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五章 無法傳遞的情歌（#6）
「我啊⋯⋯曾經很喜歡鋼琴。」
「鋼琴？」
「嗯。一開始只是姊姊去上鋼琴班找不到伴，媽媽才讓我一起去的。結果後來我比姊姊更沉迷了。每天放學都跑去音樂教室練琴，還跟姊姊一起求爸媽買鋼琴當一輩子的生日禮物⋯⋯」
我想像到那個畫面不禁笑出來了，反正在這之後一定還有別的生日禮物吧。我看向她，聽到李芷晴說起鋼琴的回憶，我也想起一些事情。
「對了！說起來，小學的畢業典禮⋯⋯唱畢業歌的時候不就是妳伴奏的嗎！」
「嗯，對啊！你記得真清楚啊。」李芷晴先是愣住，又馬上開口附和。
討論鋼琴的時候，李芷晴的笑容跟捉弄我時不一樣、跟被我的舉動逗笑時也不一樣，而是看起來發自內心的開心，格外可愛。
然後我們又撇開臉，看向市區。
「不過⋯⋯我還是放棄了鋼琴。」
她的聲音中有一絲絲寂寞。
「明明小學的時候還夢想著進維也納的音樂學校，還嘗試自己編曲，夢想著成為作曲家呢⋯⋯」
結果卻還是用現實的事務一次一次地推託掉了，幾年之後，塵封了那個鋼琴夢。
「所以我覺得，你能堅持自己的道路，真的很厲害。」她的聲音很溫柔，但這份溫柔中蘊藏著一絲哀傷。
「我沒有⋯⋯妳說的那麼厲害。」我抓了抓頭，凝視著城市中的某座大樓：「我只是一個⋯⋯連怎麼放棄都不知道的白痴而已。」
只是因為一直喜歡著，不想放下，所以就這麼持續這樣的道路而已。
「就是這種傻勁，讓人羨慕啊。」
她輕輕地笑了，那笑容就像陽光一樣灑落在水窪中的天空裡，就像預測到我會這樣回答她一樣。
天色漸漸暗了，我們準備離開。
「今天謝謝你了，李誠雨。」
「不要誤會了，我只是想找一個一起翹課的伴。」我故作鎮定掰理由。
「哈哈哈，那還真是謝謝你邀請我。」
李芷晴故意這麼說，她壞心眼地笑著，還用手肘一直戳我，把我搞得滿臉通紅。
這下完全暴露我是為了她才帶她翹課了吧。
唉，沒差啦。
她小跳步走到我前面，不過沒走幾步，她又停下來。
「總覺得⋯⋯還是得告訴你，雖然我不想現在說的。」
她轉頭面向我，表情格外認真，想也知道她指的是「心情不好的原因」。
我安靜地等待她開口。
我做好心理準備，不過，意識還是沒能來得及理解她即將說出口的話語⋯⋯
「我可能，不會在台灣唸大學。」
「咦？」
我能聽懂她說的每個字的意義，也能理解它們拼湊起來的意義是什麼，但此時此刻，我依然發出疑惑的聲音。
「但妳不是說⋯⋯」
李芷晴之前跟我說，她正取了兩間台北的國立大學，以皇帝高中的學生來說考的算是相當好了，但⋯⋯
「⋯⋯對。抱歉，我隱瞞了你。」李芷晴相當愧疚地低頭說道：「其實我還申請了英國的大學，那個其實才是真正的目標。一般來說，申請去國外唸大學的話最好要在台灣也上一間大學，然後申請保留學籍當作保險。所以⋯⋯台北的學校我的確上了，但那只是保險。」
「那英國的學校⋯⋯」
「前幾天面試結果出來了，我是備取。」
我說不出一句話。
喉嚨就像沙漠一樣乾燥，擠不出任何一滴口水讓我足以發聲。
那天除了道別之外，我們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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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畢業考了。我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埋在書堆裡面。
我複習著指考範圍的化學，沒讀幾頁就覺得乏味。腦裡不自覺想起傍晚時我帶李誠雨到「秘密基地」的事情。我還是第一次跟姊姊以外的人到那邊⋯⋯
——說起來，小學的畢業典禮⋯⋯唱畢業歌的時候不就是妳伴奏的嗎！
鋼琴⋯⋯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走出房門，望著那個在走廊盡頭，和紙箱堆在一起的鋼琴。
我不禁想起李誠雨的笑容。
試試看吧。
我走了過去，打開琴鍵蓋，坐在原本堆著紙箱的椅子上，這熟悉的景象——面對著鋼琴的景象已經五、六年沒有見過了。
我先按了按琴鍵，打算開始彈奏曲子。練習了十幾分鐘，我想先彈那首我跟姊姊最喜歡的曲子。
不用刻意去回想歌譜，手指便半自動地照著心想的琴聲彈奏起鋼琴，琴鍵編奏出譜面的時候，滿滿的回憶便湧上心頭。
先是姊姊按著我的手，教我彈法的景象、自己獨自在音樂教室練琴的畫面、求著爸媽買鋼琴的畫面、還有小學參加台北市比賽的畫面⋯⋯
——也就是說，妳想跟我假扮成情侶嗎？
不知不覺中，那個男孩的聲音出現在琴聲裡。
——完全攏母災。
——是看上癮了啦，誰叫我的女朋友那麼美。
不知不覺中，那個男孩的身影已經充滿在我的生活裡了。
有他在身邊，我真的很開心。
——多去注意製作電影背後的事情，可以讓看電影變得更有趣啊。
——拿去，生日禮物。
——我可是寫小說的啊，唬爛實力一流。
他很有趣，總是對自己喜歡的事情充滿熱情，就算是寫小說、玩模型、或是看動漫，他也總是很認真地對待著每個他喜歡的事物。
有時候明明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卻充滿愉悅、明明曾經過得很痛苦卻堅持著自己的信念⋯⋯彷彿是自我中心，但那其實是他真誠的一部分。
他給我的盡是些我不知道的價值觀。
那些想法、那些作法，使他這個人比看上去更加成熟，但又傻得天真。
他的眼中擁有滿腔熱血。
那是我沒有的東西。
自從放棄鋼琴之後，我就不再擁有那種東西了。
我很羨慕那個充滿熱忱的他，我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成為一個深愛著自己所愛之物的人。
也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
——李芷晴，我最喜歡妳了。
他很喜歡我。
越是和他在一起，就越能感受到他那種強烈的戀慕情愫。
還有，那藏在笑容深處的悲傷。
鋼琴發出與印象中不同的曲音，接連的幾個音也全部亂套，我知道我彈錯了，身體自然地從上個段落重新來過。
——我沒有⋯⋯妳說的那麼厲害。
在那個廢棄大樓的頂樓，李誠雨對我這麼說了。
——我只是一個⋯⋯連怎麼放棄都不知道的白痴而已。
那個時候，我其實想問你。
你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情喜歡我的嗎？
但我終究問不出口。我沒有勇氣開口。
鋼琴再度發出異音，彈奏著琴鍵的手戛然而止，但我馬上振作起來繼續彈琴。
——李芷晴，情人節快樂！
又彈錯了。這是第三次，我再從上個段落開始，但是又在另一個音上彈錯，接下來不管怎麼樣琴聲都無法聯繫在一起了，樂章正逐漸崩解。
越是努力往下彈，音符卻遲遲無法向前推進，彈錯、彈錯、彈錯⋯⋯我不斷地在不同的音上面出錯，直到最後，我發現顫抖的雙手一個音都沒辦法再彈了。
「啊⋯⋯啊啊⋯⋯」
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我發現無數水滴落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我馬上了解到這是我的淚水。
然後，我就再也無法視而不見了。
再也無法忽視李誠雨那強烈的情感。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淚流不止？
為什麼我沒辦法對他⋯⋯
「嗚⋯⋯嗚啊⋯⋯啊⋯⋯」
我不斷擦拭眼淚，不斷擦拭⋯⋯但淚水卻不停地流下臉頰。彷彿永遠不讓我忘記現在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似地，不斷流下。
「對不起⋯⋯」
喉嚨乾涸。
心臟如被漩渦吞噬般疼痛。
誠雨⋯⋯
我⋯⋯
「對⋯⋯不起⋯⋯」
對自身的疑問，轉而變成對他的歉意。
不管說幾次「對不起」都沒有用吧。
但我就像要欺騙自己一樣，不斷地對他道歉，只為了得到他不可能實現的原諒。
對不起。
李誠雨。
我⋯⋯沒辦法⋯⋯
喜歡上你。
To be continued...
故事的主線正式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