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１＞
我看著她，說。
她看著窗外，聽。
說完了，該說的沒少講、不該說的沒多講，就只是最赤裸的呈現。
她聽完了，很有耐心地，沒多講什麼，就只是最甘願地點點頭。
「嗯。」
她只這樣。
那麼，我就先離開了。
看看時間，和小卷約定的時間要到了。
我先回房，換過一套衣服便出門，經過霏霏的房間時，逗留了一下。
然後經過木巨象的房間時比了兩根好大根的中指。
「抱歉啊！遲到了！」
快步走進星巴克，我在門口旁邊的吧檯椅上就看見小卷。
「還好耶，遲到半小時而已。」小卷看看手錶，聳聳肩說。「對了，這要怎麼用啊？」
她拿出兩張很眼熟的紙，根據我的經驗，沒猜錯的話應該是......
「妳去買點數？」我傻眼。
「不然，那個不是快結束了嗎？」她噘著嘴。「我哪可能抽得齊啊！」
我腦中浮現那張在我皮夾裡，準備要送出去的點數卡。「妳......買多少？」
「兩千塊夠嗎？」她吐了吐舌，俏皮地說。「唉喲！少買兩件衣服而已，算了啦。」
我搔搔頭，苦笑著。
「可是我看它這邊，都要我用信用卡耶！是我買錯了嗎？」
我從她手中接過手機。「我幫妳弄吧。」
「你怎麼什麼都會啊？」她很開心。
我沒多說什麼，幫她找到ＡＰＫ的載點，開始下載，雖然臉上的笑是騙不了人，但我很努力裝出一個普通朋友該有的表情。
「我們今天是要做報告嗎？」她歪頭問道。
「嗯哼，我查過價格了，今天住房是４５００，雖然是最低階的房型，不過也夠了。」我指了指外頭騎樓的機車。「我有把筆電帶出來，今天就在房間裡把報告弄完吧。」
「好哇！」她打開背包，從裡頭掏出一袋塑膠袋。「你看！」
隔著黑色的塑膠袋我哪知道那三小。
「泳衣喔！我們快去吧！」
「不好意思，現在沒有空房了！」櫃台小姐搖搖頭。「如果沒有事先預約，我們例假日通常住房都是滿的。」
「連一間單人房都沒有嗎？」我有點不知所措。
「噢我們沒有單人房的房型呢......」
「那......有沒有還沒進住的空房可以讓我們拍幾張照，因為我們是要做學校的報告，如果這禮拜沒辦法入住的話，會被當掉的。」我合掌拜託。
「我們教授真的很可怕！拜託！」小卷在一旁也跟著合掌，害我差點笑場。「我們會消費的！如果沒辦法住，至少我們還會付費進泳池！請幫幫可憐的大學生！」
「嗯......請稍等我一下。」小姐看起來是無奈又覺得好笑。
和他們的主管說明來意，並再三確定雖然離泳池的關閉時間只剩不到三小時，仍會付原價進去使用後，他才找了間已訂房但尚未進住的四人房讓我們趕緊拍幾張照片。
沒讓我們待太久，小卷就自己迫不及待想到泳池去。
「去買泳衣啊！」她整個人不知道在興奮什麼。
「一件要７５０欸，我看妳游就好了啦。」
「你花８００塊進來然後為了省７５０不游泳？阿呆嗎？」
所以我只好真的買了件外面只要１００塊的泳褲和泳帽。
換過衣服後，我先進到水區裡。
向他們吧檯拿了兩杯飲料後，我找了處躺椅，便享受難得的五星級半套服務。
我是說，沒有住房，只有泡湯跟游泳，所以叫做半套。
不久，小卷就從入口裹著浴巾走進來，她遠遠地看見我，手揮一揮，也沒有先過來，就把浴巾往地上一放，直接跳進泳池裡，完全無視旁邊禁止跳水的告示。
所幸，這時段人不多。
在礁溪住了這麼久，尤其是搬離宿舍到市區租房後，直到深夜前一直都有不少的遊客，雖然店家比起台北已經很早打烊，但夜晚仍脫離不了不時地喧鬧。
很驚訝的是，在這五層樓高的泳池，可以這麼安靜。
抬頭一看是點起一盞盞燈的外牆，往下一望，是燈火闌珊的鬧區。
夜空中仍能見到不少星星，只是比起我們學校就差得遠了。
水波聲來來回回，那些住戶都進到室內ＳＰＡ區去，只有小卷一個人霸占整個泳池。
救生員在一旁晃啊晃著，眼睛啃豆腐。
和霏霏前凸後翹的身材不同，小卷顯得有些單薄，但再怎麼說，也不失為一個正點的妹子。
「下來游泳啊！」她靠在泳道旁，將蛙鏡拉上，很開心地笑著。
我搖搖頭，自己喝完了一杯可樂。
她走上岸，把浴巾再包起，然後來到我旁邊的躺椅。
「你很喜歡躺椅耶。」她捧起我幫她點的雪碧。
「躺椅很好啊。」
「難得來，幹嘛不游泳？」
我思考著怎麼包裝我不會游泳這件事。
「對了，更新完了沒呀？」
「我怎麼會知道？手機又不在我這。」
「對齁，我放在包包了。」她不好意思地笑著。「然後包包又放在櫃子裡了，嘿嘿！」
看著她一蹦一跳往更衣間跑去，我把這幾天的事都暫時先放了下來。
如果這種幸福垂手可得，那為什麼現在的狀況這樣炙手？
小小感嘆了一下，我沒讓壞心情佔據太久。
起身，走進泡湯區。
來了，就好好享受吧？
我走到最裡面一處沒有人在使用的池子，也不管它是什麼口味就泡了進去。
果然，這種價格差，是民宿比不上的，我吐了口長氣，閉上眼。
上一次和霏霏去泡湯，大概是一個月以前了吧？
那時候我們就開始有點小裂縫了。
不過只是微不足道的......吧？
周末，我們去市區一間每個小包廂只夠塞兩個人的湯屋。
她趴在湯桶邊緣上，頭上頂塊毛巾豆腐，就像日本旅遊廣告那樣的造型，一臉陶醉著。
而我呢？
我脹紅著臉，縮在一旁，根本不敢起身。
別看我們當時已經在一起快半年，那是第一次我完完整整看見霏霏的......
細胞或組織還是器官之類的蛋白質聚合物。
我苦笑。
「她是個好女孩。」
「嗯。」
「也是個傻女孩。」
「嗯？」第二次說話我才回過神來，轉頭一看，是剛剛負責吧檯的女員工。「妳是？」
「我是詩穎的同學，是他前男友的朋友。」那女生在距離我兩步的地方蹲下。
「前男友？」我看著外頭，小卷拿著手機走到剛剛的躺椅，然後找不著我而左顧右盼。「她沒跟我說她們分手了，呃......雖然事實不好說，但至少她認知是這樣。」
「是啊，所以她才是個傻女孩。」那女生小小地嘆口氣。「我以為你們在一起。」
「我們只是剛好在同組一起做報告而已。」我也小小失望了一下。「其實我們昨天才認識。」
「哦？真奇怪。」她頗有趣味地說。「除了她前男友以外，她幾乎不和任何男生有互動的，在我們系上是出名的難追呢。」
「可能就是因為我不是要追她吧。」我這樣說。「不過妳說前男友？」
「嗯摁。」她搖搖頭。「既然她不知道，那你也假裝沒聽過吧。」
語畢，她站起身，朝外頭走去，和小卷打招呼。
小卷看見她，小小驚訝了一下，但其中沒有包含太多開心的成份。
那女生回頭指了指我，說了幾句話。
小卷搖搖手，不好意思地笑著。
沒幾句寒暄，他們就尷尬地散會。
小卷朝我這走過來。
那個救生員在一旁死死盯著，要我是小卷的男友我一定會召喚出解放毒龍吞噬他。
「終於受不了，想碰水啦？」小卷不帶嘲笑的嘲笑。「我更新好了耶，你要幫我儲值嗎？」
我看著她手裡拿著包包，小心翼翼地在濕滑的石板地上慢慢走來。
前面說過，她可能是我這輩子所看過最沉迷的人，現在我加上了肯定。「先放著吧？來這裡還玩手機也太浪費了。」
她皺起眉頭，就像被爸爸限制玩電腦的時數的國小生一樣，將包包放在一旁乾燥處，還偷偷地把手機拿出來看。「好吧，反正也剩一個小時了。」
脫掉蛙鏡，小卷泡進池子裡，剛好和我互看的對面位置。
她輕輕地閉上眼，雙手環抱住胸，在微微流動的溫泉池裡變得文靜。
「我有個朋友。」蒸氣包覆上她的精緻小臉，蔓延成一幅畫的透鏡。「當她發現到的時候，已經很喜歡很喜歡上一個男生，但是呀，她等待。」
「等待？」
「是啊，她每天和那男生相處，知道那男生需要什麼、想要什麼，然後努力的改變自己，讓自己變成那男生心中的完美女人。」
「這樣好嗎？」我想起明旭說過的話。「為了追他，不做自己，那他到底是喜歡她這個人，還是喜歡做那件事情的人。」這句話從我嘴裡說出來還真是負面教材。
小卷不知怎地猛然睜開眼睛，從那誇張的表情可以猜測得到她正在打量我。
「幹嘛？然後呢？」我故作自然地。
「然後......」她端詳了一會，才繼續說下去。「然後她還沒向那男生告白，就被打槍了。」
「是喔？真可憐。」我訕笑。
「從那天之後，她明白了那男生說那句話的意思，就開始充實自己，作回自己，雖然已經回不去當初那樣的個性，可是她做得每一件事都是為了自己。」
「哦？」
「最後他們就在一起了。」小卷眨眨眼，深吐一口氣後，又闔上。「所以呀，等待的過程，是為了好好準備自己。」
我沒說話，聽著。
「如果我能好好的準備自己，這樣到時候去了義大利，就算找不回他，也不會弄丟自己。」
「對吧？」
「嗯，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