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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風者 <套上鍊圈的烏鴉>1.3

Dz | 2023-12-02 04:34:13 | 巴幣 2 | 人氣 67







  1.3

  大概是四年前的事。

  當風眼廷宣布開始進行針對鏡影的掃蕩行動時,大家只說城底區最近不太安全。當酒石教的教舍被一一摧毀後,教殿莫名其妙成了他們口中恐怖份子的根據地。最後,當黑幫和傭兵組織起了軍隊,就再也沒有人來得及從升降梯塔離開了。

  那時候的城底區還有天空,雖然地面的氣氛已經處於劍拔弩張,不過這份恐怖之下的寧靜,卻反倒令迦桑迪亞依賴了起來。

  偷懶時,她習慣來到這個隱密的天台,這裡三面都有更高的大樓作為遮掩,而正前方則剛好能看得見遠方的伸降梯塔,也幾乎瀏覽了整座城市。她會在這裡享受偷來的隨身聽,直到教舍的晚餐煮好。


  「這是碎酒杯的《籠內出口》?」

  「呀!」背後突然傳來的聲音,令迦桑迪亞嚇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耳機沒有插好線。而回過頭看,竟然是那個人?「建!呃......建構師先生?」

  那人輕輕笑了一聲。「妳可以叫我的名字,就跟大家一樣。」

  她默默地深呼吸。「......朽空先生。」

  「妳是迦桑迪亞?」

  「哎?哎!怎麼......」

  「艾法露茲跟我提到過,妳想成為建構師?」

  小迦桑迪亞都快哭了出來。

  他來到她身邊,靠上同樣的欄桿。「這裡是個好地方。」

  「嗯......」她點頭。「嗯,很安靜的地方。」

  在戰爭正式打響以前,她在城底區沒有聽過朽空這個人,但自從開始對這個職業感到憧憬後,就曾耳聞過在遙遠的風港那,存在著一名喪體者建構師,這可是前所未見的例子。

  朽空的身材並不高大,掛著一件會令他看起來變得厚重的老舊灰色皮大衣,但只要行家都知道,那是跨越時代的好貨。其他部分也和喪體者差異甚大,手套、衣褲和靴子,即使同樣屬於灰黑色調,卻充滿了質感,不過最奇怪的地方,還是在於脖子以上。

  他沒有戴兜帽或任何遮掩用的布料,露出的是看起來與絀人無異的皮膚,甚至留著往後紮的深褐色髒辮。迦桑迪亞知道那是他自創的包覆材質,能令他隨心所欲地存在於凝燄的照耀下。

  但即使如此,卻仍堅持戴著一張樸素的霧面銀面具。平面與稜角,簡單、神秘。

  「朽空先生。」迦桑迪亞偷偷瞄著他。「我們......不能把整個身體都換成義體嗎?」

  她以為自己問了一個會被嘲笑或責罵的蠢問題,但朽空卻只是平靜地搖搖頭,彷彿已經對此回答過無數次。「喪體者的身體會鏽蝕任何接觸到的東西,在完成連接的義體上更為嚴重,而大腦是無法義體化的,即使全身汰換到只剩下大腦,頭部仍然會被鏽蝕,這很危險,就像是把鐵鏽從頭頂灌進去一樣。除了一種例外,妳對於席古粒子了解多少?」

  「席古粒子?不多......我只知道所有的物質都由祂所組成。」當所有同伴都為了生存而扒竊食物時,只有迦桑迪亞一人窩在教舍裡研讀偷來的建構術論文。她開始回想自己整理過的筆記。「然後,范昂塔代碼則決定了型態,是請求席古粒子進行特質變換的祈禱文,一般來說約為五十到五千字元的符文章節,比如一單位的純水需要七十五個席古粒子進行聚合,但若是更動代碼中的幾個部分,則可影響污濁與清澈、冰涼與熾熱、沉重與輕浮。但是那嚴格來說就已經不是水了......」

  意識到了自己的班門弄斧,迦桑迪亞的音量突然消失在半空之中。她緩緩把自己縮成了一小隻,如果這時候摘掉她的面具,應該能看到裡面在燃燒。

  「很厲害,妳懂得比金鐺還多。」朽空和她四目相對,似乎希望她能繼續說下去。

  迦桑迪亞忍不住後退了一步。「......但也就只會說說而已,我甚至都沒親眼見過。」

  朽空看著她低垂的神情,於是他回過頭,轉向角落那一大堆廢棄傢具。「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哎?」

  「布娃娃、小洋裝、果汁或冰淇淋,什麼都可以。」

  ......怎麼會是這些東西?她只是矮了一點,那時可是已經十五歲了。但......「真的可以嗎?」她藏不住興奮的語氣。

  「當然。」

  「那我......」她盯著朽空看,閃爍的目光裡似乎跑馬燈過許多物品。但當某樣東西閃過腦海的同時,表情卻一度梗塞,花了許久才重新又勉強起笑容。「那朽空先生,我想要面具。」

  「面具?」

  她點點頭,雙手插在腰後扭捏著。「一張漂亮的面具。」

  「好。」

  他走向廢棄物,拉開了外套袖子,露出手腕上那顆藍色的寶石。

  深藍色的三軸立體網格以藍寶石為基準擴張開來,範圍恰好包覆住地上那堆材料,位於其中的一切皆化為靜止,並略微透明。

  接著,他進入建構模式。

  每個建構師都有自己的行事風格,而他的話,習慣在第一步時就全數打碎。

  他將所有材料全數退回至席古粒子的原始狀態,並繪製了一份面具的三維構造圖,同時設定好六種能夠構成透氣內襯的材質代碼,再把粒子安排進去。

  當其他的配件陸續添加上去後,他結束編輯模式,將網格收束回到寶石之中。

  「妳先試戴看看,我再來微調尺寸。」他將成品放到迦桑迪亞手中。

  那是一張簡潔、修長,宛若少女小指的面具,表面像是包上了一層透光漆,滾著珍珠般圓潤的光澤。底面倒入了青與天藍兩種顏料,在水中隨著角度而迷幻。眼部是一抹如卷雲的亮藍色毛筆畫,右眼角落有顆星光。

  「嘩......」她捧在手上,端詳了許久。「......好美!而且好輕!那一大堆東西呢?其它沒用到的都消失了嗎?還是說......消耗掉了?」

  「正常情況中建構術沒有消耗材料的需要,真要說的話就是我們的體力和大腦吧?至於那些東西並沒有消失,消失的只有重量。」

  「消失的重量?」迦桑迪亞歪頭。「這不是違反......」

  「質量守恆,沒錯。」朽空點頭,然後搖頭。「但對這個物體來說,席古粒子的總數並沒有改變,是粒子在重量的特質上進化了,而能達成這種現象的就只會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粒子等級的升格。」

  「升格?」

  「第一次聽到吧?這是建構師之間的最高機密,千萬不能說出去。」他故作神秘地將食指靠上嘴前。「席古粒子有等級之分,這張面具整體來說仍有少部分是三級席古,就像所有的絀人和大多數可見的物品。至於其他主體,我設定的是二級席古的范昂塔代碼,同等的例子是鏽風。」

  「這和鏽風是同樣的等級?」她驚呼出聲。「所以你能夠製造出鏽風?」

  朽空搖搖頭。「目前不行,除非拿到鏽風的代碼。」

  「鏽風也有代碼?」

  「所有的東西都有代碼。所以在我們建構師眼中,所有的東西都是平等而且悲觀的。」

  「怎麼會?才不會呢!」迦桑迪亞將禮物緊緊抱進自己懷裡。「朽空先生!這張面具對我來說就是全艾路索立最棒的!」

  朽空笑了笑,待女孩開心到一個段落以後,才繼續解釋。「至於我剛提到的例外,那就是一級席古。」

  迦桑迪亞再度歪頭。

  「一級席古,能與四級席古共存。」他拉開大衣,將領口拉至肩膀。「而我們喪體者,就是四級席古的生物。」

  那是一條墨黑色充滿金屬感的義體手臂。

  和她現在後腰裡的懸浮器同樣珍貴,也出自同一人之手。

  這段故事對迦桑迪亞而言,就像顆腐敗的糖果,放入嘴裡的瞬間是幸福,一旦多留戀一秒,便又成了永遠無法吐出的苦楚。


  雨下著,攤販的音樂和廣告看板持續播放著,迦桑迪亞一跛一跛地拖著逐漸失控的雙腿走著。  

  幾乎所有的義體技術都依靠一種名為凝燄的膠狀物質作為燃料。那是相當優秀的能源,支撐著整座艾路索立的運作,從升降梯塔、電車,甚至每塊招牌的霓虹燈。與其說喪體者透明的身軀會受城市的燈光所灼傷,準確點其實是焚於凝燄。

  因此常識上而言,他們是絕對無法安裝義體的。除了會造成鏽蝕以外,一旦發生故障或被破壞,直接接觸到外洩的凝燄,那與其說是燃燒,更像是直接熔解。

  不過,最現實的原因,還是因為喪體者們無論有沒有加入酒石教,一律身處於貧窮的最底層,根本沒有能力負擔這種奢侈品。自從開始跟金鐺合作後,迦桑迪亞的凝燄都是由他提供的,而他也一直都給得很小氣。

  此時鋼瓶內的存量就要見底,別說是後腰上的懸浮器了,她甚至只能將旋鈕調節至最低,勉強讓膝蓋上的外骨骼維持在最低功率。

  對了,要不是利用懸浮器的通訊纜線再做外接,身為喪體者的她甚至連控制外骨骼的能力都沒有。從遇見朽空開始直到現在,迦桑迪亞所糟蹋的每分每秒都能說是他賜予的。

  而她卻背叛了他。


  疲憊感像是濕黏的泥砂,從腦袋湧出,流滿了全身,對於平靜的渴望驅使著她繼續往人潮稀少的地方走去。她想要找處無人的角落,光是窩著休息一會也好。

  轉進了大樓之間的窄縫,這是一條長度不到十公尺,寬度只夠她這樣纖瘦的女孩通過的幽谷深淵。街上的彩光從頭尾兩端狹射了進來,顯得刺眼,在正中央針鋒相對,夾困著一小塊不受侵擾的黑暗區域。她在那裡抱著膝,慢慢靠牆,終於能夠將一路跛著硬撐過來的雙腿暫先停擺下去。

  但許久過去,街上眼花撩亂的霓虹燈光依舊,看似昏暗的窄巷卻更加吵鬧,音樂、吆喝、叫賣、腳步聲,冷氣機忽強忽弱的運轉、塑膠管裡的潺潺流水以及令人發麻的電流聲,全都被放大數百倍,她才慢慢想起,城核區裡根本不存在安靜的一隅。

  冷靜下來後,迦桑迪亞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會來到這裡。

  即使事到如今,她仍可悲地認為這裡就是避風港,就是她的歸屬。


  緊抓著牆上突出的鋼筋,迦桑迪亞硬把自己沉重的雙腿撐了起來。面對一旁狹長陡峭的牆外鐵梯,她以雙手緊抓著欄桿,一階一階地踩著鋼板,吃力地將自己與背包以及沉重的雙腿給硬拉上去。

  走過半,視野裡能夠看到燈火闌珊的伸降梯塔,仍屹立不搖地貫通上下。雨絲濃密得彷彿迷霧,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光卻不像星空,而是深海裡詭異的點點螢光。那一大堆的鋼鐵方塊,每處都正在猙獰咆哮。

  往下看去,城核區的五區車站口被圍觀的群眾堵得水洩不通,最近風眼廷偷偷利用伸降梯塔,從風港的頂端運送軍備下到城底區。但即使不說流出的消息,光那聲響就不可能瞞得住誰。

  戰爭還沒結束,誰都明白這點。


  休息過後,迦桑迪亞繼續向上層邁進。花了彷彿一輩子那麼久才終於踏上到頂樓時,探頭一看的瞬間,她似乎聽見了自己心裡有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

  艾法露茲帶著大家逃離城底區的那一天,他們數十人利用酒石教的密道,在經歷軍隊的追捕下,成了最後一批成功叛逃的孩子。而首先,就是選在這裡偷偷搭建起了鐵皮屋當作臨時的據點。原先是這麼打算的,但他們很快地就意識到,相比城底區的貧民窟而言,這裡的環境簡直無法再更好。這裡有水有電,沒有幫派和仇視酒石教的偏激分子......至少那時候還沒有。

  迦桑迪亞在這有一張屬於自己的床,現在還留著,她的被單、枕頭、衣櫃和一張小書桌。事實上,這裡幾乎全部的傢具和設備,都是當時就已經身為建構師的她所打造的。

  她曾經是那無可取代的成員。

  但現在,他們全部都被取代了。

  金鐺沒有騙人,這裡的確明顯發生過一場屠殺,打鬥與破壞的痕跡正大光明地保留了下來,四處濺灑的血跡說不定都還是濕的。但如果撇除掉這些的話,卻還是原本的那個樣子,和她離開以前的印象並沒有相差太遠。

  不過住的人卻不同了。

  看上去彼此間都互不熟識的流浪漢們各據一角,曾經的廚房、客廳、浴室,還有迦桑迪亞自己的床墊上。

  幾個人和她對上了眼,投來強烈的敵意。

  「滾吧,這裡沒妳的位置。」

  「那裡就是我的位子。」迦桑迪亞一跛一跛地朝自己的床鋪走去。「還給我。」

  「喪體者?信不信我把妳衣服給脫了?剛好燒來取暖?」對方從一旁抓來了一根扭曲的鋼筋。

  「你的燈夠亮嗎?」迦桑迪亞完全沒有將腳步放慢。「你知道喪體者不是一見光就會直接起火燃燒的嗎?如果光照不夠強大,我們只會泛出紅光,雖然身體正被灼燒著、被破壞著,但同時也獲得了可怕的力量。和火災怪力不同,那不是我們自己存有的,而是被你們所灌溉的。如何?想嚐嚐看嗎?」

  流浪漢搖搖頭,他丟掉手中的武器,但卻一個字也不敢說。

  「可以還我了嗎?」

  他嗚了一聲,狼狽往旁滾下床,面目猙獰地逃走。

  迦桑迪亞又回頭環顧整間鐵皮屋。「我說!這裡!全部!都是我的!」

  一陣逃竄之後,這才終於乾淨。

  除了......

  「那如果我就不走呢?妳會對我做什麼?」對視了許久後,還有個人仍坐在貨架前,毫不在意地說。

  迦桑迪亞看著他,猜測是個中年男子,裹著黑斗篷,戴著一張纏布面具。嗓音有某種詭異的突兀感,與那破舊的外表不太相符。「喪體者的話,我會把你當作是客人。」疲累與不想多惹事的心態,使她決定停止與那人的交集,刻意別過了臉後,她開始著手整理自己的床鋪。

  「最近晚上在風港飛的人就是妳吧?」那人接著說道。「在整個艾路索立,只有兩種東西會飛。一種是雲族做的東西,比如風眼廷。另一種是那位名為朽空的建構師所打造的機械,比如妳腰上的懸浮器,或者是--止風者。」

  迦桑迪亞停下了動作,完全不敢看向對方。

  「我知道妳需要工作,我這裡剛好有一份工作。」

  「......你到底是誰?」她害怕得縮起了身子。

  「我也知道妳渴望贖罪。而我這裡也剛好能給妳一個機會。」

  「我不會上你的當。」迦桑迪亞又後退了一步。「收入和贖罪?這對任何一個喪體者都適用。別裝神弄鬼了,你對我根本一無所知。」

  「十二歲以前,妳的名字叫做拉貝,在星潭人的語言裡,意思是烏鴉,涵義是反哺。妳以為自己出生城底區,然實際上卻是星潭人。」

  城底區是艾路索立的最底端,人們是這麼認為的。但包括迦桑迪亞在內,少數幾個幸運的孩子還是能從老者口中聽過這個故事。

  或許陰錯陽差,或許刻意為之,在一場平凡不過的挖掘工事當中,有人不小心打通了探往地底的狹長窄道,那段被後人稱之為「風止咽喉」,意思是,鏽風無法通過那裡。

  窄道的末端是一處巨大寬廣的石造廳堂,廳堂內有扇石門,石門後是深邃靜謐的岩洞,巨大的古樹盤根錯節,清澈的潭水映照著銀河般的星點。艾路索立的文明無法觸及到那,人類的足跡卻繁榮一時,就在遠古的時代。

  而在那之後,風眼廷不出所料地下了命令,把所有通往星潭的入口封閉,火藥聲震耳欲聾,坍方了牢籠的隙縫。從此再也沒有聽聞星潭的消息。

  這些是沒什麼問題,問題是......

  「星潭人?那是什麼?」迦桑迪亞不小心笑了出來。「烏鴉?烏......」她頓時背脊寒顫,想起了酒石給她的那首預言。套上鍊圈的烏鴉......

  「十二歲,妳加入了酒石教,一位經營古物鋪的麥樂絲太太給了妳迦桑迪亞這個名字。她後來成了妳的監護者與教舍長,也是在日蝕之戰時違抗命令替你們打開逃生密道的人。」

  面具下,迦桑迪亞瞪著他。「......好。你和我們之中的某人成為了朋友?某個大嘴巴嗎?是普特恩還是利利瓦多?或者是更糟的?你抓到我們其中之一,然後逼供?拷問?」

  「十五歲,妳成了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建構師,在戰爭前期,一人支撐起了革命軍大半的義體工程。那時候能安裝義體的都是主力部隊,可以說妳幾乎是風眼廷最急迫處理的目標之一。」

  她的呼吸變得沉重。「嗯哼......所以你是風眼廷的人?來抓我的?」

  「十七歲,逃來城核區並已經安頓好的妳,開始沉迷起堤拉米花園,而接著,就把自己賣給了皮偶館。」

  「好了!夠了!閉嘴!」她憎恨著眼前這來路不明的危險人物。

  即使在接待業中,堤拉米花園也是相當特殊的存在。那裡的公關清一色都是中年男子,來客則大多都是未成年的女性,尋求一種帶有扭曲親情的慰藉,和即使虛假但仍遠遠豐沛於街頭上的安全感。

  初次踏入那時,有個人對迦桑迪亞說,她看起來就像個逃出城堡的小公主,連身上的洋裝都還來不及換下,好不容易來到了這處湖泊想喘口氣、喝口水,但看著平靜的湖面,卻只敢以腳尖輕踮。

  他說,這裡的湖水很清涼,妳會愛上的,接著就牽起了她的手。

  於是迦桑迪亞就這麼溺斃了。

  她當然知道不能這樣,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她需要人陪,不然會寂寞死的。

  何況,當初艾法露茲是這麼對她說的:「扣除掉生活所需後,剩下的再交給麥樂絲太太就好了,而來堤拉米呢,本來就是為了活下去所必需的。」

  雖然在那天以後,艾法露茲自己就再也沒有去過了。

  後來,勞動的工作已經支撐不起迦桑迪亞的花費,她便順著其他幾位公關的安排,把自己關進皮偶館的地下暗房裡。她以為那裡就是最後一站了,反正其實也沒什麼特別,有一大部分的喪體者女孩來到城核區後都是這麼總結掉一生的,更別說那時正逢戰爭末期,沒有提早被炸得粉碎,還能過上花天酒地的生活......她覺得真是有夠適合犯賤的自己。

  直到艾法露茲甩了她一巴掌,硬是把她拉到金鐺面前。

  現在想想,那或許真是自己走過最錯誤的一步。

  「你以為這件事能讓我感到羞恥?如果是想激怒我,那可就做錯了。」迦桑迪亞終於走向前,向那人逼近。「我後悔的是把自己賣給金鐺,我後悔受道德觀的束縛而毀了自己。你看我,已經是半個殘廢了,」她拉開斗篷,露出如捕獸夾般禁錮在長褲上的外骨骼。「那些當初說為我好的人,現在全都不要我了!」

  她把鋼瓶的旋扭轉至最大,外骨骼發出垂老瀕死的哮喘聲,以駭人、搖晃、粗魯的動作拖著迦桑迪亞前進。

  但那雙纖細的腿,卻是那麼地脆弱,讓人相信只要再多踩下一步,就會被那巨大的怨念所壓碎。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誰,但我對你一點興趣也沒有。和你不同,你對我感到好奇,所以調查我的過去,而可惜,你不知道的事可還多著呢?」

  那人卻仍像顆石頭,寒風吹拂著草動,唯他死若枯槁。「......例如?」

  「想知道?」迦桑迪亞伸手進到兜帽裡,從領口下抽出一條繫著綠色寶石的項鍊。「好,我表演給你看,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當寶石貼上一旁雜物堆的同時,天青色的立體網格迅速擴展了開來。「一份嘲笑?玩弄?還是能看見我究竟有多可悲的理由?一顆子彈?」

  網格裡,迦桑迪亞叫出了一份肩部義體設計圖,從中將隱藏式的榴彈發射器部件特地分割出來。接著,她在作為材料的雜物堆裡迅速鎖定幾種材質,將他們裁切過後編入藍圖的框架裡面。最後,她將瓦斯桶如煙火那般爆破開來,瞬間凝滯又瞬間聚合,做成一顆砲彈。

  當網格收束回到寶石裡時,她的手中同時也握著一把簡易的手銃。

  雖然簡易,卻作工精細。

  「我不只是負責修東西的。」迦桑迪亞將砲口抵住對方的胸口。「我出生就是喪體者,不代表我沒殺過人。」但在突然之間,她卻停了下來。

  那人從頭到尾,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我......」發射器從迦桑迪亞的手中滑落。「我殺了他......那天是我......」

  外骨骼上的能源燈熄滅,凝燄終於耗盡,迦桑迪亞那脆弱的身子垮落一地。

  取而代之的,那男人這時站了起來。

  「那如果我告訴妳他並沒有死呢?」

  迦桑迪亞驟停了哭泣。她愣愣抬起頭,看見了從男人簡陋的斗篷底下,露出黑底紅綴的義體四肢。「......你不是喪體者?那為什麼戴著面具?等等--」她握緊拳頭,用力按住胸口,底下是急促的怦動。「朽空......沒有死?」

  「至少在我離開以前還沒。」

  「離開?離開哪裡?這怎麼可能?」迦桑迪亞一想起,便又緊縮了纖瘦的雙肩。「......我對準他的心臟,扣下扳機的。」

  「圓頭彈?那並不足夠穿破他的人造皮膚。」他說,而她猛然抬起頭。他便又繼續說。「他被關在一間吊滿油燈的牢房,沒有上銬,因為全身八成左右都癱瘓了,就像不久後的妳一樣。」

  「所以!到底在哪裡?」

  男人沒有直接給出答案。他從斗篷下拿出幾顆凝燄鋼瓶。「妳自己選擇吧?如果願意幫我的忙,那這份就是微薄的訂金。視進度而言,妳可以拿到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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