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黑色蜀葵(下)】
「天啊!他們不可以這樣!」女孩的抗議聲打斷了老者的故事。
「什麼?誰?哪樣?」
「你口中的強盜啊!他們應該要是保衛國家的士兵,他們……他們就是不可以這樣!他們不能殺無辜的人!」
「噢、對,他們當然不能。但他們還是這麼做了,而且除了女劍士,沒有人認出他們是士兵。」
「他們……他們是壞士兵。」女孩害怕地嚥下口水。「女英雄很危險。對吧。」
「是的。」老者閉上雙眼。似乎在玩味「英雄」這個用詞。
「但她……她會保護好嬰兒的。對吧?」
老者突然沉默下來,好一段時間,女孩只能聽見搖椅嘎吱作響的聲音。
「對吧?嘿,對吧?」她忍不住再次出聲確認。
而老者沒有回應。
◊ ◊ ◊
──如果保護好嬰兒的條件,也包括讓嬰兒不受到任何一點傷害的話,或許我得讓人失望了。
那些偽裝成盜賊的士兵們顯然不比我熟悉這裡的環境,若不是這樣,或許我大概還沒逃出森林就會先身首異處。
「殺了那個小孩!然後再把那女人交給我!」
「不,交給我,我要好好和她玩一玩!」
「聽到了嗎,女人?妳最好再逃得快一點!」
他們在身後嘶吼著,說出許多不堪入耳的辱罵與恥笑,但腳下的動作卻冷靜沈著,分成兩隊追尋我的身影。
不愧是訓練有素的戰士。
那些辱罵也只是想嚇唬我,好讓我亂了陣腳的手段吧。
有那麼一瞬間我忍不住感嘆起來,騎士精神或是軍隊素養什麼的,難道真的都已經蕩然無存了嗎?
──不然這些人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會連這麼小的孩子也要趕盡殺絕?
我心底冒出怒火,拼命地往前方跑著。
劇烈的晃動惹來嬰兒不安的哭鬧。
「嗚哇──哇──」
懷裡的他發出驚人的哭聲,在森林中明顯迴盪著。
「──在那邊!順著哭聲走!」
不知道是哪個士兵在我身後大喊著。
「可惡……」我咬牙嘖了一聲,試著加快腳下的速度。
其中一名士兵還是循著聲音追上了我,他抽出長劍胡亂朝我揮砍,甚至連劍鞘都拋了過來想試著絆倒我的腳;我勉強閃躲開來,正想轉身回頭給他一劍,卻發現一邊顧著懷中的孩子,一邊試著揮劍實在是件困難的事。
──怎麼辦?
──這樣下去我真的逃得掉嗎?
「抓到妳了──!」另一個高大的士兵突然從我的左側出現,他躍向了我,劍刃在我眼角劃出一到閃光。
來不及──來不及避開──
我瞇起眼,微微側過身子想替嬰兒避開那道攻擊,卻沒有完全躲開──
咻。
我的左手臂被劃開了一道血口,嬰兒雖然躲開了致命的攻擊,他額頭的胎記卻也被劍刃劃傷,而那道傷口一路劃破了他的左眼,冒出泊泊鮮紅。
我的身體也因為硬生生地轉彎而跌倒在地,兩個士兵立刻圍向我,打算朝嬰兒的位置刺出長劍。
「絕不……絕不原諒你們!」這下我完全憤怒地大吼起來,手中的劍比他們更快揮出,沒入其中一名士兵的腹部,並順著那股力道蹬起身子,連著劍將那名驚愕的士兵撞倒在地。
「妳這混帳──!」
我身旁傳來同樣憤怒的吶喊,我回過頭,將劍從屍體中抽了出來,然後彎身閃過對方橫劈過來的長劍。
他不死心地再次朝我筆直刺擊,這次我一腳後退,側身避開了攻擊,同時手中的劍也砍下他的右臂。
「啊啊──!」他發出淒厲的吶喊,跪在地上;我喘著氣,決定不再看他,連忙轉身繼續逃跑,以免後頭腳步較慢的士兵追上我。
「明明只是個女人……不要太得意了!混帳!」那名士兵的哭喊還在身後響亮著,我無心理會他的挑釁,只是頻頻低頭看著嬰兒的傷勢。
那孩子發出號啕,臉上的傷口雖然不深,卻血流不止地蓋住了他半張臉頰。
我連忙將裹布胡亂擦乾他臉上的血跡,然後緊緊按住他的傷口。
「乖,沒事……沒事……」我顫聲著想安撫那嬰兒,直到我們終於踏出了森林,我才覺得自己放下了心底的大石。
天色一樣灰朦暗淡,讓人懷疑是不是除了密佈的烏雲之外,天空已經不會再有任何變化。
幸好還有微弱的光線可以讓人看清眼前的景色──眼前是一條寬廣的道路,足以讓三台馬車同時通行,想必也接往哪個重鎮或大城市吧?
再過去則是一片如夜色般的漆黑森林,樹影如鬼魅般搖晃,彷彿隨時會朝人伸出魔爪似的。
我的腳只覺得陣陣痠痛,但仍不敢停下腳步,沿著那大道與兩側的小草地奔跑著。
直到道路的前方模模糊糊地出現馬車的影子,在逐漸清冷的微風與薄霧中,顫顫地晃著黑色車身。後頭還接著幾台貨車。
──是商隊吧。
「喂、喂……」我扯起乾啞的嗓子,喊了好幾聲才總算恢復聲音。「救──救命啊──!」
我使盡力氣大喊起來。
縱使可能會被身後的追兵聽見,我也沒時間在意這點了。
前方的馬車似乎有人探出頭來,但並沒有放慢速度,我只好繼續追在他們身後大喊。
「拜託你們──救救這個孩子──!」我忍著眼淚滑落的衝動,一心只擔心懷中的孩子。
馬車漸漸慢了下來,不只是馬車,就連後頭貨車上的人也終於注意到我。
「……怎麼回事啊?」幾個打扮看似旅行商的男人下了車,困惑地向我出聲。
──太好了!
我連忙擦去眼角的淚水,同時也聽見後頭的士兵追來的聲音。
「哇啊──後面那些人是誰!」
一名朝我走來的商人似乎注意到後頭追來的人,原本鎮定的表情頓時扭曲起來。
「是強盜嗎?」
「快走啊!」
他們七嘴八舌地想跑回馬車上。
「等──請等等!」我連忙追了上去,將嬰兒交給那些商人。「請你們……帶走這個孩子,他的家被盜賊襲擊,我好不容易帶他逃了出來……拜託你們了!」
「這個……」商人的表情顯得十分難看。
「拜託你們,這孩子非得活下去不可──」我哀求地說著,一句連我自己也沒想到的話語竟從口中吐出:「這孩子……他的存在比我還要重要!」
他們向我投以驚駭的沉默表情。
其實就連我自己都感到十分訝異──我原本並沒有想過說出這些話的──但沒想到這句話在此刻竟然像是發揮了異常的魔力,他們的表情鎮定下來,雙手微顫地接過了嬰兒。
遠處的士兵口中大喊一些模糊的字句。
我和商人們同時交換了眼神。
「妳也上來吧。」不知道是哪個商人先開口說道。
我沒有回應,只是盯著那些已經要追上馬車的士兵。
「不。」我低聲呢喃,雙眼中帶著堅決。
那些商人似乎對我的表情感到不可置信。
「女騎士……大人?」
「──我來擋住他們。」我握緊手裡的長劍,背向馬車,雙腳彷彿忘卻了疼痛。
我站在原處,迎面等待士兵們一擁而上的那瞬間。
◊ ◊ ◊
「她要做什麼?」女孩聽著老者的敘述,幾乎緊張地喘不過氣來。「她可以跳上馬車,跳上去!然後和商人逃得遠遠的!」
「她的確可以……對,的確如此。」老者沉吟著,「但這樣的話,士兵會記住她的模樣,也會記住嬰兒臉上的傷痕與胎記;然後,等士兵回到城裡後,他們又會再一次派人搜索,找出這個女劍士與嬰兒。」
「所以,她要與士兵們……嗯,那個,叫什麼來著……一死……」
「呃,她打算與士兵們決一死戰。」老者微微皺起眉頭,好像很訝異眼前的孩子竟然沒被這些恐怖的故事嚇得半死。
「──天啊。我就知道!」女孩遮起小嘴,倒抽了一口氣,但同時臉上也帶著興奮的紅暈。「但她怎麼……我是說……她怎麼有辦法?她不可能獨力擋下五名士兵!」
「親愛的,忘了嗎?妳剛剛是怎麼稱呼她的──女英雄?」老者咧嘴笑了起來,彎下腰拾起一塊木柴,輕輕拋進壁爐裡頭。「……英雄總是有辦法克服任何險境的,對吧。」
沒多久,柴火迸燒出火花,照亮了整個房間。
◊ ◊ ◊
我已經不用再空出一隻手保護那名嬰兒了。
我雙手握緊長劍,眼神冰冷地看著那五名衝上來的士兵。
──接下來,商人隊伍將會給予那嬰兒完善的治療,然後將他撫養長大吧。
這樣就夠了。
活下去,這樣就行了。
「妳壞了我們的好事,臭女人!」
「現在就要在這裡殺了妳!」
他們發出難聽的吼叫聲,其中一個與我身高差不多的精瘦士兵率先進攻,長劍朝我頭上揮砍下來。
我毫不遲疑地從半空中擋下。
然後左手迅速伸出,用力扣住了他的右手腕,將他的手一扭,那士兵立刻被我的力道拉扯而轉過身來,正好背對了我。
我立刻來到他的背後,右手的劍貼上他的脖子,然後施力一劃。
那名士兵癱倒在地上,而我則沉默地後退幾步,重新與剩下的士兵保持距離。
他們驚訝地張大了眼,無法相信那不過幾秒的攻防中,我就已經割斷了其中一人的咽喉。
寒涼的風捲起我的金色髮束,我眨了眨眼,那對松綠色的雙眼。
我看見自己舉起了劍,劍身上滿是腥色的血紅,讓眼前的士兵們稍微退縮了。
「我知道你們可能在想什麼……」我聲音聽起來毫無起伏,而且冰冷刺耳,讓人下意識地自體內冒出陣陣寒意──或許這也是我的目的。「你們大概想要逃回城裡,告訴你們的主人,描述我的模樣,以及嬰兒被商隊帶走的事情……」
我開始前進。
我一腳踩上那具倒地的屍體,緩慢地、輕柔地,讓他們看清楚我的一切動作。
他們四個人不發一語,也不再說些廢話,互相交換了幾個眼神。
然後他們再次同時朝我衝了過來。
我將腳下的屍體踢了出去,屍體並沒有滾很遠,但足以打亂幾個人的腳步與節奏,我趁機衝向其中一個險些要被絆倒的士兵,他連忙彎身朝我劈砍,我立刻以劍擋下,將他的手與劍都往頭上推開,然後用力踢了他的膝蓋一腳。
他吃痛地頓了頓身子,我則將劍重新揮下,砍下了他的左腳。
嘖,如果有帶盾在身上,就能做出更多有效的攻擊了……
我一邊想著,不理會耳邊的哀號,轉身在另外兩名士兵之間的攻擊中閃躲。
其中一個雙手握劍直朝我撲來,我偏頭躲開,在他還來不及將劍收回時,我左手扣住他的手腕並往外推去,然後右手的長劍狠狠從他的腰脅的死角處刺了進去。
當劍重新抽出之後,又一個士兵倒了下來。
我冷冷看著剩下兩名士兵。
他們也死瞪著我,只是這次眼神中明顯帶著更多緊繃的氣息。
「──妳……妳到底是誰!」他們發出毫無半點鬥志的吶喊。
「我也想問你們同樣的問題呢。」我不悅地瞇起眼。
「妳已經知道了不是嗎……我們是士兵……」
「是呢。不過我想知道的,是你們背後的主人。」我輕輕哼了一聲,卻又馬上轉為自嘲的微笑。「唉,雖然這麼說,你們大概也不會說出口了吧……」
兩名士兵沒有回話,他們嚥下口水,轉身往反方向奔跑。
我苦澀地望著他們的背影。
然後,我也跑了起來。
手中的劍隨著我躍起身子,在空中灑落幾滴血珠。
──空氣彷彿在這一瞬間凝結了。
他們的喘息、因恐懼而顫抖的悶哼、以及迅速縮小的褐色瞳孔,全在這一刻被我納入眼底。
「……對不起。」
我以唇語無聲地說著。
只是,他們應該聽不見吧。
……其實就算聽見了又如何呢?
我的嘴角牽起一抹情緒不明的笑意,指尖緊捏著劍柄直到幾乎泛白,與劍上的血花形成強烈又鮮明的對比。
──我終究揮下了那把劍。
◊ ◊ ◊
女孩沒有聲音。
她的胸口明顯起伏著,可是呼吸卻如此地小心翼翼,彷彿隨著故事的進展,她已完全沉浸其中,就連呼吸的動作都十分多餘。
「是的,她成功了。」老者微微一笑。
「……帥……」女孩結結巴巴地張口,才發出一聲足以撼動整間房子的歡呼:「帥呆啦──!」
「啊?」老者像是被她著實地嚇了一跳。
「帥呆了、帥呆了!帥、呆、了、啊──!」女孩大聲高呼著,在地毯上不停打滾起來。「女英雄實在太厲害了,比我的母親厲害十倍──不,厲害一百倍!」
「喂喂,冷靜點,沒有哪個小女孩會講『帥呆了』這種形容詞吧。」
「然後呢!然後呢!」女孩沒注意到老者的不滿,只是一個勁地抓著搖椅,以期待的閃亮雙眼直盯著老者。「然後女英雄怎麼樣了?」
◊ ◊ ◊
我回頭了結了其他士兵的性命。
就如同他們對村落裡的人那樣乾脆。
我低著頭,不知道臉上到底是汗水還是淚痕,只覺得痛楚與疲倦重新回到身上,讓我連站也快站不穩身子。
「嗚……」我悶哼著跪了下來,忽然感到一股沒來由的悲傷從胸口滿溢出來。長劍自手中落下,我顫抖地遮起臉龐,任由血腥味侵襲著我的鼻腔。
霧漸漸濃了起來。
就連風也越吹越涼了。
我就這樣哭了好久──或者並沒有很久──直到遠方傳來一道馬蹄聲,我才重新抬起頭,望著朦朧的遠方。
老者停下了聲音。
因為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故事的結局才好。
尤其當身旁的女孩滿心期待地望著他時,他更是說不出半句話來。
「──那個女英雄後來怎麼了?」她追問。
我的手緩緩垂落在地,淚流滿面地看著白霧的深處。
是一匹俊逸的黑馬,而且沒有主人,也沒有馬鞍。
牠的身形有如童話故事般完美,瞳孔則帶著蒼青色光芒,在霧色中特別顯眼。
牠沒有出聲,也沒有再靠近,只是以那對詭異的雙眼與我直直對望。
我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右腹部突然一陣尖銳又強烈的刺痛。
我低頭。
一朵比暗夜還要深遂的黑色蜀葵花在右腹的位置上,穿破了衣服,像是從深處的肝臟綻放開來。
花朵在微風中搖曳著花瓣,紋理清晰到令人作嘔。
我驚嚇地站起了身。
但我還沒完全站起來,左手手背上也傳來一陣穿心的刺。
蜀葵花心深處的星狀白點有如五角星,在我的手背上靜默地旋轉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發出痛苦的嘶叫聲。
花莖越發茂盛,筆直地伸向天際,在我還沒意識到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時,我的腳掌、膝窩、胸口與肩膀……黑色的花朵如夢魘般啃食著我的肉體,在深處紮下了根,其痛苦的程度幾乎要讓我產生幻覺,懷疑花朵在綻放的瞬間會冒出一張嘴,嘴裡發出滿是惡意的笑聲。
好痛。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
「她救了一個很重要的孩子,對嗎?她還為村莊的人報仇,她應該要得到褒揚。」女孩挺起胸膛,自鳴得意地接著說:「如果是我,我就會賜給她一個名號,我會給她一筆錢,或是一片土地!」
「她是該……是該應得的。」老者的聲音帶著哽咽,女孩卻沒察覺到這點。
「我還會找吟遊詩人替她做一首曲子,讓她的故事被所有人知道!」女孩更開心地宣佈自己想到的點子。「所以……她有回到城裡嗎?商人有替她的英勇行為作證嗎?」
老者乾燥的嘴唇微啟,卻吐不出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髮束上的黑色髮帶被根莖破壞而斷裂,讓我的金色長髮披散開來,凌亂地貼在黑色的花瓣上。
「放了我──!」
我哭吼著,抬頭與那對蒼青色的雙眼互望。
「我受夠了──!不要了,你聽見了嗎!我受夠了──!」
──黑馬沒有動作。
只有痛苦回應了我。
蒼青色的光芒自霧中閃動。
我開始瘋狂大哭起來。
痛苦惡意地蔓延著它的根,恣意地伸展、侵略著,長莖纏繞在我身上,開滿了數十朵飽滿綻放的花朵。
直到喉際開口想要呻吟,卻只從口中吐出最後一朵漆黑。
──雙眼再也沒有森林、白霧與黑馬的身影了。
──鮮血的氣味也被花香遮蓋過去,濃郁得嗆鼻。
我漸漸失去了吐息,只剩下指尖微弱的陣陣抽搐……
「女劍士的義舉被後人表揚,她如妳所想的,成為了英雄。」老者閉上雙眼,若有所思地揚起一抹笑。
「我就知道。」女孩燦爛的笑顏與火爐一樣溫暖。「絕對會有人記住她的,她是多麼地偉大,多麼地英勇、多麼地……」
女孩的聲音仍猶在耳。
但老者已經聽不進去了,他的意識飄忽,離溫暖的火爐越來越遠。
只覺得寒冷。
黑夜包圍著我。
包圍著……不停地包圍著我。
時間過了多久?不,這個問題或許已經失去意義了。
該問的是,我還能再撐多久呢?
當晝夜不再,每一次的清醒與夢境都讓人失去了判斷能力,幾乎要忘記自己存在的意義。再這樣下去,終點迎來的那刻,我會成為什麼模樣?我還能保持真正的我嗎?
如果能將這一切感覺剝離的話,如果能讓我……
唉……
好痛苦,我……
這一切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而我──不,我們。
還記得嗎?這一切的開端。
──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開始這一切的?
◊ ◊ ◊
「我記得。」老者喃喃自語著,靜靜流下一滴淚珠。「我永遠記得妳。」他又悄悄重覆了一遍。
有些事情,他永遠都不曾忘記。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