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惡魔，喪心病狂的騙子。
不管是誰來問我月影‧沫爾蘭，肯定都只會有這種回答。
一來，這是事實，二來謬吉斯根本不在乎我怎麼評價他。
不過最近我開始有些改觀了。
因為我見證了可能征服這隻惡魔的女孩出現。
自從她跟著那傢伙來到藏寶海灣後，她的所有舉動都讓我膽顫心驚。
上船以後她大多時間都在看海，如果謬吉斯想去搭訕，她就會警戒地針鋒相對，用盡辦法傷害他，彷彿那是唯一可以保護自己的辦法。船上的水手已經開起賭盤，看看這場追求攻防最後究竟是誰會贏，而我當然全押在謬吉斯那邊。開玩笑，他跟我之間唯一能保證的只有這個，大錢小錢我都要拿到手。這是我應得的。
但我還是有點好奇。
就在某天傍晚，女孩又一次朝他丟出魔法箭以後，他竟然還能保持快樂的心情出現在我面前要求治療。我就在甲板上施展聖光術，而女孩仍在船的另一頭，對著黑色海面怒視。
「你對那女孩……怎麼想的？」我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問。
「很喜歡啊。」
玩具。
「成天擺出那副凶臉實在很可愛。」
肯定是玩具。
「怎麼說呢，是會想讓人憐愛的好女孩。」
好的，快逃吧，蘇查爾小妞。最好現在就直接跳進海裡別游回來。
「所以妳覺得怎麼樣？」
「我不知道，或許就像馴服野貓的感覺吧……」
「比那個困難多了，蘇查爾的情緒變化很多，需要小心翼翼地應對，也得適時給她空間喘息一下。」
「恕我失禮，當你跟一般人進行交流時，這樣的狀態才是正常的。」
「嗯。真的嗎，正常？我有點意外，月影妳竟然到了這把年紀還會這麼想。」
呃，好吧，他說得對。
我們見過太多以為是一般人，結果只是個瘋子與神經病的例子。有時候將他們逼到極限，甚至能讓你看見愚蠢得耀眼的迷幻景色，我不敢像謬吉斯會說那畫面有趣，但保證瘋狂。
於是我們就在那裡欣賞了悶悶不樂的小野貓好一陣子。
確實，我開始覺得她有點可愛了，可憐的人通常都很可愛。
「好吧，什麼時候要玩死她？」
就像往常那樣，我試著摸清楚這位惡魔雇主的脾氣。
畢竟據我所知，他的玩具下場通常都不太好。
「這件事不用妳加入。」
「感謝伊露恩，那你什麼時候要放過她？」
他竟然沒有說話了。
救命喔，請不要沉默好嗎，這時候沉默最可怕了。
「有一次在酒館內，她試圖找回我殺了她的記憶……」
「抱歉，你還是安靜好了，我不想聽。」
「不行啦，就是妳這種表情我才要說。」他像是算準我的心理變化，精準地掌握讓我內心狂暴的對話時機。「總之呢，她中了自己的魔法陷阱，被困在幻覺裡；我本來不想插手，結果老黑爪說我得過去救回蘇查爾，滿意外的，他大概某方面還是很疼愛這個女孩。」
「所以她找回記憶了？」
「是啊，不過我在那時候也中了陷阱。」
「什麼？」這次我真的嚇到了。可能，還參雜著一點興奮。
「我在那時跟她交換了彼此的記憶。」他停頓了一下，「很久以前的記憶。」
「不會吧。該不會是我們在南海鎮那時的……」我努力不讓自己的嘴角扭曲起來。伊露恩。我尊貴的伊露恩啊，幫幫我。
「不，比那更早。大概就是從那次之後，我覺得有些事情開始改變了。不管我想不想。」
我抬起頭，看著夜色中的點點繁星。今天沒有月亮。
明明月神伊露恩就在那裡，我們卻看不見祂。
偶爾，神也會被陰影籠罩。
「我不瞭解那代表什麼意思。」我只好說謊。
「沒關係。這就是命運有趣之處，不論妳瞭不瞭解都會抵達。」
「你會相信命運就是這整件事最弔詭的地方。」
「我不只相信命運，還相信上升星座呢。」
我要瘋了。這都是什麼對話。
「我不懂啦，總之她很有趣。明白了。」我胡亂作結，只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
「她很重要。」他故作認真地糾正我。
「好啦。」
事後，我走到蘇查爾身旁。她看起來心事重重，不過發現到我靠近後，馬上又變回淡漠的表情，散發出無人可撼動的冷傲氣焰。唉，可憐的小野貓。
「晚安。」她拘謹又禮貌地說。
「妳最好早點休息，也是為了平復妳的頭痛。」
她淡漠的態度稍微融化了一些。
「嗯，妳說的對。」
蘇查爾用那雙漂亮卻沒有感情的眼看著我。不曉得為何，我想起了老家的雪松。
真奇怪呀，比起貓她可能還更像樹……？
「妳幹嘛朝他丟魔法箭？」
或許是我們之間沒什麼話題可聊，我只好將內心的疑問脫口而出。
「因為妳會治療他。」她理所當然地說。
「喂，你們這是在玩我啊。」
「我只是在想，如果哪天妳不治療他，他是不是就真的會死了。」
好問題。
我沒想過這種可能性。不對，我想過。雖然可能是六年前的事了。
「別浪費妳我的力氣。」我嘆息。「妳知道只有一發是沒用的吧。」
她平靜地看著我。「我知道。但是只有一發的話會比較痛。」
我知道謬吉斯為什麼喜歡她了。
現在連我都要喜歡上她了。
「現在換我問妳了。」蘇查爾眼中閃爍著某種只有我知道的情緒，憐憫、好奇、以及困惑，就像我也曾對她投射出的相同情感。「妳為什麼要關心我，月影？」
因為命運在你們之間交纏，讓你們學會適度地傷害彼此，讓你們注定成為彼此的重要之人，但是除此之外卻一無所有。只要誰先握住那條命運之索，就能掌控彼此的世界，不管你們想不想。哈，這些話我是不會對蘇查爾說的，因為我或許真的押錯賭金了。我說過，所有大錢小錢都是我的。
讓我回本，我只有這點要求。
「──因為妳很有趣。」
於是我微笑著。
當月亮消失的時候，就是我出現的時間。
我不看顧任何人，只看顧自己的影子。月影。
我是月影。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