻放。

「找到好東西。」齊格說:「你們兩個小混蛋有口福了。」

布魯托裝作沒聽到他說話,齊格也不在乎,舉高沾滿光液的手往前走。過不了多久,布魯托就看清那道藍光其實是一盞掛在燈柱上的燈籠。藍光的目標不是他們,而是下方的石牆。布魯托猜那圈石牆應該是某種獸欄,但是走近時並沒有聞到屎尿的臭味,反而有股淡淡的肥料香。
這味道和媽媽的堆肥很相近,但是就布魯托所知,種植蕈菇並不需要這種肥料才對。他愈想愈糊塗,哪個異想天開的人以為自己能在夜境栽種日顯的作物嗎?
疑問間,齊格已經走到一旁的小矮房門前敲門。

「誰在外面?」門裡傳來疑問的聲音,是厚重的闐國腔。
「你好,我是路過的旅人。」齊格說:「我沒有惡意,只是正好看見你的石牆農園,想要和你做點交易。」
「交易?」
「只要一個晚上的食宿。」齊格說:「我有一袋上好的豆種,可以和你交換。」
「這種騙人的把戲我聽多了。」
「快第六哨了,我沒有必要騙你開門。」齊格用輕鬆的口氣說:「如果我是江洋大盜,現在早就急著踹門了。想清楚,貓兒可不會每天上門。」
門上的眼窗刷地拉開,綠光照亮了齊格的臉。布魯托看不清楚對方的樣子。
「拿個豆子來看看。」
「這裡。」齊格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個小皮袋,有模有樣地摸出一顆豆子傳進眼窗裡。費因納悶的眼神瞥向布魯托,布魯托和他一樣毫無頭緒。
豆子?這東西一直在齊格身上嗎?
「沾過水。」門裡的人說。
「沒錯,要是不趕快找雙好手讓它們發芽,我這袋豆子就白費了。」齊格晃了一下手上的小皮袋。
「進來吧!」
小屋沉重的門鎖框噹解開,大門敞開,綠光照亮綠髮女士嚴肅的臉龐。
「我以為你只有一個人。」綠髮女士低沉的聲音不輸小斑點的共鳴。
「他們只是孩子。」齊格聳聳肩。「在咒闍利的律法裡,他們甚至還算不上一個人。」
「日顯國家總有些瘋話,令我們這些善良百姓聽不下去。」綠髮女士說:「進來吧!我一向信任身上帶著狼豆的人,這年頭肯聽善勸的人愈來愈少了。」
齊格向她道謝。「我該怎麼稱呼女士?」
綠髮女士帶著疑問撇了齊格一眼。「我姓露。你們快進來吧!」

布魯托和費因跟在她身後走進房子裡,走最後的齊格用腳把門搆上,發出碰的一聲。一張好奇的圓臉從裡頭的房間探出來。

「你見過我女兒,黛娜。」露女士說。
「這不是寧國名字。」布魯托下意識說。
「感謝她有個闐國老爹吧!」露女士的笑容帶著點調侃,布魯托臉紅了起來。黛娜掩嘴輕笑,又退回房間去。

露女士的房子只有兩扇窗,而且此時都已經擋上厚厚的窗板。低矮的房子布置很簡單,幾件桌椅和一個櫥櫃,就差不多是全部的東西了。做一半的編織品放在餐桌上,幾個花盆散在角落。

「隨便坐。」露女士把燈籠放到大桌上,綠光圈出一個舒適的圓圈。齊格和費因走到桌邊,各自拉了張椅子,坐在距離露女士最遠和最近的地方。布魯托跟在他們後面走,一個不注意逕直撞上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燈籠,鐵製的燈座敲得他頭昏眼花。

好像嫌這樣還不夠出醜,鐵鉤被這麼一晃溜出原有的位置,跟著一串鐵鍊叮叮噹噹溜下來砸在他的手掌上。一時間矮房裡天旋地轉,費因手忙腳亂想趕上去幫忙,卻被驚慌的布魯托一把推倒。鐵燈籠在地上亂滾,光液沾得到處都是綠色斑點。露女士和齊格坐在桌邊,看著兩人演完這齣鬧劇。

「剛才你問了我的姓,看來我也該問一下要怎麼稱呼你才對。」露女士說。
「請叫我齊格。」
「帶這兩個小夥子出門不輕鬆吧?」
「算不上挑戰。」齊格輕鬆地說。
「既然來我這裡休息,就坐著別動吧!」露女士再次提起小燈籠,走上前把費因趕開,撿起鐵燈籠掛回天花板上。布魯托抱住自己的腦袋,感覺有一邊的身體麻痺罷工了。

「這邊請。」露女士抓起他的右手臂,領他縮著脖子走到桌邊坐下。「可以的話,希望你在這裡休息的期間,別再離開座位。我們有些老家具不像鐵燈籠這麼牢靠。」
布魯托窘到臉都燒起來了。
「黛娜還在煮晚餐,今天我們吃豆子粥。」露女士說:「如果你們不幸得留到明天的話,一樣得吃豆子粥。」
「對懷念夜境料理的人來說,豆子粥就是一切。」齊格說。
「趁著等待的時間,我幫你們倒杯水,然後來看看你的豆子如何?」
「卻之不恭。」齊格把小皮袋放在桌上。
露女士遵守諾言替客人們倒了杯冷水,順道路過角落的怪機器旁摸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布魯托的錯覺,等露女士回到桌邊時,室溫明顯高了一點。

「聖白殿的魔法核心?」齊格問:「想不到在這一頭也能用。」
「祝福失效之後,他們對生活的助益也只剩這麼一項。不好好珍惜利用,腐靈巫母可是會把一切都收回去的。」
「知福惜福,這就是人生。」
「對修士炫耀去吧!這年頭,好聽話也只有他們敢講敢聽。」露女士說:「現在我唯一知道的祝福,是這些貓帶來的禮物。我能——」
布魯托和費因都忍不住伸長脖子,想看露女士打開小皮袋後會出現什麼。齊格擺手請她自便,露女士解開封口,倒出幾顆不起眼的黃豆子。她揀起其中一顆,湊到光圈裡仔細觀察。

「皮軟了,正好是適合發芽的時機 。」露女士一邊檢查一邊說:「比我種的種子要更大一點。它有什麼特別的嗎?」
「這一種長得慢,但是特別耐旱耐寒。」齊格說:「我知道有不少生長快的好種,一路上四處找能和這批混種的豆種。」
「想要耐旱耐寒又長得快,你也真夠貪心了。」露女士放下豆子。「你有聽過糖根嗎?」
「有,我親眼見過它們,但是它們太嬌貴了,離不開生長的苗圃。馬刺島的風土很適合它們。」
「希望我們馬刺島的同好能快點為它找到新家。」露女士放下手上的豆子,又換了一顆細細察看。盯著藍綠光圈一段時間之後,布魯托漸漸認出那些被歪曲的顏色。露女士詭異的綠髮回復原來的色調,是一頭銀灰透亮的長髮。

夜境的衣服以厚實著稱,比起三位男士身上的薄紙,露女士身上的長裙和披肩像盔甲一樣,阻擋寒意入侵。令人訝異的是房子裡居然如此溫暖,和外頭天寒地凍的地獄完全兩樣。在露女士檢查豆子時,甜美可人的圓臉黛娜再次出現,手上捧著一鍋熱騰騰的豆子粥。

「各位先生好。」她說話時腔調很重。「請別嫌棄我們這頓粗吃。」
「我說了,豆子粥就是一切。」齊格說:「我們用碗還是盤子?」
「稍等。」黛娜暫時告退。露女士檢查過豆子後收回小皮袋子,放到角落的花盆裡。
「你剛說這些是貓帶給你的禮物。」她說:「既然如此,容我這麼問,接受禮物的你怎麼沒待在原地好好照顧它們,卻帶著兩個年輕人在夜境裡冒險,還讓種子沾上海水?」
「我有我的苦衷。真要說的話,就是我無意間接了個苦差事,要帶這兩個年輕人去找大貓先生。」

露女士看著齊格面不改色說完這段話,盯了他好久,然後放聲大笑。

「你要找大貓先生?哈哈!黛娜,你快出來聽聽,有人要找大貓先生呢!」
「喔,媽媽!」黛娜的口氣帶著譴責的意味,但是布魯托看見她嘴角微微抽動。她拿來一疊陶碗,用鍋裡的大杓幫每個人盛上一碗熱粥。
「我的話很好笑嗎?」齊格拿湯匙攪他的粥。
「不好笑,我該說今天是你們的幸運日——你們找到大貓先生了。」露女士抬起下巴,好像在自我介紹一樣。
「你是大貓先生?」費因開口問:「你真的是大貓先生嗎?」
「那邊是小貓先生,或者說大貓先生二世。」
「媽媽!」黛娜端起粥碗擋住半邊臉,抗議的聲音悶在碗後。
「有兩個大貓先生?」費因看看布魯托,又看看齊格,茫然不知所措。
「當然,你們兩個小夥子不知情,但你們身邊也有位貓先生。」露女士向齊格舉起水杯,那粗魯的騎士也用水杯回禮,一邊忙著往嘴裡塞熱粥。

「我不懂。他是齊格,不是什麼貓先生。」布魯托說:「露女士,這想必是個誤會。」
「你是?」
「我的名字是布魯托,伊西翁之子。那邊的是費因。」
「啊!福波愛蘭人,這就難怪了。」露女士嘆了一聲。「我說奇——齊格你這玩笑可開大了。」
「我被迫帶他們上路,總得幫自己找點嘖、嘖、嘖樂子。」
「這可不是愚弄人的藉口。」露女士搖搖頭說:「你們兩個不懂,難怪輕易被騙。現在告訴我,你們找大貓先生是為了哪樁事?」
「是我爸爸的溫室,他的溫室種不出東西。」費因說:「我得找到大貓先生,只有他能拯救我們的溫室。」
「你注定找不到人拯救你們的溫室。」
迷惑的費因看著她,忘了手上還舉著一根湯匙。

「因為世界上根本沒有大貓先生這個人。」露女士說:「只有貓先生們,數不清的貓先生。我們散居在夜境的角落,曾經和你的父親一樣,相信聖白殿的祝福聖水,卻只換來荒蕪的溫室。直到某個朋友,或是哪個鄰居,發現了新的東西,即使在夜境也能發芽茁壯。我們捨棄了祝福,遭聖白殿驅逐,躲到鄉間繼續我們的實驗。」
「所以世界上沒有貓先生?」費因問:「那些關於他的傳說又是怎麼回事?」
「不是每個人都認同我們從聖白殿的庇護出走。」露女士撇下嘴,皺起鼻子。「他們驅逐我們,想找出是誰煽動我們叛逃。事實上,我們自己也不知道,因為根本沒有這個人。然後,謠言不知道怎麼開始流傳,說是貓帶了這些種子給我們。這本來只是一個笑話,誰知道久而久之居然變成了同好的傳統。」
「所以只要有人問起,你們就說是大貓先生帶來的?」布魯托突然間明白了。「一個在暗夜裡上門拜訪,送上珍奇異寶的陌生人,一個行走黑夜裡的騎士?」
露出危險的光從齊格眼裡閃過,但是露女士和黛娜都沒發現,自顧自吃粥說話。
「我們都說他是夜叉。」露女士格格笑說:「看看這裡,兩個母夜叉正陪著三位男士用餐呢!」

齊格沒有笑,布魯托和費因則是太震驚了,根本笑不出來。布魯托從來沒想到夜騎士的傳說在夜境還有另外一個版本,偷偷在農夫口耳間流傳。

「想找大貓先生,不如自己想辦法成為一個。」露女士下了這個結論。「在這個萬物都預備死去的世界,不想辦法自己種出點新東西,還真沒有辦法活下去。」
「感謝您睿智的言論,慷慨的嘖、嘖——女士。」
露女士斜睨了齊格一眼。「感謝我的女兒黛娜,她付出的勞力遠勝於我。我老了,也只剩慷慨的嘴巴能四處灑水。嚐嚐她的手藝,今天各位客人想必都累了。」
「媽媽。」黛娜還是那一句,面帶微笑,眼睛像星星一樣亮。話題到此算是結束了,布魯托和費因無奈地低下頭,拿起湯匙用餐。

豆子粥實在不算好吃,帶殼的豆子泡在熱水裡,一半糊得像酒渣,一半粒粒分明,啃在嘴裡嘎嘎作響。看另外三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布魯托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費因也沒多少胃口,完全是熬不過黛娜熱情的招待,才接下第二碗粥。

布魯托也喝了兩碗,畢竟只靠齊格風味的蕈菇乾過不了日子,他得想辦法活下去。但他沒像齊格那麼誇張,吃得又是鼻涕又是眼淚,還從懷裡拿出一條手帕殷勤地送到露女士手上。

「雖然沾了我微不足道的眼淚,但還請女士賞臉,珍惜這一點謝禮。」他說。看在暴風女王的份上,那手帕還是絲綢的呢!布魯托心想,天知道齊格打哪弄來這玩意兒。



<待續>


歡迎澆水交流

夜騎士相關作品
~實體書+電子書《逐日騎士》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773433
~POPO徵文優選《萬有之門》https://www.popo.tw/books/608442
盆栽人粉絲頁 https://www.facebook.com/rainydaynovel

創作回應

更多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