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回提要:
濁氣侵襲姜家村,丹殊抱劍逃生天。
欲活決意滿心懷,銘刻刺青形不顛。
一名孩童抱持一把大劍,其超過他的身高、厚度又達一般長劍數倍,他平常抱起已吃力無比,遑論跑步,然而他正以超乎體能的負荷向前疾奔。
孩童--名喚丹殊,疾奔於青綠的平原上。未久,他甫經過的翠綠草皮,經貪婪的黑霧納入口中,連根拔起綠草,留下乾涸的黃褐土壤。
他受過良好的體能訓練,包含負重訓練,連續疾奔數里仍感疲憊,漸漸被黑霧拉近距離。
「丹殊……」
「丹兒……」
「哥哥……」
黑霧是狡猾的獵人,刻意釋放足以影響丹殊判斷的聲音。這些呼喚聲,都來自丹殊的背後,出自他再熟悉不過、再親密不過的家人所發。
他的腳步慢了些許,或疲倦了,或想聽得更多。
「丹兒……娘準備你最喜歡的菜餚,趕快回家吃喔。」
「哥哥,你看我種的花漂亮嗎?」
「丹殊,你今天的訓練還沒完成,之前不是央求爹教你新劍法嗎?」
丹殊眼眶泛著淚光,不禁回頭,與黑霧直接面對面。
大地被瀰漫的黑霧壟罩。天際的烏雲和海底的深淵即使黑暗深遠,都無法與它相擬;空氣中散發奇異的氣味,不是腥臭,也非腐爛,身體自然反應就是戰慄不已。
丹殊不禁抱緊比黃金、珍珠等更加珍貴的大劍。這是他從父親手中取得的家傳寶劍,正是他的父親在臨終前,要求他必須帶著這把大劍離開村莊,離開黑霧的糾纏。
下一刻,丹殊的父親遭黑霧糾纏,其即將失去意志前,拔起手中的長劍自刎的畫面襲上丹殊的腦海中。
「不行……我得繼續跑。」
丹殊取回理智,確定他的父親不可能允許他回歸黑霧的懷抱中。
黑霧彷彿有靈性,沒有達成目的也不慌亂,因為丹殊在幾秒的猶疑中,便已被較薄的前端黑霧所沾染,其伸出一隻觸手按住丹殊的肩膀。
「呼……呼……」
丹殊覺得自己的雙肩重得如遭鐵塊所壓,再加上手中的大劍,便是負載三樣重物,區區孩童如何承受的了?
他欲逃,但黑霧如影隨形襲來,他像被蜘蛛早先鎖定的獵物,遭惱人的蜘蛛絲所擾。
丹殊不禁說了句洩氣話:「我……究竟要逃到哪裡?」
他早已疲憊不堪,仍未見黑霧停歇或撤退的跡象,他不禁懷疑:「難道是因為這把劍嗎?」
「丹殊,你要帶著誅魔劍活下去!」
亡父的遺言言猶在耳,這是丹殊最熟悉的威嚴不失感情的聲調,比起黑霧的過度溫情的聲調更讓丹殊安心。
即使如此,年幼的丹殊仍不禁大喊:「父親,究竟我要逃到哪裡!」
丹殊肩頭的重擔越來越重,他依然抱住名為誅魔的大劍。然後,他終於被黑霧追上,後背遭到黑霧的洗禮。
比起觸手的重量,黑霧本身散發一股令人惡寒的氣息,丹殊背後倏地發寒,全身冒出雞皮疙瘩。
「別再抵抗了,跟我們一樣吧。」
「活在這世間沒什麼好玩的,乾脆放棄吧?」
「來玩,來玩嘛……」
「這些是……什麼?」
丹殊感受腦內有無數個意念,除了他熟悉的親友、村莊百姓外,還有各式各樣陌生的聲音,皆在唆使他行不同的事情。
他想按住發疼的頭顱,但誅魔劍在手,使他做不得此事。
突然,他的腦海中浮現一個光亮的畫面--他的父親溫暖接近熾熱的體溫早隨刀刃劃過喉嚨而消散,連曾經存活的證明都被魔物啃食得一乾二淨。
這等淒厲的事實使丹殊驚喝:「不可以!」
黑霧似乎被丹殊堅決的意志所嚇著,丹殊肩上的重擔倏地弱了許多,他像掙脫蜘蛛網的蝴蝶,勉力前行。
「呼……呼……」
黑霧好不容易找到獵物,怎能放丹殊離開?丹殊持續努力,雙手勉強向外移,但雙腿黏著於黑霧內,根本跑不起來。
再這樣下去,丹殊將會全身被黑霧壟罩,最後變成與村民一樣的喪屍;他連自裁的選擇都被剝奪了。
他全身冒出斗大的汗珠,比起一味地奔跑,實際面對生死交關,更激發他的求生意志。
自始自終,他都不願放下手中的誅魔劍,除了遵守遺言,更是他相信誅魔劍會守護他。
他用力甩腿,嘗試甩開黑霧,但不太順利。
誅魔劍緩緩發出紅色光芒,以自己為中心,劃開了黑霧,讓丹殊全身擺脫了黑霧的糾纏。
丹殊欲逃,但腦海中再度浮現光亮的畫面:他看到一名陌生人。陌生人年約知命之年,身材結實,氣質肅穆,一看就是深藏不露的優異武人。他正觀丹殊,默然不語。
「是你提醒我繼續逃嗎?」丹殊問。
「是。」陌生人道。
「繼續逃,我要逃到哪裡?」丹殊再問。
「擺脫黑影即可。」陌生人道。
「我除了劍,什麼都沒有,又怎麼繼續?」丹殊又問。
「有此劍,即可行事,汝毋憂。」陌生人道。
相對於陌生人的堅定態度,丹殊不免遲疑地說:「我……」
陌生人未待丹殊發問,即大喝:「汝欲活乎?」
這道聲響如雷擊貫入丹殊的腦海中,不止震開所有侵擾丹殊的雜念,更讓丹殊說不出怯懦之語。
除此之外,誅魔劍竟成一把尋常長劍的重量,讓丹殊得以騰出左手,撫摸受到如遭雷擊後震撼的頭顱。
陌生人未聞丹殊的回應,再度問道:「汝欲活乎?」
丹殊訝異誅魔劍的輕盈,也對黑霧漸散有直接的體會,堅定回應:「我願意!」
「汝欲活乎!」
陌生人厲聲一喝,劍體即散發強烈的光芒,劈斷糾纏於丹殊身上的黑霧所化成的黑絲--原來,丹殊身上早被黑絲纏繞數圈,動彈不得,仰賴誅魔劍的保護而無恙。
「吾名耿凌,乃是誅魔劍的劍靈。」
耿凌語畢,以手指畫圖,在丹殊的左胸上銘刻一枚刺青,其是兇猛的羊角與英勇的虎面結合,刻印之時可比炮烙的苦楚,丹殊竟不覺疼痛。
隨刻印發起閃亮的劍光,足讓黑霧畏懼,其悻悻然縮回原本的狩獵場。
丹殊終於呼吸到新鮮的空氣--至少是得以生存的氣息。他回首觀看,僅看到整片的黑霧,如黑綢美緞諷刺地遮掩了令人作噁的畫面。
「如果沒有你……」丹殊欲言,耿凌卻說:「追捕汝者,乃濁氣之源所指示。」
丹殊從耿凌身上感受到類似亡父的氣質,接受耿凌的指示,半跪於地,炯炯的目光敵視著眼前的黑霧,喃喃著:「濁氣之源……」
丹殊將眼前的畫面烙印於腦海與身體的記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