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02】
那麼首先，我得說說我第一次遇到頌貝爾的事。
每個父母領養孩子之前，都會在孤兒院跟喜歡的孩子相處一段時間看看，那時，頌貝爾用兜帽遮起自己的臉，主動向我搭話，而我們的初見面對話卻是這樣的──
「你對人生有熱忱嗎？」
「什麼！？呃、有吧，我想。這很重要嗎？」
「你會怕死而復生的人嗎？」
「不會吧？我想……我玩《獵殺食屍鬼》的遊戲都是第一名。」
「你吃苦耐勞嗎？能長時間工作嗎？」
「大叔，你在說什麼？」
「很好，你被錄取了！」
「──你是詐騙集團嗎？」
隔天我就被領養了。
這一切速度之快，讓我忍不住懷疑自己究竟是什麼原因被看上？因為我獵殺食屍鬼的能力嗎？
尤其當他終於脫下兜帽，露出那一身灰紫色皮膚、紫色頭髮與挖空的雙眼時，我簡直說不出話來。
他是個天殺的被遺忘者。
「如同昨天的自我介紹，我叫頌貝爾·克羅爾，從今以後養育你的人。」
我呆愣地看著他。
──你昨天才沒自我介紹！
──你昨天也沒脫下兜帽！
──而且你感覺超像把孩童賣到東部王國礦場當違法童工的詐騙集團！
……如果我當時這樣講的話，孤兒院院長大概就會出面阻止這場領養了吧。但我沒有，我整個人呆住了，滿腦子充斥著「這個骷髏頭會吃東西嗎？」的蠢念頭，就這樣被頌貝爾輕鬆帶走。
直到離開孤兒院以後，我才驚覺自己真的被「領養」了。我想像過很多次，自己的養父母會是什麼樣子，然後害怕又期待地進入夢鄉。
結果呢？我的人生就這樣？
帶走我的並不是理想中的血精靈家庭，而是一個死人骨頭！一想到這裡，當下我立刻停下腳步，在街上嚎啕大哭起來。
「怎麼了？」他對我突如其來的眼淚有些嚇到了。
「我要回去！我不要被你賣掉！」我憤怒地哭吼著。
「賣……什麼？」
「我兒童節目看得很多，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不要當卡林多童工！」
「弗雷，你先冷靜──」
「我不要去荊棘谷當哥布林奴隸、不要被獸人揮鞭趕工挖水晶礦、也不要被食人妖挖內臟拿去黑市販售，或是吃牛頭人提供的黑心組合肉排──」
「嘿，孩子，放心，至少你的養母是個正統血精靈。」
「真的？百分之百純血統？」
我止住眼淚，眼角餘光瞄到匆匆趕來的女精靈身上。她甩著淡藍色馬尾，完美的五官扭成慌張的表情，在我面前停下了腳步。
她微微偏頭，露出美麗的微笑說道：「嘿抱歉，我為了買菸卷遲到了，你就是弗雷嗎？真是可愛的孩子，我叫普蘿嘉，是個美麗的死亡騎士，請多指……」
「嗚嗚哇哇哇哇哇哇哇──！」
我再次大哭起來。
「教……怎麼了？」
「妳也死了！妳的皮膚是藍白色的！」我發出不知道是驚嚇還是憤怒的哭聲。「而且還是個有煙癮的死人！我要被家暴了、要被迫幫忙販賣毒品了！救命！」
普蘿嘉驚愕地看向頌貝爾。
「對，這孩子是我挑的。我覺得他很有潛力。」他聳聳肩。
「哪方面？當小說家嗎？」普蘿嘉一臉茫然。
「當然是記者，誰要做小說家啊。」
「沒錯，那行業一點前途也沒有──噢天，不行，他不能再這樣哭下去，採訪車都來了！孩子，求求你別哭了！」
「在你們承認自己的惡行之前，我不會退讓的！你們有想過被害人的心情嗎？有打算道歉嗎？有想過替你們下葬的家屬的感受嗎？」
「老天，先不管你那嚴重的種族歧視，但我們可以先冷靜下來、吃點東西、買個玩具，然後再來好好解決電視台投訴管道的問題嗎？」
「這兩個人是個奴隸販子！救命啊──！」
我聲音稍低了些，但還是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
「他完全不聽我講！頌貝爾，想想辦法！」
於是頌貝爾清了清喉嚨。
「我是軍公教。」
他伸手比了一個像是退休金的數字。
「……這還差不多。」我擦了擦眼淚，紅著眼眶止住了哭聲。「帶路吧，你們家在哪？」
我轉頭走掉，臉色恢復了冷靜。
「瞧，我就說他有潛力吧。」頌貝爾莫名得意地頂了頂普蘿嘉的肩膀。
「──去你的。頌貝爾。」
而她只是帶著哭腔回應。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