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六章 如果一廂情願也是一種愛（#3）
「逃避什麼？」
我不禁嗤笑一聲，無意識地用這句話來建立起內心僅存的一絲防線。
「李誠⋯⋯」
「話說在前頭，我是不會去的。不管妳有多希望我去、再怎麼求我我都不會跟妳去。」
我打斷她。
「為什麼？」
「我去了也只是徒增尷尬而已。我跟她不熟。明明跟她只是普通的同學，卻只因為喜歡她就擅自以為自己有特權、是特別的存在⋯⋯這種想法妳不覺得太過傲慢了嗎？」我用大串大串的話徹底蓋過陳霜的話語權，讓她一時無法回話。
「但是⋯⋯」
陳霜想要說些什麼，但又欲言又止，我趁著這個再度開口。
「拜託了。」
我深深一鞠躬，讓臉自然地朝向地面。喉嚨一陣酸楚，現在的表情肯定也極其扭曲吧，我不想讓陳霜看到我這種表情，也不想看到陳霜此時的表情，所以我低頭了。
「拜託妳⋯⋯一個人去吧。我什麼都沒辦法為她做的。」我深深地、誠懇地拜託她。
「為什麼⋯⋯」陳霜的語氣和一開始的咄咄逼人不同，聲音中夾雜著憤慨和不甘，她繼續問道：「為什麼⋯⋯你就不願意正視自己的感情呢？」
「我又能做什麼呢？我只是一個默默喜歡著她的人而已啊。妳懂嗎？我不是她的『男主角』。」
我抬頭了，擺著那張像活死人一樣的苦澀笑容看向陳霜。和我一起演過那齣戲的她，一定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吧。
果不其然，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陳霜的眼神馬上染上一層哀傷。
「我知道⋯⋯你有多喜歡李芷晴。」
陳霜平靜地說著。
「我知道你在看她時的眼神、知道你是如何看著她⋯⋯我知道你的戀慕，也知道你在這七年裡都沒有改變對她的想法——那個最真誠、最純粹的戀愛。既然這樣——」
「對，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這麼痛苦啊！」
我放聲喊道，阻止陳霜再說下去。
「每次待在她身邊的時候，極力隱藏在笑容下的那種痛徹心扉的感受⋯⋯每一次看到她的笑容、聽到她的聲音，我的心就被狠狠地翻攪一遍！」
和她交往的時候，每一次的互動、每一次的互相拌嘴、每一次交互感染的笑聲，都讓我洋溢著開心——還有痛到心坎裡的痛苦。
那種痛藏在心靈深處，等到意識到它的存在時，就已經無法再裝作若無其事了。
「我啊⋯⋯只要能看到她開心就好了⋯⋯只要感受到她過得很開心，我也能自然而然開心起來。哪怕我知道，待在她身邊的人不會是我⋯⋯」
我根本沒有想過要成為她的什麼人。
更沒有奢求過成為她的戀人。
明明是這樣沒錯，應該是這樣沒錯。
但為什麼我的心這麼痛？
它彷彿被剃刃硬生生鑿開一樣，能清楚看見深處的腥紅。
「我當然知道，我沒有資格待在她身邊！不管我怎麼去接近她、怎麼去和她相處⋯⋯都不會改變！不管我多麼喜歡她，她都不可能喜歡上我——這件事，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了啊！」
我幾乎是用吼的，把這些擠壓在喉嚨的痛處拉扯出來。但就算這麼做了，痛苦也沒有絲毫減輕。
越是靠近李芷晴，心中的空洞就越是巨大；越是喜歡李芷晴，就越會意識到這個事實。
我們之間心的距離，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縮短過。
「⋯⋯我不會說我懂你的感受。」
陳霜仔細咀嚼著用詞，說道：
「但你喜歡李芷晴的情愫，一定比悲傷或是躊躇不前的心情還要更強烈才對。李誠雨，你知道嗎？如果把無法傳遞的話語留在心中不說，我覺得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對她的這番話，我不發一語。
「你已經⋯⋯知道她要去英國的事了吧？」
我的表情一變，這番話來得太突然，我根本還來不及應對。
「果然！」陳霜的語氣氣憤：「那你應該很清楚吧，畢業之後更不可能見面了啊！半個月後的畢業典禮⋯⋯就真的要說再見了喔！？」
「我知道⋯⋯但是，這樣就好了。」
沒錯，這樣就好了。
這樣一來，我跟她就會恢復成情侶遊戲之前，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然而，陳霜卻一步一步逼近我，不願承認我所說出的回應。
「你甘心就這樣結束嗎？你和李芷晴之間⋯⋯就因為畢業而這樣結束，這樣真的好嗎！」
「沒有什麼⋯⋯好不好的⋯⋯」我的聲音微微顫抖：「本來就是這樣，我跟她本來⋯⋯就什麼都不是。她還是那個我喜歡的李芷晴；而我還是那個⋯⋯什麼都做不了的軟弱的傢伙。」
我說著說著，臉上莫名其妙地硬扯出一抹自嘲的笑，這讓陳霜的表情明顯地變得難受。
「好啊⋯⋯我也懶得跟你說了，你就繼續沉溺在那種可笑的自我厭惡裡好了！」
最終，交涉就這樣破裂了。
陳霜踩著重重的步伐與我擦身而過，離開了。
我佇立在原地，臉上仍是那自嘲的笑容。
對不起，陳霜。
對不起，李芷晴。
對不起，李誠雨。
我已經一步都無法往前了。
「你以為⋯⋯」
從後方傳來，一個熟悉少女的聲音。
「我會被你的負面情緒牽著走嗎！」
我回頭，長長的挑染馬尾在空中飛舞，陳霜往我衝過來，她一個飛踢把我狠狠踹倒在地。
「幹⋯⋯妳搞什麼！」
「糟糕，太用力了！不過⋯⋯你給我站起來啦！」
嘴上雖然叫我自己起來，但陳霜還是伸手牽住我的手，把我拉起來。
我被她拉起來後，不禁又對她移開視線。
然而這一次，陳霜卻用宛如要把我的頭扭斷的力道雙手抓住我的臉頰然後扭回正面，讓身高差不多的我們倆四目相交。
「李誠雨。」
陳霜的表情非常認真，這讓我震懾得無法再移開視線。
「李誠雨⋯⋯是個軟弱到連自己的決心都不敢面對的人嗎？你在情人節和她告白的時候，不就已經做好覺悟了嗎？」
與剛才強硬的力道不同，她的話語很溫柔，字字句句開始融進我的心裡。宛如冰霜化水、一點一滴地滲透到我費心建起的內心城牆中。
「從你告白的時候起、從你喜歡上她的時候起⋯⋯故事不就由此開始了嗎？這可是⋯⋯由你所開始的、由你擔任『男主角』的故事啊！你不是小說家嗎，給這個故事一個美好結局，是你的責任吧？」
這段話宛如當頭棒喝，把心中那道高牆一口氣敲碎。
「去見她吧，李誠雨。把七年份的感情⋯⋯全部傾訴給她。」
陳霜露出一抹笑容。這時我才發現她眼角的微微紅暈。
「⋯⋯嗯。」
我只能用虛弱的聲音如此答道。
她放開我，她知道我已經沒問題了。
我回頭，一口氣走上電扶梯，但走到了連接電扶梯的樓上，卻沒看見陳霜跟上來。
我望著下方的捷運月台，發現了那個佇足於電扶梯前的她。
只見她對我舉起拳頭。
什麼嘛，一開始就是這種打算啊。
距離這麼遠，沒辦法擊拳了。
但我已經確實收到她的聲援。
於是我也舉起拳頭示意，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衝出捷運站。
我的內心馬上被李芷晴佔據。
現在我只想要快點到妳的身邊去。
如果還有機會，傳達本來無法傳遞的情歌的話⋯⋯
我一定會再一次回到妳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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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誠雨，我可以相信你吧？
我還呆站在月台上，看到李誠雨懷著笑容回應我的擊拳，我就知道我可以安心了。
因為啊，我去了是沒有用的。
能夠把李芷晴帶出那件事的陰影的人⋯⋯不會是我，而我所認識的人裡面，只有李誠雨有機會辦到。
他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
他不知道，李芷晴在國中時交過一個男朋友。
在分手的時候，那個男生對她說了⋯⋯
『妳真是個差勁的女人。』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