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1.2
「守護人類的六大神將已經不再團結，他們各自侍奉起了不同勢力。盡快選邊站吧！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因為祂們之中最強大的一位，背後就正是人類最邪惡的天敵！」
「幽界之門就要打開了！遠古的鬼魂軍隊將會傾巢而出，這一次－－他們誓言要推翻大理石巨人的帝國，讓時光倒流回到黑暗時代！」
「受流放的不死人工匠將會打造出通往天堂的鑰匙！但他所召喚出來的機械天使卻被復仇的怒火給腐敗了心志，誰也沒法阻止她用雷電及火焰毀滅這個世界！」
帶著廉價骷髏面具的老婦從人群之中走了過來，不斷重複吶喊著這三段話，不曾和誰對到眼，只顧著抬頭向這座城市訓誡。
「又是酒石教的那些人，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垃圾。」
「金鐺先生，我也是酒石教的人。」
「是嗎？那妳也是垃圾。」
日蝕之戰宣告結束，風眼廷理所當然拿下了勝利，重掌艾路索立的秩序。他們關閉升降梯塔通往下層的出入口，將城底區列為禁區，數十萬的難民人口便湧上了這裡。
城核區的的建築沿著大鐵球的內壁所造，由高至低分成五區，層層攀附堆疊，彷彿胡亂拼湊的鋼鐵積木。有條螺旋狀的鐵路軌道穿梭其中，像是埋進水泥裡的鋼筋，用唯一的一輛雙頭列車連結起整個城區。
巨大的升降梯塔則從中央貫穿上下，作為市集的螺旋狀外層燈火闌珊。
這裡沒有明顯的主要街道，市民在立體迷宮般的屋間夾縫之中生活。沒有日光，於是沒有日夜之分。戶外時，人們依賴著霓虹招牌、電器與廣告螢幕等設備的光亮，但到了室內，通常只有在門窗緊閉的前提下才願意將燈光打開。
從風港回來後，迦桑迪亞依約來到這的某處熱食攤和僱主見面。
金鐺是個黑黑矮矮的胖子，身上披著豹紋的浴袍，敞開的油亮胸口掛著一大串黃金項鍊，帶著金邊的粗框墨鏡，頭上蜜橙色的頭巾印著奢侈品牌的商標，手上全是珠寶。
在迦桑迪亞眼裡看來，其中幾乎都是真貨，但就不曉得為什麼沒人願意搶他。
「以前的城核區可安全的很，那時候負責管理秩序的還是鏽風，街上很乾淨，不像現在，該死的風眼廷搞得滿街都是酒石教跟遊民混混。」金鐺又從褲袋裡掏出幾張鈔票按在櫃檯上，對著熱食攤的老闆指了指冰箱裡的冷凍包捲餅，接著比了個二。
三十秒後，兩盤迅速加熱的合成食物就被丟上了桌，容器當然是這輩子只用抹布擦過的塑膠盤。打從迦桑迪亞來到城核區的那天起，這裡的人就好像永遠都只有這種東西能吃一樣，所以真的有哪裡變了嗎？
她抬起頭看......真要說的話，就是這場雨了吧？
「金鐺先生喜歡鏽風嗎？」她拿起了面前的免費捲餅。
「喜歡？我怎麼會去喜歡一個動不動就想殺掉我的東西？鏽風沒了是好事。」金鐺摘開墨鏡，往隔壁攤看去。「鏽風停了以後，就開始下起他媽的雨，下成這樣，妳看那畫面有多美好。」
那裡坐了一群嘻笑打鬧的女孩子，她們穿著各種色彩繽紛的金屬感大衣，而在腰間、背後、裙子的兩側、甚至是胸口，都大方地用透明的材質露出了底下的肌膚。
時下的流行以追求露出為榮，搭配叛逆的螢光配件。擋雨已經不是目的，他們只想和喪體者撇清關係。
「妳偶爾也該試試，別老是穿得像個喪體者。」
「......金鐺先生，我就是喪體者。」厚兜帽底下，迦桑迪亞的聲音變得微弱，避免讓彼此之外的人聽見。「我當然也想穿上那種衣服，但這座城市不允許。而且這場雨......就和城市的光一樣，都會灼傷我們。」
「妳知道為什麼嗎？因為這場雨中也含有凝燄，凝燄是艾路索立的免疫系統，負責過濾掉你們這些害蟲。」
她只好把捲餅放回去，然後打算趕快結束話題，趕快離開這裡。「......金鐺先生，今晚的貨已經送到了。」
「那本來就是妳該做的。」墨鏡下，他偷瞄了一眼。「也一直都做得很好，錢已經放在老地方了。」
「那我接下來......」她終於抬起頭，幾乎是哀求地朝著對方看。「其他的工作也可以，我什麼都願意做的。」
「妳真的不行了嗎？」金鐺打斷了她。
迦桑迪亞搖了搖頭，沉了下去。
「那就沒事可做了。」
「如果我轉當仲介呢？艾路索立還有一些非法的建構師，我可以一個一個去拜訪－－」
「聽著，孩子，我的客戶都是真正的戰士。什麼樣的武器能稱得上是藝術品，那群老兵最清楚。」金鐺揮了揮手，繼續喝啤酒。「如果妳有能耐搞來，那我當然也很開心，不過我可以告訴妳，撇除掉風眼廷的走狗跟已經死了和壞的，沒有了。」
「但金鐺先生，我需要錢，真的需要......」
「再說一次，我不是妳的老闆，當初就談的很簡單，妳負責供應和運送貨物，就這樣而已。」金鐺嘆了口氣，又點了根雪茄。「孩子，我身上全是債務，過得沒有比妳好，沒有能力照顧妳，也沒有義務。」
斗篷兜帽擋著，迦桑迪亞一點動靜也沒有。
「妳貨也送了兩年多，我給的報酬已經高出行情不少了。」金鐺捏皺了啤酒罐，然後放倒。「為什麼錢會不夠用？是不是『家』裡跟妳要太多了？」
「不......不是這樣，你們都誤會了。」迦桑迪亞無奈地說。「酒石教從沒強迫我們做過什麼，在我還沒有能力的時候，是家人們不求回報地給我溫飽，給我歸屬，而現在輪到我了，是我自願擔下這份責任。教舍的孩子們......他們不能沒有我。」
「嗯......」金鐺細細品嘗著這段話。「有幾個孩子......不，我這樣問好了？妳得賺多少才夠他們用？」
「賺的錢......少了不會有人責怪，但多了......多多少也不會有夠的一天。」
金鐺戲謔似地笑了一聲。「那傢伙呢？那隻小野貓？」
「艾法露茲？」
「是啊，不就那王八蛋把妳這問題兒童丟給我的。她不也是酒石教的？我怎麼從沒見她為錢煩惱過。」
「因為......」迦桑迪亞不自覺捏緊了自己的手指。「她很早就存下了一大筆錢，而且每次都只交回給教舍一點點......」
金鐺嘲諷般地瞥了一眼。「果然是個機靈的女人呢......」
「不！就算重新來過，我也不會選擇她的做法。」她差點顧不住自己的音量。「一想到那些孩子們還過著那樣的生活......明明就是親身經歷過的日子，怎麼可能忍受得了自己的床底下還偷藏著一大筆錢？」
「那床底下沒錢就沒關係了嗎？」金鐺又開了一罐啤酒，一口灌下大半。「聽說妳都拿去養牛郎了？那些孩子們知道嗎？」
迦桑迪亞緊緊閉上了嘴。
她當然知道這是不對的，但又有什麼辦法？她需要人陪，不然會寂寞死的......
雨下著，將人群的吵鬧聲擋在了外頭。
吊掛在攤子上的電視機變得很吵鬧。
「......日前又於五區十二街發現一具無頭男屍，調閱現場周遭的監視器後並無發現任何可疑人士出沒，但根據街口攤販所說，當晚許多人都有見到疑似死者的身影在街上繼續活動，這是否代表仍有鏡影存在？風眼廷城市巡衛處處長僅表示，市民應盡量保持結伴同行的習慣，避免逗留於巷弄之間，並減少外出的次數......」
熱食攤的老闆嘖了聲舌。「什麼鏡影，那多久以前就死光了。」
金鐺意味深遠地笑了一聲。「不然那些人是被誰殺掉的？」
「人當然是被人殺掉的，一定是那些喪體者，如果他們把衣服都脫光，那監視器當然就照不到了。」
「這什麼鳥話？你真的見過喪體者嗎？」
「當然是沒見過脫光的。」老闆看了迦桑迪亞一眼，露出嫌惡的表情。接著，又對金鐺投去不屑的眼神。他關掉攤子的招牌燈，開始進行打烊的工作。
「金鐺先生......」沉默過後，迦桑迪亞終於鼓起勇氣，把面前的捲餅推開。「要我殺人也可以的，做一些能殺人的工具對我來說－－」
「閉嘴，孩子，別再糾結這個話題。」金鐺嘖了聲舌。「鏽風還在的時候，誰敢想像有人可以講出這種話？」
「但我真的需要錢。」
「城核區永遠不缺工作，只要妳別要求那麼多的話。」
「一般的工作根本不夠，當初是因為你答應我，我才冒險－－」
「因為我？」金鐺終於摘下墨鏡。「我怎麼知道妳這麼不耐操？」
｢不耐操？」他怎麼可以用這麼自以為的詞來嘲笑這一件事？她耗盡的可是自己的大腦......「就是因為你！」迦桑迪亞憤怒地站了起來。「當初就因為你說你是朽空的－－」
「妳竟然還敢跟我提到朽空？」他往檯面上重重一搥。「他不求回報的教了妳一切！是他讓妳成為建構師，妳卻背叛了他！跟所有酒石教的垃圾一樣，扔下他自己逃走了！」他指著她，繼續怒吼。「對！就是因為他，所以我才把妳給撿回來的！一般的工作不夠？那就回妳原本待的地方啊？回去皮偶館啊！」
迦桑迪亞整個人像是石化，心卻流落一地。
她以為每個知情的人都會很體貼地閉口不提，哪怕只是一些會造成聯想的關鍵字。
但他就這麼吼出來了，當著整條街上的人面前。
皮偶館，是利用皮偶來解決性需求的地方，是整個艾路索立唯一合法的場所，畢竟就算做得再真，皮偶在定義上仍然是屬於物品，無庸置疑。
因此，像她這樣年輕的喪體者，在那當然能偷偷賣到很好的價錢......
「會......我當然會回去，也只能回去了，不然呢？我連路都快走不動了......」她拚命忍住啜泣，但擠出的一字一句卻仍然充滿酸楚。「不過你巴不得看我現在就去死吧？但難道我又沒想過嗎？」
金鐺站了起來。「少給我來這套！妳真的可憐嗎？」兩邊體型對比之下，迦桑迪亞簡直弱小得可憐。「我一直以來都不去追究，但別以為沒人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他怒瞪著她。「妳和妳的小野貓，和你們的那一群混帳，就是我們輸掉這場戰爭的原因。如果我是個更重視復仇的人，他們會再死的更早一點，而且體面一點、殘忍一點，起碼不會像那樣隨便碎在地上就對了！」
迦桑迪亞頓時凝滯。「......碎在地上？」
「啊，是啊，妳當然沒來得及知道，畢竟前陣子就離開他們了對吧？就因為他們決定脫離酒石教，而只有妳一個人反對。哪來這麼忠心又有骨氣的狗？哈！」金鐺朝她戲謔地大笑。「就在妳走後沒多久，一群和我同樣痛恨酒石教，卻比我有種的偏激分子找到了妳們那破破爛爛的鐵皮屋。把喪體者全身脫光，用投射燈直接燒死，再把那幾個絀人剁成一塊一塊地留下來拍照。沒有鏽風、沒有夜巷巡守、沒有城衛接手處理，就好像他們的死背後其實沒有人犯了錯，像那本來就是他們應得的一樣！」
迦桑迪亞徹底放棄了一切，她感覺自己的呼吸似乎真的停住了。
「說起來真諷刺啊？就只有繼續堅持待在酒石教的妳活了下來。他們難道沒替自己辯解嗎？我想當然是有的，但又如何？難道從垃圾桶裡拿出來的就不算是垃圾了嗎？」
迦桑迪亞從沒在別人面前哭出聲過，哪怕現在也絕對不是願意的。
她緊咬著牙，拚命地想要捏碎自己的心臟，因為真的痛到快要承受不住了。
四周的議論紛紛曾一度沸騰至最高點，接著又慢慢隨著嘲笑眼光的轉移而趨於平靜，直到最後，全世界彷彿只剩這座由雨所造的牢籠，而她被迫與一個人渣關在一起。
熱食攤熄掉了招牌，老闆繞過她把其他的桌椅都收拾乾淨，唯獨不想觸碰骯髒的她一樣。
「最後再告訴妳一件事。」金鐺把雪茄扔進水坑裡。「不要以為點幾瓶香檳，就真的有人甘願把妳當成公主在哄，那都是我命令的，堤拉米花園就是我開的。」他轉身離開。「有點自知之明，你們喪體者和酒石教，全部都是讓人噁心的東西。」
迦桑迪亞就只是靜靜地站著，看那寬胖的背影在人群之中披荊斬棘，最後漸漸被吞沒在濛濛的雨景裡。
「守護人類的六大神將已經不再團結，他們各自侍奉起了不同勢力。盡快選邊站吧！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因為祂們之中最強大的一位，背後就正是人類最邪惡的天敵！」
「幽界之門就要打開了！遠古的鬼魂軍隊將會傾巢而出，這一次－－他們誓言要推翻大理石巨人的帝國，讓時光倒流回到黑暗時代！」
「受流放的不死人工匠將會打造出通往天堂的鑰匙！但他所召喚出來的機械天使卻被復仇的怒火給腐敗了心志，誰也沒法阻止她用雷電及火焰毀滅這個世界！」
帶著廉價骷髏面具的老婦從人群之中走了過來，不斷重複吶喊著這三段話，不曾和誰對到眼，只顧著抬頭向這座城市訓誡。
「又是酒石教的那些人，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垃圾。」
「金鐺先生，我也是酒石教的人。」
「是嗎？那妳也是垃圾。」
日蝕之戰宣告結束，風眼廷理所當然拿下了勝利，重掌艾路索立的秩序。他們關閉升降梯塔通往下層的出入口，將城底區列為禁區，數十萬的難民人口便湧上了這裡。
城核區的的建築沿著大鐵球的內壁所造，由高至低分成五區，層層攀附堆疊，彷彿胡亂拼湊的鋼鐵積木。有條螺旋狀的鐵路軌道穿梭其中，像是埋進水泥裡的鋼筋，用唯一的一輛雙頭列車連結起整個城區。
巨大的升降梯塔則從中央貫穿上下，作為市集的螺旋狀外層燈火闌珊。
這裡沒有明顯的主要街道，市民在立體迷宮般的屋間夾縫之中生活。沒有日光，於是沒有日夜之分。戶外時，人們依賴著霓虹招牌、電器與廣告螢幕等設備的光亮，但到了室內，通常只有在門窗緊閉的前提下才願意將燈光打開。
從風港回來後，迦桑迪亞依約來到這的某處熱食攤和僱主見面。
金鐺是個黑黑矮矮的胖子，身上披著豹紋的浴袍，敞開的油亮胸口掛著一大串黃金項鍊，帶著金邊的粗框墨鏡，頭上蜜橙色的頭巾印著奢侈品牌的商標，手上全是珠寶。
在迦桑迪亞眼裡看來，其中幾乎都是真貨，但就不曉得為什麼沒人願意搶他。
「以前的城核區可安全的很，那時候負責管理秩序的還是鏽風，街上很乾淨，不像現在，該死的風眼廷搞得滿街都是酒石教跟遊民混混。」金鐺又從褲袋裡掏出幾張鈔票按在櫃檯上，對著熱食攤的老闆指了指冰箱裡的冷凍包捲餅，接著比了個二。
三十秒後，兩盤迅速加熱的合成食物就被丟上了桌，容器當然是這輩子只用抹布擦過的塑膠盤。打從迦桑迪亞來到城核區的那天起，這裡的人就好像永遠都只有這種東西能吃一樣，所以真的有哪裡變了嗎？
她抬起頭看......真要說的話，就是這場雨了吧？
「金鐺先生喜歡鏽風嗎？」她拿起了面前的免費捲餅。
「喜歡？我怎麼會去喜歡一個動不動就想殺掉我的東西？鏽風沒了是好事。」金鐺摘開墨鏡，往隔壁攤看去。「鏽風停了以後，就開始下起他媽的雨，下成這樣，妳看那畫面有多美好。」
那裡坐了一群嘻笑打鬧的女孩子，她們穿著各種色彩繽紛的金屬感大衣，而在腰間、背後、裙子的兩側、甚至是胸口，都大方地用透明的材質露出了底下的肌膚。
時下的流行以追求露出為榮，搭配叛逆的螢光配件。擋雨已經不是目的，他們只想和喪體者撇清關係。
「妳偶爾也該試試，別老是穿得像個喪體者。」
「......金鐺先生，我就是喪體者。」厚兜帽底下，迦桑迪亞的聲音變得微弱，避免讓彼此之外的人聽見。「我當然也想穿上那種衣服，但這座城市不允許。而且這場雨......就和城市的光一樣，都會灼傷我們。」
「妳知道為什麼嗎？因為這場雨中也含有凝燄，凝燄是艾路索立的免疫系統，負責過濾掉你們這些害蟲。」
她只好把捲餅放回去，然後打算趕快結束話題，趕快離開這裡。「......金鐺先生，今晚的貨已經送到了。」
「那本來就是妳該做的。」墨鏡下，他偷瞄了一眼。「也一直都做得很好，錢已經放在老地方了。」
「那我接下來......」她終於抬起頭，幾乎是哀求地朝著對方看。「其他的工作也可以，我什麼都願意做的。」
「妳真的不行了嗎？」金鐺打斷了她。
迦桑迪亞搖了搖頭，沉了下去。
「那就沒事可做了。」
「如果我轉當仲介呢？艾路索立還有一些非法的建構師，我可以一個一個去拜訪－－」
「聽著，孩子，我的客戶都是真正的戰士。什麼樣的武器能稱得上是藝術品，那群老兵最清楚。」金鐺揮了揮手，繼續喝啤酒。「如果妳有能耐搞來，那我當然也很開心，不過我可以告訴妳，撇除掉風眼廷的走狗跟已經死了和壞的，沒有了。」
「但金鐺先生，我需要錢，真的需要......」
「再說一次，我不是妳的老闆，當初就談的很簡單，妳負責供應和運送貨物，就這樣而已。」金鐺嘆了口氣，又點了根雪茄。「孩子，我身上全是債務，過得沒有比妳好，沒有能力照顧妳，也沒有義務。」
斗篷兜帽擋著，迦桑迪亞一點動靜也沒有。
「妳貨也送了兩年多，我給的報酬已經高出行情不少了。」金鐺捏皺了啤酒罐，然後放倒。「為什麼錢會不夠用？是不是『家』裡跟妳要太多了？」
「不......不是這樣，你們都誤會了。」迦桑迪亞無奈地說。「酒石教從沒強迫我們做過什麼，在我還沒有能力的時候，是家人們不求回報地給我溫飽，給我歸屬，而現在輪到我了，是我自願擔下這份責任。教舍的孩子們......他們不能沒有我。」
「嗯......」金鐺細細品嘗著這段話。「有幾個孩子......不，我這樣問好了？妳得賺多少才夠他們用？」
「賺的錢......少了不會有人責怪，但多了......多多少也不會有夠的一天。」
金鐺戲謔似地笑了一聲。「那傢伙呢？那隻小野貓？」
「艾法露茲？」
「是啊，不就那王八蛋把妳這問題兒童丟給我的。她不也是酒石教的？我怎麼從沒見她為錢煩惱過。」
「因為......」迦桑迪亞不自覺捏緊了自己的手指。「她很早就存下了一大筆錢，而且每次都只交回給教舍一點點......」
金鐺嘲諷般地瞥了一眼。「果然是個機靈的女人呢......」
「不！就算重新來過，我也不會選擇她的做法。」她差點顧不住自己的音量。「一想到那些孩子們還過著那樣的生活......明明就是親身經歷過的日子，怎麼可能忍受得了自己的床底下還偷藏著一大筆錢？」
「那床底下沒錢就沒關係了嗎？」金鐺又開了一罐啤酒，一口灌下大半。「聽說妳都拿去養牛郎了？那些孩子們知道嗎？」
迦桑迪亞緊緊閉上了嘴。
她當然知道這是不對的，但又有什麼辦法？她需要人陪，不然會寂寞死的......
雨下著，將人群的吵鬧聲擋在了外頭。
吊掛在攤子上的電視機變得很吵鬧。
「......日前又於五區十二街發現一具無頭男屍，調閱現場周遭的監視器後並無發現任何可疑人士出沒，但根據街口攤販所說，當晚許多人都有見到疑似死者的身影在街上繼續活動，這是否代表仍有鏡影存在？風眼廷城市巡衛處處長僅表示，市民應盡量保持結伴同行的習慣，避免逗留於巷弄之間，並減少外出的次數......」
熱食攤的老闆嘖了聲舌。「什麼鏡影，那多久以前就死光了。」
金鐺意味深遠地笑了一聲。「不然那些人是被誰殺掉的？」
「人當然是被人殺掉的，一定是那些喪體者，如果他們把衣服都脫光，那監視器當然就照不到了。」
「這什麼鳥話？你真的見過喪體者嗎？」
「當然是沒見過脫光的。」老闆看了迦桑迪亞一眼，露出嫌惡的表情。接著，又對金鐺投去不屑的眼神。他關掉攤子的招牌燈，開始進行打烊的工作。
「金鐺先生......」沉默過後，迦桑迪亞終於鼓起勇氣，把面前的捲餅推開。「要我殺人也可以的，做一些能殺人的工具對我來說－－」
「閉嘴，孩子，別再糾結這個話題。」金鐺嘖了聲舌。「鏽風還在的時候，誰敢想像有人可以講出這種話？」
「但我真的需要錢。」
「城核區永遠不缺工作，只要妳別要求那麼多的話。」
「一般的工作根本不夠，當初是因為你答應我，我才冒險－－」
「因為我？」金鐺終於摘下墨鏡。「我怎麼知道妳這麼不耐操？」
｢不耐操？」他怎麼可以用這麼自以為的詞來嘲笑這一件事？她耗盡的可是自己的大腦......「就是因為你！」迦桑迪亞憤怒地站了起來。「當初就因為你說你是朽空的－－」
「妳竟然還敢跟我提到朽空？」他往檯面上重重一搥。「他不求回報的教了妳一切！是他讓妳成為建構師，妳卻背叛了他！跟所有酒石教的垃圾一樣，扔下他自己逃走了！」他指著她，繼續怒吼。「對！就是因為他，所以我才把妳給撿回來的！一般的工作不夠？那就回妳原本待的地方啊？回去皮偶館啊！」
迦桑迪亞整個人像是石化，心卻流落一地。
她以為每個知情的人都會很體貼地閉口不提，哪怕只是一些會造成聯想的關鍵字。
但他就這麼吼出來了，當著整條街上的人面前。
皮偶館，是利用皮偶來解決性需求的地方，是整個艾路索立唯一合法的場所，畢竟就算做得再真，皮偶在定義上仍然是屬於物品，無庸置疑。
因此，像她這樣年輕的喪體者，在那當然能偷偷賣到很好的價錢......
「會......我當然會回去，也只能回去了，不然呢？我連路都快走不動了......」她拚命忍住啜泣，但擠出的一字一句卻仍然充滿酸楚。「不過你巴不得看我現在就去死吧？但難道我又沒想過嗎？」
金鐺站了起來。「少給我來這套！妳真的可憐嗎？」兩邊體型對比之下，迦桑迪亞簡直弱小得可憐。「我一直以來都不去追究，但別以為沒人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他怒瞪著她。「妳和妳的小野貓，和你們的那一群混帳，就是我們輸掉這場戰爭的原因。如果我是個更重視復仇的人，他們會再死的更早一點，而且體面一點、殘忍一點，起碼不會像那樣隨便碎在地上就對了！」
迦桑迪亞頓時凝滯。「......碎在地上？」
「啊，是啊，妳當然沒來得及知道，畢竟前陣子就離開他們了對吧？就因為他們決定脫離酒石教，而只有妳一個人反對。哪來這麼忠心又有骨氣的狗？哈！」金鐺朝她戲謔地大笑。「就在妳走後沒多久，一群和我同樣痛恨酒石教，卻比我有種的偏激分子找到了妳們那破破爛爛的鐵皮屋。把喪體者全身脫光，用投射燈直接燒死，再把那幾個絀人剁成一塊一塊地留下來拍照。沒有鏽風、沒有夜巷巡守、沒有城衛接手處理，就好像他們的死背後其實沒有人犯了錯，像那本來就是他們應得的一樣！」
迦桑迪亞徹底放棄了一切，她感覺自己的呼吸似乎真的停住了。
「說起來真諷刺啊？就只有繼續堅持待在酒石教的妳活了下來。他們難道沒替自己辯解嗎？我想當然是有的，但又如何？難道從垃圾桶裡拿出來的就不算是垃圾了嗎？」
迦桑迪亞從沒在別人面前哭出聲過，哪怕現在也絕對不是願意的。
她緊咬著牙，拚命地想要捏碎自己的心臟，因為真的痛到快要承受不住了。
四周的議論紛紛曾一度沸騰至最高點，接著又慢慢隨著嘲笑眼光的轉移而趨於平靜，直到最後，全世界彷彿只剩這座由雨所造的牢籠，而她被迫與一個人渣關在一起。
熱食攤熄掉了招牌，老闆繞過她把其他的桌椅都收拾乾淨，唯獨不想觸碰骯髒的她一樣。
「最後再告訴妳一件事。」金鐺把雪茄扔進水坑裡。「不要以為點幾瓶香檳，就真的有人甘願把妳當成公主在哄，那都是我命令的，堤拉米花園就是我開的。」他轉身離開。「有點自知之明，你們喪體者和酒石教，全部都是讓人噁心的東西。」
迦桑迪亞就只是靜靜地站著，看那寬胖的背影在人群之中披荊斬棘，最後漸漸被吞沒在濛濛的雨景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