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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車輛

謊花 | 2021-11-18 10:43:13 | 巴幣 0 | 人氣 135

連載中Silencio
資料夾簡介
關於末日與救贖的小小故事。
最新進度 20. 警鐘

  在唱歌的時候,保羅的腦海永遠是一片空白,甚至因為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事情要做,他比平常更能感受到空虛。他的心中並不思念任何人。
  但是,只要適當地呼吸、施力、抓住節奏、調整音調,依然能夠創造愛情。
  不理性的海潮,密密麻麻的蟲子。今日他依然恪遵職守,覺得觀眾醜陋得不得了。知雨不希望他好過──這點保羅還是知道的。這倒是不必擔心,他到死大概還是會覺得自己生在一個垃圾至極的時代,身邊的人大部分都是可悲的白癡。其實這也未必是錯誤的看法。
  可是卻不會想死了,為什麼呢。就連保羅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說不定有一天,他甚至會覺得這世界的醜陋就像呼吸一樣自然。不過那樣一來,知雨會不高興的吧,該怎麼辦才好呢……
  保羅坐在略顯簡陋的後台休息。乾淨的密封瓶裝水看似不經意地擺在桌上,似乎要證明並沒有打算虧待他這個人。今天的壓軸不是保羅,而是K市的某位退休女歌手,已經八十多歲,據說是貧民區出身,後來因為出色的才華而得以翻身。大概就是這樣的故事。聽聽就好。據說是兩天前貧民區這邊臨時塞給知雨的工作,雖然本人什麼都沒說,不過黑眼圈倒是很明顯。
  「舞台被搶了,不高興啊?」楊走過來。走起路來比上次見面時要更慢。
  「您的腿。」保羅問。
  「喔,那天稍微賣弄了一下,沒想到會痛成這樣。」楊吐吐舌頭──這種動作實在不太適合老男人,但好吧。「你的經紀人對我的評價怎麼樣?」
  比對我的評價要來得好。「還不錯啊。」
  「你們根本沒聊這件事吧,我就知道。」
  「……」那你幹嘛問。
  「我很喜歡他喔!是個好到讓人吃驚的好孩子。喔對了,他還在跟工作人員說話,短時間不會過來。」楊補了一句。「真的很好。讓我想到我孫子,但我最後見到他的時候他才五歲。」
  「啊,這樣。」
  「跟你老婆完全不一樣。真神奇,明明是被同一對父母帶大的。」
  既然知雨沒說,那就沒必要糾正吧。「他們感情很好。」
  「互補嗎?這樣也說得通。」楊頓了一下。「我總覺得你跟你老婆挺像的。」
  「我……跟潤嗎?」
  「對啊,難道你有好幾個老婆?」楊聳聳肩。
  這句玩笑要是被知雨聽到,後果可不堪設想。保羅是壯了點沒錯,但再怎麼說知雨還是個健康的成年男性……應該不至於動手揍他吧?不,很難說,要讓人當下感到痛楚,但是不留下傷口的攻擊方法還是有不少。這樣一來不會違背知雨最重視演唱會的原則,再說保羅一點也不想還手。沒錯,他會打架,不管是單挑或群架都打過,但那是過去的事情。他總是盡可能遠離過去。
  溫室是個充滿暴力的地方。家暴,霸凌與街頭鬥毆都被視為法外之法。就算是平日斯文清秀的神父,也以自己矯健的身軀以及槍法為傲──溫室人可不打獵。
  知雨可以試著探究保羅的過去,但保羅不主動跟知雨談起潤。這是保羅給自己訂下的新規則。
  「這玩笑可不能亂開。」保羅喃喃自語。
  「幹嘛?他不知道你精彩的戰績?」
  怎麼可能。
  「我想也是。」楊看起來也不需要保羅回應。「算了,我只是來告訴你,下次開始我會帶幾個學生過來,他們會開始接手一些工作。」
  「您總算要退休啦?」楊這幾個月來常常喊著累了要退休,以楊的年紀來說,確實是合理的年紀。
  「我為你盡心盡力了這麼多年,我有休息的權利吧。」楊哼道。
  「盡力就算了,您有盡心嗎?」
  「沒有,我才不為地球上的任何人煩心費神。」楊咧嘴一笑:「這不是我們友誼的基礎嗎?我不向你索討任何東西,你也不要對我的人生指指點點──你幹得挺不錯,我得說。」
  「您也是。」
  「哈!我要走了。」楊重複。「我要走了。」
  然後老人拖著有些艱難的步履離開。
  保羅目送他走出視線之外,拿起桌上的瓶裝水,扭開蓋子。
  台上,聲音有些嘶啞的歌手正唱著葛洛莉雅.蓋諾的〈I Will Survive〉。
 
  「你在看什麼?」回程的車上,保羅問道。
  知雨的視力一向很好,還是個與暈車一詞無緣的人。他拿著平板,在有些顛簸的車上看著資料,表情沒有一絲不適。平板上顯示了一連串複雜線條組成的圖樣,似乎是某種機械──或更確切地說,車輛──的設計圖,數張圖片以不同角度呈現。
  令保羅有些意外的是,知雨並未忽視他,反而冷靜地看向他,甚至發出聲音:「車。」
  「車?」
  「K市的一項研究計畫。要讓交通突破可通過期的限制。」知雨面無表情地快速解釋:「造價肯定不低,但想法吸引不少投資者。」
  「可行嗎?」
  「漢斯是這麼認為的。」
  漢斯。保羅差點就皺起眉頭,但沒有。他只是坐直了身體,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我記得他。」
  「你少看不起他。」知雨表情一沉。
  「啊。」我沒有針對他──保羅原想這麼說,但他略加思索,覺得自己或許還真的有點針對那年輕人。
  「你們見面的時候,你給我收斂點。」
  「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車輛繼續往設定好的目的地行進。楊拒絕了搭便車的邀請,說是要睡晚一點再出發。
  音樂的檔案會在訊號夠好的時候提前發到會場,機械的操作則會交給當地的相關人員。如果人力不足,保羅跟知雨也能多少湊合。也就是說,表演當天並沒有需要楊出場的地方,楊也從沒有跟來過,但這次他卻莫名其妙地冒了出來。或許他就只是來搞破壞的吧。
  外頭的白日有些太亮,離進入通道還有一些時間。保羅拉上窗簾,遮蓋荒蕪的風景。
  這次坐在靠窗位置的是他。知雨動了動,皺了下眉頭,但並未阻止他的動作,視線也沒有離開平板。
  有那麼幾分鐘,保羅隨時預備要回應知雨的問題,但車內除了空調的運轉聲外,一片寂靜。就像被關在盒子裡那樣。保羅想,然後開始放鬆了肩膀發呆。路面不平,但這不是什麼問題。
  過了一陣子──或許幾分鐘,更長或更短──保羅突然從恍神狀態中清醒過來。
  等一下。他對自己說,接著聽到自己的聲音重複這三個字。
  知雨半邊的肩膀動了下,不管是嚇到還是回應,都足以表示他聽到了。
  「你剛剛說『見面的時候』。這不是假設語氣。」保羅說。「我們要會面?我們,跟你的大學學弟?我也要去?為什麼?」
  「我叫你幹嘛就幹嘛,別吵。」知雨沒好氣地說,不過大發慈悲地補了一句:「我可不會在──只有漢斯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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