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掘墓者將鋤頭掘入鬆軟的泥土中,一遍又一遍挖著。
距離他不遠的地方,有座由石頭築起的小鎮,鎮裡的人皆已入睡,沒有人知道他這個掘墓者來到他們城外,亦沒有人知道他在這一大塊不歸人管的土地上,挖出了棺木大小的坑洞。儘管他的出現是令人懼怕的存在,此時此地,單純地完成他的使命讓這名掘墓者感到一絲絲的安定感。他回想起白天時,人們看到他時所流露出的厭惡眼神,他們紛紛讓出一條路來,似乎下定決心就是不碰到他。
那又如何?他心想,鋤頭落下。他們不懂……他們也不可能懂!這使命畢竟不是他們的,他們沒必要懂。
人們是怎麼看他的?對他的印象又如何?一襲夜一般的黑長袍、巨大破舊的鋤頭、冰冷疏離的說話方式與眼神、神出鬼沒宛如鬼魂──噢,世上還真有鬼魂,他們離這名男子,可是差了一大截!他酸酸地心想,鋤頭也愈鋤愈大力。還有什麼?對了,人們在他背後的冷言冷語:不吉利,快跑,被他瞄一眼準沒好事……
他用力一鋤,鋤頭沒入鬆軟的土地,濺起一堆泥土。
停止,掘墓者,你無權釋放情感。訓練時的話語出現在他的腦子,像殷勤接待他人的老闆一樣緊跟著他不肯離去。他愛憐地望著眼前的鋤頭,然後將之拔出。他繼續鋤、不斷地鋤、不斷地鋤,用單純的冷漠控制自己,再任由雙手控制鋤頭。重複的動作、重複的呼吸,只有他眼前愈來愈深的坑。
離去時,他留了三個長長的坑在原地,除此之外什麼也沒留下,包括他的腳步也是。他解開纏在腰上的繩索,將沾滿泥土的鋤頭綁在背上,然後埋入夜色中,就此離去。不遠處的鎮上依舊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到來。
天色明亮,小鎮發生了三件事。
有個人和他的朋友喝了酒,兩個人一言不合吵了起來,其中一人隨手拿起切食物的刀子插進另一人的喉嚨,把那人刺死了。
有人從屋頂上跳下來,摔死了,周圍的人都說它和他妻子意見不合,他才會憤而自殺。
有個人殺死了他的老闆,藉機奪取他的財物,陰謀沒被揭穿,只有屍體被人發現。
三個死人依照習俗,在一天結束時──也就是黃昏時分──下葬。葬禮結束後,三個死人的家屬把裝有他們的棺木抬出小鎮外,準備挖個洞下葬。這時他們發現了三個坑洞,他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掘墓者已經來過了。
「入土為安。」幾百公里外,掘墓著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