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Tipsy Ein
And the Way to Save Her
亞茵，亞茵小姐──
她擠出喉音，舌尖乾燥難受。眼皮開了個隙縫，見到刺眼白光。
亞茵小姐，醒醒，請快醒來──
有人在呼喚她，是個柔和的嗓音，它忽遠忽近，起伏不定。她探出手臂，只覺肩膀僵硬且痠疼，指尖所觸一片冰涼。她側躺著，周圍一切模模糊糊，有個鼓鼓的東西擠進她的手臂與身體之間，沿著手臂往上爬，最後坐在肩膀上。
「亞茵小姐！」聲音就在她耳邊。
「啊」的一聲驚醒，迅速坐直身子，棉絮般的白色塵埃自身上滾落。原本在肩頭那圓滾滾的物體飄往一旁，這灰灰綠綠的傢伙有兩隻小眼睛和張小嘴，頭頂被綠色的葉狀硬殼包覆，尾部還有三粒金色珠子。她想起來了，小東西是智慧超群的波莉花艾格，在此次旅行中擔任她的小秘書。
四周全是雪地，白色的塵埃則是雪煙。剛才，她側躺的位置被身形印出一個凹坑，凹坑很深，積雪幾乎淹過她的頭。她至少躺在這裡整晚上，身體發虛痠軟、頭還暈的發疼，揉壓太陽穴也不見緩解。她用力咳嗽，雙手環抱著胸，倒是銀色頭髮沾上雪仍是美麗的銀色。
「妳終於醒了，我以為妳再也醒不過來。」
「是妳啊……什麼叫醒、醒不過來？怎麼回……哈、啊哈啾──！！」
秘書艾格拍打頭頂上的葉殼：「亞茵小姐，妳感冒了。」
「亞茵我、我哪會感冒……哈、哈啾──哈啾──咳──！！」
「妳現在得起來，妳得離開雪堆。」艾格窩在她腰側，努力向上推。
來自阿斯嘉特的傳奇冒險者，火焰的魔法師，Euforia Bakery的支店長，貌美且獨立的亞茵．阿爾西亞，此刻坐在雪堆裡，著涼受寒，被喉嚨刺痛的搔癢感逼的不斷咳嗽。她一時想不起自己究竟為何淪落至如此，費力的把自己撐起，一邊試圖匯聚魔法力。
可她發現魔力所剩無幾，一定是昏迷時為了維持體溫被大量消耗。真是太大意了。
「現在幾點？」
「我剛才離開旅社的時候過凌晨四點十分。」
「旅社……咳……亞茵我沒回去過旅社？」
「所以我才飄出來找妳。」
亞茵覺得糟透了，她想不起昨晚任何事，她頭重腳輕、四肢冰冷，腹中一股壓不下的反胃蠢蠢欲動。費好大的勁才終於站穩，內心驚駭於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病的如此嚴重。四下張望，此處是一片雪地裡的斜坡，坡道中間不覆雪，露出下面灰黑色石板階梯。看來是座山道，貼著山壁蜿蜒向上，坡度不陡，但燈光很暗。是的，有一盞路燈照亮她倒下的位置，說是路燈，其實也只是個加了燈罩的煤油座，火很小，油大概快燒光了。
她認得那路燈，想起這是傑拉溫的山道。
艾格磨蹭她的背說：「讓我替妳保暖吧，亞茵小姐。請把我抱進懷裡。」
亞茵照做，動作笨拙又遲緩。波莉花艾格身上三顆金黃珠子隨即交互發出七彩光線，光線神奇地穿過銀髮少女的身體，被她所吸收，促進她體內代謝，補充流失的體力。另一方面，金黃珠子本身散發的熱量隨著她們緊貼彼此傳導到亞茵身上，在冰冷的雪地裡提供溫暖，成了一個超大的暖暖包。
「亞茵小姐，請把我抱到妳的臉前面，讓我看看妳。」
「妳、妳不怕亞茵......哈啾......噴的妳滿身？」
艾格搖搖整個身體表示。重感冒的魔法師於是極力忍住鼻涕，雙臂微顫地捧起秘書，與她四眼相視。艾格貼上她額頭，立刻甩動葉殼，撲拍她頭頂。
「果然，好濃的酒味。」
「什麼意思？」亞茵橫眉垂眼。
「妳醉倒在這裡，還搞得感冒發燒，亞茵小姐。妳完全斷片了。」
「嗄？」
| ❉ |
「說吧，昨晚到底怎麼回事？」
「這說來話長......」
清晨6點39分，傑拉溫山道。路燈彼此的間隔頗遠，意味著每經過一座，噴嚏不停的魔法師都得靠著其稍作休息。幸好，醒著並匯聚魔力遠勝昏迷讓它被動流失，加上波莉花艾格光線照顧，她的力氣漸漸回來了。她用力吸鼻子，緊抱特大號暖暖包一邊行走，眼前的路是緩下坡，它將引領旅人返回山都傑拉溫。
「亞茵小姐，妳決定要留宿一晚。」艾格說。「昨日傍晚時分，山間風雪加大了，儘管回冒險者據點城鎮的路並非完全不能通行，但是，妳似乎不是那麼想走，說妳想去商會街轉轉。」
亞茵皺起鼻頭，短促地吸氣。想打噴嚏卻打不出來實在令人受挫。
「……妳喜歡這裡的居民享用Euforia Bakery麵包與甜點的樣子，尤其是藉著露娜小姐的試吃使人們放下戒心後，數個月以來傑拉溫居民對冒險者排外的歧見終於開始轉變，對亞茵小姐而言是個勝利。如果那位名叫札斯的會長先生也能認同，那就更好了。抱持這種期待並幫忙去商會和冶煉街分送點心的妳，因而耽擱了，入夜後山都的城門關上，非絕對必要不得通行，只好留宿一晚上。」
「波莉花，講重點吧。亞茵我……我……哈……哈──唔嗯。該死，真難受！」亞茵不得不抽自己一個耳光，可只是讓鼻腔的搔癢感往裡頭縮，更加堵塞。
艾格揚起身體看她：「重點就是亞茵小姐被灌醉，並且離開火錘銀嶺酒館。」
「什麼？妳說灌醉？」銀髮少女嚇一跳，重重哈啾把積塞的東西全噴出，腳步踉蹌，心下慌亂。「……那我、我除了被灌醉，還有被做什麼嗎？！」
「我不知道，亞茵小姐，我只能依據結果猜測妳先前的行動。跟那些高壯的傑拉溫人類喝了兩杯左右，妳就先叫我回旅社休息。」
「亞茵不記得有講過這種話……咳。」
波莉花艾格綠色的尾部變成尖刺狀，表示她目前感到相當困擾。
「我覺得不妥要陪妳，妳卻堅持要我走，甚至用罵的，說看艾格不順眼的矮人會把我丟進鼓風爐裡。」
「我……」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亞茵小姐，有點難過，但是，也認為亞茵小姐一定是有很正確的理由，於是只好先離開了。」
聽完秘書的話，亞茵滿臉脹紅。
靠著燈桿試圖冷靜，鼻子又被塞住了，她只能張口喘氣。波莉花從來不欺騙過自己。亞茵慚愧的低下頭，「……亞茵我居然做出這種事，竟然還罵了妳……」
「我不介意的。」波莉花善解人意地微笑。
「可是亞茵我好對不起妳…....」
「重點是──我覺得小姐應該沒被怎麼樣。」波莉花用一句話就迅速地讓亞茵重新安靜下來，不愧是安撫的高手。就聽她繼續說：「山道上的積雪除了妳的鞋印外沒有其他人為痕跡。風雪作用下，昨日入夜前的居民足跡早就被蓋掉了。沒別人帶亞茵小姐到山道上，意味著小姐離開時沒人攔著。如果有人對妳做齷齪的事，他不會不攔著妳，更不會特意抱著妳上山，並且不留下山的腳印。」
「…...」銀髮少女直視艾格，一句話也不說，彷彿她是什麼她從沒見過的珍禽異獸似的。
「重點講完了，我可以繼續前情提要了嗎？」艾格在亞茵懷中磨蹭。
「啊，好、好的。」
於是，波莉花艾格告訴亞茵，在分送完物資、辦完住宿之事後，她是如何心滿意足地帶著艾格前往火錘銀嶺為自己舉辦迷你慶功宴，而那裡又是如何的人聲鼎沸，正如同亞茵與其他冒險者首次拜訪山都時一般。在場大多是行商，他們碰杯慶祝北海一事落幕與航道的重新開通，貨物成本如何降到使人飄飄然的程度。
亞茵紅著臉聽波莉花艾格說自己是如何把濃啤酒誤認為蘋果汁。說不定是燈光的顏色害的，抑或是上前攀談的熱情酒客。當波莉花描述的事開始變得陌生、呈現匪夷所思的狀態，亞茵終於明白自己是如何「被灌醉」。
她只有一個問題。
「那……那個，梅特娜小姐在場嗎？她昨天晚上有在酒館工作嗎？！」
「梅特娜小姐是哪位呢？」
「一位綁頭巾、約17歲，而且跟薇塔姊姊一樣常常笑的人類少女。她有在嗎？」
艾格的小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不，我沒見到她。」
亞茵鬆了一大口氣。要是酒醉失態的模樣被梅特娜瞧見了，她有一百張臉都不夠丟。酒絕對是最可怕的毒物，往後──絕對碰不得。
「亞茵小姐，太陽出來了。」艾格道。
天際泛起光亮，山風也不再那麼冷。走下山道梯階，她發現自己不再打噴嚏。
－ WORD COUNTS －
2,89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