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八章 我們靜待著青空（#6）
——那天是個絕佳的時機，我本是這麼認為的。
洗完澡後，我漫步在音樂祭的夜裡。我剛回帳篷那放好換洗衣物，就再次走了出來。沒有拿出手機聯絡小霜或是李誠雨，反之，我想一個人靜靜地享受一下氣氛。
音樂祭四處都傳來陣陣的音樂聲，我漫步在這些樂曲中，剛聽完一位少女的鋼琴演奏，我走向其他還在運作的舞台，來到一個坐在高椅上的男人面前，只見他捧著一把木吉他，用撥片輕輕刮了幾下弦，接著他說。
「這首歌，送給我心愛的。」
他彈起了歌曲。這是一首我不知道的民謠曲，明明沒有聽過，卻令人感到安心，抒情系的輕鬆曲調跟木吉他的琴音很搭，讓人很快就感到舒服的沉浸感。
但是，卻偏偏讓我想起許明賢的演奏。
我回想起那天的事。
聖誕夜那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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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許明賢交往以來，已經過了快六個月了。
每次他問我要不要牽手時，我總是漫不經心地將手放在他的手裡，沒有出力、也沒有費心感受他手心的溫度。
每次他滿臉通紅地向我索取親吻，即使氣氛再好，我都會不適地推開他的臉頰，假裝羞澀地說：「太早。」
跟他在一起時，我不知道心中稍顯抗拒的那種窩心感，是因為對他的喜歡，還是因為異性之間相處的抗拒本能？
我其實一直不是很懂什麼是愛。
我不明白，要怎麼去愛、要怎麼去被愛。
但是，跟許明賢這幾個月相處下來，讓我越來越懷疑我們之間的感情。
懷疑我，是不是其實對你沒有感覺。
一想到我這樣等於是欺騙了你的感情，我就被罪惡感壓垮了全身。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
傻到跟你說出了實話。
「對不起，許明賢，我其實⋯⋯」
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喜歡你。
「我不知道⋯⋯我們還要不要繼續交往。」
那天自己所說的話，只剩下斷片的記憶。
明明只過了幾天而已，我卻無法回想起自己當時編織的話語、一旁高聳的聖誕樹燈的光芒、擦身而過的年輕情侶。本應存在於耶誕城回憶的相簿中的相片，硬生生被抽掉了幾張。
「我這樣簡直是在浪費你的時間。」
「真的啊，真的是在浪費我的時間。」
但是許明賢冰冷的聲音和話語，我卻全都記得。那宛如刺槍般插入我心中的感受，我也無法忘懷。
也許就是那些話語的重量，徹底壓碎了我那天的其他記憶。
「我竟然會為了妳這樣的人⋯⋯放棄了她。」
「咦？」
啊。
突然間，我想起許明賢跟我告白那天的事。
只見他跟小霜一起走進教室，他手裡捧著吉他，而小霜在背後推著他前進。許明賢看上去明顯有些卻步，但小霜卻一直嫌煩地催促著他。
——放心啦，她會答應你的！
——但、但是，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去就對啦，阿賢！
小霜露齒一笑，把她口中的阿賢推到我面前。
於是，許明賢對我說了。
——這首歌，是送給妳的。
「我要是沒喜歡上妳就好了。」
許明賢說的話，擊碎了我的回想。
擊碎了那些時光，把我拉回現實。
在記憶的碎片裡，我清楚看見小霜的笑容——那份燦爛當中深藏的悲傷。
我那個時候，沒能注意到。
小霜是在強忍著情緒，露出那樣的笑容。
是這樣啊。
小霜跟許明賢，本來——
「妳真是個差勁的女人。」
我望著許明賢滴落的淚水，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的胸口已經被挖空了，他是在為那空洞流淚。
鑿出那塊空洞的不是別人，就是我李芷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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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直白地說出了那些話後，我跟許明賢自然而然地分手了。
老實說，我當時傻的程度讓我甚至不認為事情會發展到那種地步。許明賢完全不再找我說話，就算視線對上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寒暄、甚至就算我主動找他說話，也會被他含糊帶過。
就像是變成了陌生人一樣。
理所當然似地，中午他也不再來找我吃飯了。
「阿賢怎麼了啊，我剛才找他說話，感覺他怪怪的耶。」
中午時，我跟陳霜兩人坐在本應能容納三人並排的台階上，原應為三人的位置硬生生少了一個人，難免顯得有些空虛。
「呃⋯⋯我不知道耶⋯⋯」
我沒由來地撒了謊。
「抱歉，小霜，我想到下午還有個作業要交，我可能沒空陪妳吃飯了。」
「咦？這樣啊⋯⋯」
我把三明治塞進嘴裡，沒去觀察小霜的反應，我便逃也似地進到教室。
現在的我實在沒臉見小霜，尤其是察覺到他們兩人的感情之後。
原本以為只會是一小段的尷尬期，但沒想到情況越來越嚴重。
許明賢再也沒跟我說過話，而他整個人就像是靈魂被抽走了一樣，任誰都看得出不對勁。
而且，就算已經分班了，還是有不少人知道我跟許明賢在一起的事。曾經的班對「許明賢x李芷晴」突然就沒有交流了，大家都對這塊突然挖空的隕石坑感到好奇，紛紛開始煞有其事地拼湊起隕石墜落的始末。
於是不用多久，國三教室的走廊上便傳遍了「李芷晴把許明賢甩了」這種八卦消息。對備考壓力日益增長而又精力過剩難以發洩的國中生來說，這件事毫無疑問是最好的課後消遣了。
漸漸地，班上的女生會在走廊外議論紛紛，當我走出教室，那冰點般唐突的沉默氣氛讓我不禁感到心寒。
實際上，她們也說得沒錯。我是一個沒有考慮好自己的心意，就胡亂答應別人交往還把對方甩掉的女人。
就如許明賢所說的，「差勁的女人」。
我一點一滴地接受這樣的現實，也一步步走向罪惡感崩潰的懸崖邊緣。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