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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英時評政治:被主流忽略、黨國歪曲事實的直言論斷(補充+全精華摘要)

坪圳氏共和國人 | 2023-12-20 01:44:01 | 巴幣 248 | 人氣 680



  坦白說,在如今台灣這個非藍即綠、兩種國家認同與價值觀受到國際趨勢嚴重刺激、加速對立的時代,有位自認有著華人認同的海外學者,還是反共學術理論的權威。他對於台灣、中共以及國際形勢、歷史的看法有些原創性,雖然離不開所謂「中華」的框架,不過仍有參考價值。





   而且,一個不認同國共藍紅兩黨的海外華人學者,頭銜可說金光閃閃:美國哈佛大學歷史學博士、台灣中研院院士、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講座教授、美國哲學會院士、首屆唐獎「漢學獎」的得主,針對國內主流媒體刻意疏漏不報、報導方式欠缺完整的兩岸國際時事,亦有非常清晰的見解。他的學術考據認真負責、言詞犀利且直指問題核心,據說曾令中共氣急敗壞,只差沒有直接罵他是「漢奸」!?
不過,他的作品在中國據說仍奇蹟似的,沒有被下架。只有出版發行人被集體叫去北京「訓話」而已。在筆者我看來,應該是余英時教授的立場仍表現出所謂中國情懷,論述出發點仍為檢討中華文明興衰得失、以感性又兼具理性的人文情懷、庶民大眾立場來做深刻著想的緣故,為避免繼續增加無謂反彈,這才維持上架。
   遺憾的是,余教授在前年——二零二一年的八月一號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的寓所辭世,享年九十一歲。本書在去年五月在台出版發行,也正好紀念他的離去。願他老人家盼望、關切的台灣海峽,不會爆發預期中的戰禍。
    本書多數內容是余教授在九零年代至今接受平面媒體訪談的內文,多數是主持人跟他的對話、有的是主題式觀察與思想的闡述,在此節錄幾份,供作參考:

民主與獨裁對照
    余教授的敘述非常淺顯易懂,大意如下:民主是最平凡的政治制度,民主制度下的領袖往往也是很平凡的,偶然出現一兩位高瞻遠矚的人物反而是例外。民主制度也無法保證決策永遠正確,造成失誤的機會、原因還比較多。

但是民主是一種開放的制度,具有隨時隨地自我矯正的功能,因此透過長期的觀察,它帶給人民的災害是較為輕微的(防弊性最高)。(p.70

   中國人在二十世紀期盼民主還有一個背景:民主可以使政權的轉移避開兩千年來「以暴易暴」的惡性循環,人民不必再因王朝的興替而備嘗戰禍的痛苦。本世紀中國「一黨專政」的事實,也只是改朝換代的餘波。


   對於李登輝時代早期的台灣民主,余教授的評論是:理想主義精神的薄弱!為何?民主作為政治原則,比起少數服從多數,多數尊重少數更加重要。民主作為一種貼近人性的生活方式,它體現的價值觀是寬容、開放、多元、不趨極端、富於同情心等,所以民主社會往往也應是最具人情味的社會。但是台灣的政客乃至於高級知識份子,則似乎把民主理解為人數的操縱,一切權位都可透過簡單的多數決獲得。對此,我們不需要譴責政客趁火打劫,因為這是他們本質,但是高級知識份子的無識與譁眾取寵,則是對台灣未來發展的一大隱憂。
   關於天安門事件,余教授提出一個筆者從未得知的看法:天安門事件為首的民主運動固然失敗,但是卻發生意想不到的連鎖反應!加速了蘇聯與東歐世界共產主義的瓦解!天安門事件,應該說天安門大屠殺,不僅揭露了北京屠夫們的殘暴本質,更重要的,它使全世界都認清了中共政權的殘暴本質。
   六四之後,一向同情共產革命的美國知識界再也沒有人公開說中共代表「人民」、「無產階級」或「農民」政權了。在余教授本人的觀察來看,西方人道主義的傳統在歐洲扎根似乎更勝於美國;為何?一九九零年余英時教授訪問瑞典,遇到歐洲各國的史學家,事隔一年仍對天安門憤慨不已,瑞典學術界的領袖甚至開始策劃,要建立一個國際性組織,以長期支援因六四屠殺而被迫流亡的知識份子。這一天,電視上一再轉播香港萬人燭光遊行的動人場面。余教授認為,這就是歐洲人至今不忘六四的證明。
     談到天安門事件後,余英時教授似乎動了感情,他繼續補充道:他在美國時,碰到一位親戚來美探親,恰巧告訴余教授她親眼看到的另一個鏡頭。她是一位醫生,抗戰後加入共產黨地下組織,至今仍是黨員。她說,她服務的地方是北京一家小醫院,六四那天她的醫院中抬了好幾十個中彈的傷者。她和同事曾全力加以搶救,可惜沒有成功案例,全部死亡。為何?原來戒嚴部隊發射的都是「開花彈」,打中的都在體內爆炸了。醫生們開刀後,一個個都垂頭喪氣,束手無策。這是有關天安門屠殺的另一個消息獨立來源,恰巧可以為這對比上一個註腳。

        談統獨之利害
   關於這個藍綠糾纏不休、台灣敏感的政治問題,也是國家未來的走向?余英時教授怎麼說?
   余教授首先提到,要認清中共政權「光棍」的本質。中共一貫立場是十分清楚:它要求台灣的國民黨政府全面投降,自動降級為一個地方政府。其模式比照一九九七年後的香港,不過在此期間稍稍寬大一點而已(如暫時保留軍隊)。


   在余教授來看,「統一」與「獨立」對台灣而言都是政治自殺。畢竟中國(華派俗稱大陸)跟台灣的文化、經濟交流難以永久分離、切割。但是正常的政治關係,要等到中國也開始民主化才能建立。台北的政客不分統獨,似乎都假定中共在大陸的極權統治已安如磐石,永無動搖的一天。

但是余教授從歷史觀察則得出相反結論:天安門事件只是中共政權的迴光返照,它正面臨一場巨變——或說「和平演變」,或是暴力演變,都有可能。北京那頭政治老虎已經無足輕重。台灣「統派」不必妄想「入虎穴,探虎子」,因為虎穴沒有虎子了;獨派也不用刻意去「撂虎鬚」,因為那只會激起垂死之虎的反噬。余教授引用當年朱熹評論宋、金關係時曾說:「今朝廷之議,不是戰,就是和。不知古人不戰不和之間,也有個硬相守底的道理」。余英時先生的解釋是:今天的台灣在不統不獨之間,也有一個「硬相守底」的道理。「硬相守」就是台灣必須建立起最低限度的共識,走向一種「少數服從多數,但多數尊重少數」的民主道路。相反的,如果台灣內部不斷地進行原子分裂活動,其前景也未必可觀。(p.78

   至於中共內部演變?余教授認為:中共政權遠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穩固,為何?蘇聯崩潰時,已經七十多年,傳到戈巴契夫也第五代了。但是中共至今才四十多年(余在一九九四年一月受訪),他們的領袖實際上還是第一代。鄧小平快九十歲了還在管事,中共政權尚未傳到第二代(從今年二零二三來看,習也是第四代了)。

      

   台灣讀者不知道的是:毛澤東在晚年倒行逆施,結果第一次天安門事件(註:一九七六年的四五事件),毛澤東公開的威望垮掉了。毛澤東也想把鄧小平弄掉,但是沒成功,還是留在黨內觀察,這就是鄧後來復出的第一個根據。不是毛不想搞他,而是搞不垮。毛沒有想到,這樣反而增加了鄧的威望。打倒鄧小平,反而使大家對於鄧小平寄托希望。這就是毛去世後很快發生政變的原因。(筆者:以前聽過鄧小平受到中國共產黨核心元老們暗中支持,才能在毛死後不到一年剷除四人幫、迅速上台。原來如此?

    按照余教授的分析,毛澤東死後,另一個等待已久的強人就是鄧小平。鄧小平復出後,這個「黨」的機器還能正常運轉。當時大家對他的期望,如同四九年對毛澤東的期待一樣,以為中國出了一個救星。這其實都是老百姓的心理反應,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有怎麼樣的政治。五代後唐明宗(李嗣源)夜夜焚香,願天上降下聖人,以安中國。二十世紀的中國人也有這樣的殘餘心理。


    另外,所謂「強人」在此也有特殊意義,既王朝建立者或「革命領袖」,他們的成功不是一般的理性能夠解釋的,其中帶有一股神秘力量。也就是德國社會學家的權威:馬克斯.韋柏(Max Weber)所說的「Charisma」,具有感召、魅力的領袖特質與力量。中國人稱為「天縱英明」或「英明」,這種神秘力量是無法傳到下一代的。毛澤東無疑具有這種力量,但是到了鄧小平,已經打了幾成折扣。鄧以後的繼承人不可能具有此一特質了,故而才說鄧是最後一個強人。(p.93

   從歷史上來看,專制或極權的政權,是一座金字塔,塔尖端有個人坐,這個就是強人在位,這個強人不是一般掌權者。他死了,就可能出事。明太祖死後,燕王篡位;康熙死後,雍正奪嫡。這都是先例。
   這個「黨」控制了每一個人。不用說,這個「黨」本身也是一個金字塔式的結構,一切都由塔尖上的「獨夫」發號施令。這是中國傳統所沒有的怪物(只有流氓的秘密社會稍微相近),塔尖上有風吹草動,不但全「黨」騷然,而且全國大亂。這也就是為什麼,毛死前還有鄧小平時代結束前夕,許多人都怕有「亂」的感覺。

   另外,余教授認為中共不可能再發展出新強人了。鄧小平的如意算盤是:經濟放鬆、政治抓緊。但是這是停留在五零年代的算盤:那個時候中共正挾著勝利餘威,大家看不清楚它的真面目,如果讓老百姓吃喝好一點,大概都會心甘情願接受領導。但是八零年代的腐敗有目共睹,全無威信可言,這時經濟一放鬆,政治便抓不住了。抓不住的結果,就是一發不可收拾,導致八九年六四。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余教授指出,中共一元化的中央領導已經一去不復返。最初十年的改革使權力下放到地方,中央則是越來越弱。把五十年代中共政治局的人跟今天一比,即可見到其消長的狀況。極權體制也因為經濟改革而暗中出現變質(腐化也是一個因素)。這種局面怎麼出現「強人」呢?
   不過,中共就算解體,也不會跟蘇聯一樣分裂成十幾個共和國,因為歷史背景完全不同。關鍵在於能否將「改革」從經濟推到政治、社會方面,逐漸脫胎換骨。如果仍陶醉在「黨天下」的迷夢中,則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1221內容補充:國共自身結構性問題決定勝敗?大中國思想是很壞的思想。

     國共自身結構性問題決定勝敗?

   國民黨失利的主要問題是什麼?余教授認為,國民黨的取向是城市知識份子,許多出身地主家庭,它沒有把土地問題看得那麼嚴重,或能說它沒有下定決心要解決掉這個問題,阻止農民跟著共產黨走。國民黨的基礎是城市,特別是沿海城市,傾向於接受西方,向外開放。明末、清代沿海地區都向海外發展,才會在東南亞發展出華僑社群。孫中山本人等於一半是華僑,早年在香港、夏威夷受西方教育,對中國的東西反而知道不多。他的華僑身份是象徵性的,象徵國民黨繼承的是明清時期,沿海地區面向大海的文化
(筆者:這好像就是川勝教授提到的「海洋史觀」)


   因此,上海、南京一直到廣東,是國民黨的基本活動地區。至於內陸,山西是閻錫山,東北(滿洲)屬於張作霖、張學良,雲南、四川也是本地軍閥,只是表面上服從。國民黨無法做極權性的控制,從下往上把革命搞起來。

   明清時期的沿海文化經濟活動雖然面向海外,政治控制確面向內陸,不願開放。這種傾向就是共產黨的繼承了。共產黨的根據地是陝北、井岡山。共產黨內部本來有兩批人,一批人周恩來、劉少奇,還有早期的陳獨秀、李大釗、李立三等人。這些都是都市知識份子,或是沒有唸好書,一開始就搞革命的知識份子。有些還去過國外,知道一點國際狀況。這一方接受蘇聯第三國際領導,基本上是搞城市暴動的,如南昌暴動。要講馬克思主義,不可能到農村去發展。

農村是李自成、張獻忠的傳統,是毛澤東繼承的。毛澤東雖然在城市求學待過,基本上卻是鄉下人,農村取向的。最早發展是城市取向那邊的,毛澤東只能處於劣勢。但是到了延安,跟當地的高崗和劉志丹勢力聚在一起,他們有武力控制局面,那「二十八個半的布爾什維克」(1)回來也沒用了。

   至於為何共產黨能完成革命?首先他們沒有顧忌,不代表中國任何一方的利益,只代表一個觀念,一個國際組織。等於一群劫匪,幾個人就能控制整棟大樓。再來它的意識形態可以吸引都市青年,有辦法在都市開闢第二戰場。毛澤東就承認是學生幫他開闢第二戰場的。北京、上海鬧起學潮後,當時火車不通,共產黨到處破壞鐵路,南北運輸哪裡都不能運,農村的東西運不到城裡,把國民黨搞得一塌糊塗。國民黨要對外面,要代表一個國家,不可能兩邊作戰。尤其是美國要求的國共談判,對於國民黨影響太大了。
   共產黨本來是不經打的,但共產黨有得是辦法,打不過時候就利用馬歇爾趕快調停,幾次就把國民黨拖垮的。軍隊不能這樣打一半停下來,要打就一鼓作氣。林彪花很大力氣拿下長春(2),守不住,後來又被國民黨拿下。但是國民黨沒辦法一直打到底,因為美國人在限制它。這也是中國特有的命運(以美國政府立場來說,如果提供武器不是對抗軸心國,反而用來打中國政權內戰,那麼就換政府倒霉,被國會大砍援助中國的軍事預算了)。雅爾達密約把東北交給蘇聯,這就完了(老蔣跟蘇聯談判也失利)。羅斯福想救美國幾萬人的命,不想到處作戰,希望蘇聯對日宣戰。結果蘇聯等到原子彈扔出去後才出兵,過幾天日本就投降了。然後整個東北都在蘇聯手上,先把所有工業機器都搬走,再等著共產黨過來,這種情況下,國民黨沒辦法不敗。

          大中國思想是很壞的思想
   余教授認為,中國沒有建設出一個真正現代化的國家。比如遵守國際公法,成為國際體系的一員,就會比較穩定。西方比較先進的民主化國家,法國可能民族主義多一點,英國少一點,因為英國是第一個現代化的。現代民族主義研究者認為,英國是最早成為他國羨慕對象。美國情況特殊,沒有必要羨慕英國。法國對於英國就是既羨慕又嫉妒。德國更是如此,把英國、法國都看成是先進的,既要學習,又不甘心,覺得有損尊嚴。到了俄國,則是把德國也嫉妒進去,現代化國家越晚建立,越有這樣的問題。
    中國在八零年代,也曾對西方無限崇拜,但是八九年衝突後,民族主義重新振作起來,共產黨有意挑動,把原來的社會主義導向一種民族社會主義。實際上就是納粹黨的那一套,也就是希特勒的國家主義。
    民族主義跟國家主義的區別?余教授提到,Nationalism很難翻譯,有人翻成國族主義,有人翻成民族主義,實際上是同一回事。以德國來講,馬克思也想訴諸集體認同,但他是猶太人,雖然父母都接受了基督教,想轉換在德國卻得不到認同。身為唯物主義者,又不能回到原來的猶太教傳統,所以變成一個怪胎。用一種未來的概念「無產階級」,當作他的認同⋯⋯德國之前是浪漫主義,也就是強調德國文化有多高尚、種族有多優秀,發展到極致就是納粹。
   中國民族認同是什麼?為什麼總是伴隨著文化危機?
   余:中國一接觸西方,就覺得自己越來越不行。五四以來,中國也覺得自己不行。中國的確有問題,但這樣,民族主義很難發展,找不到可以認同的內涵。清末民初談「國魂」是受到德國跟日本的影響。還有「少年中國學會」毛澤東就是其中一員。歐洲當年有「少年運動」,傳到中國,政治上發展就是後來的青年黨。「少年中國學會」主張國家主義,可說是民族主義的團體。
   共產黨講的是國際主義(Internationalism,偏偏國際主義是不可能實行的,所以它其實是靠民族主義。但是等到共產黨上台,民族主義變成不能講的,為何?因為馬克思主義認為:民族主義是落後的,應該被國際主義消滅。問題是民族主義根本消滅不掉,如果不利用民族主義,不能抗日仇外,共產黨就起不來了。
    所以說,中國民族主義始終不穩定,跟現實是脫離的,只能變成被利用的情緒。(筆者補充:而且不像是西方社會那樣民眾自行發起、逼迫政府行動,都要靠政府黨派媒體來動員,相對被動很多。


        羨憎交織的民族主義與反台灣意識

   從歷史上觀察,中共有形武力對於台灣威脅,遠不及它對民族主義力量的操縱可怕。這幾年中共一直有計畫的在東亞和世界各地挑起中國人的民族情緒,而且相當成功。從第一次中日戰爭(一八九四——九五)到第二次中日戰爭(一九三七——四五)這是中國民族主義最為高漲的五十年。在這段期間所匯聚的一切道德(以民族主義為前提)力量,竟能完全為中國共產黨所操縱! 一九七二年日本首相訪問北京,向毛澤東表示以往侵華的歉意,毛澤東竟反過來「感謝日本皇軍入侵,使中國革命能夠提早成功!」這是他得意忘情的真心流露。


   有兩則故事有很好代表性:第一、北大有一位教授,去美國有很好職業。但他聽說中共在長江扣留了英國石英號砲艦,興奮地引用毛澤東「中國人站起來了」那句話,立即束裝回大陸。第二,一九七一年中共進入聯合國,梁漱冥對馮友蘭說:「中國進入聯合國,標誌著中華民族和全世界其他民族處於平等地位了,這是我們在一、二十歲的時候就嚮往的。毛主席的功勞無論用什麼字眼形容都不過份。」(《三松堂自序》頁一六四——五頁)

   這是什麼樣的心理呢?社會學家格林菲德(Liah Greenfeld)研究多國民族主義的發展提出一個有趣的概念,叫「羨憎交織」(法文:ressentiment,羨慕與憎恨的心理交織在一起又長期受到壓制,不能痛快表達出來。這種心理是落後民族對於先進民族的典型反應。落後民族自覺它的地位,應該和先進民族完全平等的,但在現實中卻高下懸殊,因此一方面效法但好像永遠都追不上,另一方面則滋長著憎恨先進的情緒,想要打倒它。

   十九世紀的俄國對於英、法便是如此,余教授進一步認為馬克思主義在俄國的生根與成長,得力於這種「羨憎交織」情緒的大爆炸。這個「羨憎交織」的情緒在現代中國更為強烈。中國人一向以「天朝」自居,但是百年來卻受盡「先進國家」的欺壓。中國一向師法「先進國家」不遺餘力,但又長期陷入渴望而不可及的挫折感之中。如果說許多中國人都有痛打外國人一頓,出一口惡氣的潛意識,大概不算很誇張。這就是今天中國民族主義的基調。「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二十一世紀將成為科技大國」,都可以看成「羨憎交織」的曲折表達。

(就問一句實話:難道統派支持者、華派陣營都沒有「中國很偉大、獨特崇高跟其他國家不同,不能受到欺負」這種極端又雙標的思維嗎?

    余教授接著解釋反台灣意識,他不認為「台灣漢文化」(本省)與「中華文化」(外省)之間差異大到可以被稱為兩個獨立民族。不過族群分歧的明朗化,呈現到理性論辯的層面上,遠比停留在暗潮洶湧時蘊含的危險更少。

  至於「外來政權」的感覺產生?余英時舉例:一九四二年春天,蔣廷黻曾向友人表示他希望抗戰勝利後到台灣任主席,他的理由如下:台灣自甲午戰爭以來為日本的殖民地,戰時又受到許多破壞⋯⋯台灣光復後,政府有義務、有責任,好好的為台灣同胞服務,為頇顢糊塗的清廷贖罪。(陳之邁蔣廷黻的志事與生平》台北,傳記文學社,一九六七年,三七頁


    如果當時國民政府的「接收人員」能以「贖罪」心情來為「台灣同胞服務」,余教授他不相信台灣在過去半世紀發展出如此嚴重的族群分歧。

    余教授最後再補充一點:「台灣獨立」的概念已經被中共加以無限的擴大。台灣放棄中華民國的國號固然是「台獨」,中華民國在國際上進行任何擴大空間的努力,甚至僅宣稱擁有台、彭、金、馬的「主權」都是「台獨」。換句話說,中華民國只要任何地方流露出半點自己是一個「國家」的意思,便不能免於「台獨」的嫌疑。「台獨」的概念放大的這種程度,請問今天在台灣的人,誰不是台獨?

(筆者我講一個笑話:1998年選舉台北市長,馬英九曾經跟李登輝前總統握手,高喊:「我也是新台灣人(New Taiwanese)! 」如果連馬英九前總統都可以算台獨,請問你各位,還有誰不是??)

    曾經有訪美的學人對余教授說:中共當局認為主張台灣獨立的人是「小台獨」,而沿用中華民國稱號的國民黨則是「大台獨」。那時候中共對於「小台獨」絕對不能容忍,對「大台獨」則暫時視而不見。今天的中共則是將「大」、「小」兩種台獨,併案處理了。

    中共最狠毒之處何在?在於台灣只要露出了「台獨」的傾向,它就要動武。對於「台獨」一詞的解釋則完全由它作片面、任意的裁決。如此一來,台灣從官方到民間,人人自危,任何人的任何一句話或行動都能成為中共動武的藉口。依照它的估計,在擺出動武姿態的同時,台灣內部必然互相指責,好像「錯誤」永遠出在台灣這一邊,中共那邊反倒是「被迫動武」,以維護「民族大義」。當然,它更希望台灣方面有人忍無可忍,索性宣佈「獨立」,那時不但台灣內部的矛盾被激化至沸點,而且它也「師出有名」了。(p.123——132

   早在一九五零年代,中共一口咬定台灣已為美國帝國主義所「佔領」。當時蘇聯的聯合國代表與周恩來一再做出此聲明。不過今天中共與美建交,又貪圖對美貿易之利的緣故,故改為「外國勢力干涉」。
    在中共的宣傳下,整個台灣被民族主義者視為「西方」的象徵,因而成為中共的「異己」。一但這觀點流行,台灣現代化一切成就諸如自由、民主、人權等只有負面意義了。因為這個前提的邏輯推理是這樣的:台灣的「現代化」即是進入「西方帝國主義的世界體系」的軌道,因而越來越背棄「中國」,最後無可避免成為「中國」的對立面。

   對照之下,希特勒的德國民族主義也是起源於「羨憎交織」。德國人把猶太人看成「西方資本主義」的象徵。德國民族主義者在沒有把握正式向西方宣戰之前,先以屠殺猶太人來滿足他們的「羨憎交織」的激情。以這點來看,台灣處境與一九三零、四零年代的猶太人十分類似。  p.133——135


補充:余英時教授也提到,中國之所以學術落後的原因在於「先看立場,再下判斷。」還沒發展的概念立馬先打死了,不可能發展出任何真正的學問,因為「問」都問不得,甚至「不要問,你會怕」。

西方社會則是「先努力分析事實,再下判斷形成各自立場。  」因此學術發展十分蓬勃。就算因為經濟、社會變化緩慢到接近停滯,仍然處於領先地位。



1):去莫斯科中山大學留學的第一批早期中共幹部,王明、博古、張聞天等人都挺共產國際。
2)一九四六年四月十四日,中共領導第一次攻進長春。五月二十三日,國軍新六軍重新佔領長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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οπτασία
現在中華民國派也是台獨的當下,兩岸再怎麼談也沒意義,對中共不應心存僥倖心態
2023-12-20 10:56:57
坪圳氏共和國人
確實,不過按照2020大選結果,有550萬人不在乎或是拒絕面對事實.....
2023-12-20 11:23:59
Lee~
發現從粉紅在網路上的留言裡面,可以看得出他們對台灣人也有「羨憎交織」的情懷
這樣說可能有點像是台灣人自以為是
但我想說的是中國人民如果不自卑的話,根本不需要處處彰顯自己各方面已比台灣強或比XX國強
2023-12-21 10:17:33
坪圳氏共和國人
真的~~~他們在羨慕台灣w
2023-12-21 10:22:38
人生的容錯率其實很低
1月13號要投票了,好興奮唷~~~^0^
又到了用選票教訓舔共政黨的時候,不管多少次,總是令我熱血沸騰!!!
就跟當初去高雄參加罷韓大遊行,到現在還是歷歷在目,真的太難忘!!!
這一次,賴清德,挺你啦~~~~~~\^0^/
2023-12-22 13:33:12
坪圳氏共和國人
嗯,其實比起表達立場,也許思考選擇更重要。https://i2.bahamut.com.tw/editor/emotion/23.gif
2023-12-22 13:38:20
richusada
中國人最失敗的民族教育不是強大的自我認同而是不斷重複他們被打壓欺負的過去來激起民憤,和普世的認同教育是倒行逆施,養出一幫方便的螞蟻韭菜卻很難出下一個有魅力的強人。
2023-12-23 04:04:54
坪圳氏共和國人
這點倒是沒錯,奴隸道德一直都是中國傳統。
2023-12-23 08:45:31
冰河裡的胖蟹
覺得中國很偉大、獨特崇高跟其他國家不同,不能受到欺負
這用戲謔一點的話來說,就像是政治上的公主病吧XDD
2023-12-23 20:23:11
坪圳氏共和國人
完全正確!!!
2023-12-23 20: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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